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速跑天下】－－一九九八年的河内印象 -- 速跑

（偶然翻出一篇旧文，大家看着玩儿，不能当旅行指南用啊）

飞机快到河内的时候我觉得又兴奋又紧张。因为不认识任何越南人甚至任何去过越南的人，因为中国和越南曾经一度是交战的双方……除了官方角度报道的对越自卫反击战和《英雄本色III》中表现的混乱不堪的西贡，我对这个国家几乎一无所知。同事低声说得有思想准备忍受一些不习惯。我问会是什么样的不习惯，他说不知道，正因为不知道才要有准备。我忽然觉得有点好笑。也许我们就象不少看过理查-基尔《红色角落》之类电影的老外，第一次来中国旅行前万分紧张，不知会发生什么事。

河内机场很小，象是每次只能起降一架飞机的样子。停机坪上仅有的三两架小飞机都标着越南民航字样，似乎目前仍然独此一家。海关人员穿着颜色古怪的制服，脸上木无表情。我又开始不安起来，该不会真的象《英雄本色III》中那样需要在护照里夹张美金，不然所有行李都会被一一翻开检查吧。事实证明我的担心是完全多余的，几分钟之后我们便出了关，那没有表情的官员根本没朝我们的行李看一眼。

从机场到市区有四五十公里。一路前行，两边都是农田，风景几与中国农村无异。正是傍晚时分，戴着那著名的越南斗笠的农人们三三两两，或步行或骑车从田里回家去。

几乎直到最后几分钟，我仍然在怀疑是否到了一个国家的首都：狭窄的道路，路边零星的低矮房屋，卖菜的小摊，随处可见的鸡鸭，就象我们从四川到云南搭长途汽车路过的公路边的小镇。最后终于看到较为繁华的街道了。不过即使是市中心，看上去也不过象中国内地的中小城市。街面上很少有六层以上的楼房；道路全不分快慢车道，小汽车和公交车都少，多的是自行车和摩托。特别是摩托，飞快地走在马路正当中。

有一本导游手册上警告初到河内的外国人要千万小心本地的交通，不要轻易尝试步行和出租车以外的交通方式。然而对中国人来说这根本不是问题，第二天我们就骑着租来的自行车满世界转悠了（还有人问我们要不要租摩托，似乎不用考牌照人人都可以骑）。租来的两辆车分别是永久和飞鸽，12000盾一天。越南盾的币值很低，1元人民币大约可折合1500盾，最大票面的纸币是50000一张。刚到那天在下榻的酒店换了100美金，拿回来一百二十几万越南盾。乐滋滋地半天才数完，恍惚一下子阔起来了。谁知转眼一顿晚饭就吃掉二十一万，发财梦立刻就醒了。大串大串的零每每看得人眼花缭乱，又担心把50000的当5000的用了，轮到要付钱时总是一张一张仔细看过了才递出去。餐馆的侍者不动声色地等在旁边，有时反而是我们自己数着数着笑出声来。

除了专做游客生意的年轻人，街面上能说英语的越南人不多。听说五六十年代华侨在越南是很有势力的，中文也是第一大外语。但随着七十年代中越交恶及后来的战争，多数属富裕阶层的华侨流散到东南亚其他国家，中文也没有人学了。问路几乎是没有指望的，还得靠自己研究地图。有一次正在路口停下看地图的当儿突然冲过来一个老太太，并没有问我们去哪儿，拽着我的胳膊拼命示意我们向左拐。虽然我们对地图的理解是右拐可以到一个教堂，但看她又热情又固执的指点，以为左拐另有个旅游者人人必看的景点，就沿着她指的方向去了。可骑了足足二十多分钟也没见任何奇异的景象，只好再调头回去。好在河内的整个市区地方也不算太大，骑车转一两天大致方向就搞得差不多了。

语言不通，上街买东西是不成问题的。指手画脚外加在计算器上按出数字就基本上对付了。但吃饭就困难。没有当地人领着的话只有两种选择：要么去专为外国人准备的较为昂贵的餐厅酒吧，那儿有英文或法文的菜单及会简单英文的侍者。这些饭馆大都列在导游手册上，很多标榜自己是传统的越南菜。我们去过几家，都是布置幽雅的小型餐厅，餐具精美考究，男女侍者都穿着艳丽的传统长袍，菜单中总少不了大名鼎鼎的越南春卷，菜肴总体上很清淡。要么去最简陋的街边小食店，那儿所有食物都陈列在门口，用手指就行了。

事实上后来我们发现那种所谓“传统的越南菜”跟当地人的日常饮食相去甚远。他们吃东西非常简单。主食之一就是中国南方常吃的米线，加牛肉汤煮叫“PHO BO”，鸡骨汤煮叫“PHO GA”，街边许多小食店专卖这样的米线，吃饭时间往往挤满了人。一人叫一碗汤米线，有的加一小盘切牛肉或切鸡就算一餐了。考究一点的，叫“BUN CHA”。把铁丝蒙子上当街烤出来的猪肉或碎牛肉饼浸在一种酸甜加了大蒜末的汁里，拌着生的蔬菜和凉米线一块儿吃。也有挑担子卖的。担子的一头是个小炉子，煎着长条的豆腐块，另一头挑着生料和一些塑料小凳。递过一些钱去，便可得一个小凳和一个塑料盘子。担子主人随手将煎好的豆腐和一小团一小团的凉米线剪成三角块放进盘内，再抓一把薄荷叶和不知道什么草的叶子盖在上面，就可以蘸着鱼露、柠檬汁、辣椒丝，油还有些什么混成的调料开始吃了。一口豆腐一口米线一口薄荷叶，味道很新奇。更简单的是吃面包。午餐时间常常可以看见一些头上缠着帕子的妇女顶着只硕大的麻袋在路上慢慢地走，有人招呼就停下来。麻袋里盛的就是大个的吕宋面包，象我这样胃口小的一个就可以管饱。

有一天晚上越南同事请我们吃饭，特意开车走了很久到市区边缘的西湖。那儿沿湖是一家挨一家的小餐馆，装修都不怎么讲究，坐满了本地人。菜很简单但美味：大盘凉拌黄瓜，油炸薯片，湖里出产的田螺，整条炭火烤的河鱼，白斩鸡，当然那种酸甜的蘸料和各样味道奇怪的草(只认识薄荷叶和柠檬草两种)也是少不了的。最后一人来碗鸡汤煮粉丝。当晚宾主尽欢，套句老话，酒足饭饱，惭愧惭愧。

曾经是法国殖民地的越南，今天还能看到一些殖民统治时期留下的痕迹（听说现在仍然有不少上了年纪的越南人说得一口流利的法语）。这单从普通越南人的饮食习惯中就很容易看出来。在河内，随处可以喝到相当有质量且价钱不贵的咖啡?D?D用漂亮考究的蓝白花瓷器盛着，还有配套的糖罐和牛奶罐。小小的冰淇淋店和露天茶座也随处可见，即使门面毫不起眼，盛冰淇淋的杯子和装饰用的糖霜巧克力屑也是丝毫不马虎的。除了米线和大米，面包也是越南人的主食之一。许多小而简陋的熟食摊子甚至担子上都可以买到外观和味道丝毫不比大酒店逊色的熟肉制品：切成薄片，和着碎肉酱、肉松、腌萝卜、香菜，夹在松脆的法式面包里就是简单营养的一餐。

河内还保留下了不少殖民时代的建筑。除了萧条冷落的教堂，那些高大堂皇的法式建筑现在大多用作博物馆、国家剧院、政府机构的办公楼及外国使领馆。从外观看维护得不错，只是重新刷上去的土黄色显得有些古怪。就象越南军装那种刺眼的黄绿，以及警察制服灰不灰蓝不蓝的混合色，突兀别扭。受东南亚经济危机的影响，河内几家新建的五星酒店大都生意清淡，竞相以平常50%的价格招徕顾客。而位于市中心的老牌法资酒店SOFITEL，永不降价却依然门庭若市。附近街头巷尾的咖啡座里，常见说法语的西方旅游者，不知是否来此寻找往日的荣光。

对当地人的感觉很难形容。游人众多的湖边有许多专向外国人兜售地图导游手册或自告奋勇作向导的年轻人，很难缠也很黑心，一张地图可以卖到书店七倍的价钱，还会锲而不舍地跟随你甚至到饭店。如果你坚持不买，他们离去时看你的眼光近乎是恶毒的。街上不少用摩托车载客的人，似乎仗着会说几句英文，拉生意时态度非常粗鲁无礼。卖水果鲜花的小贩有的会说几个英文数字，一旦看出你是外国人，大多会毫不犹豫地多要你两三倍的钱。然而租自行车给我们的中年人只是让我们自己写下名字和住处就把车给我们了，一点不担心我们会不还车。

我对河内人的印象很浮浅而且可能是错的，因为我并没有机会和一个当地人好好交谈。走在街上，我完全是以一个游客的眼光在打量他们的生活。看他们坐在街边围着茶摊喝茶抽旱烟，肆无忌惮地脱下鞋袜大声说笑；看摩托车耍杂技般载着一家四口飞驰而过；看骑自行车的少年戴着草绿色钢盔式的帽子；看穿着时装牛仔裤身材美好的年轻女子走过，奇怪她们为什么放弃了那种下摆会在风中飞扬的漂亮的紧身丝长袍。有时我也会在茶摊坐下要罐可乐，看摊子的老太太一转身不知从哪儿捞出块化了一半的冰，包在方看不清颜色的手帕里砸碎了，殷勤地加到我的杯子里。想起导游手册上说“除了大的酒店餐馆制冰是用开水或至少是过滤水，其他地方就很难说了。不过如果你身体足够健康，那就不成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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