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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大选手记十四】希拉里行至水穷处

威斯康星州的初选结果已出，希拉里以约17个百分点的大比数落后奥巴马，形势对她而言越发严峻。算上这个州和奥巴马的出生地夏威夷，奥巴马已经取得了10连胜（包括美属维京群岛），有势如破竹、锐不可挡之势。威斯康星是奥巴马的大本营伊利诺伊的北面的邻州，一向被视为奥巴马的后院，所以希拉里失利并非意料之外。可是在连续几天努力拉票仍然以大比数落败，对于希拉里阵营来说无疑是一个巨大的打击。平心而论，希拉里在威斯康星州的竞选较之以往，有了不少策略上的改变。比如负面广告（就是质问为什么奥巴马不肯辩论的广告），比如在大打医疗保险牌，甚至打出剽窃门的攻击，可惜都没能帮助她扭转败局。

从超级星期二到威州一仗为止，希拉里阵营在选战开始之前的战略性布局失误带来的严重后果日益凸显。在我看来，最主要的战略失误在于希拉里阵营对大选过早存在志在必得之心和伴随的轻敌之意。选前，她把太多的精力用于攻击小布什政府和共和党，以期拉拢更多的独立选民，可见她战略更多的在于大选而非初选。对她而言，初选不过是一个通往大选的必经之路，绝没想到那条路上也会荆棘丛生。她的志在必得必然伴随着对奥巴马的轻敌，导致她和她的助选团不能把眼界放得更广。美国民众对小布什政府8年执政的积怨到底可以成为什么意义上转变契机？希拉里阵营只把眼界放在了“以何”取而代之，从始至终都把重点放在当选总统之后将致力推行的政策措施；然而却轻视了“如何”取而代之，导致其在具体选战策略上忽略了传统支持者和独立选民之外数量极大的潜在选民（包括年轻人以及其他从未在初选投过票的人）。而恰恰就是这个缺口，成为奥巴马阵营战略主攻的靶心，正中其意。这样奥巴马就可以充分利用他的口才和他特殊的种族背景，大打求新求变的希望牌，吸引那些被希拉里阵营忽略的潜在选民加入到他的阵营。不可否认，奥巴马阵营在这一点做得非常漂亮。

要吸引大批潜在选民，看看之前几十年美国选举低徊的投票率，就知道在美国这个政治极为稳定的国家单靠理性是行不通的，重要的是激起他们的情绪甚至狂热。而奥巴马本人恰恰具备了这种在短期内最大限度调动民众激情的品质和能力。在他一次又一次激扬澎湃高呼改变和希望口号的感染下，大批的年轻人、初次选民和暂时抛开理智的独立选民走进了奥巴马的阵营。情绪的感染力是很大的，就像滚火球一样，滚到哪烧到哪，大到一定程度就成了完全丧失理性的狂热。

为了说明这个狂热的作用，我借用在纽约时报的昨天一个报道中的例子：有一个给奥巴马投票的白人女性选民回答自己为什么选择奥巴马的原因。她说自己本来是支持希拉里的，而她之所以最后投票给奥巴马，是因为自己被奥巴马的支持者的热情所打动。换言之，奥巴马用他自己的宣传打动了支持者，支持者被激起的狂热又影响着更多的人。这样的例子应该不少，在我身边还有很多年轻的美国人就是被同伴的激情感染去投票的。这种激情显然不可用任何理性来解释，比如就是这个白人女士，她一方面为自己能参与创造历史（选黑人做总统）而兴奋，但是同时又认为那些希望在死之前看到美国有一个女性总统而投希拉里票的白人老太太太过自私：“她们怎么能够仅仅为了自己能在临死前看到女人总统而不负责任地投票呢？”老实说，她的这种言论使我想起了“我最痛恨两种人，一种是种族歧视的人，一种是黑人”的笑话。但是这种失去理性的人往往在选举中有最大的能量，除了最容易被煽动，也最容易煽动人。我又想起2005年超女比赛，有人把那年的超女投票和选举并列，这种类比在某些方面并非毫无道理。

除此之外，奥巴马阵营将其打造成为一个一呼百应、带领变革的精神领袖形象。在他们的宣传中，奥巴马是新政治的代表。而奥巴马口中的旧政治是什么呢？按他的说法，就是所谓两党对立互相攻击的政治。但是他又巧妙地把一切从政时间长的人都按照需要归纳到旧政治中。通过这个概念的偷换，把政治生态上的旧和时间意义上的旧画上等号。从而吸引了一大帮不善明辨的选民。其实从政治生态上来说，无论希拉里还是麦凯恩都不是奥巴马原始定义的旧政治的人。希拉里和奥巴马都是温和派，都是能够进行跨党派合作的人。希拉里就曾经和著名共和党右派议员联合退出议案，而麦凯恩更是和民主党议员一起力推清廉选举的两党选举改革法。从政治频谱上，两人显然都不是朋党之争的一类。但是在奥巴马模糊宣传下，仅仅因为他们从政时间长，就理所当然地变成了革命对象了。奥巴马宣传的新政治和旧政治还有一个好处，就是无论对方如何攻击他，他都有还击的武器，就是把这种攻击——无论合理还是不合理——都归于旧的朋党政治之列。所以，奥巴马只要说一句，“你们厌倦了老一套的政治游戏了吗？”就可以轻而易举地过关。这个在威斯康星广告战中表现无遗。

和奥巴马相反，希拉里因为对总统大选过早志在必得，从一开始就把自己塑造成为一个有经验的管理者和决策者，她的竞选口号就是solution，解决问题。理性的选民自然知道美国这个国家目前最需要的就是这样的实干家。这就和奥巴马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强调理性本身并不错，可是和激情相比，后者更容易在短时间内拉拢更多的人。理性是需要时间建立的，理性的分析是需要时间消化的，因此它注定无法打动年轻人，也无法更有效地令两边摇摆不定的选民短时间内倒向自己这边。令人惋惜的是，希拉里助选策略顾问团队对奥巴马阵营的炮竹式的声势缺少快速而准确的判断和应变。如果能敏锐地洞悉奥巴马的战略和策略，勇敢地认识本方的缺口和偏差，尽量取长补短，及时调整战术，维州和威州两仗应不会败至如此。

在威斯康星州的竞选广告中，希拉里着重宣传了全面医疗保险计划。这点做得很对，因为这个太有希拉里烙印了，是极少数无法被人剽窃的政策。但我认为还不够，如同我在上一篇说的，这个还是太着重在issue层面，没有把它升华为一种变革和突破的象征，更加没有利用它来和奥巴马争夺变革的诠释权。这不能不说是另一大遗憾。让人更捏一把汗的是，希拉里至今为止仍未能走出对抗奥巴马的死胡同。我听了昨天她在俄亥俄州Youngstown的讲话，又在重申自己的solution，重申自己的经验，这些在之前的选举中已经重复提过了，如果没有升华，再提又能如何？对于这种策略，我觉得效果绝不乐观。

希拉里的攻击性广告首次在威州竞选中运用，我觉得这是一个正面的变化。可是，有分析家指出，希拉里将其运用错了地方，因为尽管威州的民众喜欢听政策辩论，但和其它州相比，威州选民传统上更反感攻击性广告。攻击性广告本身也是一把双刃剑，何时何地使用能达到最大的效用，恐怕确实是很难控制的。然而，威州的选民显然是希望有一次辩论的，不然当地电视台也不会主动邀请双方出席。在奥巴马避战的情况下，出动攻击性广告可能是唯一的选择。这个攻击性广告在全国大部分传媒中都播放或者讨论过，应该还是有一定的影响，只是很难断言利大于弊或弊大于利。希拉里阵营打起的剽窃门显然也是一个新的措施，只是对于人品的攻击要用更加有效的素材。在这一点上，麦凯恩显然比希拉里更加熟练。

目前希拉里要尽快做出一个决定，是决意要“玩一铺劲的”（冒一次险），还是沿着自己的老路走下去就算了。如果按照老路下去，我觉得会比较悲观，很可能在接下来的州选举中又是重演一开始领先，但是奥巴马宣传上来后就迅速追上，最后落败的旧戏。如果要冒一次险，就要继续打人格攻击牌。奥巴马是个偶像型政客，最大的弱点就是被人揭老底。而要对抗精神层面上的对手，只有两种方法，一个是建立更大的精神层面，这一点对于希拉里来说已经太晚了；另一个方法就是要摧毁对方的精神支柱。坚持人格方面的攻击，恐怕是短期内最可行的方法了。这种攻击对于奥巴马的铁杆支持者未必有效，但是对于游离的和独立的支持者却往往成效显著，而这些人正是目前决定成败的人群。希拉里这次的失败虽然无疑会给希拉里的铁盘更大的投票动力，但是奥巴马也把成败放在3月4日这一战上，他的支持者也一定会有超高的投票率。能否减少中立人士的对奥巴马的投票率甚至让他们投自己的票，就是能否取胜的关键。

不要因为这次威州的选举结果就论定这种攻击无效，要成功地攻击一个已经建立起来的精神偶像是需要时间累积的，不能指望一天两天的攻击就能抵消奥巴马这个十连胜的动量。

其实，奥巴马是有很多料可爆的，尤其是他有一个大嘴的太座。米雪奥巴马经常说出一堆政治不正确话，如果好好把握，应该能成为攻击奥巴马的利器。比如日前她说的成年以来第一次为美国感到自豪的话就被共和党抓住猛打，连一向低调的辛迪麦凯恩（Cindy McCain，麦凯恩的妻子）也出言暗讽。如果不是卡斯特罗辞职，占据了大篇幅的时段和版面，那么昨日这事一定会被渲染得更加火爆。

威州选举结果未出之前，希拉里已经铺开了她在俄州的选战攻势。然而，就目前她发表的演说看来，不但没有令人振奋的地方，反而还显示出了一些危险的信号。除了重新强调经验和solution的旧调子外，她竟然还为了取悦蓝领工人举起贸易保护的大旗，甚至用比奥巴马更为强势的语调谴责了小布什政府的对华贸易政策，甚至第一次强烈地把中国出口牵连进去。在我看来这种论调已经偏离了她力主的经济政策思路。要知道，她丈夫克林顿总统亲手匡正了北美自由贸易区，力推给予中国永久性最惠国待遇。而且更重要的是，亚裔选民是广泛支持她当选的，她如此强势的谴华态度肯定会伤害不少原本支持她的中国移民的感情。就这一点来看，我是非常不赞同的。但我也相信，她这样做应该只是一种为势所逼的拉票策略，以对抗奥巴马指责她所支持的自由贸易主义带给俄州劳工的负面影响。但不管怎样，都不能说是一张好牌。

另外，如果说爱国主义是共和党的专利，那么希拉里阵营也大可以用民主党的利器种族主义攻击奥巴马，当然这张牌更为冒险。米雪在南卡选举前曾经讲过希拉里要搞种族歧视（指希拉里赞扬约翰逊总统对黑人权益的贡献，被奥巴马阵营指责为贬低马丁路德金），但是他们不怕，因为黑人都站在自己一边。这难道不是带种族主义的言论吗？而黑人一边倒的投奥巴马的票，也是以种族投票的一个证据。奥巴马显然也是避忌这个的，所以在公开场合一直很少提这个，而他的御用媒体CNN居然心虚地把选举的统计数据中的按种族的统计悄悄地拿走。大家可以看到它的统计中，有按年龄段划分的投票统计，按性别划分的统计，甚至按关心什么议题划分的投票统计，偏偏就没有这个最重要的按种族划分的统计。如果在南卡选举后，希拉里就可以抓住这点攻击奥巴马，那么说不定形势就会不同。但是希拉里策略分析家担心这种手段会引起作为民主党根基的左翼选民的不满，所以一直不敢把事情炒大，就连比尔克林顿攻击奥巴马在参议员职位上毫无贡献也被叫停。我要说，到了今天的境地，就不能再如此畏手畏脚了。

其实，从政治走势可以看到，如果希拉里这次失败，那么她将几乎不再有可能成为美国的第一任女总统。假如最后奥巴马赢了大选，在2012年的选举中希拉里成为民主党候选人渺茫，估计她至少要到69岁时才有可能竞选总统。如果麦凯恩赢得大选，4年后希拉里再选民主党候选人总统时也有65岁了。她还能坚持到那个时候吗？所以，3月4日的俄亥俄和得克萨斯州选战可谓希拉里的最后一搏，如果不能大胜，那么基本上就失去了出线的希望了。希望她和她的选举战略顾问能在之后短短的十来天中，出奇制胜，扭转乾坤！

• 【索引文】2008美国大选初选手记 by 蜗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