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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原创】我的中学年代 一. 从文江到内江 -- 润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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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树皮沙发

我从小体育也特好,小时候在少年宫学跳舞,人家来选过练体操,我爸妈不让去。幸好没去,不过我们那时候选去的后来有一个进了国家队。后来高中的时候混进了艺体队。大学的时候,我们评奖学金都是学习成绩最后加上体育成绩,我每次都是拿不那么优秀的学习成绩和全优的体育成绩全班第一,别人也有说过不公平的。

难得润树把同学的名字还记得呢。

家园 树兄真厉害,还做过裁判呢!
家园 那张照片我记得

那张照片是我15岁时拍的,去年响应喜欢MM的号召贴过,有河友说英气逼人,其实心里可能也想到盛气凌人这几个字。

润树长的很好看,端正,清秀,也确实很精神

家园 采薇回来啦

你个儿高,体操怕没优势,艺术体操最适合了。要说排名,以三好来衡量那是最公平的。现在学生为了考试升学,体育活动少了,难怪男足那么差劲。

我那些中学同学的名字全记得的,每次回四川都要和要好的同学聚会,有一次还是全班聚会。我们毕业后至今有些故事比上学时有趣多了,也许我会选择写一点的,盯紧了呵。

家园 哈哈,不好意思,自夸不少
家园 唉哟,采薇MM这样夸我

我也记得你的跟贴,我还说你该叫我三哥呢。

家园 【原创】六. 拉练

七十年代初,中苏意识形态对立,两国边境也处于严重对峙的状态。中国全国都在备战,连学校也不例外。老师带着学生外出长途行军,就是一项备战活动,称之为拉练。其实也不只是走路,沿途参观游览是免不了的,因此学生老师都比较喜欢。

在内棉子弟校的三年中,我们班上进行了三次拉练活动。一次去自贡,参观了那里的井盐厂和鸿鹤坝,张家坝两个化工厂;一次去资中,参观了水泥厂和石灰厂,顺带游览了重隆山的风景。名义上是拉练,我们实际坐车多,走路少,但每个人都背着一个被包,打开就可席地而睡。这两个地方都只有几十公里的路程,几天就完成了,不十分过瘾。

高中毕业那个学期,同学们都很想到远一点的地方去走一走,我们就和老师一起策划了一个野心勃勃,为时半月的拉练路线,行程是:内江 - 成都 – 新都 – 大邑 – 峨眉山 - 乐山 – 宜宾 – 内江。为了说服家长和学校及厂领导,我们提出此次拉练的费用主要靠自己的劳动所得来解决。厂里提供了机会,让我们从锅炉房冲到河边的大量碳渣中筛出细渣供筑路使用。我们全班分成4个小组,开展竞赛,利用课余时间工作了几个星期,终于把筛出的细渣用板车运送到指定的地点堆成一座座梯形小山,等待验收和测量。全班由此挣得了上千元的收入。

拉练队伍由班主任王老师和数学陈老师带队。篮球队的同学都很想夏教练能与我们同行,这样就可以由他指导,一路找对手进行篮球比赛,但没有获准。为了减少我们的开支,厂里用两辆解放牌卡汽把我们全班同学送到成都。当晚我们联系好住在市郊的水电学校。第二天早晨乘火车去新都,下车时,出现拥挤,只听王老师高声大喊“有扒手,有扒手”。同学们赶快向他围过去,但情况混乱,根本无法识别谁是扒手。王老师迅速捡查了一下,发现放在一个裤子口袋里的三百元钱被扒了。这笔钱在当时不是小数目,情急之下,他在一个同学的陪同下,赶快又跳上正在启动的同一辆火车请求车警帮助。当天的计划是游览新都著名的宝光寺和桂湖,大家都牵挂着王老师,兴致大减。下午,王老师无功而返,但同学们非常团结,没一个人埋怨他。在核计了剩下的钱和今后的生活所需之后,大家一致同意今后节省开支,仍按原定的路线完成拉练。

我们从新都乘汽车到达下一站大邑,在那里参观了刘文彩的地主庄园。刘文彩的罪恶在四川乃至全国都是家喻户晓的,在这里我们看到了书本上所描写的实物,像他收租用的大斗,放债用的小斗,打人的刑具,关人的水牢等。

由大邑至眉山这段路,是我们此行名副其实的步行拉练。第一天,歇足于新津。晚上,大家睡下后,两位老师把我和另外两个班干部叫起来到教室外面谈话。他们先问我们出来后有什么想法,我们感觉很奇怪,说没什么想法。他们说我们似乎兴致不高,没有积极配合他们工作,然后就要我们找原因。我自觉没有故意不配合他们,但又觉得客观上也许那是事实,那么究竟是什么原因呢?我努力地想,终于想到夏教练未能与我们同行,于是把这个想法说出来,两位老师正是怀疑到这一点。为了打消两位老师的猜疑,我们都表示今后要主动为他们分忧解难。在以后的路途中,我们几个干部就总是走在前面,先期到达过夜的地点,联系好大队人马的住宿和安排好伙食。由于被扒了300元钱,我们的伙食尽量简单,但能保证大家吃饱。

这一程的路与岷江并行。看见清清的江水和两岸秀丽的风光,走起路来很有精神。到了眉山县,我们感觉走得够多了,于是乘车来到峨眉山下,落脚西南交大,准备爬山。峨眉山高度虽然只有3000多米,但盘山而上,单程就有八九十里,一般的登山者上下山都是用三天时间。考虑到有些女同学几天走下来已经很累了,我们最初也决定以三天时间来登山。第一天,由报国寺进山,经万年寺到达洗象池。这一天,对大家都是一个很大的挑战,因为我们都没有爬过如此长程的山路。到达洗象池前,有个九里坡,那些陡峭的石级,一步一步都在考验每个人的意志,是继续向上呢,还是掉转方向往回走。值得骄傲的是,没有一个人放弃。

在洗象池住了一夜,并没有看到来之前听说过的猴群。为了到金顶看日出,第二天早晨我们一班男同学四点钟就出发,可是老天也没有满足我们的愿望。峨眉山以佛光,神灯和云海三大奇观闻名。佛光是只有在金顶上才能观察到的奇幻光环,很难出现。据说曾有僧人站在金顶的岩石上,看到七彩光环,且只有自己的身影置于其中,别无他人,于是禁不住纵身跳下去,故此处名之为舍身岩。我们在山上只看到了云海。当后续的同学也陆续到达金顶时,我们才知道有些女同学决定不上来了,直接从洗象池返回山脚住地。

从洗象池有两条路通向山脚,我和宏伟,潮海三人决定不走原路,而是经洪椿坪下山,虽然这条路要远一些。我们开始下山时已过了中午,为了赶时间,一路小跑,越走越有劲。到了洪椿坪,进入寺庙作短暂歇息,并向庙中僧人买些米饭和咸菜充饥。当我们于晚上九时左右回到交大住地时,发现早晨从洗象池下山的女同学都已经到达了。她们看到我们三人,好像是见到久别重逢的亲人,格外亲切,问长问短,还拿出她们私藏的饼干来款待我们。对于她们的温情,我们有些不好意思,但内心是感激的。到半夜时,老师和同学们全部回到住地。这两天的经历,是我们此次拉练的高潮,也是最有价值的部分。

之后,我们从峨眉山乘汽车到了乐山市,并观摩了乐山大佛。过去就听说这座佛像很大,脚板上可以摆10桌酒席。到实地一看,仍然被他的巨大形象所震撼。这是一座依山而凿的坐佛,巍巍面对滚滚而来的岷江,青衣江和大渡河。历史上,由于这个三江交汇之地水文复杂,常有船只翻覆,造成船毁人亡。到了唐朝,人们历经千辛万苦,用90年的时间凿出了这座佛像来改变水势,保佑过往行船。两天后,我们就是从乐山乘船到达宜宾,再乘火车回到内江,顺利完成了此次拉练活动。

关键词(Tags): #我的中学年代#拉练
家园 润树大哥自己喜欢什么运动呢?

没写明呀。

不满意,请交卷答题。

花肯定是没跑的。

家园 都喜欢,没专长

篮球,排球,乒乓球,跑步,游泳等等。我后来在大学里是班上的4X100之一,还是本小班参加学校万米越野跑的唯一选手,得了第19名。这该得不少花吧?

家园 拉了几段

这段两天的拉练有意思。峨眉山-西南交大-乐山这段景致读着还很熟悉。

军训的时候我最喜欢的项目就是拉练,比一个劲地练正步拆卸枪打靶考试都要有意思多了

家园 花,

老妈当了九年知青,恢复高考下定决心要考出来,只要上线,那里都去!

填志愿时,以差的、能上的优先;

第一志愿:川师;

第二志愿:川农;

第三志愿:西北工学院(西北苦寒之地,工学院象川工什么的,肯定很差!)

家园 凑个热闹

我也是隆昌的,一中高95级。

家园 那张照片我也记得

可能是润树大哥眼睛特别有神吧。

家园 好记性呵

被量子兄夸奖很开心。

家园 【原创】七. 教育改革

文化大革命是从教育系统发端的,小学,中学和大学受到的冲击依序递增。文革开始时我在文江镇小学上三年级,母亲作为学校的校长被打倒靠边站,受到批判,但仍然实际负责一些教学管理工作。造反派对她的批判没有多少实质内容,因他们自己也不见得理解什么是资产阶级的教育路线,最终流于派别之间的利益之争。这些我在《青河镇的故事》里已经有所叙述。

文革对教育系统的批判集中在精英教育上,如“三名”“三高”,分数挂帅,升学第一,学生脱离社会,脱离实践等等。这些东西是不是形成了主导地位,我不知道,但对它们进行适当程度的批判和限制,我想与建立一个适合于社会主义经济基础的上层建筑的要求是一致的。

七十年代初,教育系统逐渐恢复秩序,并开始探索改革的道路。到了内棉子弟校,母亲没有担任领导职务,被分派教小学算术。她的教学能力和勤奋负责的工作态度很快受到学校领导,教师,学生和家长广泛的好评,作过市教育局组织的示范教学,还参加了省教育厅组织的教材改编研讨会。这中间有过批林批孔,反击右倾反案风等政治运动,也出现过黄帅反师道尊严,某张姓学生因不愿学外语而受辱投河,以及张铁生考试交白卷等全国性的大事件。我当时并没有感觉到它们对我的学习产生了多大负面影响,而且也不同意后来有些人对这些人和事件的歪曲和完全否定。比如,反对师道尊严,是说学生不必对老师唯唯诺诺,但并不是说可以侮辱老师,该事件后我们学校也没有任何学生受其影响而对老师不敬。学生对学外语有不正确的想法,老师不应该用粗暴的态度对待学生,我们学校的学生也没有因此而不再学外语。张铁生并没有认为交白卷是光荣的,只是抱怨有些人为了考试复习不下地干活,而自己作为生产队长不能那么做,因此考试结果不能反应他的真实水平,此后我所在学校也没有任何学生学他交白卷或以考低分为荣。至于这些人被塑造为反潮流的英雄而被拔高和利用,或者在事件后有一些不当行为,那是应该分别对待的问题。

虽然那时强调政治挂帅,但我们学校的教学并没有很严重的泛政治化,实际受重视的课程还是数理化;而历史地理等课程,从教材到师资都相对较弱,造成我们那一代在这些方面的知识普遍贫乏。教改的另一项内容是强调与生产实践相结合。初中时我在文江学过《农业基础知识》,春秋两季农忙时学校要放假一周,农村的学生在家里干活,镇上的学生也要和学校的教师一起到生产队去帮忙。高中在内江学的是《工业基础知识》,每年都要到车间参加义务劳动。

有一次,我被分派到全厂最艰苦的布场车间劳动,和工人一样实行三班倒。那时都是采用有梭织布技术,布场车间每个工人负责看管几十台机器,不停地来回走动换梭。这项工作很简单,就是在梭子里的棉线织完后,将它取出,再换上装满线的梭子,接上线头,重新启动布机,但关键要快。我先跟一个女工学,然后自己独立操作,可是很不熟练,看管的机器比她少很多。车间里有几千台织布机,发出的噪音很响,一天8小时手脚不停工作下来是很辛苦的。如果上夜班,凌晨特别瞌睡,是最难熬的时段。

后来,学校自己办了一个小小的针织车间,让学生和老师学织手套等。高中最后一个学期,为了给毕业生下农村做准备,又专门教了农业机械方面的知识,并安排学生到一个农机厂去实习两周。当时我正好被抽调参加专区中学篮球比赛的裁判工作,错过了实习。

现在大家也许会想,学生到农村和工厂去劳动,学那些东西对他们今后的学习和工作有多大用呢,还不如在学校多学一些知识,今后可以在提高生产技术上发挥更大的作用。我是这样理解的:学生如果一直关在学校读书,对他们的身体没有好处;参加工农业生产劳动,不但使他们得到一些感性认识,更重要的是让他们了解工农群众的生活和劳动的艰辛;而且这些活动并不会使他们少学多少书本知识,两者不应该被对立起来。

当然,也不能说这几年学校的教学完全没有受到政治运动的影响。我的记忆,73年是教学抓得最紧的一年,像我们数学老师开展数学竞赛,升高中全市统考等。74年批林批孔时,教育系统有过反资产阶级教育路线回潮,此后我也就再也没有经历过什么学习上的竞赛活动。其实我觉得,一个系统里有这么一些争论批判的现象是好的,可以防止一种路线和政策被推到极端。比如现在中国中小学的升学和考试上的极端做法就没受到有效制约,产生了很大的负面效应。要说现在的中小学生知识比我们那时学得多肯定是没有疑问的,但从德智体以及毕业后的学习,生活和工作进行全面衡量,七十年代的中学生比文革以后的学生不会差。因此,我认为文革中的教育改革实践应该受到肯定,并根据时代的需要而加以扬弃。

关键词(Tags): #我的中学年代#教育改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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