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西河

主题:【原创】说道说道佛教 -- 铁骑边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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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优与劣

            佛陀是个经验主义者,恰恰反对仪式和咒术,强调对现实的把握。龙树强调假有而立,反而是用缘的把握去理解世间。两者最终走向的都是即消极又自为的存在,生与灭同住。这和老庄其实是共通的。

            但他们的立论太繁琐,反本体(梵我),容易消解对客观的认识;需出家(否则不授阿罗汉果),自然会限制自为的空间;皈依法(知识),必然走向对知识的崇拜。哪怕大乘为了破法执而立空性,也不可避免地走向执着。

            结果就像灵知主义,把世界体验为令人迷失的异乡(现象界),人们必须找到回到他所从来的那个世界(本体界)的道路(法)。不管是现实,还是最高存在,都是无意义的,人们必须且只能通过知识救赎。这必然走向迷信而盲目。

            现实必须摧毁,而又盲目崇拜知识,结果是什么?

            结果是,只有他们「知-识」的世界,才是真正的世界。这就为洗脑控制提供了基础。

            又因为强调空幻,一切皆假,悉是因缘。这就为不受约束(肆意妄为)提供了空间。

            前者正是对佛教最常见的理解,而后者正是中国历史上的现实。

            无父无君(不忠不孝),打破了伦理基础。地主供养(教外而治),造成了社会分裂。

            误国误民尚且不论。读书人走向佛道,不是为了逃离政治压迫,就是为了逾越礼法,我们可以看看历史上的那些狂僧疯道、荒□无度。只有少数人是为对现实失望,渴求一个归宿。

            所以真正的问题不是佛法,而是佛法可以用来做什么。他们有没有修正的能力。

            小乘的自我解脱,大乘的众生解脱,原本都是好的。问题只是成了逃避、盘剥的借口。

            其余的都是细枝末节了,比如解释全面。至于西藏那些,主要是苯教的遗留。

            通宝推:燕人,
            • 家园 不同意

              佛陀是个经验主义者,恰恰反对仪式和咒术

              如果是经验主义,那五蕴皆空从何而来,那就不可能有顿悟觉悟这种精神层面质的飞跃。我想佛陀也不会反对仪式和咒术,因为对于思想圆满通融无碍的觉者来说,形式和内容不存在边界,那不是问题。

              另外:你的先验主体论也存在很大的问题

              由于你的 先验主体是无法定义,只能用外延描述,儒释道在用外延描述先验主体的实质核心的时候,这些外延是不同的,所以其描述的核心也完全不同。所以,儒释道的先验主体是不同的。他们并不是一个东西。这你还是多想想。

              • 家园 佛的境界确实不反对

                佛陀的境界确实是没什么反的,可也没什么正的。

                佛陀的教义确实就有很多警告了!!!

                这你学佛法你不能跟着你脑袋里的佛陀来学啊

                跟你本心啊佛是让你明心拨开自己见自己这叫如来。

                佛陀的事迹就是一个经验主义

                但是成佛以后的状态不恰恰证明了他先验了麻。

                跟佛法没有关系的嘛,学佛是越学越开明学的是状态不要纠结点点滴滴那是我执,论经是破我执而不是论你对还是我对,好多僧人论半天也没搞明白哈哈哈我一个非佛家弟子旁边看的干着急。

                我粗鄙不知深浅的说一句学佛的最高境界就是学到最后不学了,知,也不知佛法了,大概就成了。

              • 家园 其实我的意思很简单

                下面只看「一」就够了。

                  

                一切存在的背后都有相应的条件,如果条件发生了变化,那么本质就发生了变化(对我们而言)。而这些存在条件的集合,就是先验逻辑或者超验逻辑,他们综合到一起所形成的就是先验自我或者超验主体。

                把条件改成因缘,存在改成任一事物,自性改成事物本质,先验自我/超验主体改成法界、如来(藏)之类,是不是很容易理解?

                同样的,我们的讨论也遵循这样的逻辑。我们首先有共识,有可以经验的客体。但是他们并不是「完全相同」的。我们讨论的概念,只是经过限定的有名。

                之所以出现问题,其实还是价值,比如负面的说法;而非这些有限的事实,比如特定条件下的负面。这不是定义问题,而是意识形态。一个词语连带的情感过多,附属的历史现象极尽多变。那么这个词语是空的,还是实的?我们的认识呢?

                  

                因缘包括对我来说的,也包括对世界来说的,所以可以区分出个人的和主观的,世界的和客观的。即先验自我和个人心理,自然世界和客观认识。

                其实在现象学里,先验逻辑和超验主体是一个词。而在古代印欧哲学,超验主体和自然世界是一回事。所以特别容易混淆。只有在儒道那里,才有完整的区分。但也很容易误解。

                下面用老庄简单说明一下。由于是裁剪以前的文本,比较乱,抱歉。

                  

                自然 → 道 → 一 → 我 → 是

                道家「吾丧我」,由一而道,复还自然。序列是完整的,但强调自然和道,从自在(自然)中开发出自性(道、理)和自由(是、为)。

                佛教「缘起性空」,由是而一,自性本无。序列是不全的,因为反对梵我,从自由(bhū-ta,真)、自为(tatha-tā,如)中开发出自主(ātman、bhū)。也就是无自性的存在方式,缘起。因为自主、自由,所以一切皆可为。而这就是存在的本来面目(bhūta-tathatā、tathatā-gata,真如、如来)。

                但两者本质上是一回事。解放人心,让原本属于神的宇宙论秩序崩解,变成人所树立立的心灵秩序。

                解释一下。

                道家

                庄子「游于物之初」和「游是」是一回事。且不讨论儒家的「是」等于「事物」,庄子的做法显然是「是」当作物的起源,而「道生万物」、「万化而未始有极」、「非是也」,其实就是倒序回到自然世界,正序重新生成事物。道家的生成、返辅都是这么来的。

                但是对我们来说,自然世界就等于道,因为它是我们先天形式所决定的。如果认可这点,忽略道法自然,就会变成所谓宇宙生成论。这个时候再加上外来的本体论,就会变成返辅可以倒着回去变成本原。天人合一就变成了「密契」、「梵我」一样的呓语。

                佛教

                南亚bhū本意是「是」,强调现象界。tatha本意是「这样」,强调不变,即如是、如实。ātman不用我说,这里非常接近希伯来的 I AM、I AM WHO I AM。

                关键是我和梵的关系。比如《知源经》把法身等于梵身。这样法我极易变成梵我,法成了本质,进而法执,于是就有了大乘的改造。

                反过来讲,由于法需要我的执持,这就导致我即法,先验自我就等于超验主体,进而主观与客观混淆,造成「唯心主义」。

                  

                但这些都是理解上的误区。佛教只不过是因为反对婆罗门教带来的历史遗留太多。也就是之前说的,反对本体很容易把人性也消解掉,无法赋予人性以历史维度。这本质上是用(独断的、离言的)一个有名,去排斥所有的有名。引用一下之前说的。

                  

                从原始到大乘,从反对我有、四大实有、现在实有,再到反对法有、自性实有、特性实有,无非是换了个层级,一级一级倒推而已。但根本问题一直没有解答。不过是用一个有名,去排斥另一个有名。

                从这个角度讲,铁骑兄所说的「他们这个探求都是建立在臆想,猜测之上,为此构建出一套概念体系加以解释形成教义」,其实是有合理依据的。(注:这其实是预设问题,上一帖已经写过。)

                我原本是想说佛教相当接近现实,尤其是对意识结构的探索。其价值也有独到的一面,比如「由观苦而起悲,由大悲而利他,由利他而起苦,由起苦而不住涅槃」。但是就讨论的这一方面,的确没什么可多说的。我只能澄清问题,改成佛教灵知主义的一面,而非否认佛教本身。

                换成灵知主义,你也就能理解为什么回重返宇宙论秩序了。因为人心秩序是要把秩序交给每个人的,每个人都可以和超验存在沟通。如来而是。但灵知主义用知识为中介,隔断了这种沟通。法执实我。和之前统治者把自己当作上天之子,作为中介,钦定秩序没什么区别。除了从一个人变成一群人。

                结果我们都看到了。太多人意识到了这点,以此为借口达成目的。所以最开始说,「真正的问题不是教法,而是它可以用来做什么」。

                ———

                忘记说了,由于「一」、「我」、「是」,这三个东西都在一个主体(我、人、human being)里面,而「道」也是被主体所经验的,所以特别容易带来混淆。而且会反映到术语,比如「吾心即宇宙」。近现代哲学粗暴分为「唯物」、「唯心」就是这么来的,不过是懒得明辨分析。

                • 家园 现在才想起来这里的问题。

                  问题在于,我在这里预设了「自然」,或者说对「现实」的理解。而且这里的「超验主体」也不是一般意义上的超验主体(胡塞尔或内格尔的),而是而是用「道」互训出来的。它不只是生成客观世界的名法集合,更是现实本身的完整对应物。

                  就像之前说理学天理因为有事实和价值双重含义,极易混淆。这里也是如此。

                  因此「体道」指向的是参与作为整体的「现实」,这指向根本意义上的生存体验。它包含了人们于秩序本身的参与和原初的价值经验。用国内学者的话,就是所谓「原发境域」。

                     

                  当我们体验到世界所以为世界,比如真如缘起、道生万物的时候,我们本身就参与其中,与道合一。我们能清晰认识到人心于无名世界的作用。心动而万有显,有名而万物生。更关键的是,命名本身所代表的经验。为什么会赋予名字,使其在人类生活中显现?

                  一旦意识到这种具有超越(万物)意义的开端(物之初),以及我们于这种开端的参与(神性的分享),由此而来的「同心」和「同道」,我们就可以通过这种「朝向开端(如天理)的运动」,以及相应的「意识(如仁义)」与「经验(如四端)」,将每个人的生存联系起来。这种运动必然意味着互相包容的价值行动,和人类潜能的实现……朝向最高善的复归运动。

                  因此,我之前说「超验主体」可以解决「主体间性」的问题,是错误的。应当澄清为「由道而来的生存境域」,或者说「内在(心)」与「超越(天)」沟通所形成的「天下(同时也是动词)」。最简单的说法就是,「我们生存于同一片天」。

                     

                  因为尽管由超验主体而来的主体间性可以解决生活在「不同世界」的问题。但那多是事实上,很少是价值上的。超验主体也免不了有从自我出发的问题(虽然强调过用法不同)。正如天道理法,藏识真如,上帝真主……科学知识的集合。我们如何保证我们「能够」把握世界乃至接近背后的道?如何证明你的法是对的,我们生活在同一天下?

                  或者说,这是法执问题。因为我们永远不可能接近,永远是这个处境

                  我们孤零零的活在这个「世界」上,意识到自己的「存在(缘在)」,意识到除了自己(心)并没有什么给定的原则,没有什么价值上先在决定我们的东西。究竟有什么可以执着的东西使我们所以为人,成为我们的生存?

                  除了向善与自由,整体与自然?

                  或者说,除了追求「好」和自由选择,除了万物一体(圆满、平等无别)和如来而是(完全、自然而然)?

                  但是这些,只有指向具体的事-情,尤其是生成价值的「原初经验」才能解决问题。正如人类的自由意识,总是伴随着不自由而来。进而也就导向了具体实践,为潜能的发展提供条件。

                  也因如此,我们就有了历史。历史是秩序的历史,也是人心的历史。虽然关乎天理,但却不离世间。缘起于心而存在,成化于人而显现。

                  通过历史,或者说透过维系我们,关乎我们生存的原初经验。我们生存在同一片天。

                  尽管方向不同,但目标一致。虽然有所分歧,但是努力求同。只有这样我们才能确信我们的确生活在同一天下。尽管每个人都是生命的特例,生活在不同的世界。

                  具体来讲,前者对应根本价值或者说最高善,应对的是大方向,解决的是激烈冲突。后者对应具体情境或者说更高善,应对的是专业化,解决的是日用常行。也就是我们都知道的,就意识形态的基本原则,达成共识。

                  对于教法而言。消解道的信仰,而转求于法,消解法的执着,而转求于空。这本不是问题。因为从自我而来的道,由情境而来的法,并不是稳固不变的东西。就像并不存在一个独立于我们的客观世界。(不是说自然世界本身,这里说的是人和自然的关系)

                  正如怀疑是理性的标志,正如有名不能僭越无名,我们永远无法说我们的认识就「等于」世界。

                  但是,我们也只能用他们来认识并确立世界,只是不具有永固或者绝对性罢了。我们不能说道(法)并不存在,我们只能说,这需要我们用人心去把握,用行动去去实践,让它显现于世间,成为我们生命的现实。成为人类的经验。

                  诚如先哲所言。对我们来说,天道远而人道迩。而我们只能尽人情而合天理。我们只能,知行相随,先行其言而后从之。

                  正如「祭神如神在」但「敬而远之」。天理(教法)距离遥远,我们很难说已经实现,甚至接近。但正是它指引着我们前进,是我们永远的追求。尽管,路途艰险。诚如莫尔所言「无论从何处,到天堂的路都一样远」。

                  最后,为了说明中外无别。引用一句圣经。

                  「直面实在之奥秘,意味着生活在信仰中,它是所望之事的实质,是未见之事的确据。」

                    

                  我们受限于事实(条件的潜在可能),但也能发展出事实(真实的具体存在)。我们掣肘于世间(既定事实),但也能创造世间(新的事实)。使其有名,并不只是命名,更是创造。而且,没有人是一片孤岛,我们本就是这个世间。世道人心而成世间。

                  所以我们可以看到,因为生在教法里而不循世间礼法的佛教徒,或者因为活在耶稣里而不守世俗诫命的基督徒。他们并不是不了解何为世间,而是自认为高于世间,可以超越世间。

                    

                   

                  说的复杂,其实很简单。你信这个天理(教法),我也信这个天理(教法),哦,那咱俩生活在一片天。至多解释有分歧,但天是相同的。

                  问题在于,佛教立教之初的规矩,我是指反对梵我,造成了误解。

                  反对天和我执,又反对道和法执。只看表面,当然什么也剩不下。天不存在,所以没有共同的天。然后转向法。法无实性,所以没有实同的法……那只能是自我论或者真空论了。

                  如果执着于假、空或者无自性,不加判断的滥用,你连基本的判断标准都会丧失。你怎么确信真假呢?而理解世界,必然要先确立某些东西,比如「名为真」或「法为实」。 其实理解假的关键是「假借」或者说「施设」。

                  问题只是,我们可以从这种「假名」和「缘法」,或者说,我们可以从「客观世界」中退出来。而不至于流于空幻,流于所谓永恒不变……创造出一个虚妄的世界。

                  这些不过现在国人的常识而已,说出来倒显的复杂。只有经历了某些专业训练的才会出问题。另外,这里缺少一些分析,比如自由作为第一原理之类的情况。在这里推荐朱利安的《道德奠基》。其实问题就是,自我论总以主客和对象去看待关系,而不是从一体和互动。

                  另外,不推荐文字上色。因为看不到全部,又不能预览,总是要修改……

                  • 家园 你把你的超验主体灭掉

                    也许你还有进步的空间。

                    因此,我之前说「超验主体」可以解决「主体间性」的问题,是错误的。应当澄清为「由道而来的生存境域」,或者说「内在(心)」与「超越(天)」沟通所形成的「天下(同时也是动词)」。最简单的说法就是,「我们生存于同一片天」。

                    因为在佛法里虚幻的

                    基督教的上帝,梵天,道教的天,儒家的天 阿拉 也许有近似性。但佛教不一样。佛教告诉我们说每一个有情众生都是一个上帝,而且每一个有情众生还要创造一个自己的天(宇宙,法界)

                    • 家园 我本来就没说佛法,我说的是其他宗教。 -- 有补充

                      我说的是,佛教因为反对超验主体,被后生和一些流派误会,进而导致不存在同一片天。结果就是每个有情者都是一个世界。

                      由于每个有情者都是一个世界,每个有情者也就都是自己的上帝。这是我执。你说的这个恰恰是我反对的。这样你如何确定你和别人在同一个世界?你如何确定你就是对的?当然,如果就像我之前说的,不讨论客观世界的问题,那么这个说法根本没有问题。不就是我命由我?道教和存在主义都有相同的说法。并没有什么先验决定我们的东西,我们是超人,我们自己就是自己的上帝。然后,就走向了自我论。

                      同理,由于道是虚幻的,什么道都没有意义,就像之前说大乘空宗,所谓的最善,无垢,完美的境界,也是空幻的。涅槃更是如此。也就是说,不仅是作为本体的道,连同方法,方向,追求的道,都是空幻的。那还修什么佛法呢?反正都是空的?

                      另外,这里不讨论梵天。在吸收佛教改革之前的梵天,不能和基督教的上帝,不能和儒家的天、道家的道与自然等同。最明显的区别就是,梵天那里依然没有人性的地位,只是从超越合一之类的角度上,看起来相似罢了。原始宗教看起来都这样,都很像的。况且,如果从《奥义书》等经典讨论,虽然探讨了宇宙本体,但却在拒绝对他进行更进一步探讨,是奥秘,或者会对生命带来威胁。

                      人性的地位是这样一个问题。别人那里,人性就是神性,人性的历史就是神性的历史。所以有了人的历史。我的历史,也是他人的历史,也是整个人类的历史,大家的生存都紧密的联系到一起。我们共同生活在一片天下里,没有人是一片孤岛(邓恩),也没有人不会影响到他人。传统中国的关联性和整体性,基督教的爱邻人,前文邓恩的话,教会的神秘身体(古往今来所有的人)。都是如此。经由一个超越存在,将所有人的命运维系到一起。

                      中国佛教改造了印度佛教的宇宙论,使其能够与中国的观念契合,典型就是一心开二门和法界。当我们讨论法界的时候,并不是像我之前所说唯识宗那样,每有情者就是一个世界,或者说你的,有自己的法界。而是每个有情者本身都包含在这个整体圆润的法界中。

                      你所谓的自己的法界,实际上就是我之前所说的先验自我。我明确吧先验自我归结于一或者法。「自然 → 道 → 一 → 我 → 是。」其中一其实就是法界。对于强调超验主体的来说,不过是把「一」当作「道」的分有而已。

                      另外,上面显然已经说了超验主体的问题,那只是一个逻辑构造,我们永远也不可能接近,他只是用来反映出现实的本质,或者说我们的客观世界是如何建构起来的而已。或者说世界的终极奥秘是不可知的,现实永远是变动的,你如何能说接近?如何能说理解?但就像爱因斯坦所说「世界上最永恒的谜题就在于世界是可理解的」。我们可以建立(自己的)法界去理解现实,构造(自己的)世界。这本来就不是问题。

                      只有忽略掉其人心作用的一面,把他僵化为客观世界的本质,比如无限世界,轮回循环,唯心唯我之类,才会成为问题。因此,我批判的只是执着于祖师规矩而不解其义,执着于唯识而不明现实的那些人。尤其是唯识和经院哲学一样,妄图发现实在本身的结构,并且从中了解或者说推导出所有的现实。

                      这也是为什么说,佛教,其实是没有「道」的,只有 「一」和「是」,但这其实已经预设了自然的观念,这也是为什么经常有批判者,从「没有本体的本体论」来讨论佛教的理论。说白了,就是僵化理解,完全不了解祖师消解「道」的目的。因为祖师消解的,是早期印度教的那个虚假的「道」,作为宇宙本体,统治一切的道。而不是其他地方发展出来的,作为超验主体的道。作为超验主体,其实是「不宰」,是「我命由我」的。

                      作者 对本帖的 补充(1)
                      家园 但就像任何一种宗教所经历过的 -- 补充帖

                      这些概念都被扭曲,用于维护统治阶级。也就是从人性的道,倒退到宇宙的道。或者说,从人天,倒退到梵天。这样的道是外道。可却是人类历史上的常态。

                      上帝变成了人格化的上帝。天回到了之前主宰人类一切的天。但这只是历史和解读问题,并不能代表其学说的本质。这也是为什么古代能够三教合一,甚至连基督教思想也能很快接受。因为核心是一致的。问题只是历史(比如语言、地域和外部问题,此处梵天就是)带来的具体价值有所不同。

                      当然,价值不同就是实质不同。所以也可以说不是一回事。

                      • 家园 你对我

                        你对佛教的我有误解

                        佛教的我不是

                         我=个人心理(人的心理活动)

                        佛教不承认你说的这个我(人的心理活动)是实有的,他是虚幻的。

                        所以

                        由于每个有情者都是一个世界,每个有情者也就都是自己的上帝。这是我执。你说的这个恰恰是我反对的。

                        对佛教来说是有问题的,是不会同意的。

                        • 家园 重写一下

                          抱歉写的比较散乱。

                          简单来说,这不是心理学意义上的自我,而是个体(自我)所能认识到的自然法则。因为并不存在一个独立于我们认识的客观世界……不是说客观世界不独立于我们存在,而是说必然经由我们的「认识形式」建立起来。

                          实际上,「真如」或者「法界」,正是凭借有情者(自身)的认识推导出来的,所以是「自我论」的。不是自以为是,而是以自身为标准,以「自我的形式」为标准。唯识强调的前六识,不正是我们的基本认识形式吗?

                          例子也很简单。比如方言,同字不同音、同物不同字。比如术语,需要专业知识(框架)才能理解。也就是大家经验不同、语言不同,如何判断说的是一回事?对宗教来说,有时无名(无法说,而不是不可说)的体验更关键,你又如何让人理解?

                          以上当然是废话,这是大家都知道的常识。问题在于,在这个基础之上,我们如何判断对错,怎么才能达成共识?

                          先验自我/主体间性就是在这个背景下建立起来的。所谓主体间性,大抵就是约定或者共识,本质上来讲,就是我们共同作为一个主体(先验自我)去观察和参与世界。也就是「我们主体」。于是,关键在于如何建立起这个主体并作为我们的认识基础。

                          这其实就是科学客观性的问题,我们可以以普遍逻辑(形式逻辑和普遍数学)、超验逻辑(专业理论,尤其是定理)为基础;通过方法上的客观,比如经验材料、概念界定、尽可能清晰完整的表述等等,来达成共识。

                          这样,你我所认识到的就是同一个世界了。

                          而「超验主体」就是这个「先验自我」扩大化的结果。我们知道,先验自我生成客观世界。那么,如果把无限的知识聚合到一起,超验主体是不是可以包含古往今来的一切?到达了超越时间的永恒?从而可以推导出(生成)了一切?

                          看起来像不像道教的「道生万物」,或者基督教的「太初有道」?实际上,就是这么回事。

                          只是,这样看似乎和三教的教法没什么不同?(如果不讨论拒绝讨论自己的第一原理这点)而且,这不还是「自我论」的?

                          后者姑且不论,因为后者是通过最高善解决问题的。前者的关键在于,这个框架消解掉了本质。或者说,说明了什么是本质,什么是客观世界。

                          比如「真相」、「本来面目」等概念,其实都预设了某个事物的「真相」绝对存在,而我们可以认识他。故而认识有高有低,你我有对有错等等。从表面上看,这样看似乎没错。实际上并非如此。因为,我们所认识到的对象,实际上是由我们的定义(认识形式)构建出来的,认识即本体。因此,所谓的「真相」,实际上是指我们对于客观事物的定义,而不是客观事物本身。

                          也就是说,所谓高低、对错……真实、虚幻,是对事物的定义而言的。并不是对事物本身。同一事物有不同的理解当然没问题。但如果你们的定义不同,那么就没法说谁绝对正确,必须放到相同的定义和方法下才能判断。然后,这些定义(名、法)本身也可以讨论对错。

                          一句话,我们不是在讨论同一个对象(本质)的不同定义,而是定义(本质)不同就是对象不同。

                          然而,多数人以为,自己的教法或者知识才是那个对象的本质,自己在趋近这个对象自身,所以我才是对的,你的了解不够,所以你才是错的。这就是那些过分强调虚幻,过分强调性空者的问题。因为他们已经规定了本质,自然难逢敌手,别人都是错的。这就是我执,也是法执,更是自我论的。

                          可是他们所引的经书,说的并没有错。性空就是本质的定义并不绝对,就像科学理论一样,一直在变动。我们没法说我们的认识就不变的真实。这个说法有问题吗?只是他们的理解和用法有问题而已。就像上帖说的,绝对化,然后用到所有层面,甚至当作世界本质。

                          真正的关键在于澄清自己的定义,说明让自己说法成立的那些前提。这和对事物本身的研究是一致的。存在问题可以转化为真值判断问题。也就是,某样事物的存在,是由背后的逻辑条件(道理、定理)所决定的。我们可以探索这些条件以及相应的可能性,从而建立起对客观世界的认识。

                          然而佛教很容易停留在这一步,因为这几乎等同于无限倒退。作为终点,或者世界起点的天、道、上帝,都是他否认的。就像上贴说的,探索这些也就不重要了。甚至连道教也有学有样,否认作为本原的道,说什么无本或者虚幻之类。这是把容器的虚和不存在的虚搞混了。

                          卡车决定了你能装什么,以什么形式装,但卡车是空的。研究卡车本身固然重要,但不装东西又有什么意义?教法的关键,恰恰在于让人去理解何为世间。而不是停留在教法本身。

                             

                          抱歉修改了多次。都是细节问题,尤其是上色和括号。而且今天网络不好。然后,我在别的贴子用了不同的佛教定义,所以我即支持也反对。对于恰当应用,大乘的人文关怀,我是支持的。对于僵化理解,认为那才是世界本质,我是反对的。所以这也可以算作教内之争。

                          至于超验主体的问题,如果不讨论客观世界,不涉及某种宇宙论作为本质,佛教并不会有任何问题。而某些特别的世界观,比如三界六天之类,主要是价值层面的,需要单独讨论,不能作为宇宙论。

                        • 家园 你可能没看前文。

                          这里的自我,指的是先验自我。

                          先验自我和超验主体是一词(transcendental ego)。ego=自我/主体。

                          之所以是“我”,是因为它是按照有情者(或众生)所认识到的逻辑规则(法)所构建出来的。就佛法而言,它属于心真如门。个人的心理活动,实际上下属于心生灭门。因此你说的这个问题不存在。其实用“法执”更好一点。但这的确属于“自我论”。这是名词带来的误会。

                          这里的关键在于天人同构,世界的构造和人的意识结构是一回事。

                          • 家园 再说一下之前的问题

                            简单地说,人所把握到的「道」不能等于作为超验主体的「道」。否则就是「法执」。同理,我们不能把我们掌握到的科学知识(比如定理),当作绝对精神(黑格尔的超验主体)里固有不变的东西。如果这样,也是「法执」。

                            实际上法很多时候起到了世界本体(超验主体)的作用,也就是有时候和道(一)是等价物。比如心真如门和法界。按照不能绝对化,不能当本质,不能当现实(或者无执、无住)等方面来讲。和中外的超验主体并没有什么不同。

                            人类在无限中的境遇是永远不变的。不管是接近上帝,还是面对现实。

                            所以问题很简单,有些佛教徒把「缘起性空」当作什么至高真理,当作现实的本质(没有本体的本体论)。这恰恰违反了这些概念的基本含义(用法),那就是没有什么本质可言。不能把这种(客观世界的)认识结构混淆到所有层面,当作普遍真理。

                            这其实就是「变和不变」的问题,两者对应的并不是一个对象。但总有人从一个对象去理解。所谓变是不变的,只不过是在这个陈述中,变的定义先于陈述且必须为真,才能够让我们理解这句话。它不变和它谈论的对象不变,是两回事。

                            就像性空。名是假的,法是空的。这没错,但是你不假真名、设实法,是不可能理解世界的。我们所认识到的客观世界,实际上由这些先验为真的名法所构建(道理、法界)。只是名法可以单独讨论真假,并非固定不变。而且无限,不能「真正」掌握而已。这和科学概念和科学定理一样,当下我们认为它真,但未来就很有可能推翻。

                            然后我们就看到佛教因为执拗于这个问题发明的各类实有。就像我之前说的

                              

                            从原始到大乘,从反对我有、四大实有、现在实有,再到反对法有、自性实有、特性实有,无非是换了个层级,一级一级倒推而已,总得有个东西来盛“我(先验自我,真、实)”,从无变成“有”。

                            问题只不过是,概念(名、理)需要先验为真,但这个真可以讨论而已。

                            这不是常识吗?

                               

                            从佛教史看,我们能看到许多类似你的观点。既然道是虚幻(或诸法性空),那么就没有探索的意义。结果就是……停留在佛法内部,停留在认识结构(意识结构)的探索,而忽略了现实。当然,佛陀本人是个经验主义者,后世的僧侣也有很多人善于技艺,并不只是空谈佛法。但是印度佛教的发展很能说明空谈(经院哲学)是一个威胁自身生存的大问题。

                            我们再看科学的发展……其实就源于中世纪那些认为可以用科学接近上帝的人。那些没有认清本质的僵化和误会。当然,启蒙运动时期,这个理念变成了人类自身的发展,科学本身的真理,而不再是上帝。但总归是有一个可以探索的客观世界(超验主体)作为探寻的目标。而不是像佛法那样一切都是虚幻的。

                            这和历史问题是一回事。世界当然不能通过积累知识而接近,再多也是一样。但是,相对于人类自身,知识是可以进步的。通过传承,人类可以对世界有更深的认识和理解。故而,人性(最高善)的历史,科学(超验主体)的历史,构成了人类进步的源泉。而多数佛法,最终停留在「灵知」层面,只能寄生在已有的社会建构之中,只能作为对抗物化的力量,而无法建设基础,发展社会,赋予人类以历史维度。

                            只有佛法的历史,是不可能建成社会的。正如只有神的历史(埃及、早期印度教),是不可能让文明发展的。他只能每每出现在社会精神严重败坏的时候,作为一小针解毒剂,短暂的让人们发现世界的本来面目。但不能真正解决问题……不能发展并努力实践人类的价值(当然,中国佛教的例外很多)。后现代流行的不就是这套吗?存在主义、解构主义……即便是妄想新的价值规范,也多流于反抗性而难以建设。

                            你可能会说,现在的佛教不是还在努力建设吗?尤其是大乘的人文关怀?但是,这是承认了科学在事实方面的权威性之后的结果。承认了大家生活在一个物理学宇宙的结果。宇宙论方面的权威性,已经没有了。尽管仍有人信。

                            最后,就像旁边的解经。天(最高善、超验主体)的优势在于塑造人类共同体(天下),塑造科学客观性的基础(道理)。让我们能够认可在一个世界生存,我们的所作所为互相影响,我们的知识能够传承下去。而不是在一个无限轮回的世界,去乞求一个永远不会到达的彼岸。

                               

                            P.S.前面帖子忘记一句。在「人们总是能意识到」后面接上。「一般有常识或者经验就可以判断问题,无需最高善」。另外,或许心理问题可以参考尝试解释一下。超验主体是有(规范)效力的逻辑规则,或者说事物背后的道理构建起来的,和人的心理活动无关。

                      • 家园 然后再说一个解经问题,我记得以前发过,找不到在哪了。

                        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

                        很多人把「天命」,理解为「天-命之」,也就是天向人发出的命令。可是,这和其他句子的语法、语义不符。比如「率性」、「修道」都是动宾,强调人的主观作用。那为什么「天命」就是主谓呢?所以「天命之」显然是一个人的主动行为,「之」这个后缀也证明了这一点。而且,这个行为显然不能求诸于外,是内在的。

                        所以,这句话的意思是,人内在向上天领命,谓性

                        然后,如果「性」是现代或告子理解的那样,是我们固有的性质,无需发展,那么何必再去领?所以这里的「性」,实际上是思孟学派「人的潜能(成善)」。这也可以经由其他地方得到佐证,比如为什么要「格物致知」、「穷理尽性以至于命」?天性或者天命固定的话,何必穷理?何必尽性?

                        所以,内在向上天领命,本质上就是「人在神面前的存在」。通过领命,或者说交流,将神性(最高善)化为人性(人善),成为个人的现实,成为我们生命的现实,成为全天下、整体人类的现实。

                        也就是神性(天理)在人身上显现,成为实在(临在)。而人性就是神性,就是「现实」。

                        这可以经由学者佐证,比如钱穆:

                        天命赋予你的,就是人之禀赋,这就叫做「性」。人受了此「性」,就在人之内有了一份天,即是说人生之内就见有天命,这不就是通天人了吗?

                        虽然解释起来复杂,但其实非常简单。那就是「价值⇄行动」,或者「为善去恶,知行相随」……人道就是天道。

                        只是并非所有人都经受的了最高善的审判,也可能是误以为仅仅内在于人理性的知识就是最高善。总之,封闭了天道,转而追求所谓的「人道主义」。结果当然是脱离现实的妄想,或者说空幻。

                        现实中其实也不需要时时刻刻面对最高善,人们总是能意识到,某件事情可能有更好的解决办法,可能有改进的空间,可以就什么达成共识,或者觉得有什么高于人的价值(善)存在。这就够了。问题只是,有些人连这些也要否认,沉迷于知识的圆满,沉迷于理性的成全,或者沉迷于形式的完善……忽略了人而已。这三种误区,中外都有最经典的批判,晨星的天使位格是什么?法执是不是空性?君子为什么要四毋,要文质彬彬?

                        下面开始胡扯了。

                        那么问题来了。佛教的善(kuśala),是怎么意识到,或者怎么发展出来的呢?为什么正法是对的?所以我们可以看到原始佛教的价值实际上是基于当时的社会现实和佛陀的沉思得出来的。也就是说,这种善其实没有脱离「事先给定」或者说「已经在一个世界中参与」这一基本前提。

                        此世的顺益,法理的正当,这些都是相对于特定情境的产物。因此佛教非常接近存在主义,因为存在主义同样否认超验主体。比如海格德尔承认先验自我生成事实上的客观世界,但他不承认价值也是如此。或者说,他不认为(超验主体的)逻辑(法)具有优先性。只有价值,只有人的自由才构成了这个世界的边界。而后才有先验自我(生成客观世界)。人是被抛到这个世界中的,人只能我命由我,自己做自己的上帝。一切都是自己努力,自己的缘所积累的结果。

                        所以没有什么固定不变的本性,不管是事物,还是世界本身。不管是佛法,还是人类自己。

                        这样的结果是什么呢?就是我之前说的:我还修改补充了一下。也是为什么有些僧团不受戒律,肆意妄为,侵害他人,以佛法之名,自由之义,行万恶之事的根源。这当然不是佛法的问题。但却是可能给出的结果。

                    • 见前补充 4781959
                • 家园 发现少了一段说明

                    

                  自然 → 道 → 一 → 我 → 是

                  自然=自然世界(本来面目)

                   道=超验主体(所有道理)

                   一=先验自我(我知道的道理)

                   我=个人心理(人的心理活动)

                   是=言说命名(指向并且定义)

                  这个序列,正向是生成,反向是返辅。语言就是这么回事,事物先于名存在,命名成为我们的认识,然后再由名称构建出道理、事物。所以才说这是语言哲学的问题。道家反对名教的理由很明显了。

                  由于道是自然的反应,道、一是一回事,一、我、是在一个人,所以特别容易混淆。

                  古印欧,自然经常等于道,太一、一、逻各斯、上帝、梵天、安拉都充当过道。说白了就是创世神。然后道和一、我又混淆,于是就有了流溢、交感、密契、梵我、人主合一等等与神合一。

                  看起来特别像天人合一,实际上完全不同。中国的天人,天早就不是神了,而是自然世界和人心所及的天下。不仅无本可返,还要为天地立心。

                  佛教取消了道我,但还有一是。而一是预设了道我,也就是无自性的、空性的法、我。本来到这里没有问题,可一旦去追问这个空性的「有」怎么来的,就变得极为烦琐。上面「连续反对」就是这么来的。但这个问题本来没必有要,只适合智力游戏和回应外道批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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