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文摘】时事开讲 钱其琛出版回忆录 -- 老广

吕宁思：各位好，紧贴时事，现在开讲。

在我手中有这样一本装桢简洁，但是鲜明而厚重的作品，它就是上个月刚刚出版的中国前外交部长钱其琛的回忆录，书名叫《外交十记》。

众所周知，外交部长是国家对外事务的主管，也是国际社会了解中国所要接触的第一人，而外交风云和国际舞台的花絮更是普通人十分感兴趣的故事，现在我们就请何亮亮介绍和评述这本外交部长回忆录。

据我的记忆，中国的外交部长写他们的回忆录我看到的还是第一本。

何亮亮：对，应该是空前的一本著作，特别是钱其琛做了10年的外交部长，又做了5年主管外交的副总理，所以他在作为中国外交副总理有15 年的时间，这已经超过了周恩来。周恩来是从1949年到1958年的总理兼外长，后来是由陈毅副总理兼外长，是14年的时间，从时间上来看，我觉得钱其琛已经是超过了前面两位，时间是最长的。

钱其琛担任外长和副总理15年时间里，特别是他当外长的10年时间里，应该是新中国外交史上最错综复杂，但是也同时是变化最快的10年。现在钱其琛把他担任外交首长15年生涯写了一本回忆录，可以说这是大家翘首已盼的。

实际上事先我们也不知道有这个消息，上星期开始，台湾和香港的报纸已经开始大量的转载有关的内容，所以引起大家的兴趣。香港报纸有兴趣首先是中英交手香港回归的时候的较量。

台湾报纸特别感兴趣是所谓的大陆如何在外交上打压台湾，他们认为特别是钱其琛创造的所谓台湾外交的零空间，完全把台湾外交压缩到所谓的零空间。港台是从不同的角度来看这个问题。但实际上这本书的内容远远不是香港问题和台湾问题所能够概括的。

我觉得钱其琛用了可以说前无古人的一种写回忆录的办法。换句话说，他不是写一个流水帐。我们知道回忆录通常是用这个办法，流水帐有流水帐的好处，而且写的很详细。但是钱其琛有这样一个特点，他把他担任外长和副总理期间最值得记忆和书写评论的十件大事，所以它叫“十记”。

对这本书，作为做媒体的人都会非常有兴趣，很多事情还是有联系的，比如说像伊拉克问题，总共是十个问题，但是其中有一章叫《黑云压城城不摧》，我想这一章应该是这一本书里最精采的内容，因为它反映了1989年“六四”事件之后，整个中国在国际社会面临一种空前的困境，而钱其琛恰恰作为外长，使中国在外交上怎么样以一种敢于斗争，又善于斗争的方式使中国走出了外交的困境。就此一点来说，我想钱其琛外长在中国外交史上真的是一位非常重要的人物，是一个大外交家。

吕宁思：您讲到敢于斗争和善于斗争，过去应该说中国的官员敢于斗争应该是没有什么好说的，但是善于斗争在中国的外交舞台上钱其琛是广为人称道的。

何亮亮：是的，我觉得钱其琛已经形成了他自己的外交风格，这种风格就是柔中有刚，钱其琛不会给人一种咄咄逼人的感觉，给人一种和善可亲，但是这个和善可亲后面他有一个很坚定的原则，但是他又有着很灵活的一种斗争方式。我想最典型的就是以前苏联的外交等，像格罗米柯的外交，反正什么事都说不，这种外交好象被人共产党国家外交的象征。所以从这个角度来讲，钱其琛外交的特点我觉得就是八个字“柔中有刚、理性、务实”。以前的外长不能说没有这个态度，但是所处的背景是不一样的。

从钱其琛自己的描述来看，是非常有意思的，因为我们是做媒体出身的，我们对这15年的事情都会记忆犹新，但是看他描述的过去从来没有透露过的一些细节，看起来不仅有一种惊心动魄之感，主要是让我们对于当代中国的外交，和当代中国外交的转变，我想会有一个清楚的认识。

吕宁思：这本书的题目叫做《外交十记》，和钱其琛里面写的他当外交部长的10年当中所经历过的世界舞台上的大事正好吻合。但是通常另外一种回忆录的写法是谈自己的个人生涯，我们看到在里面没有谈到钱其琛，比如他的出身，他的家庭，他的读书和他怎样进入外交，能不能请您介绍一下钱其琛个人的背景？

何亮亮：钱其琛是上海嘉定人，今年75岁。嘉定这个地方很有意思，出了两个中国现代有名的外交家，中国一个县出了两个外长的大概也就是上海的嘉定。第一个外长是顾维均，这是中国近代史上有名的应该说是一位大外交家，是在中国国力非常极弱，而且在西方列强欺负的情况下，这位外交家巴黎和会上捍卫了中国的国家利益。然后就是钱其琛，钱其琛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家世的背景，因为这是海外出版的钱其琛传记上提到的，我想这个资料基本上是可靠的。我们知道“钱”姓在江南是一个大姓，姓钱的人很多。江南据说春秋时候的吴越王叫钱（金谬），钱（金谬）的后裔分布在江南很多，包括江苏的无锡，上海的嘉定，以至于浙江的杭州一代都有很多钱氏的后人，钱氏的后人在近现代可以说是名人辈出，群星灿烂，大家熟悉的钱学森、钱三强、钱仲书，还有我们这位钱外长，都是江南钱家的后裔。另外，更有趣的就是两岸的两个外长，当然台湾“外长”大陆官方是不承认，但是他也是个外交家，叫钱复。在上世纪80年代后期的时候，钱其琛曾经是当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外长，钱复当时是台湾当局的“外长”，海峡两岸的外长同出一门，就是江南钱氏家族，这是很有趣的事情。

吕宁思：在这本钱其琛的回忆录里面，主要的内容可以不可以先请您介绍一下，十记有哪十记呢？

何亮亮：第一章是《中苏关系正常化》；第二章是《柬埔寨问题的巴黎会谈》；第三章是《飞往巴格达》，这讲的是1991年科威特危机发生以后，伊拉克战争科威特之后，当时钱其琛是唯一一个到伊拉克见到萨达姆安理会五个常任理事国的外长，就他一个人见到了；第四章是《葬礼外交》，就是日本天皇去世，当时中国实际上还很孤立，在东京展开了葬礼外交。第五章是《通往汉城》，这一章讲的是中韩建交，也讲到了中朝的关系；第六章是《黑云压城城不摧》，我觉得最重要的一章，就是讲到“六四”事件之后中国怎么样走出外交困境；第七章是《是从苏联到俄罗斯》，讲的是中苏和中俄的关系；第八章是《非洲情节》，讲的是非洲，因为钱其琛在非洲做过大使；第九章是《涉台外交的两次斗争》；第十章是《港澳回归》。另外还有五篇钱其琛在北大国际关系学院演说全文，其中最新的一篇是今年的伊拉克战争之后，所以内容是相当的吸引人。

其中里面我觉得有一个特点，他没有专门一章讲中美关系，虽然中美关系是中国外交中最重要的内容。另外就是十记里面实际上五分之一谈的是中苏和中俄的关系，上面也反映出钱其琛本人的经历，他在苏联和俄罗斯前后一共生活和工作了十年，可以说是名副其实的苏联通和俄罗斯通。

吕宁思：我记得看了钱其琛传记，他在上海的时候，还曾经做过传媒人，在《大公报》工作过，然后就派到苏联学习，后来从中国驻大使馆开始走上外交生涯。

吕宁思：事情很凑巧，当我们拿到这本回忆录的时候，他的作者钱其琛正在美国进行访问，出席在休斯敦举行的中美关系研讨会，而要回顾中美关系怎样从80年代末的几乎冰点发展到今天相当良好的互动关系，钱其琛的回忆录正好可以作为时代的注脚。

在此时此刻，钱其琛正在美国的德克萨斯州休斯敦出席由美国前总统老布什主办的中美关系研讨会，参加这个研讨会的都是美国当时共和党和中国交往过的一些高级人物。

新闻片断：

身为东道主的老布什以德州牛仔问候语向大家问好，顺便介绍研讨会美国官方层忌嘴高的代表国务卿鲍威尔，鲍威尔表示，中美关系前所未有的良好状态完全要归功于通畅的沟通管道。

美国国务卿鲍威尔：我们这里没有隐藏的政策，只有单一的一个中国政策，没有其他政策，这个政策非常清楚并有原则的。

身为首场研讨会贵宾的前中国副总理钱其琛也热情的回应鲍威尔的欢迎辞。

钱其琛表示，台湾问题一旦解决，中美关系可以再增温，并且稳定发展。

中国前副总理钱其琛：在32年之后的今天，中美的共同利益有增无减。

美国前国务卿基辛格则以过来人身份表示，他相信中国有能力处理好台海之间的问题，台湾问题也一直是中国的内政问题。

吕宁思：这都是在中美关系当中一批老政治家，他们今天都退居二线，但他们现在在回忆中美关系，可见他们对于中美关系整个的发展当中直接的交往还是有一些感情的。

何亮亮：是这样的，出席这次会议除了鲍威尔是现任的国务卿，像老布什、基辛格都是当年和钱其琛打过交道的。所以从这里面再回过头来看钱其琛回忆录里面提到的1989年“六四”时期他当时的处境，从这个来看他的外交，我觉得现在看起来真的是别有一番滋味。

他说“六四”事件发生的时候，当时他正在出访拉丁美洲，6月2日钱其琛到了厄瓜多尔的首都基多，当时情况就开始变化。因为我们知道在南美洲和中国的联络也不是很方便，他说6月3日下午，实际上是北京时间6月4日，他们在基多可以通过CNN看到北京发出的一些报道，知道北京发生了重大的事变，但是这时候和国内所有的通讯都中断，一个外长身在南美洲访问，但是他和国内不能联系，这样的一种处境我们是可想而知的，他说，好容易和周南副外长取得了联系，而且一天之后才得到了国内的正式的文告，因为北京发生了重大的事情，作为外长他必须要面对国际的媒体，要面对各国的领袖和外长，他要有个说法。所以后来得到了官方的说法，最后他感觉到像厄瓜多尔的华侨对他们的态度都改变了。所以那个时候真的是中国外交最困难的时候。好在钱其琛当机立断，本来他要到美国访问，他取消了到美国访问，当时那种情况到美国是没有办法访问，他按原计划先到古巴，在哈瓦那，就是说“六四”事件之后他按照原计划访问，和卡斯特罗有长谈，卡斯特罗支持中国，因为卡斯托罗也支持钱其琛的决定说，你这时候不能到美国去，钱其琛说我到美国去讲什么都没有用，我没有讲他们会把什么话都按在我头上，现在看来这样的决定当然是正确的。

由此可见，虽然事隔已经十几年了，我们作为媒体工作者应该对那时候的事情是记忆犹新，但是现在青年一代可能想不到，在十几年前在天安门事件之后的中国曾经有过那样的处境，七国集团发表声明，批评中国，世界各国都取消了和中国的元首一级的互访，西方主要的国家取消了给中国的援助或者是贷款，但是就是在这样一种可以说是新中国外交史上最困难，最复杂的局面中，钱其琛作为外长，他在执行北京决策阶层的决策，慢慢的使中国一步一步走出了困境，这里面确实有很多很精彩的内容。

吕宁思：你刚刚讲的《外交十记》，里面有两章讲到苏联，还有哪一些比较重要的章节，请您给我们介绍一下？

何亮亮：里面有很多细节，我觉得整个中国总体的外交以及中国和各国的双边关系他都把握的非常准确，特别是中美关系这一部分，但是由于时间有限，我们不能够多讲。我自己比较注意的是中国和朝鲜半岛的关系，特别是中韩建交对于中朝关系的影响，这里面钱其琛也透露了一个细节，实际上是韩国方面一直是希望和中国建交，中国方面也有这样的愿望，但是我想很重要的一个原因还是朝鲜的态度。朝鲜和中国的关系确实一直是很密切的。

1992年2月，中韩中间开始秘密谈判建交的问题，而且谈判很顺利，两个月的时间多次谈判，双方就达成了共识，这时候就有一个问题是必须要向朝鲜通报。1992年的7月12日，钱其琛作为外长陪同杨尚昆外访回到北京，当时江泽民去迎接杨尚昆的，结果当时江泽民就告诉钱其琛，让他马上到平壤去一趟，就是要向金日成通报中国将要和韩国建交。这个或许是钱其琛外交史上也是最困难一次任务之一。因为大家都知道，朝鲜方面肯定是不喜欢中国和韩国建交，他坐的专机是7月15日到平壤，北京到平壤时间很快。钱其琛有一个特点是他不写日记，以前他在上海做地下工作的时候养成了习惯，所以他现在这本书上的内容全是凭记忆，他的记忆很惊人，他说到平壤机场是给他们停在一个偏僻的角落，过去来自中国的高级官员的专机肯定是停在机场最醒目的地方，但他没有，钱其琛没有任何评说，他只是就事实叙说，金永南（现在朝鲜的第二把手，当时是外长）来迎接他，然后又乘了一个直升机转到海边，那就是金日成在度假的地方，金日成见到他们以后，钱其琛就向他通报了中国方面相关的决定，也有一些礼节性的话，他没有说金日成说了什么话，只是说金日成说表示理解，但是同时强调朝鲜不会怕任何困难，会坚持自己的事业类似这样的话。金日成看了看中国领导人送给他的一些礼物，看完之后就送客，而且钱其琛特别提了一句，没有通常的宴会。因为通常的高级官员到朝鲜见金日成，见完之后金日成都要请他们吃饭，这是一个惯例，但是这一次没有。显然主人很不高兴，都下逐客令了。但是不管怎么说，结果他们再上直升飞机回到平壤，从平壤再乘专机回到北京，回到北京已经是半夜了，钱其琛说连夜到中南海，到江泽民的办公室，向江泽民汇报这一次面见金日成的情况，江泽民还向他提了一些问题，他就做了回答，但是钱其琛总算是完成了这次任务。

我们从这细节可以看得出来，外交有的时候真是很艰巨，也是一门艺术。

吕宁思：从这本回忆录里面您能不能总结出这段时间里，中国的外交有哪一些根本的转变或者是特点呢？

何亮亮：在钱其琛担任外长的10年里面，中国外交可以说发生了一个质的变化，所谓变化我觉得有三个方面。第一个方面中国过去的外交，比如说在周恩来时代，在陈毅担任外长的时代，中国把世界定为一个世界革命的时代，既然是革命，它的外交和现在的外交是不一样，而现在是个全球化的外交。第二个方面是中国过去是一个局外的，因为这个规格是资本主义国家制定的，我不承认你这些规则，但是我又必须和你打交道。现在不一样，中国早就加入了WTO，现在中国不但认同这些规则，而且中国也参与制定这些规则。第三方面共是过去中国的外交教条主义痕迹非常重，现在的外交是一个理性务实的外交，我觉得这三大转变正好是在钱其琛担任外长时期把它完成的。

吕宁思：谢谢何亮亮先生的评述，今天晚上就先到这里，明天请大家继续关注，晚安！（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