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腥风迷雾赛歧 -- 逸云三洲
陈诚系的基本部队十一师,是一支精锐部队了,但是早年在江西剿共的时侯,也曾吃过一次大败仗的。这个事情,知道的人应该很多。不过有关十一师师长肖乾在战斗中阵亡的说法,则是误传,只是有些地方至今尚在沿用这个错误说法罢了。肖乾当时只是负了重伤,伤愈后又继续担任要职。数年后才在福建死于轮船事故。
肖乾是福建长汀人,20岁上投到粤军邓铿的部队当学兵。熟悉国军沿革的人都知道了,邓铿的粤军第一师,是后来国军中几派粤系部队的总发源地。不过肖乾后来并没有在粤军中步步为营,一则他是外乡人,二来则是因为穿上了黄马褂。黄埔毕业后成了校军,北伐时到了严重的二十一师。严重这个人嘛,才干人品啥也不缺,可一清党,一顶左派的大帽子就给整个部队的生存带来了威胁。于是严师长自动离职,让副师长陈诚,担当起了保全部队的重任。肖乾呢,这时候则被控共嫌,虽有同学担保,逃过被扣被杀的厄运,也只能离开小个子代师长了。不过人的缘分总是天定的,肖乾最终还是成了土木系的大将。
草苔岗大败,据肖乾自诉差一点自杀。总应是根基稳固,还是能继续领兵了。闽变失败,南京派出陈仪主持省政,并兼福建省保安处处长,肖乾担任处副处长。可这两人的关系,简单说就是一塌糊涂。谁瞧着谁也不顺眼。但是肖乾即便再天子门生,总跟陈主席差着辈份的,何况陈仪也一样也通着天呢。于是肖乾在陈诚的运作之下,于35年初调任新十师师长。
新十师的前身,是福建省防军第二旅,地地道道的土生部队。十九路军主持福建时,老蔡把原福建省防军的四个旅解散了两个,另两个改编。省防军第二旅于是成了福建省保安队的第一旅,由原团长陈齐煊升任旅长。陈齐煊升了官,照样发抖,原因谁都明白。只好赶紧找门路,投了中央,于是连人带部队再升一级,成了新十师的师长。奇怪的是陈齐煊既明了小鱼吃虾米的道理,难道还参不透大鱼是可以连小鱼带虾米一起吞了的?想来还是明白的吧,只能躲过一时算一时。到躲不过,新十师师长就成了肖乾。
不过肖师长可不比旁的师长,既从省保安处出来,哪有空手的道理,又带了三个保安团过来指挥,加上新十师,手下足六个团,想来土木系总是在规划下一个甲种师了吧。不过人算不算,谁又能算过天去?肖乾到任只不过两三个月,完全还来不及改造部队,就在轮船事故中死去了。不象上次误传的战死,这次的淹死自然是确切的了,然而整件事情上面,就又笼罩上一点神秘的色彩。
肖乾此人,为官是比较清廉的。由于是平民出身,也颇知道民间的疾苦。当年国军对红区封锁甚严,人民生活条件恶劣,连吃盐都困难。肖乾得知老家长汀的苦状之后,据说一度犯颜上谏。河里有朋友说他在驻军福鼎的时候,军纪甚好,我也是信的。不过他很可能只能控制一些直属部队的军纪,整个部队则远未改造。这个部队,有评论是素质甚差。要到陈德法手里才完全换血,成为一支主力。
当时闽东叶飞等人的红军游击队非常活跃,红色风暴,士绅闻之色变。肖乾从接任新十师起,就忙着围剿,当然这是游击战了,肖乾的部队虽多,也多不过闽东的山去。只好把部队撒开四县,肖乾本人则带着卫队,一会儿骑马、一会儿坐船,到处赶场子。根据有关人员回忆,35年3月20日,肖乾从福鼎坐船去霞浦(另一种说法是去福州),晚上小火轮的烟筒突然爆炸。肖乾因平时水性素好,就迅速跳入水中,随从的卫士见长官跳水,也跟着入水。可是船并没有立马沉下去,船上所有乘客及船员、军马、军犬等最后都没事了,只有肖乾及四个卫士被淹死了。
这也够妖的了,有惊无险,却偏偏只淹死了会水的大员。
事妖,就要促成种种猜测,因为肖乾与陈仪的关系极坏,于是他的朋友们纷纷怀疑这是陈仪搞的鬼,不过查无实据了,也只好不了了之。
而时间一长,现在连出事的地点,也妖起来了。据肖乾的部下谢景山回忆:“肖乾在赛歧淹死”。这个有些奇怪了。小安不是本地人,光看地图,也觉得肖乾无论是从福鼎去霞浦还是福州,结果却跑到福安的赛歧去,道路上可是有些不顺尼。正好河友艾卡特是闽东当地人,也正好谈起 肖乾的事,于是赶紧跟上去问讯。蒙艾兄和寻找无双兄热心,对当地的 地形和当时的交通情况多有指教,稀里糊涂地,我也开始有了一点概念(两兄莫失望,我这个人方向感不好,但朽木亦可雕,比较费事而已)。而艾兄言下,好象是隐喻“赛歧说”并不很可靠。
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艾兄不是老人,却是当地人,又有当地老人可问,他的话也是要听的。那么出事地点倒底在哪里?于是我不由想起另一条信息,信息很简单,也没有原始来源,只说肖乾死于闽东三都澳。三都澳?不就是在三沙湾吗?对比下艾兄的交通说明,赫然是有三沙字样的。可谁知细究之下,却又是指霞浦三沙。两个地方了。
越搞越复杂了。仔细想想,谢景山不是随从人员,当时职务也低,搞错也是情有可原的。但为什么是赛歧?不管对与不对,这地名混进来,总会是有些什么原因的吧?于是再找,终于明白,原来三月的时候,新十师的师部,曾设在赛歧。原来如此,象谢景山这样的下层官兵,听说师长死了,就以为是在师部所在地赛歧,这也合逻辑。而在四县巡回督战的师长肖乾,20日晚从福鼎开船的目的地,会不会是赛歧呢?果是如此,在霞浦三沙或靠近三都澳的地方出事,也就没什么不可能了。
真相到底如何,看来有待于继续寻找过硬的史料来证明了。但赛歧为何搅进来,算是找到一点解释了。然而同时,我也就知道了另一个故事。
原来在同一个三月,在闽东失去了另一个师长。确切地讲,这是一个副师长。红军闽东独立师的副师长赖金彪。
据记载,35年3月1日,肖乾新十师的第三团,在福安一个叫茶岭的地方,与红军闽东独立师发生过激战,战斗中独立师副师长赖金彪亲持机枪冲锋,不幸重伤被俘。赖金彪被俘之后,被拖着走了二十多里山路,到达新十师三团团部,再根据团长顾宏扬的命令,被用筐抬着转送赛歧师部。终因失血过多,在离赛歧还有十多里时,在洪口村死去了。头颅被送去剿匪司令部。
二十日后,小火轮离奇失火。
说到这里,迷信家或者已经有了迷信家的惊疑了;佛教徒也许有佛教徒的领悟。而我,只是轻叹一声:要是再拖上两三年,就好了。
再拖上两三年,在蕴藻浜的战火中,那匹死也不肯上船的战马,也许就会坦然自若,载着他的主人慷慨赴死;再拖上两三年,浒墅关、黄土塘冲阵的闽东健儿里,或许就会再有一个持机枪冲锋的好汉,虽然他的头颅,仍不免高悬,高悬在虹桥机场,那也一定会让印在飞机上的太阳旗失辉。
尽职的军人们,当然是时时准备着非常之死的吧,死时死地,不是他们的自由;但如果他们被赋予选择的权力,想来他们也会有自己的偏好;
而我,当然更希望他们能从抗日的战场上归来。
耳边又响起蔡晴的歌声:英雄骑马壮,骑马荣归故乡……
作者的话:
这篇小文,由一个地理问题而起,成了两件往事的叙述,写着写着,终于引出了我长期藏在心里的一点感想。三变两转,文气难免不顺起来,只是这份感想,实在是心里话了。
我已浪迹三洲,虽两手还空握着理想的余辉,却也早已淡然地行走于现实的从林。我知道我文中的两个主人公都有他们的信仰,即使让他们活过一九四五,还是不免要在淮海战场上你死我活的。我当然也知道,在特定的大时代里,一个人的英雄,很可能是另一个的恶梦了。
大半个世纪过去了,如果说政治分野依旧,难道时间和人类的智慧,还没有让我们找到新的表述方式吗?疮是疮、疤是疤。藏总是藏不了的,唯一可做的是不再用刀去划,因为这是可能让活人继续流血的。
甚至那些全然是死在中华旗帜下的战士们呢?我们又能保证他们免被打扰了吗?
难道我们一定要敲开他们的坟墓,问清楚他们的信仰,才能祭上手中的鲜花吗?
Shame on us!
也许,忙于大事的人们,总还能找到一些别的支点来展开他们的辩论;忙于小事的人们,也能找到别的支点来开展他们的商业计划。
长城两边、黄浦江畔、上甘岭上,长眠的战士们,让他们安息。
不要再让他们来为我们的分歧打仗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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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有个小疑问,当年的日军到底是否装备过火焰喷射器?中国军队是什么时候开始装备的?
日本人不清楚,国军在强攻松山的时候一直打不下,后来是靠新装备的火焰喷射器以及挖隧道放炸药才拿下,远征军首先装备和使用该是没错的。
不要再让他们来为我们的分歧打仗了吧。
为中华民族牺牲的战士们应该安息了
来到河里的原因很简单,看萨苏。来的方式也很懒,朋友给的链接。
看了N久,把LG都拖下水了,天天在苹果核那里摇旗呐喊,我则继续发懒,想吱一声就命令他替我出声。唉,居然有我这么懒的新兵,先鞠个躬先。
可是今天看了这个帖子,我真的是无法平静。如果再不亲自吱一声,估计就要天怒人怨了。说得太好了:“难道我们一定要敲开他们的坟墓,问清楚他们的信仰,才能祭上手中的鲜花吗?”
军人,把青春中最美好的年华交给了军营,把最可宝贵的生命献给了别人,单凭这一点,就永远值得我们的尊敬。在抵抗外族入侵的过程中倒下的人们,他们可以担当生前事,我们就不能让他们有一个像样的身后名吗?
三分钟前刚刚注册,现在经验值太少,还不能送花。这两天我一定四处发言,挣够钱来砸!
甚至那些全然是死在中华旗帜下的战士们呢?我们又能保证他们免被打扰了吗?
难道我们一定要敲开他们的坟墓,问清楚他们的信仰,才能祭上手中的鲜花吗?
不要再让他们来为我们的分歧打仗了吧。
说得太好了!回头还要再来献花!!
很想跟着说点什么,确实又没什么可说的,A兄已经说全了。
如果硬要说一句,那就是那个大时代中,很多人的理想情操和价值观不是我们这些把赚钱吃饭当头等大事的人所能理解的。
“我阵亡之战士,随我旌旗,逐我之部曲,一同上路,各人认准本乡,魂归故里,受家人四时之祭祀……”
是啊!为他们扼腕。我觉得流在抗倭战场的鲜血,不管姓国姓共都一样鲜红。
说得好!
我倒不是全盘否定“赛歧说”。只是觉得地点上有点出入。现在突然想起来了,您和无双兄说的三沙湾其实是三都澳的别称。而霞浦也有个半岛叫三沙,也靠海,也是福鼎从海路到赛歧、福州的必经之地。所以说肖乾从福鼎到霞浦的那一种说法(令一种说法是到福州)是不是有可能传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