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虎学探幽:中国艾滋源流 -- 京虎子
中国科学家自改革开放以来,对新的科学进展始终保持着有些过度的敏感,八十年代初当艾滋病刚刚受重视不久,国内已经开始这方面的工作。初期自然是从危险人群筛选入手,当时分析这东西不会有土生土长的,可能有希望的是所谓涉外人群,即与外国人有接触的人员。几个地方采了样、用国外的试剂一查,还真有几个阳性的,那是85年,从此自豪地向全世界宣布,资本主义有的我们也有了。
一开始那几例都是在浙江发现的,好长时间浙江的人底气十足,跟中了六合彩的暴发户似的,到那里都趾高气扬的,把家里那几块国宝把得紧紧的,上上下下多少人就靠着这几位吃饭的。那几位中,一位是从非洲留学生那里染上的暗娼,另外几个是注射进口球蛋白染上的。那时有点什么不舒服,习惯小病大养,走后门来点进口的,其中还有一个孩子。那种球蛋白各地都有,单浙江那批有感染性。从此不让进口血制品了,后来脑子灵活的发现一条出口创汇之道,因此引发了内地献血人群艾滋病传播。
好几年主要就是浙江这几号,其他省市也起劲地查,查出来又时髦又实惠,零零碎碎地这儿一例那儿一例,全是出国人员,出去进修的,援非的劳工。此外就是非洲来的留学生,查出以后按规定驱除出境。但其中一个是非洲友好国家的太子党,当时卫生部与外交部扯皮了好久。
大家的眼睛全盯在涉外这块,谁也没想到爆发先出现在吸毒人群中,主要因为吸毒归公安管,卫生防疫系统毫不知情。云南那边也是巧合,办培训班讲到艾滋病在吸毒人群中传播,学员中有瑞丽来的,说我们那里正好有吸毒的,坐一天半的长途回去戒毒所采了样,再坐一天半的长途回昆明,一筛选怎么全是阳性?谁也不信,站长带着样品上北京,来了以后一听边疆来的,怎么可能那?肯定是这帮人不会做、污染了。不料一查,二十多个全是阳性。那天正在生研所开会,一个电话七拐八拐地说是部里来的,让赶紧从通县回城,再复查一下。回去以后复查还是阳性,赶紧同云南来的联络感情,那哥几个低眉臊眼好几天了,一肚子冤气。
既然有疫情就得赶紧下现场,可是瑞丽是边境,没那么容易。先是人家省里要研究,好不容易有门路了,还得办边防证,正好赶上六四后不久,审查那叫一个严。边防证有了,云南那边又变卦了,只好一颗红心两种准备,带着大包小包到上海开会。等了几天心想没希望了,打算会后在江南好好玩玩,票都买好了,谁想到最后一天云南又想通了,於是一帮人直接从上海飞昆明,在云南一蹲就是好几个月。
下去以后,情况搞清楚了,就是毒品通道造成的,传播开的原因还是缺医少药,当地就没几个注射器,手里有注射器的奇货可居,每用一次他还收费。当时提出来的建议是赶紧从北京运一次性注射器来,免费发下去,阻止传播的趋势。可是上面认为这等於变相鼓励吸毒,政策是禁毒戒毒。不发又不能告诉那帮成瘾的最好不吸毒,如果控制不住不要共用针头,真要没有注射器使别人的用以前先消毒一下。这样的如何正确吸毒以免染上艾滋病的教育更有教唆吸毒的嫌疑。只好眼睁睁看着这帮人全得上了。这件事耿耿于怀好几年,直到来美国以后发现和国内的情况一样,不能大街上宣传发注射器,得呆在屋里愿者上钩,真在马路上给吸毒的分发注射器肯定要抓起来和毒品贩子关一起,据说加拿大就有人因此进来监狱。
从云南事件起,中国的艾滋病流行正式进入了早期阶段。云南的流行对全国影响不大,流行区在边境,当时云南内地感染者极少,瑞丽交通不变,不可能大规模传到内地。吸毒的又多是男子,吸毒人员的性活动少,因此该流行颇为局限。其他地区的吸毒人员也查了不少,查不到阳性的,主要是没有火种,其次当时全国其他地区吸毒的形势还是以口吸、肌肉注射为主,不过先进经济的静脉注射吸毒的方式传播得很快。
对血源的控制从一开始就是一个大问题,国内的血站没有个统一的总站。能管血站的有地方卫生部门和红十字会,防疫部门根本插不上话,知道早晚会出事,就是没办法。职业献血的情况我见过,同血站有关系的血霸,找来农民。献血本应该三月一次,可是以此为生的是越频繁越好,一月一次,这就有不知谁发明的献血浆的办法。就是血抽出来后,把血细胞离心下来,再给献血的打回去。据说这样一来每月一次没问题。
对身体是没问题,问题是基层血站图省事,一下子抽了好几个人的,然后一块离心。沉淀下来的血细胞平分一下,这中间要是有一个艾滋,这一拨就都染上了。另外是有的好一点的用机器,一边抽一边分离回输。有这机器更麻烦,一台机器连轴转,根本不消毒,所以才导致一村的全是艾滋。
献血浆主要是制成血制品出口,看着其他国家不怎么生产血制品了,有心人发现了生财之道。现在最为外界所知的是河南,其他省如湖北也有。有一阵到处办血站,象河南,就是卫生厅领导的亲戚在操办这事儿。血浆收上来,卖给生物制品研究所。后来出事了,卫生部的生研所不收了,可是部队的生研所还是我行我素,直到前不久还发现军队某所采来的多少吨的血制品。
现在中国艾滋应该进入流行期。从目前公布的材料看,主要还是吸毒,占70%,献血的占15%,剩下的15%是经性途径传播的。河南艾滋村在新闻上很有价值,但这种传播途径经过一段时间的控制,新的病例会越来越少。值得注意的是性途径。这里面有两个问题,一是国人性知识教育不够,加上近年来道德沦丧,艾滋的传播只能加快。二是吸毒在全国范围蔓延,各地都有艾滋阳性的瘾君子。其中吸毒的女人为了筹建毒资,许多去卖淫,造成艾滋在一般人群中感染率上升很快。
艾滋病的预防关键在于宣传教育,中国的问题不在中央而在省里。中央对艾滋病一直十分重视,从一开始由时任国务院秘书长的罗干负责,后来上升到由李岚清主抓,现在除了吴仪外,温家宝甚至胡锦涛亦时常过问。关键是地方上,总怕影响经济,出事先捂着。象前一阵万延海因揭露河南的问题被抓,他那样做卫生部是支持的。最近河南终於捂不住了,才有干部下艾滋村等等措施。艾滋病本身是个社会病,而且有许多政治因素,也有些人为了这样那样的目的站出来,好像中国政府如何如何。另外也有一些人,苍蝇一样地跑到中国去,想趁机捞一把。艾滋病的话题在中国越来越热,也越来越复杂。
一晃十几年过去了,回想起来在国内做艾滋预防控制的日子,还是有一些成就感,相信正是因为我们的努力,艾滋病在中国的大规模流行才推迟了减缓了。那一阵真是非常忙,每个月国内国外至少出差一次,即便在北京也是东跑西颠的。虽然少了些风花雪月,少了些花天酒地,但人是充实的。人的一生总要做一些事,不管有多大成就,只要日后回忆起来,能有些许感慨、些许回味、些许激动,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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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别欣赏虎子同志的这一段:
一晃十几年过去了,回想起来在国内做艾滋预防控制的日子,还是有一些成就感,相信正是因为我们的努力,艾滋病在中国的大规模流行才推迟了减缓了。那一阵真是非常忙,每个月国内国外至少出差一次,即便在北京也是东跑西颠的。虽然少了些风花雪月,少了些花天酒地,但人是充实的。人的一生总要做一些事,不管有多大成就,只要日后回忆起来,能有些许感慨、些许回味、些许激动,足矣。
看到最后一句不禁生出知音之感。
当年瑞丽干租注射器的收费是五块钱一次,前几天芥兰油要告发阿康的马甲,索要告密费五块。不几日,他又建议非会员看吵架每次收费五块。因此证明这哥们从前必是在瑞丽向吸毒者租注射器的。
虽然少了些风花雪月,少了些花天酒地,但人是充实的。人的一生总要做一些事,不管有多大成就,只要日后回忆起来,能有些许感慨、些许回味、些许激动,足矣。
当时我到昆明开会,住在化工厅招待所里。招待所大厅里到处是防止艾滋病和吸毒的宣传画,办会的会务告诉我们出去一定要小心,这里的艾滋病已经很厉害了,染上了就没救了。
当时内地还觉得艾滋病和吸毒只是国外的事情呢,这番经历把我们吓了一跳,回天津后向领导汇报工作还说到了这些事,领导也吓了一跳,赶紧问这病会不会通过呼吸道传染,一时间我们几个开会的似乎都有了嫌疑。
很多人都觉得那是富贵病,没中国人的事情。
还是就是为了治病救人呢?!
我这个乐啊!!!
经过处理,制成的血制品没有感染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