主题:【原创】【揽觞拾情录】 之一 【殇世】第一章 -- 小雨中的焰火
第一章 飞来横祸(一)
江南风物,果然是妙绝天下,碧水清波,绿柳依依,阵阵微风不时袭来,当真便叫人有那如痴如醉之感。江南的风景固是美的,江南的姑娘却也尽得这片山水的灵秀之气,即便是整日在湖上打鱼的渔家女孩,也是生得唇红齿白,肤胜霜雪,不由得你不啧啧称奇。时已至黄昏,渔家们多半便要收网归家,渔家女孩们三三两两地聚集在一起唱些欢快的呢歌,歌声甜柔,兼之吴哝软语,时不时还夹杂着些害羞的娇笑,实在是好听得紧。如此一番景象,怎不叫人留连忘返?
杨柳岸边,站了一对中年夫妇,男的浓眉大眼,微微有些发福,衣着十分华丽,连靴子上都有金线绣的图案,两鬓虽有些白了,却一点也不显得他老,反而觉着他一身都是旺盛的精力。旁边的妇人约莫三十五、六的年纪,娥眉凤眼,瑶鼻朱唇,样貌甚是美丽,穿了件淡雅的长裙,风拂裙裾,飘飘若仙。
中年男子眉头紧锁,忽然长叹一声,道:“好一片大好河山,花花世界,难怪蒙古人总是觊觎我大宋江山了。”说罢黯然垂首,显得心事重重。
中年美妇闻声轻轻靠了过来,挽了他手臂,偎依在他肩上,道:“达哥,你这又是何必呢?你我二人已退隐江湖多年,如今又已是儿女绕膝,太平日子,天伦之乐,其他的事情,你还管它作甚?”
男子握了妻子的手,轻轻摩挲,道:“你说得对,管不了这许多天下事了?”略略停顿,接道:“雪儿和峰儿呢?”
中年美妇道:“他们就在离此不远的空地上放纸鸢呢,有雪儿带着峰儿,你就放心吧。”
男子喃喃道:“纸鸢?”忽然间童心大起,笑道:“我也好久没有放纸鸢了,不如我们过去也玩一玩吧。”说罢携了妻子的手快步朝空地走去。
这夫妻二人,男的叫做骆达,是苏州城里有名的财主,他原本不是苏州人氏,十余年前来此定居,开了间绸缎庄,他本钱厚实,加之经营有方,十几年下来,生意蒸蒸日上,分号越开越多,涉及的各种生意也越来越多,如今已隐隐有苏州首富的势头。女的叫做张慧心,丈夫开了绸缎庄以后,她就整日忙里忙外,苦心经营,骆达今日之成就,倒有一半要归功于她。
二人来到空地之上,这空地在一片树林的旁边,一碧千尺,端的是个放纸鸢的好所在,只是此时却是静悄悄的,一个别人也没有。
骆达见状转头向骆夫人问道:“夫人说的可是此处?”
骆夫人道:“不错呀,正是此处,这两个淘气的孩子,跑开了也不说一声,”她嘴上说着淘气,神色间却没有半分责怪的样子,四面一望,遥指远处,接道:“瞧,纸鸢还在呢。”
骆达沿着夫人的手指望去,果然发现一只纸鸢正乖乖地躺在草地上,当下上前将纸鸢拾了起来,却见上面已经破了个大洞,好似被人重重踩了一脚。
骆达皱了皱眉,道:“他姐弟二人该不会又闹别扭了吧,回去定要好好地惩罚他们。”
骆夫人忙道:“不会不会,雪儿这两年已懂事多了,你什么时候见过她欺负弟弟呀?想是你看见纸鸢坏了,自己玩不成,才要罚他们的吧。”她一边说着,一边笑盈盈地望着夫君。
骆达面上一红,哈哈笑道:“哪……哪有此事?都是这两个小鬼头顽皮,雪儿——,峰儿——”一面高声呼喊,一面转过脸去,把脸上的窘色都藏了起来。
骆达叫了几声,四下里除了鸟鸣声之外,却是静悄悄的并无回应。
骆夫人见状道:“想是肚子饿了,已先回家了吧。时候也不早了,不如我们也早点回去吧。”
骆达道:“好,回家回家,这两个小崽子,走了也不说一声,看我回去不好好教训他们。”说着举起破纸鸢,跑了几步,看看确是飞不起来了,索性把它揉成一团,扔了个老远。
两人刚走到骆府门口,老管家就迎了出来,道:“老爷,夫人,您们回来了,刚才府上来了位客人,说是有宗大生意要跟老爷谈,现在正在里面侯着呢?”
骆达闻言不禁有些意外,道:“大生意?什么大生意?我不是早说过了,不是特别大的生意,你都可以自行作主吗?”
管家道:“这……老仆也是这么回客人的,可那位客人说了,这宗生意只有老爷您才能拿主意。”
骆达略略沉吟,吩咐管家退下,转头望向夫人,只见她眼中也都是疑惑之色。
二人入得厅来,只见左首的椅子上坐了一个蓝衫人,头扎文士巾,二十五六上下,模样甚是英俊,只是脸色煞白,双目之中隐隐透出一股阴寒之气。他端了茶杯,正在细细品尝着,见到二人进来,莫说起身相迎,竟是连眼皮也不曾抬一下。
骆达不禁心中有气,但仍含笑抱拳道:“是这位兄台找鄙人么。”
蓝衫人终于停了品茶,缓缓地把茶杯放在几上,目光看定了骆达,道:“你就是骆达?”语气甚是无礼。
骆达强抑怒气,沉声道:“不错,正是在下。”
“那旁边这位就是骆夫人吧,嗯,不错,果然是个美人。”蓝衫人说罢,不等骆达发作,又接着道:“骆老板,我今日前来,乃是有一桩大生意要跟你谈谈。”
骆达两眼望天,冷冷地道:“不好意思,骆某人今天对谈生意没有兴趣。”
“这桩生意可不一般啦。”蓝衫人不知从何处弄了把纸扇出来,拿在手上轻轻摇动。
骆达哈哈一笑,道:“再大的生意,只要骆某人不想做,还是一般的做不成。”
蓝衫人嘿嘿冷笑道:“骆老板果然是快人快语,只是不知道如果事关令郎、令爱的性命,又当如何?”
“你说什么?”骆夫人一直没有说话,但闻此言,终于忍耐不住,一步抢上,柳眉倒竖,喝道:“你把我峰儿和雪儿怎么了?”
蓝衫人瞥了她一眼,淡淡地道:“现下还没有什么,若是这生意不成,大概就会怎么了吧。”
骆达久历江湖,此时并不惊慌,踏步上前,把妻子挡在身后,朗声问道:“不知阁下此话怎讲?”
蓝衫人紧盯着骆达,面上却一无表情,道:“骆老板果然是个人物,处变不惊。我也不妨跟你直说。于某今番前来,不过是想以令郎令爱的性命跟骆老板换样东西。”
骆达道:“但不知阁下所需何物?”
蓝衫人闻言仰天长笑,声如夜枭,道:“骆老板,明人面前不说暗话,要用令郎令爱的性命来换,难道你还不知道是什么物事吗?”
骆达道:“既是如此,骆某便将那房契地契交与阁下便了。”说罢转身欲进内屋。
蓝衫人目光一闪,厉声喝道:“骆元庆,你少在我面前装糊涂,今番你若不交出那物,我便立时取你一双儿女的性命。你若不信,嘿嘿……”蓝衫人冷笑一声,伸手从怀中取出一只竹哨,放在唇边,一声厉啸锐起,直破长空。
这哨声余音方尽,已从门口涌进七八个黑衣人,一色的黑衫黑裤,黑巾蒙面。其中二人将肩上抗的麻袋扔在地上,袋中立时传出两声闷哼。
骆夫人见状失声叫道:“峰儿,雪儿——”方待冲出,骆达已一把抓住了她,转身向蓝衫人道,“阁下既识骆某之名,自是有备而来,既如此,骆某从命便是,只请阁下放了犬子和小女。”
蓝衫人不答他话,向两黑衣人挥了挥手,这两人解开了麻袋,麻袋里立即钻出两个人来,正是骆达的儿子骆青峰和女儿骆雪。两人眼中尽是惊慌之色,不停地动着嘴巴,却发不出半点声音。两黑衣人在他二人身上各拍了一掌,翻手又按在两人的后心之上。
“爹——娘——”骆青峰从小娇生惯养,几时吃过这种苦头,在麻袋里憋了半个时辰,又经了一番摔打,浑身伤痕,好不疼痛,这时哑穴已解,又骤见爹娘,立马便哭了起来。倒是那骆雪虽然惊惶,却是一言未发。
骆夫人柔声道:“好孩儿,莫要哭。娘这就来救你们。”骆夫人不愧是女中豪杰,值此情状下,心中虽痛楚万分,却变得分外冷静。她转头向丈夫使了个眼色,轻声道:“元哥,你赶快给了他吧。”
骆达微微点头,一面伸手入怀,一面说道:“如此,便请阁下……”话犹未了,一缕银光已电射出手,直袭蓝衫人“膻中”要穴。与此同时,骆夫人急伸双手,腕上的两条珍珠链子俱已散开,分别急袭两黑衣人十二处大穴。两黑衣人猝不及防,十二颗珍珠已到眼前,只得放开按在姐弟二人后心的手掌,两手又拍又挡,同时倒纵出一丈开外,这才险险避开这十二枚珍珠。再看骆夫人,早已一掠而至,挟住峰儿和雪儿两人,足尖一点,便又纵回原地。
骆夫人放下二人,凑到雪儿耳边轻声说道:“快带峰儿从密道走,记住,千万不要回来。”
“娘——”雪儿方唤得一声,还待再说,早被骆夫人厉声打断,“雪儿,你不记得为娘从前是如何跟你说的么?休得多言,快去!”语声未毕,已与一众黑衣人斗在一起。
蓝衫人闪身避过骆达的暗器,见猝不及防之下竟被骆夫人将雪儿和峰儿救走,又惊又怒,厉声喝道:“你们这群饭桶,还不拦住两个小杂种。”说罢猱身上前,直扑骆氏兄妹。
骆元庆见状,急忙飞身而来,从中截住,他与骆夫人站成一线,二人心意相通,进退攻防相互呼应,招数绵密如雨,宛如筑起了一道铜墙铁壁,将于吟风和众黑衣人隔在外面。
骆夫人瞥见雪儿和峰儿兀自呆立不动,心急如焚,喝道:“雪儿,还不快走?”就这么微一疏神,已险些中了一拳一掌。
雪儿见状吃了一惊,环顾了四周,知道今日之局,必难善了,自己姐弟二人留在此处,反而叫爹娘分心,缚手缚脚,当下一咬牙,携了弟弟的手,转身便向内堂奔去。她奔得几步,又转过头来,指着那蓝衫人,对弟弟说道:“此人模样,你可记清了?”
峰儿惊吓过度,已说不出话来,只是不住点头。雪儿道:“如此就好。”拉着弟弟快步跑入了内堂。
雪儿带着弟弟来到自己的房间,钻入床下,将靠近墙角的床腿使劲一拧,只听得“轧轧轧……”一阵响,那床底竟有一道暗门缓缓打开。雪儿让弟弟钻入地道中,自己随后也钻了进去,将地道壁上的一个铁环拧了拧,那地道门便又缓缓合上了。两人在地道中摸索着走出数丈,左手边又摸到一个铁环,雪儿使劲拧动,又一道铁门嘎然而开,这次却有微光透出来,两人走入门中,原来是间小室,小室中有一石几,上面放了颗鸡蛋大的夜明珠,这才得些光亮。雪儿在几上找到了火刀火石,点燃了油灯。又从墙角的一口箱子里拿出两套粗布衣服来,扔了一套到峰儿面前,急急说道:“赶快换衣服。”峰儿却好象已吓得呆了,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这也难为他了,他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儿,日里过的都是养尊处优的日子,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几时见过这种阵仗?况且这十几年来,他从未见父母在他面前露过一招半式,也从不知家里竟有如此一条地道,这一切来的太快太突然了,峰儿此时只是不停地怀疑自己尚身在梦中。
雪儿见弟弟只是傻傻地站着,却不知动作,心中不禁一阵痛楚,过来摸了摸弟弟的头,柔声说道:“峰儿乖,先把衣服换上,呆会儿姊姊再告诉你发生了什么事,好不好?”见峰儿仍不动弹,只得亲自动手,帮弟弟把衣服换了,自己也换了那粗布衣衫,扮作村姑模样,从箱子里拿了一袋金叶子,贴身藏好,又弄了些散碎银子塞在腰间,这才带了峰儿,出了小室,将门户关好,向着地道深处走去。
骆夫人一出手,就知道今日遇着硬手了,她这暗器工夫,唤做“雨打梨花”,暗器出手之时虽然一样,出手之后便有多般变化,十二颗珠子,有快有慢,飞行路线有直有曲,更有两粒在空中相撞后改变路线,分袭两处要穴。名为雨打梨花,便是取那梨花翻飞中忽有雨点倏然而至之意,当年不知有多少英雄豪杰败在这一招之下,如今竟被敌人从容避开,来人武功,实在不容小觑。
骆夫人当机立断,令雪儿和峰儿从密道遁走,暗度以自己和丈夫的武功,今日虽不能胜,要想全身而退,料也不难,当下展开轻身工夫,一面与敌人游斗,一面偷眼向丈夫望去,只见那蓝衫人也是展开轻身功夫与丈夫游斗,忽即忽离,似乎并不急于求胜,再看丈夫,招式却越来越缓慢,似乎力量不继。再过得数招,骆元庆的额角竟已见汗了。
骆夫人见状心中惊疑不定,她素知丈夫武功远在自己之上,如今竟隐隐有不敌之象,这蓝衫人竟这般厉害么?骆夫人细看那人招式,虽身法飘忽曼妙,却并无出奇之处,眨眼又过数招,骆元庆的呼吸声益加粗重不继,骆夫人不敢恋战,出声招呼道:“元哥,我们走吧。”骆元庆并不答话,招式却更加缓慢。
那蓝衫人冷笑道:“走?你们还走得了么?”招式忽变,奇诡万分,若狂风暴雨般直扑骆元庆。骆元庆手足之上却似挂有千斤重物,运转不灵,只挡得两下,便已噼噼啪啪中了数掌,委顿在地。
骆夫人大骇,身法只慢得半分,已有两名黑衣人欺近身前,这两人手掌俱是赤红之色,一拍面门,一拍小腹,迅若雷电,骆夫人闪避不及,只得挥掌硬接,只听地“啪,啪” 两声闷响,两黑衣人一左一右飘了开去,骆夫人“登登登“连退三步,胸中气血一阵翻涌,尚未拿桩站稳,那蓝衫人又已猱身直上,忽忽连下四记杀手。骆夫人退无可退,只得又硬接四掌,那蓝衫人内力原本比她稍逊,奈何一口气转不过来,这四股大力一冲,骆夫人再也忍耐不住,“哇”地吐出一大口鲜血来。
骆夫人还待再战,脑中却只是一阵阵发晕,勉强攻出两掌,面前却已失了那蓝衫人的踪影,忽觉后心一麻,当即软倒。那蓝衫人又随便踢闭了她几处穴道,一把提起,扔在骆元庆身旁。
骆元庆待要伸手扶住妻子,却是半分力道也使不出,只得急声问道:“夫人,你还好么?”
骆夫人咳了几声,又吐出一口鲜血,低声道:“还死不了,倒是元哥你可还好么?”
骆元庆苦笑着摇了摇头,道:“也还死不了。”
那蓝衫人也不理他们,回头对一众黑衣人使了个眼色,众人会意,俱到后堂搜寻去了。他这才搬了张椅子过来,坐在骆氏夫妇面前,却只是阴沉着脸看着二人,一言不发。
骆夫人沉吟半晌,向骆元庆道:“元哥,你今日怎地如此不济?三拳两脚便被这么个小子打倒了。”说罢恨恨地盯着那蓝衫人。
骆元庆长叹一声,道:“我也不知怎地,只觉真气涣散,且越是运气,那真气就越消散得快,想来竟是天要灭我骆家。”
那蓝衫人闻言纵声长笑,直笑了盏茶时分方才止住,道:“并非天要灭你骆家,是我于某人要灭你罢了,中了我那“柳烟浓”的毒,便正是此般征兆。”
骆元庆先是一愕,随即虎目圆睁,怒道:“毒?你何时下的毒?”
蓝衫人笑道:“不知骆老爷可还记得一只纸鸢?”
“纸鸢?”骆元庆恍然大悟,骂道:“你这卑鄙无耻的小人?怕了骆爷我了么?竟用这下三流的方法暗害你骆爷,你就不怕天下英雄耻笑么?”
那蓝衫人也不生气,又把扇子拿了出来,轻轻摇着,道:“霹雳刀骆元庆,天女散花俞寒,你二人昔年在江湖上的声名可是响得很啦。”顿得一顿,又道:“你说得不错,我正是怕了你,于某人从不做无把握之事,你尽可到江湖上去说,就说我于吟风怕了你骆三爷,我不介意,就只怕你永远没有这个机会了。”说罢又是不住冷笑。
骆元庆听他如此说法,只得默不做声,骆夫人却是“狗贼,王八蛋”地骂个不停。
骆元庆暗暗忖道:“此人今日怕是已立意要灭我满门,是以如此说法。我夫妻二人躲得这一十六年,终于还是躲不过今天,只是苦了娘子,这十几年来,她天天跟着我担惊受怕,虽有家财万贯,却是不曾过一天好日子。”骆元庆一念及此,心下黯然,忍不住抬眼向妻子望去,只见骆夫人也正向他望来,目光温柔,全无惧意。
骆夫人也知今日必死,只是暗暗想道:“我与元哥过得这一十六年的开心日子,老天待我已是不薄,今日虽是必死,却可与元哥死于同日同处,也应了我夫妻二人不离不弃的誓言,死也无憾了。”念头一转,想到二人少年时同闯江湖的趣事,心中甜柔,不觉笑意渐生。
骆元庆见她初时目光温柔,后又迷离,嘴角渐有笑意,知她已存死念。心中又是难过又是欣然,暗道:“得妻如此,死又何憾。”当下只是目不转睛地瞧着妻子,心知这般时光,也只一时半会了。
又得片刻,黑衣人陆续回来,俱是两手空空。于吟风早知道那物事不是这般容易找到的,也不惊奇,也不发怒。转头对骆元庆道:“骆三爷,事已至此,你又何必苦苦撑着?你把那物事交给我,我便饶了你二人性命,如何?”
骆元庆只冷哼了一声,便不再说话。
于吟风知道多说也是无用,正来回踱步沉吟,忽见最后两名黑衣人回来,仍是两手空空,不禁大吃一惊,道:“那两小杂种呢?” 两黑衣人答道:“不曾见到。”于吟风闻言急回头望向众黑衣人。
众黑衣人面面相觑,俱道:“不曾见到。”
于吟风惊怒交集,喝道:“再找!”众黑衣人闻言急忙又四散找寻。于吟风来到骆元庆夫妇面前,见二人面上平静,并无喜色,暗忖道:“难道他二人早知两小杂种必能逃脱,是以并不忧急?可这骆府已被我围成铁桶一般,就是苍蝇,只怕也飞不出一只,这两小杂种又怎能走脱?”思量片刻,心下终是疑惑,忍不住大声喝道: “赵三何在?”声音刚落,门口已飞步走入一人,应声道:“小人在。”
于吟风问道:“你等可见有人出府?”
那赵三答道:“兄弟们都瞪大了眼睛盯着,决对无人离府,若有走脱一人,公子便可取我项上人头。”
于吟风挥了挥手道:“出去吧,万不可放脱一人。”
赵三应声道:“是。”转身快步而出。
于吟风转头对骆元庆道:“令郎令爱现在身在何处,两位想必是知道的?”
骆元庆大笑道:“不错,只是你想我会不会说呢?”
于吟风不答,又问道:“想来那物事在何处,贤伉俪也是必定不说的了?”
骆元庆答道:“你既知骆某之名,便当知道骆某是何等样的人,你想从我这里拿到那物,无异于痴人说梦。”
于吟风闻言面无表情,扶起张椅子坐下,一面摇扇,一面沉吟。盏茶时分后,黑衣人尽数回来,仍是一无所获。于吟风见状缓缓起身,收起折扇,道:“把他们尽皆杀了,一个不留。”
众黑衣人吃了一惊,其中一人上前道:“公子爷,那物事还未寻到,把他们尽皆杀了,却要如何交代?”
于吟风道:“依我揣度,那物事必定在两小杂种身上。看今日情状,定是这两老狗早有安排,否则必不至于如此镇定。他二人名震江湖二十年,你道是侥幸得来的么?从他二人身上必定什么也问不出,与其白白消磨时候,不如将他二人杀了,免得累赘。”
那黑衣人还要再说什么,于吟风挥手止住他,道:“你只管按我的吩咐做,出了什么事自有我担着,休要再多言。”
骆元庆夫妇二人早知无幸,闻言并不惊恐,只可怜骆府上下数十口都要陪自己夫妻无辜送命,不禁心中戚然。
骆元庆微微摇头叹息,知多想也是无益,只亲了亲妻子的额头,两人相视而笑。
于吟风见状,冷笑一声,越过二人向门外走去,忽听骆元庆大声道:“你回去告诉申屠老狗,我夫妇二人死了做鬼也定不饶他。”
于吟风不禁一愣,转头道:“申屠老狗?我不识此人。”
骆元庆冷哼一声,道:“事到如今,你又何必瞒我?要取我夫妇二人性命者,除了那老狗还有何人?”
于吟风哈哈一笑,道:“你等将死之人,我还瞒你等作甚?素闻藏边第一高手申屠先生的大名,在下正有礼聘之意,你们说的莫非是此人?”
骆氏夫妇瞧他神色不似作伪,不由得心下大奇,他二人均以为今日之事乃是那生平第一强仇大敌所为,却不知竟是另有其人。
二人正在诧异,只听那于吟风又道:“你等若硬要知道是何人要取你夫妻性命,可识得此招么?”说罢举右手平胸,掌心内陷,拇指张开,凌空虚虚一按。
骆元庆只觉一股寒风扑面而来,不由得机伶伶打了个冷战,失声道:“夺魄寒冰掌。”
于吟风道:“不错,正是夺魄寒冰掌,取你们性命之人便是传我此功之人。骆三爷,现在你可死得瞑目了吧。”
骆氏夫妇面面相觑,作声不得,二人均知道,这武功世上只有一人可传他,可那人决不会要自己夫妇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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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绝不可能,”骆元庆怒道:“你这狗贼,到得如此时候,你竟然还来骗我。”
于吟风道:“信不信由你,须知这世上,有时候绝不可能的事却偏偏要发生。”说罢转身大步而去。
黑衣人片刻间已将骆府上下,帐房管家,仆童杂役杀了个干干净净,最后来到骆元庆夫妇身边,只听骆元庆还在喃喃地念着:“我不信,断无此事,我决不相信……”骆夫人则不言不语,看上去竟似呆了一般。
一名黑衣人上前道:“骆三爷,我敬你夫妇都是成名的侠义英雄,你们自行了断吧。”说罢将一柄钢刀递到骆元庆面前。
骆元庆待要接刀,手上却无气力,骆夫人缓缓将刀接过了,转头对骆元庆道:“元哥,我先走一步了。”说罢嫣然一笑,横刀就颈,登时气绝。骆元庆泪如泉涌,口中却只是哈哈而笑,那笑声越来越响,忽地嘎然而止。
骆元庆仆倒在妻子的尸体上,久久没有起来,那黑衣人不耐烦,过来拉他,才发现他已气绝多时了。原来他本已受了极重的内伤,又眼见爱妻惨死,伤心过度,竟然就此阖然而逝。
众黑衣人见他夫妇二人已死,便分头放火,大火顷刻间冲天而起,可怜这苏州巨富之家,一夜之间便烧了个干干净净,片瓦无存。
却说那雪儿和峰儿在弯弯曲曲的地道中也不知走了多少时候,终于来到地道尽头的出口之处,雪儿将洞口乱七八糟的野草俱都搬开,携着峰儿之手,出得洞来,发现二人置身于一片荒野之中,此时已是约莫三更时分,夜色深沉,四下里阴风阵阵,磷火飘飘,直吓得二人全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雪儿定了定神,仔细观察四周地形,知自己和弟弟已在苏州城外,寻着骆府的方向望去,但见隐隐有红光冲天。雪儿不知发生了何事,心中又是惊疑,又是害怕,暗暗想道:“爹娘平日里待人友善,济贫扶危,深得乡邻爱戴,此等好人,苍天必佑,我只需按娘亲话去做,待到明日,定能与爹娘重聚。”思量已定,拉了峰儿,辨明方向,深一脚,浅一脚地向西方走去。
又行得二十余里,两人俱已疲惫不堪,时已是五更,天色微明,雪儿运足目力,仔细向前观望,只见果如母亲往日提到,一座茅屋就在前方不远的山坳之中。雪儿带着峰儿快步上前,只轻轻一推,那茅屋的门便应手而开,一股霉味扑面而来,想是常年无人居住的缘故。雪儿安置好弟弟,自己寻个角落和衣躺下,但却终究难以成眠,只是痴痴地担心爹娘的安危,辗转反侧,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天色已经大亮了。
雪儿出门观望,知道已是正午时分,想起娘亲从前的吩咐,若是到了黄昏,爹娘还不来相见,那便定是遭了不测,不由得更加忧心忡忡。
雪儿呆立良久,回转屋去,只见峰儿仍睡得极沉,鼻息均匀,一张小脸红扑扑的,雪儿又是心疼又是怜爱,坐在峰儿身旁竟不觉发起呆来。
又过得些许时候,雪儿朦胧间觉得门口有人来到,连忙起身,来人却已推门走了进来。雪儿凝神细看,却正是爹娘来了,雪儿受了这整日的惊怕,此时终于等到爹娘,全身一松,瘫倒在娘亲怀中,嘤嘤而泣,但觉爹娘抚慰,万般温暖,正待向爹娘诉说,却忽见爹娘脸色青白,全身浴血,转头而去。雪儿大惊,猛起身去追,方到得门外,爹娘身影已几不可见,还要急追,却总觉似被某物牵绊,动弹不得,狠一用力,才发现自己躺在弟弟身边,适才所见竟是南柯一梦。天色已将黑尽,雪儿想起娘亲说过的话,料想爹娘凶多吉少,此处已不能再留,只得强压心中剧痛,慌忙摇醒了弟弟,两人将就着用了些干粮,便又背上包袱出门,急急向西行去。
也是那于吟风过于自信,想他姐弟二人必定还在城中,不曾出城搜索,只在城内细细查探,白白耽搁了一日,他姊弟二人这才侥天之幸,逃此大难。
您这是个巨坑啊
申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