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西河

主题:【原创】 敢打一联队关东军的八路 上 -- 萨苏

共:💬173 🌺360 🌵1
分页树展主题 · 全看首页 上页
/ 12
下页 末页
  • 家园 【原创】 敢打一联队关东军的八路 上

    “日军的汽车队出现了,头车的驾驶棚顶上架着两挺歪把子机枪。车厢里满载着荷枪实弹穿着黄色粗呢面皮大衣戴着皮帽的日本士兵,满载士兵的卡车竞有几十辆 ……日军的卡车开得很慢,先头车似乎在谨慎地做搜索前进。随风传来日军士兵的歌声:朝霞之下任遥望,起伏无比几山河,吾人精锐军威壮,盟邦众庶皆康宁,满载光荣啊,关东军。

    懂些日语的赵刚脸色骤变,轻声道:这是关东军军歌,老李,情况有变,这不是日本驻山西的部队,是刚调进关的关东军。“

    摘自《亮剑》之第三章 -- 野狼峪之战

    能让赵刚这样的老八路变色,关东军的战斗力之强悍名不虚传。在日本陆军各部队中,公认最不能打的是大阪第四师团,最能打的,就要算关东军了。硫磺岛一战,补充到粟林忠道部下的关东军老兵让美国海军陆战队谈虎色变。在《亮剑》一书中,李云龙独立团野狼峪伏击战力拼关东军两个中队,神鬼皆惊。

    《亮剑》是文学作品,真实的战场上,是否发生过八路军和关东军的殊死血战呢?因为关东军主要驻防东北,八路军则活跃于华北,这样的机会似乎并不太多。

    事实上,这样的例子不但有,而且规模远远大于野狼峪之战。在大宅壮一监修的《兵队陆军史》一书中,就记载了这样一次战斗 – 马家峪伏击战。这本书是番町书房出版,1969年4月14日第一次印刷,因为保留了大量原始历史资料而弥足珍贵,比如,平型关战役中记录日军“大行李”遭到袭击,这“大行李”究竟是什么,一度颇有争议,甚至有人认为这指的是日军携带的物资。该书中对此有明确的定义,说明“大行李”是日军区别于专门辎重部队,在联队内设置的独立后勤作战单位,并有专门的照片,介绍在太行山地活动的日军“大行李”部队。这一点,对于确定平型关战役的战果有着重要意义。

    作为讨论日军训练水平的例子,本书中专门用了一节叙述马家峪之战,这次战斗中关东军和《亮剑》一样遭到了八路军的伏击,不过,被伏击的关东军不仅仅两个中队,而是作战兵员两千多名的整整一个联队。你克我服网友在翻译日军“春兵团”,即独立混成第八旅团的作战纪录中曾经提到这次战斗,本书中对此则有更充分的描写。很遗憾,除了日军自己分析可能是遭遇了八路军李运昌部以外,在中文资料中没有找到相关的材料,因此,关于这支和关东军大打出手的八路军部队,至今无法确定它的番号。

    大宅壮一这部书中提到马家峪之战,是以此战为例说明针对八路军独特的作战方式,日军训练也需要相应的调整,单纯的正规操典式作战在八路军面前即便是关东军这样的精锐,也难免吃到苦头。

    马家峪,是个常见的地名,华北地区至少有三个马家峪,而且非常巧,个个都和八路有些关系。第一个马家峪在今山西黎阳境内,1938年八路军129师徐向前部为配合徐州会战从这里出击,发动响堂铺之战,歼灭日军辎重部队四百余人;第二个马家峪在山东费县,一度是115师聂荣臻司令部驻地;关东军遭遇八路伏击的这第三个马家峪,地点在河北省抚宁县,时间,是一九四四年(昭和十九年)四月中旬的一个夜晚。

    战斗得开始毫无悬念,和几乎所有八路军作战的老套路一样,日军发现一支人数不多的八路(此书中记载约三百人,春兵团作战纪录中,提到约一百人)在自己辖区招摇过市,自然是立即出击,试图一举围歼,八路掉过头来就跑,一来二去皇军抬头一看,嗯,怎么四面全是山了?

    这种战术八路军已经玩得熟练已极,这样的小股八路多为地方武装,目的就是钓鱼,把日本兵钓进包围圈让主力部队收拾,人称狼诱子。

    问题是这次狼诱子的队长好像有点儿缺心眼,他做梦也没想到这次钓鱼可钓得太狠了,居然钓出了整整一个联队的日本兵。

    八路军主力几次预谋作战,也不过目的在歼灭日军一个大队而已,一个联队的鬼子对上国民党正规军一个军都能打,何况还是号称帝国精锐的关东军!

    这狼诱子可就有点儿玩大了,

    [待续]

    关键词(Tags): #关东军#八路#马家峪元宝推荐:王外马甲,海天,

    本帖一共被 1 帖 引用 (帖内工具实现)
    • 家园 热河方面的日军,大致只有一个番号

      旧独立第九守备队,后来的108师团

      早期似乎有独立混成15旅团

    • 家园 【原创】敢打一联队关东军的八路 补

      独混第八旅团骂关东军绝情,倒不是关东军对他们干了什么。

      说关东军绝情,是因为关东军这次阵亡士兵的尸体都没有抢出来,只来得及把每具尸体的小手指砍下带出来。八十四名阵亡的日军,就带出来八十四根手指头。

      日军在作战中,对战死者的遗体收容十分重视。这一点对各国军队来说都很重要,想想战死后尸体被丢弃在那儿慢慢腐烂,再勇敢的士兵也会心中忐忑。抗战中九江之战张发奎几天就败下阵来,一个重要原因就是战区仓促应战,没有安排好伤兵和阵亡人员的处理,士兵在战壕里看到身边战友被打死没人管,负伤了只能慢慢死去,导致士气一落千丈,这个仗能打好才怪。

      日军重视收集士兵遗体,还有一个独特的原因。

      据说喜峰口赵登禺部大刀队有一个发现,那就是日军不怕战死,但怕砍脑袋,理由是日军信佛的多,认为砍了脑袋灵魂无法升天。从日本人切腹自杀要用介错砍头来看,这种说法未必准确,很可能是大刀队为了鼓舞士气搞的宣传。但日本军队中封建迷信比较流行是真的。因为这个原因,日军战死后多火葬,并有相当隆重的祭祀仪式。

      可是战场上往往形势瞬息万变,也有来不及带整个尸体下来的情况,这时候日军也有权变之法。参加衡阳会战的日军对此曾有记录。

      此战方先觉第十军守衡阳四十二天,虽然最终失利,但日军也只是惨胜,伤亡极大,只是抱着“各地战场纷纷失利,打通大陆交通线是帝国唯一希望”的信念,才拼将下来。说豫湘桂大会战一般的看法总是讲国民党大溃败,其实大溃败的原因也并不全是国民党腐败无能,还有一条重要原因就是此战日军心态不同。要知道前面中日两军的作战,无论徐州还是武汉,日军的目的都是取得胜利,迫使中国方面投降,属于“建功立业”,而豫湘桂作战时,日军虽然整体训练素质有所下降,但其在太平洋战争中已经接近绝望,此次作战目的是为了为日本帝国打开一条生路,属于“情急拼命”,其战斗力的发挥自然有所不同。

      日军对衡阳会战的记载中,最初在前方战死的日军尸体都是完整带回,在后方火化装殓。然而,到第二次衡阳攻击战,湖南公路多被中国方面预先破坏,日军运输补给能力已近极限,没有多余的运力从前线运送尸体下来,于是只能砍一只手带回来,再后来,就只能砍一根手指,甚至只能是一节手指了。之所以坚持这个仪式,是考虑战死官兵的灵魂,可以通过这一只手或者一根手指返回故里。但这只是万不得已时候的做法。

      所以,这次关东军撤退之狼狈可见一斑。按照独立混成第八旅团的传统,和八路军作战中,即便形势险恶,总是要把战友的尸体带走的,他们也一直作得不错。事后总结关东军这次失利,独混第八旅团方面除了提到关东军战法呆板,不熟悉八路军战术,警惕性不够高以外,就提到其战友情谊不足,怎么能把战友的尸体丢掉逃走呢?这样绝情怎能精诚意一,发挥战斗力呢?

      独混第八旅团认为它的一个小队能救出两千关东军,关键就在于其老兵在几年和八路军的恶斗中养成的决不放弃战友,相互默契信任的配合。

      其实独混第八旅团内部也未必真的那么融洽,同一章节,为了说明独混第八旅团战斗力强劲的原因,提到其训练的严苛,就讲到有初年兵患肺炎卧床,被伍长认为不够坚强,强行叫起来进行拼刺训练,导致死亡的例子,对此,日军还振振有词的称为“自然淘汰”,只有这样严苛的训练,才能保障士兵在战场上的安全。

      抛开日军的看法不说,从关东军仅仅带着战友手指退却的情况,就可以断定,马家峪之战的结局,并非如独混第八旅团所说的“解围”,而是来接应的日军带了关东军脱离战场“逃跑”而已。这逃跑,恐怕还是八路军放水,否则,援救的“二十四勇士”也不会一个负伤的都没有。种种迹象表明,八路的意图就是赶跑(或者说吓跑)日军,目标则瞄上了那些闪闪发光的掷弹筒和歪把子。

      书中提到,日军此战“丢失兵器甚多”,只不过由于急行军没有携带重武器,才避免了更大的损失,看来土八路此战捞了不少油水。日军联队长因此得到军部意外的奖励 – 陆军省出船票让其回国了。

      此战,有朋友认为八路军没有全歼日军,而只夺取了日军武器,是一个不成功的作战。然而,细细观察当时战场情况,恐怕这也是唯一的选择。

      假如八路军有足够兵力,全歼这伙日军自然是最完满的结局,但在当时冀热辽军区的建制中,尚没有能够歼灭一个联队日军的足够兵力。有朋友认为,此战在八路军的纪录中,可能是1943年5月的宽城子伏击战,假如是那样,参战部队只有十三团的半个团。(我个人对此存疑,因为宽城子伏击战虽然也打的是关东军,却是成建制的一个中队,结局是全歼,时间和战斗过程有些对不上)日军损失惨重只是一开始被打懵了,如果日军清醒过来,只要集中一个大队的兵力来固守反击,八路军方面一时半会很难啃动这块骨头,这是华北历次和日军作战的经验证明了的。地形虽然有利,但抵消不了双方整体的装备差别,而且关东军毕竟不是吃素的,有个个都是神枪手之说,硬碰硬未必那样好拿下。

      这种时候,既然吃不下,索性利用日军不明虚实的心理,虚张声势,将其吓跑,日军慌不择路,仓促间保命要紧,丢下来不及拿的枪支弹药给八路,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了。从后来李运昌到了东北抢好装备抢得其他部队眼睛都绿了的记载看,此人对这些油光光的机关枪有着特殊的偏爱。

      记得小时候看《古生物世界》,里面提到北京猿人的打猎方法非常独特,是尾随剑齿虎一类猛兽,等它们扑倒咬死了鹿或者野猪,就一哄而上,发出刺耳的尖叫并挥舞火把,这种时候多半剑齿虎会被吓跑。

      于是,北京猿人就可以吃鹿肉了。

      看来,八路李运昌比北京猿人,还要聪明得多。

      [完]

      另外,这个日军联队的番号,《兵队的陆军史》中为了保护其面子未予说明,这也是因为这一节主要是介绍独混第八旅团的“光辉”作战经验。我查找了一些相关资料,但始终没有可靠的证据说明挨揍的关东军到底是哪支部队。不过,查到关东军主力二十五师团(九州部队)第四十鸟取联队联队长松浦诚之大佐1944年7月被召回国转入预备役。这一条信息,与马家峪之战有无关系,就有待进一步的考证了。

      • 家园 可否请老萨查查关东军后来到底有多少被抽到西太和南洋?

        否则70万号称“皇军之花”的关东军怎么会在苏军的滚滚铁流面前如此不堪一击?

        至少38、39年在张古峰、诺门罕时,还曾被时任贝加尔军区司令的朱可夫大将称为“虽然将官思想落后,但士兵顽强,可以毫不犹豫地用手榴弹自杀”。然而前几天河里有篇帖子中,苏军侦察军官认为“战斗意志、技能和顽强性远不如德国人”。这对素以什么武士道要求的关东军来讲也太讽刺了吧。

      • 家园 北京猿人的说法不可信

        这种说法很难拿出化石证据。

        我估计他们猜测的基础应该是北京人会使用火,但是化石上刻痕却是食肉动物的牙痕深于石器的刻痕。

        所以另一种解释就是他们是腐食动物,以食肉动物的残肉和骨髓为生。

        • 家园 这种说话的语气好象欠妥吧?
      • 家园 重要的恐怕不是怕被砍头,而是怕脑袋砍下后被人拿去喂狗什么的

        看日本战国武将战败后自杀,都是叫亲信把脑袋带走埋在隐秘处,身子就不管了,大概是认为“头为六阳之首”,头就是尸骸的代表或者全部。

        被人把脑袋割走挂在辕门号令也不好看不是。

      • 家园 日本人切腹自杀要用介错砍头来看??看不懂
        • 家园 结合上下文么,作为一个证据否定前面的一个据说理论。

          据说喜峰口赵登禺部大刀队有一个发现,那就是日军不怕战死,但怕砍脑袋,理由是日军信佛的多,认为砍了脑袋灵魂无法升天。

          既然他们切腹自杀都要人帮着砍头,当然是说明不担心被砍掉脑袋了。

          • 家园

            切腹是个体力活,一刀插进去能切个十字口再把肠子扔出来那都是牛人才玩得起的

            多数情况下一刀进去容易,再切第二道自身的力量就很容易因剧烈疼痛而削弱,往往就没力了。偏偏肚子被剖开了还不大容易死,极端点的能折腾六个小时以上。弄得满屋子都是鲜血、未消化的食物、没来得及排出的大便啥的……………………

            所以介错的实际功能是让切腹者早死早超生,切腹本来是武士最后的体面,搞得场地跟大肠铺一个德行实在是体面不起来。

            扯远了,介错砍头实际上是切腹者已经山穷水尽没咒念了,这会儿脑袋是什么下场已经没心可操。

            如果是被己方要求或者是自己主动要求切腹,那么脑袋就不必操心了,大肠一收拾干净自己家里人会来收尸的。若是被敌方逼迫,实际上切腹者早就没得选择了,爱切不切。你不想切咱帮你一把,您是喜欢在菜市口啊还是钟意九条河原当众斩首哪?

            脑袋不乐意留给敌人也许是战国遗风吧,那会打仗全凭首级报功。自己辛苦了一辈子好不容易混个城主大名什么的,转眼被人当成猪头一样拿回去换麻花吃,搁谁心里都是老不痛快的,自然要把脑袋找个僻静地收藏起来。

            • 家园 看得浑身发凉啊,还是要花。
          • 家园 天底下还有不怕被砍头的人?
      • 家园 包子!包子!

        恭喜:意外获得【西西河通宝】一枚

        鲜花已经成功送出

      • 家园 萨老大这个坑还行,不深

        原以后,还有续1、续2之类的大坑在后面等着呢。

      • 家园 日军运输补给能力已近极限,没有多余的运力从前线运送尸体下来

        后方总要往前方送给养物资吧

        回来的时候捎带脚 很困难吗

        前方可没什么东西好送给后方的

        好像后来的抗美援朝 上甘岭战役那么艰苦 还有规定 前送物资的军工回撤时不能空着手 必须得背个伤员什么的

分页树展主题 · 全看首页 上页
/ 12
下页 末页


有趣有益,互惠互利;开阔视野,博采众长。
虚拟的网络,真实的人。天南地北客,相逢皆朋友

Copyright © cchere 西西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