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西河

主题:转载《南朝篇》第一章:枭雄刘裕 -- 南北朝大蟑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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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第五节 北伐 后篇

      有了这样的地位,换我也会做做皇帝梦。当然,刘裕明白,要想称帝,当立不世之功,光凭灭南燕和几次内战,声望还不足以威震天下,他还必须有一次对外战争的辉煌胜利。

      早在伐燕之后,刘裕就常有图谋关中之意,无奈后方纷扰不断,只得消耗大量时间一一荡平,同时,静待北伐良机。

      义熙十二年(416年)二月,梦寐以求的机会来了。

      后秦姚兴去世,其子姚泓继位。氐、羌、匈奴各族首领接连起事反秦;夏天,赫连勃勃也出兵蚕食秦地。关中大乱。

      刘裕也趁势出击了。

      整个战略非常宏大。刘裕以刘穆之留守建康,总摄内外。八月二十日,兵发建康:王镇恶、檀道济由淮、泗向许昌、洛阳;朱超石等攻击阳城;沈田子、傅弘之佯攻武关方向;沈林子、刘遵考率水军出石门,从汴水入黄河;王仲德率前锋诸军开通巨野泽到黄河的航道。

      把北伐路线标在现代地图上的话,我们可以看到,晋军是从山东的黄河以南部分以及皖北向京汉线以西的多处目标大举推进。果然是“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

      晋军势如破竹。九月,王镇恶、檀道济进入秦境,漆丘、项城等地守将望风披靡,尔后二人进拔新蔡、许昌;沈林子水军克仓垣;王仲德水军进入黄河,北魏滑台守将弃城撤往北岸;北魏明元帝遣使质问,刘裕客客气气的答复了,说是为了修复洛阳的陵墓,假道于魏,并不打算侵入北魏领土。还算有礼有节有谋;十月,檀道济等于成皋、虎牢等地连战连胜之后,进逼洛阳,守将姚洸出降。后秦的增援部队听说洛阳失守,不敢前进,退回关中。

      战争进程如此顺利也让他加快了篡位的步伐。十一月,他派左长史王弘回到建康,暗示朝廷赐他九锡(从王莽开始,权臣要九锡就是篡位的一个必要步骤,也许到了后来,九锡本身已不重要,只是作为一个象征而已吧)。这个举动却造成了一个他意想不到的严重后果——刘穆之觉得自己作为留守大员,这应该是他提出才对,现在让刘裕从前方派人来要,他岂不是犯了大错,结果他自感惭愧,又加上多少有些害怕,一下病倒了。

      回到前方,后秦内部还在这个火烧眉毛的当口出了乱子。姚懿、姚恢相继起兵争位,虽然以失败告终,但后秦的力量被大大削弱还是必然的后果。这也在某种程度了帮了刘裕一把。

      刘裕亲自出动了。义熙十三年(417年)正月,他率水军从彭城出发。刘裕原令前锋诸军到达洛阳后,等待后续大军会合再前进;但王镇恶见后秦内乱,潼关空虚,便机断而行,于二月乘胜进击渑池(今河南洛宁西),遣毛德祖攻蠡吾城(今河南洛宁西北)、引兵疾趋潼关。檀道济、沈林子则从陕县(今属河南)以北渡黄河,攻拔襄邑堡(今山西平陵境),再攻秦并州刺史尹昭于蒲阪,不克,转攻匈奴堡(今山西临汾一带),为姚成都所败。蒲阪城坚兵多,一时难下。檀道济等挥师南下,与王镇恶会师并力攻潼关。双方在潼关僵持,晋军甚至曾一度粮草不济,幸亏王镇恶到弘农劝说百姓,百姓争相送义租给晋军,才缓解了补给的危机。(可见当时晋的正统地位还是颇得人心,另外,王镇恶是王猛的孙子,他能得到百姓的支持,和当年祖父为前秦宰相时的功绩也不无关系吧)

      这时北魏的处境比较尴尬。姚泓求救,刘裕也请求借道。于是北魏内部就这个问题展开了激烈的辩论。有人认为刘裕“声言伐秦,其志难测”,怀疑刘裕有攻击北魏的可能,况且秦、魏是婚姻之国,不能不救,因此主张截断刘裕水军西进的路线。另一派则认为,刘裕志在必得,如果阻碍他的前进,必将遭到攻击,该年是荒年,本国还在和北疆的柔然作战,如果贸然行动,可能陷入两线作战的困境。讨论的结果是,北魏明元帝采用了折中的办法:出兵十万,沿黄河北岸跟随、监视晋军的行动,并擒杀因风高水急而飘到北岸的晋军士兵及其随军民夫。

      刘裕深知威慑的重要性,此刻如果不展示一下自己的力量,北魏的行动会越来越肆无忌惮,最后可能会对其灭秦的行动造成重大影响。

      行动的结果是,中国古代史上以步克骑最著名的战例之一上演了。四月,刘裕先派卫队长丁旿率士兵七百,带车一百登上黄河北岸,将车辆摆成一个新月形,中间突出,两端靠近岸边的阵型。(这就是大名鼎鼎的“却月阵”了)每辆车配士兵七人,插一根白羽。魏军不明其意,暂时没有轻举妄动。刘裕看见白羽竖起后,命朱超石率兵两千携大弩一百张渡河,每辆车增兵二十人,弩一张,并在车辕上设置大盾用以掩护。此时,魏军认为晋军有在北岸建立据点的可能,开始围攻,主将长孙嵩也亲率三万骑兵增援。晋军先依靠弓弩攻击,无奈魏军人数太多,弓弩无法发挥作用。朱超石命令将长矛折断,剩三、四尺长,一人持矛刺敌,后面一人用大锤敲击长矛。由于魏军密集于阵前,这样一下下去常常可以刺穿数人,伤亡惨重,终于溃退下去。(不知这招是随机应变还是早有预谋,不过,不管怎样,都足以名垂青史了)朱超石转守为攻,又重创魏军。魏军丧失了继续阻挠晋军西进的勇气,刘裕得以顺利前进,进入洛阳。

      五月,事情又有反复。晋齐郡太守王懿降魏,并向魏帝献计请求攻击刘裕军。魏明元帝问崔浩:“刘裕伐姚泓,果能克乎?”崔浩回答说能。魏帝问其故,崔浩说:“昔姚兴好事虚名而少实用,子泓懦而多病,兄弟乖争。裕乘其危,兵精将勇,何故不克!”魏帝又问:“裕才何如慕容垂?”崔浩说:“胜之。垂藉父兄之资,修复旧业,国人归之,若夜虫之就火,少加倚仗,易以立功。刘裕奋起寒微,不阶尺土,讨灭桓玄,兴复晋室,北禽慕容超,南枭卢循,所向无前,非其才之过人,安能如是乎!”魏帝接着又问:“裕既入关,不能进退,我以精骑直捣彭城、寿春,裕将若之何?”崔浩说:“今西有屈丐,北有柔然,窥伺国隙。陛下既不可亲御六师,虽有精兵,未睹良将。长孙嵩长于治国,短于用兵,非刘裕敌也。兴兵远攻,未见其利,不如且安静以待之,裕克秦而归,必篡其主。关中华、戎杂错,风俗劲悍;裕欲以荆、扬之化施之函、秦,此无异解衣包火,张罗捕虎;虽留兵守之,人情未洽,趋尚不同,适足为寇敌之资耳。愿陛下按兵息民以观其变,秦地终为国家之有。可坐而守也”(《资治通鉴•卷第一百一十八》)。最终打消了北魏阻挠刘裕伐秦的念头。崔浩算是史学家、政治家了,慕容垂则是十六国时的传奇人物,崔浩对刘裕的评价在慕容垂之上,可见当时刘裕威名之盛。

      七月,沈田子、傅弘之部因秦守将不战而逃进入武关,到青泥(今陕西蓝田)。八月,姚泓带数万兵东进准备抵挡刘裕,怕沈、傅断其后路,决定先消灭他们。而沈、傅所部本来是做疑兵用,总计不过千余人。傅弘之认为兵力相差太多,不如撤退,沈田子却认为:“兵贵用奇,不必在众。且今众寡相悬,势不两立,若彼结围既固,则我无所逃矣。不如乘其始至,营陈未立,先薄之,可以有功。”(《资治通鉴》一百十八卷)于是沈田子率部突击,傅弘之跟进,被秦军包围,沈田子鼓舞士气,士兵也都执短刀,舍命搏杀。(刘裕的部下作战风格和他很有些相似呢)取得了杀敌万余人,缴获姚泓座车的辉煌胜利。(北府兵的强大战斗力果然不同凡响,否则若是一群乌合之众,早就一哄而散,任凭主帅如何鼓舞士气亦是枉然。另外,从这次战斗本身来说,常言以一当十都能算是奇迹,这个以一杀十,用“神迹”二字来形容,当不过分)

      姚泓逃回灞上,刘裕进军潼关。

      这时,晋军却遭受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挫折:刘裕命河东太守朱超石、振武将军徐猗之合攻蒲坂,被后秦平原公姚璞与姚和都重创,徐猗之战死。朱超石败退潼关。

      王镇恶提议,改变强攻潼关的战略,以水军从黄河进渭水,直逼长安。东晋水军乘坐的是艨艟战船,秦军士兵从未见过这种整个船体被覆盖的小船,以为是无需人力划桨便可自己行动的怪物,众皆胆寒。八月,王镇恶于泾上、渭桥连破姚强、姚难、姚丕、姚瓒、姚泓诸部秦军。姚泓单骑逃回宫中,王镇恶跟踪进入长安北门。次日,姚泓投降,后被押往建康肢解处死,后秦亡。

      后秦从晋太元九年(384年)姚苌立国算起,共三主,三十四年。

      九月,刘裕到达长安。

      东晋自南渡开始,祖逖、庾亮、桓温、殷浩等人数次北伐图谋中原,直到刘裕,终于消灭十六国中的两个——南燕和后秦,可谓立下不世之功。若他能留在关中,巩固战果,即便不为东晋朝廷,只是发展个人势力,也应当是不错的选择。然而,他却做出了一系列无论在那个方面看来都是最糟糕的决定,终于造成了无法挽回的巨大损失。

      根本原因自然是刘裕急于南归代晋。

      事情直接的起因则是刘裕接到的一个噩耗——刘穆之病故(年五十八岁)。他大约就是死于上次刘裕要九锡时吓出来的那病吧。

      不管什么原因,总之,刘裕最信任的部下,留在家里总揽全局的人死了,对他来说,应该是个相当大的损失。从此,刘裕找不到第二个有如此能力且让他信任的人,勉强用了徐羡之。结果是,以前可以由刘穆之做主的朝廷大事,都必须向北方刘裕的帅府请示了。他如此急于南归,相信也和担心刘穆之死后后方出现变故有关。另外,晋军将士多是南方人,急于回乡,这也是一个不得不考虑的因素。

      刘裕南归的消息传出后,关中父老到军营前请愿,希望他留下,说:“残民不沾王化,于今百年,始睹衣冠,人人相贺。长安十陵是公家坟墓,咸阳宫殿是公家室宅,舍此欲何之乎。”(《资治通鉴》一百十八卷)他们显然料定刘裕不会再做晋朝的臣子,而将他看成是汉高帝刘邦一样的人物了。

      据说刘裕听后还颇有些心动,不过他没有改变主意,违心地以“受朝廷命,不敢擅留”为由谢绝了他们地好意。我仔细考量过刘裕的心态,结论是,除了以上的原因外,这个决定和他当时的年纪也有相当大的关联。最后刘裕实际上只做了两年多的皇帝,如果此时动作不够快,没准他的皇帝瘾就过不了了。不过,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考虑,如果他把自己定位在曹操和司马昭的位置,耐心为自己的儿子积累力量的话,结果又会如何呢?能保住北伐的成果吗?当然,这方面对他不利的是,刘裕自己年纪大了,几个儿子却都还没有成年,他死后,继位者若没有天子这个鲜亮的光环,能否震慑手下一大批身经百战的将领们,似乎也是个问题。每每想到这里,我总是不由得扼腕叹息,不过还是那句话,历史没有假如……

      从此,关中的民心开始远离刘裕而去。

      更要命的是,刘裕留下镇守关中的,是他年仅十二岁的次子刘义真。刘裕的考虑是将这个孩子留在关中,代表自己,大约能象征些什么吧,他却不曾想到,诸将在此举中读出的是主帅对他们的不信任。这就是麻烦的根源所在。

      导火索则是他对王镇恶、沈田子关系问题的处理。

      王镇恶是王猛的孙子,前秦亡后,流亡到南方。他是一位优秀的智将,骑射本领不高,谋略却很出众,是“将在谋不在勇”的典型。(南北朝时出了不少这样的人呢,比如韦睿,还有传说是银英中杨威利原型的陈庆之)刘裕很赏识他这一点,任他为将。他也没有辜负刘裕,这次北伐中,他所部是主攻方向,屡战屡胜,功劳数一数二。而且是他首先进入长安,接受后秦君臣的投降,安抚城内各族百姓,风光无限。关中父老还念念不忘他的祖父王猛,对这个率军打回老家的孙子自然也是有天生的好感。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刘裕部下诸将都是南方人,见王镇恶功大,多少都有些嫉妒的心理。连刘裕都有点不信任他,入长安时,王镇恶到灞上迎接,刘裕口头称赞道:“成吾霸业者卿也。”却暗地里派人调查王镇恶私藏姚泓辇的事,查明他只是取走了上面的金银,其他统统扔掉,才放下心来。(王镇恶贪财的说法大约不是空穴来风。也有可能是学王翦向秦王要田的做法,不过,如果是想用这样的办法来防止刘裕的猜疑,所用的道具似乎又太敏感了,看来还是贪财所致。人无完人啊,只是代价未免也太大了……)

      沈田子自持青泥一战以千余兵击破后秦数万之众,更是要和王镇恶一争高下。他与傅弘之多次对刘裕说:“镇恶家在关中,不可保信。”刘裕不批评两人,也不设法调解部下之间的矛盾,反而对他们说:“今留卿文武将士精兵万人,彼若欲为不善,正足自灭耳。勿复多言。”并私下对沈田子说:“钟会不得遂其乱者,以有卫瓘故也。猛兽不如群狐,卿等十馀人,何惧王镇恶!”

      这简直就是挑拨了。

      有了主帅这样的话壮胆,沈田子行动起来可就一点也不含糊了。王镇恶却对自己所处环境的奸险一无所知,有一回赫连勃勃来攻,沈田子因寡不敌众暂时撤退,王镇恶还说:“公(刘裕)以十岁儿付吾等,当各思竭力,而拥兵不进,寇虏何由得平!”沈田子更是暴跳如雷,终于找了个机会将王镇恶杀死,一同被杀的还有他一兄、三弟及三个堂弟,共八人。他敢这么大胆,多半也是以卫瓘自居把。

      刘裕痛心疾首,无奈覆水难收,只能追封他一个爵位,由其子继承,草草了事。

      不料前方又出变故,刘义真的长史王修之不了解其中的底细,又以杀王镇恶为由处死了沈田子。赫连勃勃也开始大举进攻关中。未战而先折两员大将,对士气民心都是巨大的打击。所幸义熙十二年(418年)正月,傅弘之于池阳、寡妇渡二战大破夏军,正面的夏军被迫后退,才暂时稳定住了关中的危局。

      祸不单行,十月,最糟糕的事情发生了。刘义真相信左右的谗言说“王镇恶要造反,所以沈田子要杀他,王修之杀沈田子,可见王修之也要造反”,于是下令杀死王修之。这样一来,长安城内事实上陷入了无政府状态,关中局势终于大坏。

      刘义真这个孩子如何会打仗。他将所有的兵力都调入城中,关上城门防守。夏军趁此良机卷土重来,赫连勃勃本人也进驻咸阳,关中郡县陆续向夏军投降。

      在彭城大本营的刘裕也坐不住了,他命令刘义真东归,以朱龄石代镇长安。可惜为时已晚,关中已不再属于他了。

      十一月,朱龄石到长安。

      刘义真这时又犯了一个不可饶恕的错误。他没有遵照父亲“轻装速发”的指令,手下将士更是毫无纪律,沿路抢劫财帛子女,一天不过走十余里路。(和刘备在长坂坡的速度有的一拼,最后的结果也是类似,不过人心方面的得失却有天壤之别)果然,很快他们就被夏军骑兵追上,只好又傅弘之、蒯恩断后,边走边打,拖到青泥,大败,全军覆没。傅弘之、蒯恩、毛修之都被擒。刘义真走在最前,在草堆里躲过了夏军的追击,后被参军段宏找到,一马双驮,才侥幸逃得性命。

      剩下的晋军在长安也呆不下去了——刘裕的走、刘义真的掠夺,使关中百姓对晋军从支持到失望最终变成了痛恨——他们一哄而上,赶走了朱龄石。他不得已,只好烧毁宫殿,退到潼关,又在随后的战斗中败于赫连勃勃,被擒。

      被俘的几位将领还都算是有骨气的,没有一人肯投降,全部被杀害。

      刘裕在彭城得到了青泥战败的消息后,时刻声称要再次北伐,却在刘义真回归后戛然而止。(这个只是个台阶罢了,自己年纪以大,力不从心,手下再也无法拿出以往那么强大的阵容,这些才是真正的原因吧)他登城北望,痛苦流涕,也不过是枉然。

      自此,刘裕第二次北伐的成果,统统落到了赫连勃勃的手中。

      一番辛苦为谁忙……

      不但关中得而复失,刘裕还损失了王镇恶、沈田子、傅弘之、毛修之、朱龄石、蒯恩等一批名将(这几乎是北府兵新生代将领的全部精华,只剩一个檀道济,再加上不久前故去的刘穆之,此刻的刘裕大约很有那么一点孤独感吧)和约二十万精锐部队,以及威望、名声和天下人心,这些都是无法估量的财富。

      这次北伐结束后的一系列决定,是刘裕一生中犯的最大的错误吧。分析个中缘由,通常的认为是,刘裕是一个优秀的军事统帅,但不是一个合格的政治领袖。北宋伟大的史学家司马光就是这么认为的:“古人有言:‘疑则勿任,任则勿疑。’裕既委镇恶以关中,而复与田子有后言,是斗之使为乱也。惜乎!百年之寇,千里之士,得之艰难,失之造次,使丰、鄗之都复输寇手。荀子曰:‘兼并易能也,坚凝之难。’信哉!”然而,明清之际的思想家王夫之则有另外一种可怕的观点:刘裕不但不设法调解诸将的矛盾,反而故意挑拨,使他们自相残杀;而且把他们放在险境,也有借赫连勃勃之手除去他们的意思。这个观点也是有充分道理的,毕竟刘裕自己是从北府兵最底层一步步爬到今天的位置的,他对自己的后辈们心存提防也是可以理解的。不过我还是倾向于前者的,毕竟这次的损失太过惨重,似乎在成本受益比方面太不划算,另外刘裕如果真的只是想除去那些将领的话,也不必让自己最喜欢的次子刘义真涉险。

      算了吧,事情都过去一千多年了,谁也没有办法把刘裕不知在哪里当肥田粉的灰挖出来问问他当年是怎么想的。不过有一点是肯定的,第二次北伐是刘裕人生的顶点,也是他走下坡路的开始。从此,刘裕再也无法像之前一样,绽放出独一无二、威震天下的炫目光芒了。

      • 家园 刘裕镇守长安的这个儿子竟然有实权!

        这才是问题的关键

      • 家园 为子孙谋,不得不猜忌

        刘裕是为子侄辈着想,儿子太小,功臣宿将重兵在握,将来儿孙能否顺利接班,他始终放心不下。猜忌的心理肯定是有的。

    • 家园 第四节 平乱

      现在来说说上文提到的后院那把火。

      还记得孙恩的残部吧,就是卢循和徐道覆率领的部队。前面说到他们由永嘉辗转到岭南,义熙元年(405年),东晋朝廷任命卢循做广州刺史,徐道覆为始兴(现广东韶关)相。(招安?想起《水浒》中的一句话:“要做官,杀人放火受招安。”大约是双方的力量达成了某种意义上的均衡,都无力再相互攻击了吧)卢循还颇有些既来之则安之的意思(这个卢循出身还颇有些来头,他可是汉末大儒卢植之后);徐道覆却有些不甘寂寞,而且一直担心刘裕迟早会收拾他们,于是一直在准备卷土重来。

      刘裕灭南燕之战就给了他这么个机会。徐道覆觉得刘裕劳师远征,后方空虚,力劝卢循出兵,并说如果卢循不同意,他就自己带始兴的部队直取寻阳(今江西九江)。话说到这种程度,卢循尽管不那么愿意,也只好跟他一起行动了。

      朝廷还没有接到灭南燕的捷报,上游的警报就先来了,不得已,急招刘裕南还。

      此刻,沙漏里的沙粒也许比钻石还珍贵。

      卢循、徐道覆兵分两路,卢循攻长沙,徐道覆攻南康、庐陵、豫章,各地守将都弃城而逃。徐道覆沿赣江北上,声势浩大。江州刺史何无忌出战,三月二十日,在豫章(今江西南昌)兵败身亡,晋军全线崩溃,建康大为震动,差点整个朝廷打算北上投靠刘裕,得知叛军没到建康才作罢。(当年起事反桓玄的三人,他是第一个死的。如果他没这么早败亡,在后来刘裕、刘毅争权的时候他会扮演什么样的角色呢?历史没有假设……)

      刘裕在山阳(今江苏淮安)得到何无忌的死讯,担心建康有失,只带数十人轻装赶路。在长江边打听消息,路人不知他是谁,说:“贼军还没到,刘公若能回来,就不必担心了。”从这个小插曲中可以看到刘裕威望之高,不过,从另一个侧面来看,也许是刘裕带走了朝廷几乎全部主力,才致使后方如此空虚的吧。刘裕渡江,到京口,最后于四月初二抵达建康。朝野见他回来,才都安定下来。

      不料五月初七,刘毅在桑落洲(今安徽宿松西南长江中)之战失利,局势又紧张起来了。这次战败的责任,全在刘毅身上。彼时北伐的军队多在归还途中,将士疲劳,又多伤病,船只军械也需要修理。刘裕竭力主张谨慎从事,先写信劝阻刘毅出兵,还派刘毅堂弟刘藩前去,要求他等刘裕准备完毕一同行动。刘毅不干,他觉得自己不是不如刘裕,以前不过是把功绩让给了刘裕,而这次刘裕劝他不要出兵,也是不想让他立功而已,他就要证明给别人看。证明的结果是,他的确不如刘裕,他的两万大军以及战船辎重等统统丧失殆尽,他本人也是历尽艰辛,才带了几百人逃回建康。这个有点像三国演义里庞统和诸葛亮的故事,庞统也是觉得是诸葛亮不想让他立功,而不顾劝阻带兵出战以致败亡,不过是刘毅活下来了而已。当然,二刘不和的端倪已在此刻暴露出来,刘毅此时不死也只是多活了几年。

      不管怎样,刘毅战败造成的后果是相当严重的。建康能上阵的士兵只有几千人,卢、徐的部队却有十几万。而且从战士的素质上来说,官军是刚远征归还的疲惫之师,人们对卢、徐队伍的评价却是“三吴旧贼,百战余勇;始兴溪子,拳捷善斗”(也许有相当数量的士兵是来自当年让孙权、陆迅他们头痛不已的岭南少数民族——山越吧)。于是,北迁的呼声又高涨起来了。在这样一片悲观的气氛下,当年和刘裕一同起事反桓玄的同志之一孟昶竟因苦劝刘裕北迁不从而以自己支持刘裕北伐,“致使强贼乘间,社稷危逼”,引咎自裁。

      刘裕则坚持认为不能走,一走就会全盘崩溃。于是,他下令重金召集百姓从军,动员民众修筑石头城,集中兵力扼守。五月十四,卢循兵至秦淮河入江口。徐道覆主张烧毁船只,主动攻击,表示有进无退。卢循却担心万一失利便无法收拾,不如暂时对峙。徐道覆无可奈何,叹道:我终为卢公所误,若能为英雄效劳,天下不足定也!(徐道覆确是人才,只可惜在卢循手下,而且对手偏偏是刘裕这样的英雄。其实,如果真按照他的意见,取得项羽在巨鹿之战的成果也或未可知)

      卢循的优柔寡断给了刘裕喘息的机会,他充分利用这段时间集中各地的兵力,增筑堡垒,完成防御体系。卢、徐几次挑战,刘裕都坚持不动,部将擅自出战失利也被他斩首。到七月,叛军无力进攻,于初十退会寻阳,建康的危机过去了。

      接下来的战争进程就没有悬念了,刘裕的部署很得当,一面转入追击,一面派孙处、沈田子(关于他,又要废话几句了,刘裕手下还有一个将领叫沈林子,名字够像吧,不过他们似乎没有什么血缘关系,倒是沈林子有个哥哥叫沈渊子,汗……另外,刘裕手下还有一对著名的兄弟——朱龄石和朱超石,也顺便交代一下吧)带三千兵,乘船南下广州(是现在的番禺)。广州守军想不到海上会出现敌情,被二人于十一月到达后一击而克。(这里又有疑问了,孙、沈二将就凭三千兵轻易攻克了广州城,卢、徐二人家里一点防备都没有吗?尤其广州是卢循的根据地,以他谨慎的性格不应该出现这样的失误才对啊。如果是卢循决心干到底而带走了全部力量的话,为何最后一站却不敢放手一搏呢?也许是连败何无忌、刘毅等让他的心态发生了改变,产生了求稳的想法吧。当然,还有一些原因也应当在考虑之内,攻击方是一支用来千里迂回包抄对方后路的独立战略力量,一定是精锐部队,再加上对方守将的大意,取得这样的战果也的确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战局此时已经全在刘裕掌握之中了,徐道覆曾攻击江陵,被荆州刺史刘道归击败,尔后在大雷、左里同刘裕作战也接连失利,最后只剩几千残部逃回岭南。义熙七年(411年),刘藩等进军岭南,二月,克始兴,杀徐道覆。卢循反攻广州,不敌沈田子,逃往交州,再败,自杀。

      这场由天师道孙恩起义而拉开帷幕的漫长剧目,几经起落,终于结束了。

      消灭卢循、徐道覆集团,是刘裕做得最辛苦、最艰险的事了。这里可以充分看出他临危不乱的大将风范,其他的,懒得评论了。

      只是可惜了徐道覆。

      说一说刘毅的结局。桑落州的战败其实已经使他丧失了全部的军事力量,想要再和刘裕争雄已不可能。就刘毅个人来说,他有学问,很文雅,和大族名士都和得来,如果就此安心做个文官也未尝不可。他也有这样的机会,义熙八年(412年),出任荆州刺史,都督荆、宁、秦、雍四州军事,可是他不知足,还要求兼督交、广。刘裕知道决裂已不可避免,给他加了个图谋不轨的罪名,出兵讨伐。刘毅兵败,自缢。

      这又是个一山二虎的悲剧。知人者智,自知者明。该放弃的,就应该放弃;该绕着走的人,就应该绕着走。

      当年和刘裕一同起事的主要人物,现在只剩诸葛长民一人。刘毅死后,他对亲信说:“昔年醢彭越,今年诛韩信,祸其至矣。”想拉拢刘道归反刘裕,刘道归不从,还告密于刘裕。诸葛长民终于被刘裕在酒席上设计诛杀。

      异己之外,还有宗室,其中最有力量的是继刘毅后任荆州刺史的司马休之,刘裕也容不得他。义熙十年,刘裕先以他的儿子文思在建康有不法行为为借口,交给休之要求严办,尔后以其不肯严办文思为口实,兴兵讨伐。休之不敌,逃往后秦,后秦亡后逃往北魏,终于死在北方。

      顺便交待一下蜀中的情况。义熙八年十二月,刘裕以朱龄石为元帅,任益州刺史,领兵伐蜀。之前的义熙三年刘敬宣曾攻过一次,未果,因此这次的人选是武事吏才都出众的朱龄石。他果然也不负重托,于次年七月攻克成都,谯纵自杀。只用了八个月,动作比桓温还快,刘裕手下果然人才济济。

      自此,后方算是完全稳定下来了。

      刘裕个人被加封为太傅、扬州牧,剑履上殿,入朝不趋, 赞拜不名,可谓位极人臣。

      • 家园 可惜了徐道覆

        看史至此,为徐道覆可惜,不过即使是被刘裕录用,难免不起反心。

        何无忌即使没有阵亡,也必然死于刘裕之手。

      • 家园 刘裕消灭刘毅一伙是早有预谋的

        刘裕与刘毅两人水火不容,必有一战,两人心里都明白。

    • 家园 第三节 北伐 前篇

      内战获胜,击败桓玄之后,刘裕自认为还不足以立威,于是,他把目光瞄准北方。(似乎东晋权臣都有北伐的习惯,从庾亮、殷浩到桓温,都是如此;北方南侵时,内部也没听说有战与降的争论。这点比后世满足于偏安一隅的南宋似乎是强了不少)

      首当其冲的就是南燕。

      这时的南燕皇帝,叫慕容超,这小子和慕容氏的先人们比较起来可就相去甚远了。义熙五年(409年)二月,慕容超居然嫌宫内乐伎太少,发兵攻击晋淮北的宿豫,虏去大量人口,选其中男女两千五百人给太乐训练。(做皇帝太爱声色丝竹本就不该,还为此妄启战端,想不亡国都难)

      这样自不量力的挑衅给了刘裕期待已久的借口。三月,上表请求北伐,四月,刘裕就在朝野上下的一片反对声中出发了。

      他们的异议是有道理的,看看刘裕行军的路线吧:四月十一日从建康出发,乘船由淮河进入泗水,五月到下邳,放下船只辎重,大军改陆路,步行到琅琊,最终目的地是广固(今山东青州西北),中间还有天险大岘山(今山东沂山)。现代地图上看,就是从南京渡江,穿过大半个江苏、大半个山东到青州,即便前半段是水路,后面的几百里陆路在农历五、六月间炽热的阳光下行军,某种意义上说也是煎熬。何况慕容超的谋士公孙五楼还有类似“凭据大岘山之险,使晋军不能深入”或“坚壁清野”、“断晋粮道”这样的良策。从常理上分析,刘裕的行动无异于自杀,不过他自己倒是另有看法:“我揣之熟矣。鲜卑贪,不及远计,进利克获,退惜粟苗。谓我孤军远入,不能持久,不过进据临朐,退守广固。我一得入岘,则人无退心,驱必死之众,向怀贰之虏,何忧不克!彼不能清野固守,为诸君保之。”果然,慕容超认为:“彼远来疲劳,势不能久;但当引令过岘,我以铁骑践之,不忧不破也。岂有预芟苗稼,先自蹙弱邪!”没有采用公孙五楼提出的策略。优秀的将领也应当是心理学家,这在某种程度上和赌徒必需的心理素质是相通的,这回刘裕又赌赢了,兵过大岘山还不见燕军。他双手指天,对左右说:兵已过险,人人有决一死战之心;禾苗满野,无需顾忌缺粮,“吾事济矣”。

      战斗过程平淡无奇,刘裕用四千辆大车挡住燕军的骑兵,然后乘虚偷袭燕军后方临朐,临朐兵少,被晋军一击而克,慕容超逃到城南段晖营中。燕军军心大乱,刘裕乘势猛攻,大获全胜,斩段晖等十余将,慕容超逃回广固。晋军追击,六月十六日,克广固大城,围困小城。刘裕想让慕容超困守自毙,暂不攻城,腾出手来抚民招贤。军中所需,都就地自给,不用依赖漕运了。五十四年前,前燕慕容恪在广固围段龛,现在慕容家的子孙又被别人围在广固,而且是一样的围而不攻,天道循环。

      慕容超抱着最后一线希望派尚书郎张纲到长安向后秦求救,他回来的路上被晋军俘获。刘裕让他做了两件事:一是向城内喊话“刘勃勃(就是赫连勃勃)大破秦军,无兵相救”,用以动摇对方人心;二是制造各种攻城器具(张纲是个兵工专家)。慕容超勃然大怒,把张纲的老母押到城上肢解,(这太过残忍不说,徒增对方恨意,等于堵死了自己求和的最后一丝可能,城破之后,张纲出于报仇也要杀他,想不死都不行了)却忘了是自己把他派出去,才落到晋军手中的。

      张纲没有说谎。后秦姚兴的确很想救慕容超,无奈当时他正和赫连勃勃交战,腾不出人手来;只好派了个使者来对刘裕说“慕容见与邻好,又以穷告急,今当遣铁骑十万,径据洛阳。晋军若不退者,便当遣铁骑长驱而进。”刘裕当然不上当,答道:“语汝姚兴,我定燕之后,息甲三年,当平关、洛。今能自送,便可速来!”这事倒是把刘穆之(当时他还没那么高的地位做后方司令,是刘裕身边的主要幕僚)吓了一跳,对刘裕说:“常日事无大小,必赐与谋之。此宜善详之,云何卒尔便答?公所答兴言,未能威敌,正足怒彼耳。若燕未可拔,羌救奄至,不审何以待之?”刘裕一针见血“此是兵机,非卿所解,故不语耳。夫兵贵神速,彼若审能遣救,必畏我知,宁容先遣信命。此是其见我伐燕,内已怀惧,自张之辞耳。”(这就是杨威利和卡介伦的区别……呵呵,说笑说笑。刘裕果然看破了对方的伎俩,这样的战略眼光不是刘穆之能比的。历史上似乎还有类似的例子,一时想不起来了。司马懿遣使回报魏明帝请求出战,实为堵众将之口的做法和这稍沾点边吧,虽然一样被孔明识破了,不过他的目的已经达到)姚兴的确无暇他顾,九月的贰城之战,被赫连勃勃击败,别说十万铁骑,连先前屯驻洛阳的一万人也调回去了。

      次年(410年)正月,广固已被围半年多,百姓投降的络绎不绝,慕容超还在坚持。二月初五,刘裕总攻,南燕尚书棁寿打开城门,慕容超突围不成被擒,后被押至建康斩首。刘 裕恨广固城中的军民坚守,打算屠城,杀死全部男子,将女人赏赐将士,韩范苦谏,认为这样不利于以后北伐民众的归附。刘裕才没有屠城,但他仍然斩杀了南燕王公以下三千人,将他们的家属万余人没为奴隶,平毁了广固。(经人劝后没有屠城,多少还有些人性,不过除了慕容超以外的其他三千多人,还有充作奴隶的上万人……虽说当时慕容氏以反复无常著称,但是不管怎么样,类似杀降这样的做法终究是恶德……也许在乱世,做事心狠手辣的人才活得长吧……)

      南燕亡,从晋隆安二年慕容德建国,共二主,十三年。

      这是刘裕的第一次北伐。首先,他是师出有名,而且抓住对手心理上的弱点,大胆采用违背常理的动作,占尽了先机。他的作战过程也充分体现了兵法中“以正和,以奇胜”的原则,正面作战堂堂正正,以奇兵偷袭对方防守薄弱的后方据点,瞬间就取得了决定性的胜利。(这样的战术他以后还经常使用,看来是深谙此道)攻克广固大城后,采取围而不攻的办法,并取粮于敌,迫使对方自己崩溃,最后也达到目的了。(不过这样的做法是有问题的,慕容恪这么来是知道后方稳固,不想多伤士卒;刘裕却没料到自己后院火起,差点坏了大事,几乎无家可归。这点看来,他还是有误算的)最后,面对后秦的恐吓,刘裕也识破了对方的计谋,做出了正确的结论。总之,这次北伐是一次精彩的演出,军事攻势、政治攻势以及外交方面的策略结合得天衣无缝。

      • 家园 他的子孙就要狠的多了

        刘裕发了善心,后来的宋孝武帝就狠的多了

      • 家园 类似的例子可能出在唐初或者宋初

        有那样战略眼光的人恐怕在一般君主前也难于自保吧。

        类似的例子可能出在唐初或者宋初,扫平天下之时。

    • 家园 第二节 掌权

      东晋朝廷的麻烦事总是不少,好不容易把浙东的孙恩摆平了,荆州桓玄又开始发难。在孙恩起义的时候,桓玄就曾上书请求讨伐,元显知道一旦桓玄来到建康,他自然是没好果子吃的,没有答应桓玄的要求。桓玄也不是省油的灯,尽管偷袭建康不成,他还是充分利用这个机会控制了长江中上游的广大地区并对朝廷进行经济封锁,把朝廷搞得相当狼狈。(史书上是这么写的:桓玄“断江路,商旅遂绝。于是公私匮乏,士卒唯粰橡。”连士兵也只能靠橡子充饥了,真不知元显是怎么干的,坐拥三吴富庶之地,居然也能穷成这个样子。公家如此,百姓更是可想而知,怪不得要造反)桓玄还写信,对司马道子、元显父子在孙恩逼近时候的惊恐表现大加嘲讽。元显自己也沉不住气,居然决定讨伐桓玄。出兵时间是安帝元兴元年(402年)正月,元显自任元帅,以刘牢之为前锋都督。

      战争的过程也根本就是个笑话。讨伐的元显自己不敢主动出击,桓玄倒是一路沿江东下(当然,他也不够魄力,随时都在准备回江陵),刘牢之更是刚到建康西面一点的溧州便按兵不动了。这时,桓玄派了个说客去找刘牢之,刘牢之又怕讨平桓玄后元显容不下自己,又想先和桓玄合作做掉元显再回头摆平桓玄,总之,他倒戈了。刘牢之这个家伙打仗有一套,政治上却是十足的白痴,这样反复无常的小人之举,最后必然招致众叛亲离的下场。张飞骂吕布“三姓家奴”,这几个字用来形容这时的刘牢之似乎也不算太过分。

      三月,刘牢之投降,桓玄兵到建康,只喊一声“放仗(放下武器)”,战争就结束了。他一点也不含糊,马上就自任丞相、录尚书事、扬州牧、领徐、荆、江三州刺史,假黄钺,都督中外诸军事;废杀会稽王道子,杀元显等人;任命刘牢之为征东将军、会稽内史。

      这个任命明显是为了架空刘牢之,他慌了,对刘裕说:“便夺我兵,祸其至矣。今当北就高雅于广陵举事,卿能从我去乎?”刘裕回答:“将军以劲卒数万,望风降服。彼新得志,威震天下。三军人情,都已去矣,广陵岂可得至邪!讳当反复还京口耳”(《宋书•武帝本纪》)。参军刘袭更直接:将军往年反王兖州(兖州刺史王恭),近日反司马郎君(元显),现在又要反桓公,一人三反,何以自立!刘牢之走投无路,自缢而死。(人无信不立!谨记!谨记!)桓玄下令斫棺斩尸,暴尸于市。等到后来刘裕建议,追理刘牢之,才复其本官。(刘裕对这个老上司还是有点感情的)

      此时,何无忌问计于刘裕:“我将何之?”刘裕说:“镇北去必不免,卿可随我还京口。桓玄必能守节北面,我当与卿事之。不然,与卿图之。今方是玄矫情任算之日,必将用我辈也”(《宋书•武帝本纪》)。果然,刘裕被任命为中兵参军,其余如故。

      这时的桓玄自我感觉一定很好,于是当年他老子没实现的梦想开始在脑中发芽了,那就是——过过皇帝瘾。这个动作比他打仗快多了:元兴二年(403年)正月,任大将军;九月,自任相国,封楚王,加九锡;十月,逼晋安帝写禅位诏书;十二月就在姑苏即位了,国号楚。不过他大概忘记了,曹丕和司马炎篡位之前都历经了至少两代人数十年的努力;他呢,不过打赢了一场儿戏般的内战而已。这样就想当皇帝,他凭什么?

      果然,马上就有人发难了。元兴三年(404年)正月,益州刺史毛璩宣布讨桓,发兵东下;二月,刘裕和刘毅、何无忌等人也在京口起事。按照桓玄的说法,“刘讳足为一世之雄,刘毅家无担石之储,摴蒲一掷百万;何无忌,刘牢之甥,酷似其舅。共举大事,何谓无成。”当然,这三个都是敢做敢当赌徒精神十足的人物。(还是要说物以类聚,只可惜他们不是刘关张,还有下文,还有下文)

      刘裕的行动可以称得上闪电战了,二月二十七、八两天,他和刘毅分头行动,都用诈称打猎的办法,袭杀京口、广陵守将桓修、桓弘,瞬间占领了这两座重镇。然后和兵一处,(也才一千七百人而已,凭这点人就造反了,虽然桓玄个人能力和他不成比例,人心也不在桓玄那边,不过还是想说刘裕,赌徒就是赌徒)二十九日,发表讨桓檄文。三月,连战数阵,皆胜,并斩桓玄大将吴甫之、皇甫敷。可惜的是刘裕军中宁远将军檀凭之阵亡。(他的叔叔檀道济可是名将,侄子此时能做到将军,多半也是人才吧)接着,遭遇桓玄主力桓谦部,刘裕另将士饱餐一顿,抛弃余粮(类似项羽破釜沉舟的战法);并令老弱者登山,多张旗帜,威慑对手;刘裕、刘毅等分做几队,向桓谦突击。桓谦所部多为北府旧兵,知道刘裕是什么人,很快就溃散了。(这个……只能说见过傻的,没见过这么傻的,士兵不是武器,人家有脑子的,这简直和指望用青州兵攻击曹操一样荒谬)桓玄无心恋战,逃回江陵准备反扑,五月,峥嵘州之战,刘毅、何无忌、刘道归一举击败其水军。这时江陵也无人听他号令了,桓玄只好继续逃跑,终于在江陵南的枚回州被益州兵杀死,其残部在桓振率领下还挣扎了一阵子,最后以其败亡而告终。

      顺便交代一下,益州兵不愿东征,在毛璩下令攻击桓振时发动兵变,将他杀死。参军谯纵自立为成都王,蜀中又出现割据。

      刘裕于义熙元年(405年)正月攻克江陵,迎安帝回建康。东晋史上占有重要地位的桓氏一族,在经历了桓温、桓冲兄弟的辉煌后,终于在不肖子桓玄的率领下走向了灭亡。刘裕被任命都督扬、徐、兗、豫、青、冀、幽、并八州诸军事、领徐州刺史。

      刘裕则借此成为了东晋最后一个头号实力派。

      刘裕得到的还不仅仅是权力,还有一个将来对他有巨大贡献的人物——刘穆之。他是在刘裕刚得到京口,需要一个处理事务的主簿时,刘毅推荐的。上任初始,就将一切事务很快处理得井井有条。后来,刘裕北伐关中时,以他作为留守司令,可见刘裕对他的信任。(很遗憾,我一时想不出现实中有谁可以用来类比,不过看过银英的朋友可以参考卡介伦在杨舰队中的地位)

    • 家园 第一节 发家

      据《宋书•武帝本纪》记载:“高祖武皇帝讳裕,字德舆,小名寄奴,彭城县绥舆里人,汉高帝弟楚元王交之后也。交生红懿侯富,富生宗正辟强,辟强生阳城缪侯德,德生阳城节侯安民,安 民生阳城釐侯庆忌,庆忌生阳城肃侯岑,岑生宗正平,平生东武城令某,某生东莱太守景,景生明经洽,洽生博士弘,弘生琅邪都尉悝,悝生魏定襄太守某,某生邪城令亮,亮生晋北平太守膺,膺生相国掾熙,熙生开封令旭孙,旭孙生混,始过江,居晋陵郡丹徒县之京口里,官至武原令。混生东安太守靖,靖生郡功曹翘,是为皇考。”说来也是汉室宗亲,这门阔祖宗认的真好……不过到了刘裕这一代,家里也穷了,他自己呢,则和著名的大耳贼刘备一样,做过“织席贩履之徒”,还曾有过赌输了拿不出钱,被人绑在木桩上的糗事。这么看来,他和流氓皇帝刘邦有那么一星半点的血缘关系也或未可知。

      要当皇帝的人嘛,自然不甘心一辈子做个乡间的小混混,乱世中想要发迹,最方便快捷也是最危险的办法自然就是从军。刘裕就走了这条路,投身当时东晋最精锐的部队北府兵中。(北府兵今后还会讲到很多次,这是一支从北方侨民中招募骁勇之士组建的战斗力很强的部队,尤其是经过淝水之战以后,更是威名远扬。有必要问问田中芳树先生,银英中蔷薇骑士联队的原型是不是就是北府兵?)几经努力之后,刘裕做了一个小军官——冠军将军孙无终手下的司马,大约是个七品的小参谋。

      这里,暂时撇开刘裕,讲讲天下大势吧。淝水之战后前秦崩溃,北方分裂成N个小国,什么后秦、西秦、夏、后燕、南燕等等等等,互相杀来砍去,打的不亦乐乎,只是苦了百姓……南方东晋内部也不消停,谢安、孝武帝都已死,继位的安帝司马德宗是晋朝第二个白痴皇帝,掌管朝政的则是司马道子、元显这对混蛋父子。军事方面,桓温的儿子桓玄已经掌握了荆州一带,都督八州军事,领荆、江二州刺史,已经拥有和朝廷抗衡的实力;(地方实力派尾大不掉的确是问题)中央唯一能依靠的军事力量就是北府兵了,而主将刘牢之还颇有些军阀化的倾向。

      就在这样一个乱糟糟的环境下,有些活不下去的百姓依托宗教起事了。东晋隆安三年(399年),五斗米道首脑孙恩率领道徒起事,很快占领上虞、会稽,浙东民众正不满朝廷的欺压,乘势起事,八郡同时响应,很快,起义军就达到了数十万人。(五斗米道又叫天师道,和张角、张鲁是一路。谁说中国没有宗教战争的,自己打自己嘴巴……除了这个,后世还有白莲教大起义和拜上帝教的太平天国,虽然这些都有点邪教的性质)

      就是这次起义真正给了刘裕发迹的契机,首先是刘牢之看中了他的能力,把他调到身边做参军,参与镇压天师道起义的战事。刘裕粉墨登场的情节很精彩:一次,他带了几十个人去打探敌情,谁知和数千义军遭遇,他杀将上去,部下全部阵亡,自己也从河岸跌落。敌兵想下去杀他,他赌徒精神发挥作用,执刀砍倒数人,还一边大喊杀贼,敌兵都被他镇住,不敢向前。刘牢之长子刘敬宣怕刘裕有失,率领骑兵接应刘裕,看到如此场面,大加赞赏。从此,刘裕深为刘牢之所器重。

      战事进展非常顺利,刘牢之和谢安次子谢琰所率领的官军很快就把孙恩赶上了海岛。这里要提一下,本来孙恩令二十多万信徒和他一起逃走,走的极慢,正是官军追上全歼的机会,官军却急于掳掠,才让他逃上海岛。(有人说没有纪律的军队和野兽没有区别,其言不虚,当为后世谨记)朝廷留下谢琰镇守会稽,他却自负当年淝水之战的军功,不把海贼孙恩放在眼里。隆安四年(400年)五月,孙恩从浃口(今浙江镇海东南甬江河口)登陆,攻克余姚(今属浙江)、上虞,进而进攻邢浦(今浙江绍兴东)、会稽,转攻临海,与晋军激战,卫将军谢琰被部下张猛杀死。朝廷大惊,不得已只能再次出动北府兵,孙恩又逃上海岛上去了。

      战后,刘牢之驻屯在上虞,特意派刘裕驻守近海的句章,迎击孙恩的登陆。这样艰巨的任务,给了刘裕一个大展身手的机会,使他一举成名。句章城小,士兵只有数百人。当时晋军军纪律混乱,士卒暴掠,甚为百姓所苦。刘裕的部队号令明整,所到之处,甚得百姓拥护。他还结交了山阴高门孔靖,获得了大量武器粮草,做好了充分的战斗准备。

      次年,孙恩再次登陆,攻句章,不克,于是改变进军路线。五月,陷沪渎,杀吴国内史袁山松;六月,西进丹徒,此时,所部有海船千余,战士十万。建康震动,桓玄也宣布东进讨伐孙恩,(以这个理由出师,说出来或许连他自己都不信),刘牢之从京口驰援,时间上也来不及。幸亏刘裕所部日夜赶路,和孙恩同时到丹徒,稍微阻挡了他一下,为援军集结争取了时间。孙恩不敢冒进,北上攻郁州,刘裕率军追击,在郁州、沪渎、海盐连战连胜,终于再次将孙恩赶上岛了。这回东晋朝廷的应对很得力,严密封锁沿海,加强守备。义军给养不继,发生饥馑和灾疫,死者大半,元气大伤。第二年登陆临海又被当地守军击败,孙恩投水自杀,余部在妹夫卢循和部将徐道覆的率领下辗转永嘉直到岭南。这支势力今后还要和刘裕决战,暂时放下不提。

      在这次战争中,刘裕屡战屡胜,表现不俗。从登场到句章攻防战到丹徒之战,几乎每次战斗都是以寡敌众,还屡屡获得佳绩。当然,孙恩的义军都是被逼无奈起义的农民,虽然人数众多,战斗力和训练有素的官军,尤其是北府兵这样的精锐部队对比还是有相当的差距。刘裕个人的素质也对战争的进程起了极大的作用,他的赌徒精神在战斗中发挥得淋漓尽致,常常以小规模的部队主动攻击敌军大队,首先在气势上压倒对方,往往能出其不意取得奇效。这场战争不但让刘裕积累的充分的作战经验,为将来指挥更大规模的战争打下了扎实的基础;还锻炼了他的部下,涌现出孙处、蒯恩、虞丘进以及同宗兄弟刘钟等人,他们打起仗来也个个都是奋勇争先之辈(物以类聚,亡命之徒带出来的手下也多是亡命之徒)。而他个人的身份也一跃由小小的七品参军升到四品的建武将军、下邳太守,成为北府兵体系的中坚力量,正式登上政治舞台。

      • 家园 宗教战争不是这样地

        宗教战争不是一方有宗教色彩就能称之为宗教战争,应当是战争双方必须都有宗教背景,而且战争是因为宗教冲突和对抗而起,最终实现某种宗教目的。因此,无论是东汉末年张角的黄巾起义,东晋的五斗米教孙恩起事,元末的红巾军起义,晚清的太平天国起义都不是真正意义的宗教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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