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皇帝轮流做（一） -- 桃李不言

（十）

帮朱温打跑了秦宗权的两位同姓盟友朱瑾、朱瑄在三年前就曾在危急时刻援助过他，当时三人拜了把子，这次他们两人再次雪中送炭，朱温以兄长事之，可是危险一过，朱温就要卸磨杀驴了。

至于开战的理由则是底下的士兵转会的问题，双方写信互骂，这是一笔糊涂帐。（《旧五代史》说朱瑾、朱瑄哥俩看朱温的士兵彪悍，就用金帛引诱他们，很多人离开朱温的队伍转投了他们俩，而《新五代史》和《资治通鉴》说这是朱温为了开战而捏造的罪名。以朱温一贯的表现来看，后一种说法似乎更可信。）

不管怎么样，是朱温打响了第一枪，其手下大将朱珍攻破曹州，又在濮州（今山东甄城县）南面的刘桥大败泰宁天平联军，杀敌数万，朱瑾、朱瑄勉强逃出。朱瑄派他老弟朱罕率军万人支援，朱温亲自出马，大败援军，生擒朱罕后斩首，而朱珍则一举攻破濮州。

可能是战事进行的太过顺利，朱珍有些轻敌，在进攻郓州的时候中了对方的诈降之计，贸然进城中伏，大败而归，连曹州都还给了人家，比赛进入暂停。尽管朱温这么乱搞，但毕竟对付秦宗权有功，唐僖宗赐他铁券和德政碑，并且封他为蔡州四面行营都统，从此各镇兵马都受其节制。

这时候，另一位枭雄在四川浮出水面，就是曾经背着玉玺扶着皇上练跳远的王建。王建出身低微，少年时期也是个游手好闲的顽主，不过他还有几个职业——杀牛、偷驴、私盐贩子（又一个），被人称作“贼王八”。黄巢造反的时候他加入了官军，皇上被黄巢赶到四川的时候他跑去护驾，很得皇上欢心，还被田令孜收为义子。在皇上第二次逃难的时候他又因为救驾立了大功，田令孜逃走以后被封为壁州刺史。

他的上级山南西道节度使杨守亮忌惮他的勇武，屡次召见王建都不敢去。王建比高骈、毕师铎等人高明的是他肯接受了手下智囊的建议，他在山里的部落和蛮族中招募了八千人，指责阆州（今四川阆中，三国时候张飞遇害的地方）杨茂实不向朝廷进贡（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不进贡的多了），发兵赶跑了他，占据了阆中这个民间富庶、地形险要的地方，收容亡命之徒，军力日益强盛，独霸一方，不仅前上司杨守亮无力节制他，就连他的旧交、临近的东川节度使顾彦朗也要用钱粮来买个太平。

顾、王二人关系交好，西川节度使陈敬瑄有点坐不住了。他弟弟田令孜自告奋勇出面召唤王建，王建觉得自己去投靠他们能更有前途，也许能有个更大的州给他负责，于是他把家眷托付给顾彦朗，自己带着两千精兵赶赴成都。

本来一切都很顺利，可是陈敬瑄听了部下的进言，觉得自己在引狼入室，又派人去阻止王建。这种反复无常激怒了王建，他突破鹿头关，攻陷汉州（今四川广汉）、德州（今德阳），又进攻彭州。顾彦章很够意思，知道消息后也派兵声援。王建再战击败西川军伍万人，俘虏万余，伏尸四十里，陈敬瑄又派了七万人驰援才勉强拦住王建。

陈敬瑄觉得自己恐怕要顶不住，于是向朝廷汇报，皇上派人调解无效。可是僵持时间长了，王建也有点扛不住，又想让自己师出有名，就上疏朝廷，数落陈敬瑄的不是，要求讨伐他以赎自己的罪过，顾彦朗也帮他说话，请求皇上给王建个节度使的名分，并另派人取代陈敬瑄。

这个时候僖宗已经驾崩，他弟弟继位，是为昭宗。昭宗还是寿王的时候跟他哥哥皇帝一块儿逃难，路上走不动了，想要匹马，而当时做主的田令孜不仅不给他马，还用马鞭抽他，仇恨的种子深深的埋在了寿王的心里。等到他继了位，立刻任命别人接替田令孜担任西川监军，而田令孜抗旨，昭宗更加不爽。正好这时候来了这么个由头，昭宗就准备正式拿陈敬瑄、田令孜兄弟俩开刀。

昭宗空降摄政宰相韦昭度为新的西川节度使，调陈敬瑄进京。陈敬瑄知道离开了自己这一亩三分地肯定没有好下场，于是抗旨，并整军备战。这下给了皇上更好的借口，免去他和田令孜的全部职务和爵位，划了四个州给王建，任命他为永平节度使，命韦昭度、杨守亮、顾彦章、王建等人联合攻打西川。

王建不喜欢受中央派来的这位韦大人节制，劝他回京去辅助新皇。本来韦大人还有些犹豫，王建为了坚定韦大人的决定，以盗卖军粮为名把他的亲信抓到军营门前割成块吃掉，还告诉韦大人士兵饿了就得吃这个，这位韦大人的胆量和运气远不及韦香主，生生吓得交出印信称病跑回了京城。王建当众上演了一出执手相看泪眼的戏，然后立即派兵封锁剑门关，不准北方军队南下，从此把自己跟朝廷隔离开来。

王建攻势很猛，各州的人都杀了刺史献城投降，成都被围得粮食吃光，陈敬瑄不得已也只好开城投降，可最终也没能保住自己兄弟俩的性命。唐昭宗大顺二年（公元891年），西川成了王建的地盘，朝廷只能接受既成事实，任命他为西川节度使。

这时候他的老伙伴顾彦朗病故，其弟顾彦晖继任，绵州（今绵阳）刺史杨守厚不服，扣押了朝廷派来送旌节的宦官，还攻打东川。王建得陇望蜀想吞并东川，正好找到了机会，想玩儿一手假道伐虢，借着派人去攻打杨守厚的机会顺便拿下东川。他告诉领军的大将：“你们打完杨守厚之后，顾彦晖肯定会来犒劳你们，你们就顺手拿下他，不要再费二遍事了。”打杨守厚很简单，可顾彦晖也不傻，称病不出，没给王建机会，王建暂时还不想彻底撕破脸，一时也没有办法。

威戎、山南西道、武定几个藩镇联合攻打东西川，被王建痛击。王建采纳手下的建议，严禁烧杀抢掠，设立招安营安置逃亡的百姓，仅用了一个月就恢复了秩序，得到百姓拥护，显示了一下他为政的本事，日后他的前蜀也是五代十国中治理得相对不错的一方。

唐昭宗景福二年（公元893年）东西川正式反目成仇，王建击败东川和凤翔联军，附近原属各势力的州县纷纷投降，王建收了一大堆的干儿子。

唐昭宗乾宁四年（公元897年），王建亲率大军攻打东川，朝廷看王建越来越过分，命他停手，可这时候王建也已经不把朝廷放在眼里了，一鼓作气攻克东川，顾彦晖命其义子杀掉顾氏全家，王建占据了两川全境，对境内和周边的蛮族采取强硬手段，诛杀三位蛮王，境内遂天下太平，前蜀国开始成形。

【土鳖扛铁牛】

（九）

淮南节度使高骈是个用下半身思考的人，他有多少老婆孩子恐怕连他自己都搞不清楚，不过这样一来大脑功能就有点退化。他笃信神仙之术，出兵之前都要焚烧纸人纸马，玩撒豆成兵的把戏，弄得真正出生入死的兵将心寒，他自己却乐此不疲。

他的这个爱好被一个叫吕用之的方士给利用了，吕用之不仅自己混得风生水起，还把自己的同党也介绍给高骈担任了重要官职，告诉他这都是玉皇大帝派下来帮他的，把高骈以前的亲信都排挤掉了，就连高骈的亲侄子都扳不动吕用之。

吕用之玩了不少鬼把戏，把高骈唬得深信不疑。他告诉高骈：“请神仙容易，但是要是你不能免俗的话神仙就不肯来。”于是高骈开始不再见人，不论宾客、下属还是家人，吕用之就更加为所欲为，陷害无辜谋取其妻子财物，组织自己的武装，截留上缴中央的财物，淮南人慢慢都快不记得还有高骈这个人了，吕用之一手遮天。

高骈手下有位黄巢降将毕师铎在淮南任左厢都知兵马使，他有个特别漂亮的小妾，被吕用之看上了，他趁毕师铎不在家的时候吃了窝边草，毕师铎头上泛着绿光，眼睛泛着红光。

高骈听说秦宗权要进攻他的领地，派毕师铎去支援。毕师铎一直心怀疑惧，觉得自己要大祸临头，于是跟他的老战友郑汉章（淮宁军使）和他的亲家绰号“张神剑”的张雄（高邮镇遏使）歃血为盟要除掉吕用之，挥军广陵（今扬州），并且请宣州观使察秦彦支援，承诺破城后奉秦彦为主。

高骈知道了毕师铎造反的来龙去脉，对吕用之不再信任，吕用之为了自己的安全，居然晋见高骈的时候带着一百多保镖，高骈觉得吕用之也有造反的可能，二人正式决裂。高骈跟毕师铎想讲和，怕吕用之发疯，于是把毕师铎的家人都保护了起来。

吕用之太不得人心，除了他自己的亲信，其他军民都恨之入骨，守外城的部分官兵反水，接应了毕师铎入城。吕用之逃掉了，他的党羽全部被诛杀。

毕师铎的一个手下劝他跟秦彦毁约，仍奉高骈为主，把高骈当成傀儡摆在那，这样既可以有个好名声，又能自己获利，还可以保证局势稳定。这是个一举三得的好主意，可是毕师铎不听，软禁了高骈全家，跟秦彦坐上了一条船。

吕用之不甘心失败，借用高骈的名义命庐州刺史杨行密支援。这个杨行密也非等闲之辈，他原名叫杨行愍，也是靠杀了上司得到的军权，后来创建了十国中的吴，也成了位太祖大人。杨行密出了兵，但是不是为吕用之，也不是为高骈，是为了自己抢地盘去了。

这时候毕师铎内部出了问题，他的亲家盟友张神剑觉得自己出了力，跟他要好处，毕师铎没给，说要秦彦批准才行。张神剑一怒之下不仅带人投了杨行密，还把自己的家底粮食拿了出来支援杨行密。秦彦出击失败，只好固守不出，城里断粮，一条官员的嵌犀牛角的腰带只能换稻米五升，人肉成了主要食物来源。

饿了一个来月，城里的官兵肚子都瘪得不能再瘪了，保不齐城外还有人喊话：“国军弟兄们，过来吧，这里有吃的。”开始有人翻出城墙投降，秦彦看这样下去不行，于是出动全部人马放手一搏。杨行密把所有值钱的东西集中在一块儿，派老弱残兵看守，然后诈败，淮南军看见金银珠宝、粮食绸缎，顾不上打仗，光知道抢东西了。这时候伏兵突然杀出，淮南军全军覆没，毕师铎和他另一个盟友郑汉章单身匹马逃走。

高骈错信方士落到如此下场，其他人一点儿没吸取教训，不过方士不吃香了，秦彦开始信任一个叫王奉仙的尼姑。她告诉秦彦要有大灾难发生，要死个大人物才能化解，而秦彦一直在担心高骈修炼了这么久真的会搞出些什么妖法来，他怎么看都觉着高骈就是这位用来化解灾难的，于是就不再客气了，把高骈全家不论亲疏老幼全部活埋。

杨行密摆出了个忠臣的姿态哭祭高骈之后，在城内潜伏的吕用之余党的配合下里应外合拿下了广陵城，秦彦和毕师铎逃脱后跟秦宗权的人搅在了一起，而杨行密则大开杀戒，干掉了他那个反复无常的盟友张神剑和导致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吕用之，不仅如此，为了斩草除根，他的两位原为高骈手下的结义兄弟也未能幸免。

朝廷实在受不了淮南的这种混乱状况，于是委任朱温为淮南节度使。可是没出力就摘桃子可没那么容易，朱温派去的行军司马和留后在路上被感化节度使时溥袭击，又被杨行密拒之门外，朱温又多了两位敌人。

这一段时间其他地方也没闲着，那位喜欢谋财害命的荆南节度使张瑰刚滋润了两年就被秦宗权给灭了；把皇上折腾了个七荤八素的凤翔节度使李昌符被手下一个刺史干掉，全族被诛，李茂贞取而代之；那位不给皇上饭吃的王重荣也死在了手下将领的手里，他弟弟王重盈继任；而朱温则又对自己人下手了。

【土鳖扛铁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