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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原创】一位奉军老将经历的“九一八” -- northea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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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原创】一位奉军老将经历的“九一八”

    一九三一年的“九一八”事变,相信很多人都已经熟悉。我这里讲的“奉军老将”是我奶奶的父亲,我实在不知道应该怎么称呼他老人家(我爷爷的父母我应该称之为曾祖父、曾祖母,我奶奶的父母我还真不知道应该如何称呼,有谁知道请告诉我),我这里称之为“老爷子”吧。

    “老爷子”姓于名珍,字济川,1887年生于辽宁铁岭,1959年因病在北京逝世。总结其一生,我认为可以用几句话概括:“九一八”前曾是奉军的高级将领,“九一八”后拒绝与日本人合作,解放战争时期的“东北官绅”,新中国的政协委员。

    本文主要讲的是“老爷子”在“九一八”的经历,但是在讲“九一八”之前我必须介绍一下老爷子”的生平,因为大多数人对“老爷子”肯定不了解。(如果我介绍是某位大家都熟悉的名人,我就用不着介绍其生平了)

    “老爷子”于珍“九一八”前曾是奉军的高级将领,换句说法,就是一个大军阀,大到什么程度呢?当年第二次直奉战争的时候,直系的冯玉祥倒戈,结果奉系大获全胜。战后的1925年,张作霖将奉军整编为6个方面军,方面军的正副长官称为正副军团长,张作霖的长子张学良被任命为第3方面军军团长,“老爷子”就被任命为第3方面军副军团长,大家可以知道“老爷子”这个大军阀“大”到什么程度吧。

    但是“老爷子”这个奉军第3方面军副军团长却没有实权(很多资料甚至说没有去上任),为什么?因为第3方面军的军权事实上既不掌握在军团长张学良手中,也没掌握在“老爷子”这个副军团长手中,谁掌握着第3方面军的大权?答案是:郭松龄。说奉军第3方面军的军权事实不掌握在军团长张学良手中,那是因为郭松龄与张学良的关系极好,他俩在一起,张学良实际上就是个“甩手掌柜”,否则郭松龄也不会起兵反奉(如果张学良不是个“甩手掌柜”,牢牢控制这奉军第3方面军,郭松龄根本没条件起兵)。而“老爷子”这个副军团长,郭松龄根本不会买帐的,为什么?因为“老爷子”早年(1906年至1911年)在日本陆军士官学校学习,在奉军中属于以杨宇霆为首的“士官派”,与郭松龄为首的“陆大派”关系很差。(两派之间的关系大概与现在国内各科研院所中的“土博士”、“洋博士”的关系类似吧)

    郭松龄后来反奉失败,被杀。奉军再次入关,“老爷子”还当过一阵子北平卫戍司令(也有资料称之为京畿卫戍司令),“老爷子”当卫戍司令的时候有些事情也可以大讲特讲,这次我就不介绍了。(以后有空再说)

    接下来,“老爷子”以奉军第十军军长的身份南下河南,结果在开封打了个大败仗,先被撤职,后又被改为京绥方面检阅使。这个京绥方面检阅使是干什么的?原来这个时候,山西的阎锡山一度表示服从奉系张作霖的指挥,张作霖也想派个代表到阎锡山那里(大概类似于监军),就任命“老爷子”为京绥方面检阅使去山西了。张作霖为什么派“老爷子”去?因为“老爷子”与阎锡山是日本陆军士官学校的同学。(阎锡山是1904年至1909年在日本陆军士官学校学习)后来,阎锡山与奉系又闹翻了,“老爷子”在山西大同被阎锡山扣留,后囚禁在山西太原的晋祠(晋祠可是个有名的古迹)。我听父亲和奶奶说,那阵子一点音信也没有,严重点说就是生死不明。“老爷子”在晋祠没有人身自由,生活可是一点没受委屈,阎锡山对“老爷子”的招待可以说达到了“三日一小宴,五日一大宴”,据说阎锡山甚至对“老爷子”说“我这么做是给张作霖看的,对你这个老同学我绝不会伤害的”。阎锡山是不是真这么想,别人也无法知道,但是后来阎锡山确实把“老爷子”给放了,我查到的资料还提到奉军的另一个“士官派”人物邢士廉到山西与阎锡山谈判后,阎锡山就放了“老爷子”,“老爷子”是和邢士廉一起回的北平,具体放人事宜是由晋军将领商震办理的。阎锡山放了“老爷子”,顺便还让“老爷子”和邢士廉给张作霖带个口信,希望张作霖能够主动撤军回东北,否则阎锡山会与蒋介石、冯玉祥等联合进攻北平,张作霖最后决定撤退,结果张作霖在回东北的路上在皇姑屯被炸身亡。

    张作霖死后,张学良成了奉系的首领,“士官派”头领杨宇霆被张学良所杀,后来张学良还委派“老爷子”等人料理杨宇霆后事,清理杨宇霆的家产(杨宇霆死后,家产被其几个亲信私吞,“老爷子”等人追回杨宇霆的大部分家产归还杨家)。受杨宇霆的影响,“老爷子”后来也没了实权,改任一些闲职了。

    一九三一年的“九一八”,对于“老爷子”和所有东北人都是一个永远不会忘记的日子,我只把我从家人那里听到的写出来(我也从书上和网上查到了一些信息,与我家人所说基本一致,无本质差别):

    “九一八”那天(也许是“九一八”后的某一天),一群日本兵闯进“老爷子”家中,不容分说就把“老爷子”押走了。这些日本兵基本一句话也没说,“老爷子”问他们要干什么(“老爷子”在日本陆军士官学校待了五年,日语绝对没问题),没人回答。接下来,“老爷子”被押到一个地方,什么地方?刑场!当着“老爷子”的面,一批“九一八”期间被俘的中国军警被日本人枪毙了。那场面,想一想都让人恐惧。然后呢,日本人又把“老爷子”给送回家了,从抓人到放人,没有日本人给“老爷子”一个说法,“老爷子”回家一看,全家平安,和一家老小在一起,“老爷子”的心里估计也是思绪万千……

    过了些日子,“老爷子”的家人禀告,有两日本人求见,“老爷子”与之一见面,认识呀!一个日本人也对“老爷子”说:“老同学……”

    这个“日本同学”是谁?大名鼎鼎:土肥原贤二。其实按照现在的说法,“老爷子”与土肥原贤二应该是“校友”,不是“同学”。(也许按照当时或者日本陆军士官学校的说法,“校友”和“同学”是一回事吧,我查到资料说土肥原贤二是1903年至1904年在日本陆军士官学校学习,与蔡锷、许崇智、冈村宁次、板垣征四郎是同一期的,后来土肥原贤二、冈村宁次、板垣征四郎还曾在日本陆军士官学校担任过教官。)土肥原贤二还曾经长期担任张作霖的顾问,“老爷子”作为奉军的高级将领,这期间也与土肥原贤二没少打交道。顺便说一句,我网上查到同来的另外一个日本人是日本宪兵队长三谷清(三谷清好象只是个姓)。

    宾主落座,土肥原贤二开口了,大意是说最近沈阳够乱的(废话,日本兵来了还清净得了?),希望“老爷子”能够出面组织个“维持会”,维护维护治安。什么意思呀?实质的意思就是请“老爷子”当汉奸!“老爷子”这时回想前些日子那次“刑场陪绑”,原来是给我一棒子(类似《水浒》里说的杀威棒),再给一个甜枣呀!“老爷子”的脑子也挺好使,立即有了理由:“杨宇霆死后,我心灰意冷,不想再参与政事了,只想回家与家人享受天伦之乐了……另外,这几天已经有几位出面组织维持会了,我再出山,岂不是与他们争权夺利?我还是别另起炉灶了……” “老爷子”说的话表面也算是理由,土肥原贤二劝了半天,一时没有结果,就与三谷清告辞了。又过了些日子,那位三谷清(此时已经伪满奉天省警务厅厅长)搬家了,搬到哪里?就在“老爷子”隔壁。明摆着来监视“老爷子”的。

    在自身被监视的情况下,“老爷子”也没闲着,以下我引用几段网上搜索的文字:(我之所以自己不写而引用这几段文字,是因为我认为这几段文字比我写得更全面)

    (一)

    于珍不但拒绝为日本侵略者服务当汉奸,而且积极投身于抗日救亡运动。于珍有着强烈的国家和民族意识,十分仇恨日本帝国主义。其家成为抗日者的避难处,多次掩护东北民众抗日救国会特派员黄宇宙,使黄宇宙在联系唐聚五抗日武装、促成临时辽宁省政府建立的过程中顺利地完成了使命。

    于珍对抗日救亡运动的另一大贡献是营救抗日义勇军第五军区司令高荫周。当时,高荫周率领部队在通辽设立蒙边宣抚专员公署,其部队活动在通辽、白城子一带,曾一度攻占康平、法库等地,壮大了蒙汉人民的抗日声势,沉重地打击了日伪的反动统治。1932年11月21日,辽北蒙边抗日宣抚公署专员、东北抗日义勇军第五军区司令高荫周在康平县城与日本侵略军血战5天后,被迫向开鲁方向撤退。当晚,高在康平东南约二十里左右的孔空家窝棚被敌人包围俘虏。高荫周被俘后,东北民众抗日救国会和后援会千方百计营救,派徐春圃伪装成高荫周的妹妹,带着朱庆澜将军的命令和携款前往沈阳救高。于珍痛快地答应了救国会让他营救高荫周的请求,于1934年亲自去找他的旧部下、时任伪奉天省省长臧士毅保释高荫同。高荫周在于珍、臧士毅的保释下出狱,不久移驻天津。

    (二)

    溥仪于3月9日就任伪满洲国皇帝。日本人宣称:日本侵占东北,是兵不血刃。宣扬东北人民欢迎他们来建设王道乐土。一方面向国联调查团提供了许多伪证,为日本入侵中国的强盗逻辑辩解。

    4月22日,李顿率领的国联调查团到达沈阳市,住在大和旅馆(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为辽宁宾馆)。国联调查团在日本人控制下,中国人无法接触。黄宇宙到大和旅馆附近侦查,亲眼所见:凡是通往大和旅馆的街道,全由日本人把守,严密封锁。中国人每天都为出入这个地区而与日本兵交涉,不时发生矛盾、混乱,甚至于中国人被抓。黄宇宙一时无法接近李顿。几经周折,黄宇宙终于探听到,李顿的法国藉机要秘书哈斯(一说赫士)常出入曾任东北军第五军长于珍的私人秘书叶奇风家,经过进一步了解得知,哈斯是叶奇风在法国留学时的同学。

    这是一个“天助我也”的绝好机会。因为,黄宇宙和于珍的儿子于国勋(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在国务院农业部工作)是好友。机不可失,时不再来。黄宇宙就去三经路口三维路3号求见于珍老伯。于老伯听了黄宇宙两次出关的使命后,高兴的说:“好啊,少帅还在暗中抗日,令老朽敬佩之至。我能办的事焉能不办,一定尽力帮忙。”黄宇宙感激地说:“我想见李顿,请叶奇风博士(其实不是博士,是人们对他的昵称)把我带进大和旅馆。

    于老伯叫来叶奇风。叶奇风说:“我也不能带他进大和旅馆。”于老伯说:“想想办法。”叶奇风略有所思,说:“那最好是把李顿的机要秘书哈斯请到这里来吃饭。”于老伯点头称是。

    叶奇风说:“这样,即使他不能带黄宇宙进去,也能把话和东西带进去,岂不也就事半功倍。”

    黄宇宙同意这样安排。当即,叶奇风就请哈斯到于老伯家。饭间,叶奇风将张学良将军指派黄宇宙欲见李顿的意思说出来。哈斯很正义,他也感到李顿应该亲自听一听中国老百姓的声音,所以哈斯就痛痛快快的对黄宇宙说:“你坐我的汽车一块儿进去。”黄宇宙在于老伯家换上西服革履,坐在哈斯的身旁,日本兵不知是什么高贵的客人,一路放行过关,直达警卫森严的大和旅馆。

    哈斯通报李顿。李顿答应只谈五分钟。可贵的五分钟。能谈多少就谈多少,来之不易啊。

    ……

    上文提到的“于珍的儿子于国勋”应该就是我父亲的大舅,因为我奶奶一共兄弟姐妹七人(全是一奶同胞,因为“老爷子”终生没纳妾),老大和老小(我父亲的大舅、小舅)是男孩,中间五个是女孩(包括我奶奶),而我父亲的小舅五十年代就去世了(去世时没有结婚,更没有后代),所以我断定上文提到的“于珍的儿子于国勋”应该就是我父亲的大舅。我父亲的大舅的经历也很有意思,本次我就不多说了,先提一点,据我知道,父亲的大舅不是“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在国务院农业部工作”,而是从五十年代开始就在农业部门工作的。

    “老爷子”在沈阳被严密监视,一直到1937年“七七”事变,“老爷子”想办法就迁居到北平。“老爷子”在北平住的地方就是“文革”后邓小平在北京的住所(此房子1975年被国家收购,关于这房子来龙去脉我也能写篇长文):米粮库胡同2号(当时的门牌号,好象邓小平住进后就不是2号了)。我在网上搜了一下“米粮库胡同”,我的天,原来很多名人都在米粮库胡同住过,感兴趣的可以到“狗狗”或“百度”上去搜搜。

    在北平,“老爷子”还是受到日本人的监视,我奶奶曾经有过一次经历,日本人又来搜查(其实是找茬),我奶奶一时紧张,就钻一个床底下了(看来还是女孩子胆小,其实日本人是找茬,你完全可以站在旁边看热闹,日本人折腾一会就走,次次如此)。结果一个日本兵拿刀(也许是刺刀?)在床底下随便一划拉,刀锋正好在我奶奶眼前划过!我奶奶被吓得多年之后还做梦被惊醒。二十世纪七十年代中日建交,从来不说粗话的我奶奶竟然骂了一句“中日友好个屁!”我爷爷和我父亲等人吃惊得不得了:“原来你还会骂人……”。

    “老爷子”在北平期间还经历了一件事,就是在抗战胜利前收到了一封张学良的信!张学良似乎对国际形势很了解,信中提到日本人在太平洋连吃败仗,但是张学良似乎对“老爷子”的处境很不了解,居然希望“老爷子”率军抄日军的后路,配合正面战场,千万不要让日本人顺顺当当地回国!“老爷子”心想:“我被日本人严密监视,就是不被监视,我能召集多少部队?少帅莫非以为我还掌握着千军万马?”“率军抄日军的后路,配合正面战场,千万不要让日本人顺顺当当地回国”的目标,恐怕当时共产党和八路军完成起来都有困难,要是“老爷子”能这么做,那简直就是“超级共产党”“超级八路军”了。(“老爷子”没成为共产党,可他的两个儿子却成了共产党领导的“地下工作者”,历史有时候很有意思。)张学良这封信的原件后来被“老爷子”的长子(我父亲的大舅)捐献给国家了。

    抗战胜利后,一次委员长蒋介石召见了“老爷子”。蒋介石与“老爷子”一见面,当着众多国民党高级官员的面,说道“老同学,你的事情我了解,不给鬼子当汉奸,了不起……”

    估计有人问,蒋介石怎么也是“老爷子”的“同学”?其实我奶奶等人当年也这么问过“老爷子”,“老爷子”说:“一言难尽,事情是这样的……”原来,蒋介石也在日本读过军事,但是不是日本陆军士官学校,而是另外一所学校(也就是说,蒋介石和“老爷子”是不同校的)。但是因为都是中国留学生,蒋介石和“老爷子”在日本都是相互认识的。我后来从网上听说台湾的李敖写过文章,说蒋介石冒充日本陆军士官学校毕业,莫非蒋介石称呼“老爷子”为“同学”也是故意混淆视听?

    那次委员长蒋介石召见“老爷子”,主要是问问东北的情况,大概是为了与共产党争夺东北准备准备。蒋介石还问“老爷子”,日本占领期间,留在东北的原高级军政官员有多少象“老爷子”这样没当汉奸的,“老爷子”回答说:“像我这个级别的有两个,除了我之外,只有一个”。蒋介石立即吩咐秘书:“把这个人的名字记下来”。不过据“老爷子”所知,那个人后来没有受到蒋介石的任用,估计是因为那人的儿子参加了八路(抗战期间因病去世),而那个人本人也于解放前因病去世。“老爷子”本人倒是表面上受到重用(1946年任国民党东北行营中将参议,当然没什么实权),不过要是蒋介石要是知道“老爷子”的两个儿子也是共产党领导的“地下工作者”……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老爷子”任辽宁省政协常委(平时住在北京米粮库胡同,政协开会时到沈阳)。1959年,“老爷子”因病在北京逝世,终年72岁。

    “老爷子”的一生,别的方面我不敢多说,但是给一个“爱国者”的评价,我认为是恰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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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大约可以这样称呼,

      民间老百姓的叫法应该叫太姥爷。母亲的爷爷,奶奶的父亲,都可以这样叫,只要是女性长辈的关系都按母系亲属的称呼叫。要是有感兴趣的我可以列个表。呵呵!

    • 家园 虎门无犬子,感谢您提供的珍贵资料

      奉军第三军团虽然领导层复杂了些,部队的确是精锐,直奉大战这支部队一路仰攻,势如破竹,普通军阀部队没有这个战斗力。郭反奉失败后,这支部队的官佐受到老牌军人的整治失势,应该是东北军战斗力从高峰下降的转折点。

    • 家园 米粮库胡同的房子:从“于宅”到“邓小平故居”

      “老爷子”于珍在北平的房子是米粮库胡同2号(我父亲多次说过这个地址,我感觉门牌号应该不会有误)。“老爷子”于珍在世的时候,这房子可住过很多人,除了“老爷子”夫妇,还有7个子女。再后来,“老爷子”的女儿陆续出嫁了,但是很多亲戚家的小孩都来住过,比如我的伯父、姑姑都曾经长期住在米粮库胡同2号(甚至在那里上过一段学),我父亲没在米粮库胡同长期住过,但是短期去玩是经常的。为什么这么多亲戚家的小孩都在米粮库胡同2号住过?主要是因为“老爷子”太喜欢小孩了,大概人到老年的一个普遍现象吧,当然,“老爷子”经济条件也完全供得起很多小孩同时居住。

      米粮库胡同2号的小孩子多的时候男孩子可以组织足球队与外面的小孩子比赛(“老爷子”有时在“赞助”球衣球鞋什么的)。这群小孩子当中有一位后来在体校打过乒乓球,比庄则栋早几届,当然没有庄则栋后来那么出息,据说这位庄则栋的“前辈”回忆庄则栋那时年龄尚小,从技术上还看不出后来能有什么远大前程,但是其刻苦的精神给人的印象很深刻(说庄则栋小时候连续练习几个小时发球还斗志昂扬,别的小孩早就感到枯燥了。)米粮库胡同2号的这群小孩子当中还有一位后来成为北京游泳队的运动员(当然不是什么著名运动员),我父亲后来问他当游泳队运动员的经历,他竟然说当运动员的时候印象最深的事是经常看见贺龙(没错,就是那位元帅、军委副主席、国家体委主任)去他们那里游泳健身。

      1959年,“老爷子”于珍去世了。后来,于珍的夫人(也就是我父亲的姥姥)在“文革”前也去世了。而“老爷子”于珍的小儿子(我父亲的小舅)在“老爷子”之前就去世了。加之“老爷子”的女儿们(包括我奶奶)陆续出嫁了,在米粮库胡同2号的小孩子们一个一个回自己的家了,米粮库胡同2号的人越来越少了。在“文革”前,米粮库胡同2号只剩下两大家子人了:“老爷子”于珍的长子(我父亲的大舅)夫妇,“老爷子”于珍的一个女儿(我奶奶的妹妹,我父亲的姨)夫妇,以及这两对夫妇的子女们,这比当初的人少多了,米粮库胡同2号显得安静多了。

      “文革”开始了,“红卫兵”(注意,不是“造反派”)对“老爷子”这种家庭是不会放过的,家被抄了,据说家里的东西被拉到某大学(北京航天航空学院?)展览,展览就叫“反动军阀于珍腐朽生活展览”。

      “老爷子”早就不在人世了,“红卫兵”再折腾也不会去影响死人了,倒霉的是活着的人,我父亲的大舅夫妇、我父亲的姨夫妇共四位老人被赶出了米粮库胡同2号,赶到哪里?没出胡同,就是米粮库胡同的一间小屋子。那间小屋子原来的主人呢?已经被“红卫兵”打死了,连尸体都是这四位老人抬出去的。据说那间小屋子原来的主人是个地主恶霸,当年在乡下有血债。这四位老人一想,可能我们还算幸运的,“老爷子”于珍是大军阀不假,可没有什么直接的仇人,更没杀害过共产党员或革命者,否则……。这四位老人的子女们在接下来的“上山下乡”运动中也都成了“知青”,离开了北京。我父亲在此期间,也去米粮库胡同看过几位老人,我父亲的大舅对我父亲说:“想想我这辈子也不亏,也没少享福,就连当年从日本人那里套情况的时候顺便都把北京好吃的吃遍了,现在就算吃亏也没什么可遗憾的了……”我父亲心想:“大舅的心可真宽……”

      至于米粮库胡同2号,很快被军队的人给占了,军队的人从哪里来的?据说就是中央警备部队(8341部队),出动了部分人员对地方进行“三军两支”。米粮库胡同2号这时候进进出出的都是军人,那四位老人更不敢回去了。

      可有一天,米粮库胡同2号的军人忽然都撤走了,临走时给门上了锁,然后很长一段时间米粮库胡同2号就处于无人居住的状态。据说是中央的命令,把这支“三军两支”的队伍给调回去了。那房子怎么办?似乎没人管。那四位老人胆小,不敢轻举妄动,但是这四位老人的子女们可并不胆小……估计有人会问,这四位老人的子女们不都“上山下乡”了吗?“上山下乡”不假,但是“知青”也可以请探亲假呀。有一次,这四位老人的好几个子女正好都在北京休探亲假,感觉住在这四位老人居住的那间小屋子实在憋屈,操起家伙,把米粮库胡同2号的锁给撬了,强行把家搬回去了,结果呢?一切顺利,没有任何人管,米粮库胡同2号又回到老于家了。

      写到这里,我不禁联想起中俄边境的黑瞎子岛,很多资料上都说“中东路事件”后苏联事实上就控制了黑瞎子岛,但是萨苏说过萨爹的老同事在解放初还经常在黑瞎子岛上上下下,如果那时中方对黑瞎子岛形成“事实控制”,恐怕也就不会有后来的争议了。我这里不是说当初中方有什么不对,当时谁也不能预知未来,而且当时边境上人烟稀少(萨爹的老同事也说抚远县城才有2000人),我这只不过是联想一下而已。顺便说一下,我爷爷就有亲戚在“文革”中也遇到了与米粮库胡同2号类似的情况,结果被别人形成“事实控制”,后来“文革”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房子要回来。相比只下,我奶奶娘家的这群晚辈干得真痛快,有股子北京知青天不怕、地不怕的劲头。

      米粮库胡同2号似乎又回到了“文革”前:房子还在;四位老人还在;家产被抄了一些,那也没什么,都是身外之物;四位老人的儿女在外地当知青,也没什么,可以经常请假回家看看,而且其中有的人在“文革”结束前就以招工等名义回到了北京。

      接下来,我本人就要出场了……

      1974年,我的父母带我来到北京玩,就住在米粮库胡同2号。这次去北京,我由于当时年纪太小,一点印象也没有了,留下可以作为“物证”的是一张我母亲抱着我在天安门前的照片(我发现很多人小时候都有这样一张照片)。关于我这次住在米粮库胡同2号,我的父母和其他亲戚说过(不只一次)这么两件事:一是一次我母亲外出买东西,很长时间不回来,我一定要去大门口等妈妈,结果在大门口一直等到妈妈回来;二是一位亲戚(我奶奶的一个外甥)会拉二胡,经常坐在院子了拉二胡,我常常就坐在他旁边,非常认真地听……

      时光到了1975年,一天,几个军人突然来到米粮库胡同2号,胡同里住的这四位老人一开始挺紧张,不知道什么事,后来等人家一开口,原来国家想收购米粮库胡同2号,他们是来征询住户的要求的。

      这四位老人考虑了很久,搬是不搬?如果搬走提什么要求?最后大家商量决定可以搬走,主要考虑的是儿女们逐步都要返回北京了,这么一大家子人住在一个大院不太方便,还是分开住比较好。国家有关方面同意解决这四位老人及其子女离开米粮库胡同2号的住房问题后,大家就开始搬家了。

      开始大家并不知道国家想收购米粮库胡同2号的用途,后来才知道是邓小平要返京了,有关部门在给邓小平安排新住处,也不知道是谁的主意就看上了米粮库胡同2号。当然,由于1976年“天安门事变”的影响,邓小平实际是1978年才入住的。在搬家期间,我父亲、我姑姑等很多老于家的亲属都来北京帮忙(我个人感觉,他们也许是想最后看一看老宅子吧)。我父亲讲,后来的“邓小平故居”不仅仅包括原来的“于宅”,还有扩充:旁边的一个幼儿园的地方包括进去了(幼儿园也搬走了);旁边原来还有一幢小楼房,是个小工厂,开始小楼房面向“邓小平故居”的窗户都被封死了,后来干脆把小工厂也搬迁了,小楼房好象成了警卫人员的驻地。

      在搬家期间,我父亲亲眼看见一群解放军先行进驻了,他们来干什么?大家想一想,你要是搬家要先对新房子干什么?对了,是装修。这些解放军就是专业的工程兵,但是他们的工作可不仅仅是简单的“装修”,否则也太大材小用了。

      那么这些工程兵主要来干什么?时间长了,我父亲他们才发现他们是来挖防空洞的,想想也正常,那个年代,为邓小平这么重要的人物挖防空洞应该是很正常的事。若干年前,我在与一位同学唠起此事,他居然说:“恐怕不仅仅是挖防空洞吧……”我吃了一惊……先介绍一下我这位同学的爷爷,他爷爷是1937年“七七事变”前几天参加的红军(所以在军队中一会儿算老红军、一会儿算老八路),1955年(军衔开始实施时)的中校,1965年(军衔第一次被废止时)的大校,后来继续高升(要不是军衔制被废止,肯定是将军了),九十年代去世时《解放军报》登的讣告,所以我这位同学算是比我们这些平民百姓多了解一些“内幕”。我这位同学对我说:“据我了解,当时北京有完善的地下通道,可以保证国家主要领导人可以在危机时刻利用这些地下通道转移到北京西部的山区,然后再继续转移,邓小平这个级别的领导应该在其住所有这样的地下通道,你家里人看见的那些工兵恐怕就是干这个去了。”

      又到了1997年,我和父亲有事到了北京,正赶上邓小平去世。(很凑巧,1976年毛主席去世时我父亲也在北京。1997年又赶上邓小平去世。)一天,我父亲说:“我带去米粮库胡同看看吧,这么多年没去了,邓小平在世的时候去的话别让门口的警卫误会了,现在应该没什么了吧。” 我和父亲到了米粮库胡同,父亲给我指点着:“围墙加高了……你看,那幢楼就是我说过的那个小工厂……”我看了看,果然那幢楼面向庭院的窗户都被封死了。最后,我的目光落在门口:一个警卫笔挺地站着,门上方的国旗降着“半旗”,我想:“这就是我当年等妈妈的地方?”……一晃又过去这么多年了,现在回想当时的情景,才想到那是一个时代的结束呀……

      通宝推:人云亦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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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我LP的奶奶是郭松龄的女儿.
      • 家园 郭松龄的“陆大派”与“老爷子”所在的“士官派”可是死对头

        “老爷子”当年要去奉军第三方面军任副军团长,同时另一个“士官派”人物韩麟春要去第三方面军任第九军军长。郭松龄大怒,找张学良说:“士官派”的人为什么要到我们这里来任职?结果“老爷子”和韩麟春无法去上任,两派的仇结得更大了。

    • 家园 “老爷子”于珍向蒋介石提到的另一位不与日本人合作的将军是……

      最近,我在收拾家的时候,无意中找到了一本书:

      《张学良将军轶事》

      惠德安 著

      辽宁人民出版社

      一九八五年

      统一书号:11090•156

      定价:0.97元

      作者惠德安在前言中写道:本册所辑,是从一九三一年到一九三七年,我在北平陆海空军副司令行营、武昌军事委员会委员长行营、西安西北“剿匪”总司令部,当了六年参谋所了解的。

      其中有一章《两将军陷敌不辱》,先说的是“老爷子”于珍的事,我不再重复了(与我前面写的基本一致),然后文章又写到:(引号内的内容为原文,引号外的内容为我的概括)

      “一九四六年春,我就任秦葫港口副司令,路过北平,拜访于珍。”于珍对惠德安说起了那次与蒋介石的交谈,于珍对蒋介石说:原来东北的“士官派人物:熙洽、臧士毅、邢士廉、张焕相、于国翰、丁超,都投敌变节。”而没有与日本人合作的除了“老爷子”于珍本人之外,另一位不与日本人合作的将军是汲金纯

      惠德安文中提到“汲金纯,字海峰,曾当过热河都统和东北第十五军军长。”“汲金纯早年就结识了后任日本关东军参谋长的小矶国昭(当时小矶国昭还只是个中尉)。伪满时期,小矶国昭登门拜访,请汲金纯出山。汲金纯以衰朽残年不胜繁剧,且说离实际政治已久,无可贡献,设词婉拒。” 蒋介石听过之后,告诉侍从秘书记录下来,说“有机会准备会会他”

      惠德安在文中对汲金纯的评价:汲金纯“在东北历任高级军政首长,在武功和政绩上,并无何等显著成就。其毕生最本质的东西,是民族意识占主导地位。他没作过任何伪官职,没有任何倾向敌伪的言行,没有干过任何危害民族的事情,昭昭大节,为东北人民共闻共见。”

      惠德安在文中还顺便提了一下张作相,原文是:“张作相,虽然没有投敌当傀儡,但他也曾认伪满为故国去访问过,并请大汉奸熙洽运动发还财产,清议对之,严格讲也是有微词的。”(惠德安对张作相的评价是否恰当,我不了解情况,不敢多说,只引用惠德安的原文供大家参考)

      惠德安在文中提到了汲金纯的儿子汲绍纲,大体内容是:汲绍纲在“西安”事变前任东北军120师(?)(师长赵毅)656团少将(?)团长。一九三八年后,汲绍纲决心率领656团和另一个团的两个营脱离国民党阵营,加入八路军,结果被师长赵毅发现,汲绍纲只身逃到陕北,后因病到天津休养,解放战争时期长期在锦州养病,一九四八年病逝。

      我又在网上搜了搜有关汲金纯(及其后人)的信息,最全的内容竟然在西西河,内容如下:

      (一)

      汲金纯[阿康] 2003-07-03 16:25:23

      汲金纯,字海峰、号殿一,1887年生于海志城牛庄一个穷苦人家。年青时与好友张海鹏闯下人命案,一同投奔冯德麟麾下为匪。冯德麟被清廷招安时,冯德麟任左路巡防营统领,汲金为管带。

      1912年中华民国成立后,巡防营改这陆军,冯德麟任28师师长,下辖55旅、56旅,汲金纯升任56旅旅长。1916,张作霖在驱逐段芝贵的过程中,与冯德麟一唱一合,最终由汲金纯扮演黑脸吓走段芝贵。“送走”段芝贵后,张作霖升任奉天督军兼省长,冯德麟为奉天军务帮办,这一任命引起冯德麟的强烈不满,张作霖与冯德麟的矛盾日趋激烈。但汲金纯确并未与张作霖作对,而是暗中与张作霖交好。适逢张勋复辞,冯德麟积极参与。张勋复辟失败后,冯德麟在北京被拘押,陷入绝境,28师各军官公推汲金纯旅长恳请张作霖将军电保冯德麟的生命。张作霖以德报怨,接受所请,电保冯德麟,段祺瑞未予惩办。1918年秋,汲金纯经多方周折,当上28师师长。从此,28师也在张作霖的控制之下,汲金纯成为张作霖手下的一员干将。[cchere.com 西西河 阿康]

      1921年10月,张作霖为控制热河特别行政区,逼迫北京政府任命汲金纯为热河都统。汲金纯为热河都统时,他的实力有所增加。第一次直奉战争中,汲金纯因军事行动缓慢,不得不退出热河,所率第28师溃散,汲金纯以“非故意”而得解脱,罪状轻于张景惠,暂时失去军权,成为张作霖的军事顾问。第二次直奉战争中,奉军编成6个军,汲金纯任第4军副军长,军长张作相。后奉军改编,汲金纯任第9师师长。在郭松龄反奉事件中,汲金纯紧跟张作霖,平叛郭松龄军队,受到张作霖的信任。1927年,当奉军占领察哈尔、绥远等重要据点后,张作霖任命汲金纯为绥远特别行政区都统。随着张作霖于1928年6月败回关外,汲金纯也率率奉军撤回东北。

      张学良主政东北后,东北军改为旅建制,将原来的军长一律改任长官公署军事参议官。汲金纯也享受到这一优厚待遇。“九?一八”事变后,张学良拨银元20万元给汲金纯,在天津租界购得房舍安家,过寓公生活。伪满州国成立后,汲金纯通过张景惠、张海鹏的活动,发还了在东北的70%的财产,但从未出任何伪职。1948年汲金纯病逝于北京,终年71岁

      (二)

      汲金纯的后人 [独狼]2005-04-18 18:43:11

      北京市公安局有一位祖师爷级的预审员汲潮是汲金纯的侄子,毕业于日本军校,抗战时期在青岛做过伪警察,因看不惯日本人气压中国老百姓,打死了一个日本军官后携枪跑到山东解放区投八路参加抗日,结果政治部们看他的出身和经历太复杂,没敢留他,只把它的枪留下了。没办法汲潮又跑到北京投靠他的一个叔叔,当时他的叔叔是北京伪警察局长,也是个汉奸---嘿,瞧这一家子。抗日战争胜利后,汲潮加入了国民党的北平市警察局,49年北京和平解放,他又被留用在共产党的北京市公安局,成了预审处预审员,这经历也真够传奇性的了。从50年代到文革前,汲潮参与破获了许多重要案件,包括李安东炮击天安门案件,美国传教士特务案,段鹏飞特务案等,受到周恩来的表扬,其中有许多成为预审工作的经典案例。上世纪80年代曾出版过一本记录他的这些经典预审案例的公安内部读物《预审员札记》,至今仍是预审工作必读书籍之一。

      (三)

      错了 [雪山下]2005-04-20 21:21:22

      老兄有些细节上错了.兄弟的老婆是汲潮的孙女,所以略知一二.汲潮是汲金纯的长孙,而不是侄子.汲金纯自隐退后住在锦州,汲潮则因为打了中学日本教师而不得不逃到北京投奔他父亲.为了身份,汲潮在一个伪军军校呆了两年,被分配到山东当副官,结果又因为看不惯司令的厨子贪污把他打了,只好再次逃跑.这次,他父亲的朋友是唐山伪警察局长,帮他安排了一个中队队长职务.他生来就跟日本人对不过,最后领着一中队的警察把日本宪兵对暴打一顿,然后逃跑到冀中根据地投了八路.

      我家有一本写他的书,书名"京都预审官".老爷子的一生真是丰富多彩.惭愧的是,兄弟到结婚后才知道老爷子的大名,才了解原来老婆还有这般家世.惭愧....

      如此看来,汲金纯及其儿孙也算得上“老子英雄儿好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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