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西河

主题:五代名将铁枪王彦章 -- 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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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当时的滑国应该不在这里

          滑县历史上应该是没有滑国的,一般人们的认为被秦国灭掉的滑国是在今天的偃师附近。今天的滑县处在豫北地区,无论是弦高还是秦军,都没必要绕那么大弯到这里去,而在偃师缑氏就比较合理的,后来的考古也比较支持这一点。滑县在春秋主要是卫国的地方,当时的黄河比今天靠北,正好从今天的滑县穿过,卫懿公好鹤亡国后卫人东渡河水的第一个落脚点就在河边的漕邑,这里是今天滑县的一部分。后来卫人在楚丘安置了几十年——这是在今天滑县八里营乡的卫王殿附近,上个世纪组织农民大修水利时候曾经挖出了一些东西。后来又继续东迁到了帝丘,这里就是今天濮阳的地盘了。漕邑附近后来发展成白马城,这是在今天滑县留固镇的白马墙附近,历史上黄河上的白马津曾经是很重要的渡口,楚汉、光武、汉末等等都在这里有过重要活动,也包括后来的赠白马王彪、白马之祸等等,很多时候白马才是现在的滑县的主体。至于滑县和滑国的关系,左传记载“滑人叛郑而服于卫”,“郑之入滑也,滑人听命。入滑在二十一年。师还,又即卫”,似乎同为姬姓国的卫滑二国还有什么更多的关系。有人就推测滑国被灭后有一部分滑人有可能被安置在他们的这个好基友国家里,由此而有后来的滑台城,乃至隋朝白马县上面的滑州,最后变成滑县。至于很多县志记载的传说,则未必是真的。

          通宝推:桥上,
      • 家园 你说的对

        与濮阳接壤。我是取地区大概而言了。谢过。

      • 家园 这个地理地名太难了

        看历史最头疼的就是地名,地理的变迁。小小的爱好者,没有什么资料可查,也不知对错。后来买了谭其骧的地图集。可惜开始四处奔波,现在对历史的关注阅读兴趣高潮期已过。

        • 家园 很多地方的行政区划也经常调整变化

          就比如滑县这个,不考虑历史上由于河道因素导致的分分合合,仅仅在建国后,平原省时代以及八十年代中的一小段时期它属于濮阳,其他时间它又属于安阳,2014年后它又属于省管县,才七十年间就搞得很麻烦。假设看了1985年出的书,它确实应该是濮阳的,这就容易误导到现在的人。这才一个小县,全国那么多地方,写文的人出一些小问题是正常的,大体上接近就不错。可能我们以一些考古地点、一些名山以及变迁的大川的上位置作为坐标来审视历史地名更方便一些吧……

    • 家园 zz 王彦章在胡柳陂大战的史书记载与推测 下

      from 血色神州——五代十国纪事 by 总老师麦加

      昔日唐太宗李世民在回顾自己辉煌的军事生涯时,曾简要总结过自己用兵的最基本战术:“常以吾弱当其强,强当其弱。彼乘吾弱,奔逐不过数百步;吾乘其弱,必出阵后,反而击之,无不溃败!”

        可以说,到此刻为止,由于李存勖的过于轻敌,以及晋军中人数过多、杂牌过多带来的组织协调上的破绽,不管梁军是精心策划也罢(不大可能),还是歪打正着也罢(极有可能),梁军已经成功达成了李世民战术中最困难的前半截。不但让“彼乘吾弱,奔逐不过数百步”,而且更做到了“吾乘其弱,必出阵后”,实属难得。现在就只差着“反而击之,无不溃败”了!李存勖在战场上,还从来没这样被动过,王彦章的这次决死突击,做到了以往任何一个梁军将领都没能做到的事!虽然,这多少有些偶然。

        关于王彦章部奔向濮阳方向的运动,是突击而非溃败的看法,除了从战场态势图上可以推导出外,还有另外一些记载,可以作为逻辑上的旁证。

        王彦章后来曾扬言说:“李亚子不过是一个喜欢斗鸡溜狗的纨绔小儿罢了,有什么值得畏惧的?”在梁军众将中,敢如此不把李存勖当盘菜的,仅此一例!按理说,他应该至少有一次在战场打败过李存勖,才有底气说出这样的话吧?而在我看来,这唯一的一次,只能发生在胡柳陂。

        当然,你也可以这样解释:这不过是王彦章大口马牙,大言不惭罢了,根本当不得真。但如果真是这样,那就像不久前一位武术大师与人约架,明明打输了,却死鸭子嘴硬非要吹自己赢了一样,只会沦为众人的笑柄,不会有几个人给他点赞。当时就有这样的例子,如赵王王镕的义子,时常率赵军(成德军)追随李存勖作战的王德明(张文礼)。

        那么当时的人又是如何看待这个同样好出狂言的王彦章呢?

        几年后,在郓州为晋军攻克,后梁帝国陷入更加危险的境地时,忠心耿耿的老臣敬翔以身家性命作保,向朱友贞举荐了王彦章,认为只有让王彦章担任主帅,梁朝还有挽回败局最后一丝希望。在敬翔一生中,为推荐一个人而以死相谏,只有这一例。

        而随后,王彦章真正成为梁军主帅,李存勖得知这个消息,对身边众将是这么说的:“这个人很难对付,要避一避他的锋芒。”在梁军将领中,得到过李存勖如此高度评价的,我也没有找到第二例。

        显然,他们都没把王彦章当成吹牛大王。假如王彦章不是在战场上,曾给李存勖留下过惨痛的回忆,而是像今天留在史书上的记载那样,他一遇李存勖必败,甚至别人都还没败他先败,那敬翔的死荐,与李存勖的评语,还有一点点合理性吗?且这两位谁又是外行?

        好了,现在回到胡柳陂战场。在王彦章的骑兵打穿晋军阵地后,梁军左翼步兵跟进,晋军战线被切为两断,因杂牌军较多,而相对较弱的晋军右翼与本方主力一时失去了联系,可能引起短暂的慌乱。

        虽说晋军右翼也有一员上将李嗣源坐镇,但以他此时的地位,恐怕还很难有效指挥赵王与北平王派来的军队。因此晋军右翼一时战斗力大减,不但未能及时发起反攻,重新打通与主力大军的联系,并最终导致之后晋军右翼部队的大部份,在后来的会战过程中脱离战场逃走。

      ......

      仗打到这份上,晋军左翼全溃,右翼与中央被切断,辎重粮草全失!如果不出意外,将是梁军十余年来未曾有过的全胜之役!贺瓌与王彦章如果能更团结一点,或者说王彦章要能更顾全大局一点,这一天就他们创造奇迹,扬名天下的日子!

        但梁军的胜势在这一刻达到顶点后,终于没有再前进,而是迅速又衰退了。原因是:王彦章跑了,他擅自带着梁军中最精锐的那部份军队脱离了战场,真的奔濮阳而去了。

        关于王彦章在取得重大战果,但还没有彻底敲定胜负时,就擅自走人的原因,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呢?没有记载,我不可能给出准确的答案,但我可以给出一个推测,直接导火索,也许就来自梁军刚刚取得的胜利:击杀了晋军头号名将周德威!

        杀死周德威当然是一项了不起的大功,哪这项大功应该算在谁的功劳簿上呢?个人认为,当首推周德威的猪队友晋军辎重兵,和周德威那些坑爹的手下卢龙兵。不过等梁军记功的时候,他们肯定不参与评选 ,所以不提也罢。那剩下来争功的,就是王彦章的左翼骑兵,与梁军右翼步军。从会战过程上看,无疑王彦章部起到的作用是主要的,关键性的,但如果梁军右翼指挥确实是朱友贞的心腹,大军的副司令朱珪的话,官大一级压死人,王彦章在争功战中将一丁点儿胜算都没有。

        没有记载,但我们可以假想一个合理的场景:朱珪的人急着抢下周德威等晋军将领的遗体或是首级,王彦章的人不服,于是王彦章冲上前找朱珪理论,却被这位大领导结结实实一顿狠批。原本就因为谢彦章事件憋了一肚子火气、怒气、怨气的梁军骑兵们,终于在他们脾气火爆的主将王彦章带头下,像火山一样爆发了:

        贺瓌、朱珪,你们这两个卑鄙小人得意个鸟!要没了我们这些骑兵舍生忘死地冲锋陷阵,你们什么也不是!走,兄弟们,我们不伺候了!

        于是,晋军方面的记载为了扬胜讳败,王彦章是临阵脱逃。而梁军方面两位长官贺瓌、朱珪事后写报告,这个既惹人厌,又确实对后来战败负有责任的王彦章,自然也不可能给他说好话,他只能是临阵脱逃!王彦章在胡柳陂的临阵脱逃,遂成史书上的铁案。

        从史书留下的记载来看,王彦章不太善于与人相处,非常傲慢、粗暴,且缺少耐心,有嫉恶如仇的一面,绝无忍辱负重的一面,与朱友贞身边心腹们的关系极差。总之,他是个情商比较低的人,其个性中的缺点之突出,较之优点毫不逊色。所以他虽身处乱世,又有将才,官职却升得很慢。这不能简单视为朱温、朱友贞屈待英雄,很大程度上也是他自己咎由自取。

        在我看来,胡柳陂之战中的王彦章,略略可以视为关原之战中西军将领岛津义弘的加强版,在某一刻表现神勇,但不顾大局,对本方的最后战败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如果史实与我的推测相差不大的话,那史书记载中王彦章的临阵脱逃,可以说既有些冤枉,也真算不上太冤枉。

    • 家园 刚在一个穿越小说里看到王铁枪
        • 家园 好像主角是个和尚

          王铁枪不是主角,一闪而过。但这个名字有特点,所以记住了。金庸提到铁枪庙,肯定度过,但忘了。

      • 家园 写这篇文章之前在网上搜索了

        发现写王彦章的文字还不少呢。赞颂伟大的互联网。

        希望王的忠义精神能广为人知。

    • 家园 zz 王彦章在胡柳陂大战的史书记载与推测 上

      from 血色神州——五代十国纪事 by 总老师麦加

      梁帝朱友贞倒不一定完全相信贺瓌对谢彦章的指控,但事已至此,大敌当前,他已经失掉一个谢彦章,不能再失去一个贺瓌。于是稍后,大梁皇帝承认了贺瓌先斩后奏的合法性,宣布谢彦章及其党羽是罪有应得,并提拨杀人有功的朱珪为平卢节度使,兼北面行营马步副指挥使,代替谢彦章当贺瓌的副手。以王彦章为首的梁军骑兵部队们,对这样的处理决定更加愤愤不平

      ......

      晋军发起攻,战斗开始了,李存勖亲自指挥的晋军中央攻势最为猛烈。由心腹猛将李建及统领的魏博“银枪效节都”杀在了最前面,率先冲入梁军阵线,在里边横冲直撞,压迫得梁军中央阵线不得不节节后退。不过贺瓌善于指挥步军的说法倒真不是吹的,梁军步兵因为兵力充足,为了保家士气还算稳定,他们组成的阵形很厚,也非常有韧性。在李存勖的强大攻势下,战线中段只是向后弯曲了,并没有出现崩溃迹象。

        但稍后,出现了整场会战中最让人匪夷所思,最不合逻辑的一条记载:位于梁军左翼的王彦章部骑兵首先支持不住,于是脱离战场,向着濮阳方向逃跑!

        这条记载有什么问题吗?首先,这不符合史书中对王彦章其人特点的描述。《旧五代史》对王彦章的评语是:“性忠勇,有膂力,临阵对敌,奋不顾身。”《新五代史》则称其:“骁勇有力,能跣足履棘行百步,持一铁枪,骑而驰突,奋疾如飞,而他人莫能举也。”总而言之,王彦章的勇猛与顽强,在现役梁军诸将中首屈一指!

        这样一位梁军第一猛将,所统领的是梁军中战斗力最强的龙骧军骑兵,位置又在左翼,非晋军的主攻方向,等等,等等。不论怎么看,王彦章如果发挥正常,那就算梁军战败,他也应该是梁军中坚持到最后的那一个。凭什么别人都还在坚持战斗,最不应该败的王彦章部却最先败了呢?

        当然,这些不正常的理由远远算不上充分。谁也不能说猛将就不会打败仗,不会逃跑。其实王彦章此前在史书上并不算多的露脸事迹,就已经有两次,是失利后从敌人的围追堵截中杀开血路的逃命业绩。所以真正说不通的地方,还得让我来看看胡柳陂的战场态势。

        王彦章是往哪儿逃的?答曰:濮阳。濮阳在哪儿?在胡柳陂战场的西面稍偏北。王彦章部位于战场的哪个位置?东南端,梁军左翼。他的西面是什么?是晋军的右翼,成德、义武、安国三镇兵。他的西北面是什么?是已向东面突出的晋军中段,是由李存勖亲自指挥,晋军中最精锐可靠的河东、魏博等军。

        同时,我们还要清楚以下两点:一、胡柳陂地处后梁内地,四面都是后梁的国土,往哪个方向走都有后梁的城池,并非只有一个濮阳可去;二、梁军并没有被晋军包围,返回濮州,或者奔向东南的大道都既平坦又开阔。

        好了,现在问题来了。什么是逃跑?逃跑就是躲避敌人,往安全的方向跑。这世上哪儿有像胡柳陂之战的王彦章这样,冲着敌人大军的方向“溃逃”的道理?这是突击好吧?这应该叫作“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才对吧?

        没想到,王彦章这次说不清楚什么原因,被史书记载成了“溃逃”的突击,居然取得了梁军好多年来不曾取得过的惊人成果!也许正由于李存勖指挥晋军中段攻击太过积极的缘故,晋军战线被拉成了“〉”形,战线中央与左右两翼的衔接部被相对拉薄了。在王彦章一马当先的冲锋陷阵下,梁军骑兵的迅猛突进正好打在晋军中央与右翼的衔接点上,竟一下子,将晋军战线给打穿了!

    • 家园 zz 世间自有痴男子 下

      from 血色神州——五代十国纪事 by 总老师麦加

      王彦章生命的最后几个月,就是在沿着这一套逻辑程序快速滑向毁灭:第一步、国家形势突然恶化;第二步、一个出生入死几十年,一直没熬出头的中层干部,被火线提拔为总司令,;第三步、因地位高了,能量剧增,锋芒尽露,走上风口浪尖的他迅速让当权人感到巨大的危险临近,成为人家必欲除之而后快的眼中钉;第四步、他在立下战功的同时,当权者对他压制和束缚迅速加大,最终让他功败垂成,并随后顺理成章地解除其大权;第五步、让他与熟识老部下脱离关系,配给他一支与他没有战友情的新军,由一个最想致他于死地的人给他监督找碴。显然,这一是在废物利用,二是在搜罗罪名,为下一步给他治罪做好准备。

        但程序推进到这一步时,发生了意外。李存勖的惊天一搏,让后梁帝国戛然而止,也使得一起已经呼之欲出的冤案永远终止在了准备阶段。

        如果李存勖没有这么果敢,后梁帝国没有速亡,等待着王彦章的会是什么?我想两百多年后那个人的故事,可以告诉我们答案。

        王彦章还是以另一种方式死了,虽然我们知道,他当时完全可以不死。而两百多年后的那个人,他要是不那么执着,不那么坚持自我,其实也有相当多的机会可以不死于非命。唉,你们为什么这么傻呢!

        如今网上不少唯利益论者,可以很容易论证:王彦章这类人的所做所为,与那些“奸臣”没多大区别,其实也都是为了自己的利益而已。从“利益”这个词的广义上说,这种说法确实没错,只不过,将损人利己取得的利益,与舍身取义取得的“利益”等量齐观,这算不算是耍流氓?

        隆庆一郎先生在他的著作《影武者德川家康》中,借石田三成之口写下一段让我深受触动的话:“……提到忠义,人们就会露出一脸不屑的表情,那神情仿佛在讥笑你:还在说那种孩子气的话!但正因为如此,才更需要忠义的存在,不是吗?当后世的人们,在缅怀这个时代的时候,知道也有我这样的人曾经存在过,我的愿望就达到了……”

        如果王彦章的人生追求也是如此,那他的愿望也达到了。他忠于的王朝灭亡了,他的形像却随之迎来大翻身。这不是因为时代变了,社会真有了本质改变,而是因为他死了,他终于变成了“好王彦章”。

        死去的人不会再给后来的当权者难受,王彦章为国家主动慷慨赴死的事实,却足以为后世王朝在教育臣子时,提供一个长久的道德榜样。王彦章的形像经过被贬低、被抹黑的一次加工后,迎来被拔高、被推崇、甚至被完全虚构的文学创作而神化的二次加工。在二次加工中,他渐渐由一个历史人物,变成铁枪庙中一个代表忠义的历史符号。

        虽然欧阳修老先生在其所著的《新五代史》中,将王彦章列入了他最为褒扬的《死节传》,但假如王彦章不是早就死了,而是活在当时,他真会得到社会主流的称赞吗?与欧阳修同时代的狄青就可以告诉我们答案,更不用说两百多年后的那个人了。

        同样的,那个人在活着的时候倒霉,死后几十年,也得到了更广泛更深入的二次加工,更长久更浓重地尊敬与推崇,曾将他迫害死的王朝替他平了反,他的孙子和其他史家在不给前最高领导抹黑的前提下,对他的事迹进行了尽可能的夸大与美化,使其形像朝着另一个方向逐渐失真。后来文学作者更是干脆架空了历史,虚构出一个百分百愚忠于君主,应运劫数为奸臣所害的半神形像。而且,就和王彦章一样,偏偏是这个最假的文学形像才是最广为人知的。英雄得到了承认,并且进入了神龛。

        但是,难道英雄仅仅就是用来让人在其死后尊崇的吗?如果他们真的能够在事业成功,与名垂后世中做一选择,被当成神像供起来,恐怕不是他们最想得到的吧?只是,这个现实而残酷的世界,让执着于信念,而痴心不改的他们,几乎没有机会成功……

        在写作本文时,我特意去网上搜到秦腔《苟家滩》,闭目聆听,体会着末路勇士的那段著名的唱词:

        彦章打马上北坡,新坟累累旧坟多。新坟埋的汉光武,旧坟又埋汉萧何。青龙背上埋韩信,五丈原上埋诸葛。人生一世莫空过,纵然一死怕什么!

        唱腔悠远,透出几多慷慨?几多悲凉?几多无奈?

      通宝推:桥上,
    • 家园 zz 世间自有痴男子 中

      from 血色神州——五代十国纪事 by 总老师麦加

      当然,在通常情况下,王彦章这一类人因为容易得罪上级,得罪同僚,一般只能在中下层徘徊,不大可能升到高层,给最高领导添堵。但世事无常,总会出现一些不那么“通常”的情况,比如强敌压境,国难当头,满朝庸碌,社稷如垒卵!于是乎,“太平时节君不容”的王彦章这一类人,也会迎来“及到艰难君始用”,而升到高层。

        因为大多数君主,对于王彦章这一类人,都是因时势所迫,才不得以而重用之。而且这类人会提倡的什么“文官不爱钱,武官不怕死”,试问不爱钱的文官世间能有几人?不怕死的武官在一个新王朝的创业初期也许会是主流,之后都是稀有动物。这种话当着高调说说可以,哪个真想付诸实施,很难不成为官场公敌。

        像王彦章这样,一个让上级和众多同僚都讨厌的人,一旦局势看起来不那么紧迫,大家不再需要倚仗其才能救亡图存时,会有什么样的下场?也许可以套用出现在新大陆的一句名言吧:只有死掉的王彦章,才是好王彦章!

        我们看史书中与王彦章相关的记载,会发现有相当明显的不协调。王彦章在正史中被记录下来的战绩其实非常糟糕,大部份都是打败仗和逃跑,这与他在梁晋双方有识之士(如李存勖、敬翔)中,得到的高度重视完全不匹配。出现这种现象其实并不难理解,活着的王彦章是统治阶级的异已分子,他的性格让他太不受当权者待见了,所以他在他生活的那个年代,经常是个被压制,被抹黑的对象。对他有利的最原始记录,在当时就已经被刻意篡改了,这在后人编新、旧五代史时都已有所察觉,也有所提及。

        我们可以用逻辑推导出来的最明显例子,就是王彦章在胡柳陂会战中的表现,史书将他记成了开战不久,就率先逃跑,完全不顾这将会带来的一大堆根本无法解释的逻辑矛盾。另外,在我写作本文,对各种史料记载的分析、比较、和推理中,发现贞明五年的潘张之战,和同光元年攻陷泽州,这两次梁军的胜利很可能也是王彦章指挥的。如果这些推测成立的话,敬翔的“事急矣,非用王彦章为大将,不可救也。”李存勖的“曏所患惟王彦章,今已就擒,是天意灭梁也。”等等言论,才不显得那么突兀,那么不合情理。

        同样,尽管关于二百多年后的那个人各种记载,要比王彦章丰富很多倍,而且多以褒扬为主,但其实他的形像在早期被一次加工时,也主要是被抹黑,被诋毁的对象。大量最早的史料,已经被嫉恨他的同时代当权者所刻意销毁、掩盖、甚至篡改。以至后世的史家虽然发现官修国史存在着明显的不合理与不可信之处,但苦于原始资料不足,在很多地或者只能模糊处理,或者釆用一些可靠度存疑的传言与数字,从而为后世立场不同的人打笔战提供了数量庞大的弹药储备。

        抹黑王彦章这一类人的实迹,并不是讨厌他的当权人士的目的,仅仅是为了实施真正目的的一个辅助手段而已。那什么才是当权人士的真正目的?古人总结的好: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堆出于岸,流必湍之;行高于人,众必非之!为了让君主安心,为了让官场和谐,只要局势有所好转,这种孤傲自赏不能同广大干部打成一片的异类,迟早要被清除出干部队伍。

        这种清除,在温柔一点儿时,也许只是消除目标对象的政治影响力,搜罗捏造证据,证明其罪有应得,再流放到某个犄角旮旯,宣布永不录用之类。但如果这个人与当权人士的矛盾太深,对当权人士的潜在危胁太大,让当权人士有了“我们宁可死在某某某手里,也不能死在他手里!”的感觉时,最稳妥的办法,还是将其连同肉体一起消灭!

    • 家园 zz 世间自有痴男子 上

      from 血色神州——五代十国纪事 by 总老师麦加

      这是一起没来得及发生的冤狱故事。

        从某个角度说,王彦章还是算个幸运的人,他是五代十国这个典型的非著名时代中,一个相对比较著名的人物。虽然让他著名的那些“事迹”,如什么“李存孝力压王彦章”,什么“王彦章枪挑高思继”,什么“日不移影,连打唐将三十六员”,还有“五龙二虎困彦章”等等,差不多全部出自后世文学和曲艺的虚构,与历史上那个真实的王彦章的经历几乎没有重叠之处。

        毋庸置疑,王彦章留给一般人的形象,已经经过了后人的极大加工修改,让他在文学中,成为后梁这个反面王朝中,极难得的正面形像。在赵宋时代,很多地方建起的祭祀王彦章的“铁枪庙”(最有名的,如《射雕英雄传》中的重要场景:嘉兴铁枪庙,那可不是小说家的虚构,是确有其地。),就是明证。

        不过,在兵祸不休的五代,其实最不缺少的,就是历经百战的名将,即使只算后梁,功绩地位在王彦章之上者也能举出好几个来。如葛从周、氏叔琮、刘知俊、杨师厚等,只是他们在后世的名气都要比王彦章小得多。那王彦章在后世的名气,何以能从强手如林的同行中脱颖而出呢?

        我很难准确回答这个问题,也许是因为王彦章的性格,代表了历史上的一类人吧。一类数量很少,因而物以稀为贵的“愚人”。

        实际上,这类人最典型的范例并不是王彦章,而是二百多年后,另一个能力、功绩、名气都要超过王彦章的人。

        这一类人往往有本事,更有脾气。所以王彦章感到自己和自己的骑兵弟兄受到了不公正对待时,竟能在大战之际临阵撂挑子;同样,二百多年后的那个人,在感觉到被皇帝和宰相忽悠后,也可以愤然向皇帝玩罢工。

        这一类人之所以敢向最高领导发脾气,是因为他们有很高的道德优越感,自诩忠诚于国,问心无愧,信念因此而执着,行事因此而无畏。可问题是,即使在那个“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的时代,国家的利益,也不会与君主个人的利益完全等同。有些时候忠于国,并不等于忠于君,某些情况下,对国家的忠诚甚至是让君主无法容忍的!

        在后梁末年,由赵岩、张汉杰等人组成的佞臣集团之腐朽堕落人所共知,他们的存在就像癌细胞,不断侵蚀损害着后梁帝国早已不算强健的肌体。如果站在后梁国家的角度,当然应该尽早罢黜赵、张等人,整肃吏治,重建一个廉洁高效的新执政团队,国家才有走出低谷,焕发新生的可能。铲除奸臣,不就是忠于国家的表现吗?

        但如果站在末帝朱友贞的角度,这样的要求显然超过了他的能力,以他的眼界和认知范围,如果不用赵岩等人,他就没有信得过,敢放手任用的人了。不让我用人唯亲?难道还让我用人唯疏?难道要重用你王彦章这种“立性刚暴,不耐凌制”,经常不听长官招呼,甚至动不动就和领导作对的人吗?真是岂有此理!

        同样,在两百多年后的那个人,在获悉敌国有可能扶持一个有本朝皇族血统的傀儡,分化瓦解本民族的抗战力量后,为了“沮敌之谋”,竟不懂得规避一下政坛大忌,独自上书恳请没有儿子的皇帝尽快立储。他的上书,不但戳痛了那个小心眼皇帝内心深处最难以启齿的隐痛,还让皇帝感受到来自军方的巨大的潜在威胁。从此,他让自己登上了皇帝心中迟早要罢黜的黑名单,为自己通往大理寺牢房那个人生终点站的通路铺下第一块基石。

        在读史之时,我会禁不住感叹:世间怎会生出这些痴男子?也是千锤百炼,出生入死,一步步由军卒走进庙堂的国家重臣了,怎么还没磨平自己的棱角?怎么还这么傻?还能如此不知避讳?不顾给自己招祸?难道就因为“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但不能谋身者,又安能谋国!

      通宝推:桥上,
      • 家园 你转发的这部文章开头很不错

        作者的视角独到。岳飞和王彦章确都是出自普通农民家庭,没有儒家知识分子那种虚饰。

    • 家园 玩游戏的话,大部分设定是枪兵对骑兵

      记得以前玩过一个 mount & blade。里面的瑞典骑兵很厉害,但是相克兵种里的那些长枪看着吓人。对着那些长枪不敢冲我觉得可以理解,但是真要冲了,骑兵会倒霉,但惯性在,马的重量冲击下,那些枪兵怎么撑的住也是个问题。用弓弩远距离阻射倒是可以理解。把最前面的马射倒了,后面的要冲好像也会成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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