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反思西西河：什么样的管理方式？回顾曾用过的两种方式 -- 铁手

开创西西河，一是我个人对中华文化的喜爱，也对海外华人的后代对中华文化的疏远感到遗憾，二是海内外都有访客，各自视角不同，相互可以开阔视野，三是我自认为有足够的韧性，有足够的宽容，再加上当时的讨论环境不如人意，所以希望能够建立一个场所，能够汇聚群英，出现更多更有价值的内容。

理想中，就是古时的稷下学宫，百家争鸣。那些几千年前的成就，直到今天我们还能受益。

西西河的存在非常简单，就是通过大家的参与，能够相互受益。政治话题的存在，也是为了了解世界格局，绝不是促进敌视对立。

但大家也可以明显看到，扣帽子，攻击性言词，也逐渐变的家常便饭，和当初西西河成立之前没太大区别。一些可能是有组织有意识的制造敌视、制造对立，一些则可能是狭隘的心胸，只愿意看到更糟糕，来获得比下有余的满足感。

好比两只蛐蛐奋勇搏杀，以为这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事，实际上只不过是斗蛐蛐的用几根草撩拨了几下。跳出去看，蛐蛐之间打的再热闹，一只鸡在旁边，想怎么吃怎么吃，想什么时候吃什么时候吃。

西西河作为一个网络社区，自始至终，希望的是，能够在绝大多数人有秩序的参与之下，相互受益，否则就没有存在的意义。

最理想的状态，是每个参与的人能够自觉、自省，社会成本很低。

在西西河，确实短暂出现过绝大部分人自觉，但并没有持续很长。分析下来，一个主要原因，我认为是“不公平”。

比如水浒中的牛二、杨志。牛二可以无赖，杨志却有所顾忌。久而久之，就是“无赖”反而占便宜，“老实（自觉遵守）”反而吃亏。物极必反，到了一定程度，自觉遵守就变成自我委屈，而所谓的“公平对待”实际上导致真正受损的是“老实”人，因为“无赖”根本不在乎。

牛二的问题，可能比较容易看到，但怎么应对牛二现象，具体实施并不容易。以牙还牙，以无赖对无赖，甚至更无赖，那么西西河的环境就会遭受损害。如果由“管理”来“严格管理”，又会引发大量对“管理”的不满。

以下粗略介绍西西河曾经采用过两种管理方式，简单探讨利弊。细节的深入，会另外开帖讨论。

最近的方式，是试图通过“群众”主动参与，网站提供各种功能，最后能够形成一个相对稳定的系统。暂称之为『自下而上』。

最早的方式，则是指定各个版面的版主，由版主来实行管理。暂称之为『自上而下』。

『自上而下』，对西西河初期有过非常积极的作用。

一、版主有积极参与的动力，二、版主有自信参与的权力。

当时的管理，重点是推荐、鼓励。重在理顺网站秩序。删帖、封人并不是主要手段，推荐、顶帖捧场更有积极意义。一时之间，西西河内四海皆兄弟，人际关系融洽，这还是在刚从一个不太良环境出来的初期。同时，西西河内好文不断涌现，看帖是一种享受，写帖是一种享受，和人商榷更是一种享受。即使政见不同，大家还都能“文明”说话，“立场”从来不是决定性因素，说的水平高低才是主要因素。主要的政治相关的版面也一定是有偏左，有偏右的版主同时掌管，虽然我一向不赞成左右之分（个人觉得太过狭隘）。

从长远的角度，当时也面临一些问题：版主是义务参与，不是员工。每个人时间精力有限，同时又需要多个版主照看一个版面来覆盖全球时间。版主也不可能一直干下去。而我找版主、推荐版面嘉宾，后来添加翰林、监察，也需要有一个可行的『制度』或方式，来保证总有足够的版主参与，保证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无论谁上，都能够在理念上有一定的一致性。

所以，当时有考虑轮换制。尽可能选择相当数量的，可能可以作为版主的用户，来作为预备版主，部分参与版面管理。一方面可以作为后备，一方面，是通过这个过程来观察是否合适，并让人有足够的机会了解并熟悉西西河的管理。

轮换制实施的并不理想。

反省下来，从网站的角度固然是长远考虑，但是具体到版面则可能导致管理因为人员变动导致前后不一致（有些人对这种不一致极其敏感，），版主也许会觉得有不信任感。当时的确也出现有一定影响力的分裂。清谈天地（西西河的一些版主、嘉宾） 从西西河分出去。具体时间上是不是有重叠，我现在已不能很确定。清谈的分出，当时我并不很清楚其中的原因，后来得知大概是对建国初期的政见和河里一些人（包括版主。我前面提到，左右版主同时存在）不同。

这期间，又有很多杂事纷绕。流量大了，得改程序、系统，换数据库、找服务器；网站被封，需要增加域名，改程序，搞内容区分；网站上出现争议，试图解释、平息争议，互相谅解；用户对版主判罚有意见，有时候出面好，有时候不出面好，等等。费神费力，早期可以解释沟通的，逐渐的变成“敌对”，不能相容。删一个帖，不删一个帖，封一个ID，不封一个ID，也逐渐的从“公平不公平”，变成“西西河是左是右”，更有甚者，有人甚至开始揣测我是不是收谁的钱做谁的事。

人多了，初心就难免被遗忘。一点点问题的出现，不少人想到的不是怎么解决问题，而是基于立场斤斤计较。

『自上而下』的做法，确实比较劳心。也比较容易形成一种思维惯性：事事都是管理的责任。在很大程度上也很容易给人提供一个非常集中的攻击点。事实也确实如此。

在网站出现问题时，即使我尽可能公开说明，做劝说，做解释。遗憾的是，随着政治话题、政治立场的偏移，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不再融洽。因为一些事件，西西河于2011年8月左右（之所以知道这个时间点，是因为我后来发了一个全站短信，大家现在还能看到）出现巨大分裂。一部分人去建立了偏左的网站，一部分人去建立了偏右的网站。偏左偏右，是我事后的判断，也许完全错误。这个判断，对我来说，也算是一种安慰：这表明在同一件事上，当时一些左右都对西西河（我）不满，至少可以说明，当时的做法，是希望左右能共存，而不是简单的对一方不公。

这次的分裂，对我来说，也确实是一种巨大的打击。有相当数量的版主离开，也有相当数量我很欣赏的河友离开。最遗憾的是，因为分离导致人气下降，也导致参与讨论参与发文的用户热情下降，更导致在某种程度上迫使相当一部分用户逐渐选边，最终结果，是大家现在可以看到的，一些已经消失，一些，包括西西河，算是还在苦苦挣扎。不同的是，我有理想。在看西西河各种现象同时，我也看历史。既试图解决问题，也从中体会历史，体会历史人物，所以我总有坚持的动力，也有明确的努力目标。

版主出走，人员出走，当时的情况至少说明，自上而下的做法，即便我的出发点再好，不被理解的可能性很大，而且一旦从上面分裂，分裂力度会很大，从系统稳定性来衡量，非常不可靠。

大分裂之后，我想我大概是“罪魁祸首”，所以也不太想再主导西西河的管理，而是希望把担子、权力都交出去。于是开始尝试历史上的群众路线，『自下而上』，力推群落概念：用户群落选主题、用户自己申请群自己管理、用户自己申请监察来处理被举报的帖。鼓励有想法有动力的用户能够如我当初那样，自告奋勇，主动参与。理想中，是希望，既然有人有动力分出去自立，也许会有人有动力在西西河自主管理群落，我的重点可以转向到提供网站功能来方便他们发挥。

从实施的结果来看，参与群落的人数不多。用户数量的减少可能是一个重要因素，导致版面/群落多的话，各版/群人气更稀少。事实上，西西河本身也不得不把原有的多个版面集中到两个版面里，试图通过话题划分为政/非政两大类来集结相应人气。

参与监察的人数尚可。初期自选监察运行的还不错，但随着有意或是自然而然的对监察持续不断的攻击，参与监察的人数减少。在一定程度上，出现了被判罚大反而很具有英雄气概，而试图维护秩序的监察行为变得如同过街老鼠。绝大部分的『击鼓道情』的主题帖既谈不上道歉，也谈不上申诉，而是简单的呼唤送花解禁，呼唤的基础则是简单的基于立场，无论违规与否。这种现象，也值得另外开帖专门讨论。

在监察功能没法达到应该达到的效果，并有趋势变成“党争”工具的情况下，目前也只好暂停。

我依旧希望西西河能够对大家有价值，这样它才有存在的意义。在西西河之外，我也看reddit，就算有很多无价值的内容，但是我总能看到一些非常有意思的内容，可惜在西西河也许永远都无法达到。

无论怎样，对西西河中的现象的观察和分析，让我自觉对中国的历史有了一些更深的理解，比如文革，比如改开。可另外开帖讨论。

类似的说明我以前发过很多，目的只有一个：没有大家的共识和参与，我无论用什么样的方式努力，即使能好在一时，也不可能持久。

如果西西河不能有好的内容，不能提高人的素质，那么，保留一些“丑陋”，也许会让人对社会现象、历史更能理解。在参与过程中，也许能够理解到历史上的人和事并不那么容易。

接下去，会试图通过群落来实现以前的版主轮换，结合『自上而下』和『自下而上』，既用权也放权。有严也会有松。

【原创】20年之西西河

【公告】2023年6月改：界面中间+两边，发帖将需待认可

很久想写一些总结反思帖，但是顾虑太多，迟迟不决。这个主题算开头吧。也欢迎大家参与，批评也好，建议也好，鄙视也好，都没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