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想象中国的坦克大赛 -- 晨枫

俄罗斯坦克两项和“苏沃洛夫突击”竞赛结束了，中国队取得不俗的成绩。中国正在举行自己的“中部铁拳—坦克?铁骑”军内竞赛，有消息说中国有意在不久的未来举行国际军事竞赛，很可能以坦克大赛为主，将邀请外国代表队参加。

军事竞赛和军事演习都是检验官兵战术、技术的手段，但两者有很大的不同。军事演习是红蓝双方的对抗演习，以胜败论输赢；军事竞赛则是非对抗的多边竞赛，以成绩论输赢。换句话说，演习双方可以“不择手段”，打败对方就是胜利；竞赛各方则要遵守规则，参赛的不止双方，而是可以很多方，而且不是简单的大家同时上场，赢者通吃，那就成了大混战了。以奥运会为比照，竞赛有竞技型的，像田径赛，谁跑得快、跳得高，谁就是赢者；还有对抗性的，像足球赛，通过循环赛累计积分，或者通过淘汰赛晋级，决定最后赢者。竞技型比赛适合于简单直接的技巧比较，对抗型的更加适合技术和战术相结合的项目。人们对俄罗斯的坦克两项有所不满，这是出于军事竞赛具有天然的对抗性，不包括战术和支援方面的内容太片面，缺乏实际意义。

在俄罗斯的坦克两项竞赛中，参赛坦克必须通过每圈6-10公里的三圈赛道。在第一圈中坦克成员射击距离分别为1500米、1700米、1800米的靶标，第二圈中需使用7.62毫米同轴机枪射击距离为600-700米的模拟反坦克火箭筒阵地和步兵单位，第三圈中则需使用12.7毫米车顶重机枪射击1200米距离的反坦克炮和反坦克导弹单位，每次脱靶将增加500米的惩罚距离。在最后一圈，坦克需通过多个地形障碍，在此过程中每次失误（未通过或损坏地形）将对成员最终成绩增加10秒惩罚时间。出于种种原因，俄罗斯主办方经常更改规则，甚至引来操纵比赛的指责，但最主要的指责是坦克跑圈，这种平地上拼速度没有实战价值。坦克打靶也有缺乏实战背景的问题，沦于形式。苏沃洛夫突击也有类似问题，该项目为步兵战车比赛，各国参赛人员为20人，四辆车，其中一辆为备用步战。项目分为单车比赛与团体比赛，参加比赛人员要驾驶步战越过各种障碍，并在规定地点完成对目标的射击，最后取前三名。

北约也有坦克大赛。1991年后停办“银杯奖”后，最近才恢复，但射击的比重大幅度削减，据说每辆车只打10发炮弹，但有战场敌我识别、坦克手单兵体能和随身自卫武器操作、抢救伤员、修复履带、防化等项目，而且以坦克排（4辆坦克）为单位，至少比俄罗斯的坦克两项更加贴近实战。

在中国的“中部铁拳—坦克?铁骑”中，坦克单车赛要求围绕赛道行驶21公里，通过8类障碍物，完成3种武器短停间对地面、空中3类7个目标射击；坦克双车赛要求队里两辆坦克同时参加，每辆坦克分别围绕赛道行驶16公里，通过8类障碍物，交叉完成3种武器短停间、行进间对地面、空中3类8个目标射击；步战单车赛要求行驶21公里通过8类障碍物，完成2种武器短停对地面、空中3类7个目标射击；步战车双车赛要求每辆步战车分别行驶16公里通过8类障碍物，交叉完成2种武器短停对地面、空中3类8个目标射击。除此之外，参赛战车均要完成3次对3公里内随机出现的敌情进行观察、报知与指示目标，官兵也要接受体能、技能、智能、指挥能力的综合考核，以全面检验主战装备技术性能和分队指挥员能力素质。中国试图在俄罗斯的比赛规则基础上，结合北约比赛的实战性，达到较好的平衡。初衷是好的，但可以走得更远。

比赛是要比出输赢的，因此内容越单纯，规则越简单，成绩越可比，输赢也就越清晰。但实战是复杂的，输赢确是清晰的，那就是赢者生存。军人早已超过单靠眼明手快就能取胜的层次，要靠脑子打仗。最有意义的军事竞赛或许应该像奥运会一样，竞技性和对抗性相结合，在技巧与战术之间取得平衡。现有“中部铁拳—坦克?铁骑”项目可作为竞技性项目的基础，不仅可以增加修复履带、坦克自救、伤员救护等北约项目，还可以考虑增加团队对抗性项目。

除了在《暴怒》那样的好莱坞电影里，单辆坦克孤军奋战在实战中很罕见，坦克排攻防才有典型意义。如果把参赛各队的坦克排像足球循环赛或者淘汰赛那样组织起来，在复杂地形上展开，成双作对，演练先敌发现、先敌开火、先敌命中，这是比跑圈更有意义的比赛。具体组织可以参照“坦克世界”游戏，以野战、巷战等为特定设定，规定比赛时间，AB攻防，然后换位，夺旗或者全歼为胜，否则计算双方损失。当然，这毕竟不是电脑游戏，官兵的安全是第一重要的，没有合理冲撞这一说。有效命中的评判也是全新考验，需要实时精确的激光作战模拟系统，还要计入炮弹威力、存速、命中角度和装甲防护能力等因素，在技术上要求非常高，而且涉及各国军方的敏感数据，可能只能在军内比赛时用实际数据，在国际比赛中用标称数据。

现代坦克很少孤军突进，步兵早已不再是消极地躲避坦克的锋芒，而是可以有效地组织反坦克阵地，用密集的反坦克导弹火力挫败冒进的坦克。坦克则需要在步战掩护下前进，由机械化步兵扫除障碍和压制伏击。在坦克行进中射击和夺标的一般性比赛中，可以增加复杂地形的步兵反坦克伏击，包括用反坦克导弹、火箭筒和地雷，不让坦克大摇大摆地高速冒进，而是要在侦察中前进，并在步战掩护下突破。反坦克步兵则可以兼做侦察队，指引己方坦克伏击对方，或者指引发射发烟弹的迫击炮消灭对方步兵，或者在步兵搜索攻击中消灭敌方步兵。步兵排、步战排、坦克排组成合成连，侦察、伏击、掩护、突击，各司其职，用战术和技术的出色结合战胜对手，把单纯的竞技比赛变成微型实战演习。如果进一步鼓励独特战术思维的话，还可以容许按一定规则置换，比如撤编迫击炮，加强步兵侦察队；撤编反坦克步兵，加强坦克排，等等，参赛队可按规则自行决定战术编成，增加对抗的不定性。

考虑到战场新现实，还可以包括轮式战车。与履带式战车相比，轮战的速度快，行驶中的噪声、尘土和红外特征小，有的还有两栖涉水能力，适合用于侦察和长途奔袭。但轮战的小口径火炮威力不足，大口径火炮的射击限制较多，防护更是不及坦克。因此轮战不宜与坦克对射；坦克压上地雷还可以修复履带继续作战，轮战压上地雷就只有退出比赛；坦克只有坦克炮或者反坦克导弹命中才退出战斗，轮战被步战速射炮命中都只有退出战斗。但容许轮战参加可以大大增加比赛的实战意义和不可预测性。

在越障行军中，可以考虑在反侦察条件下的行军和夺旗，容许夜间行军，考验夜视和夜间驾驶组织、驾驶能力，空中有裁判方的无人机侦察，地面有无线电侦听定向，各对可以自选路线，被发现不自动取消资格，以被可靠锁定的时间扣分，最后到达目标的时间以实际所用时间和被锁定时间之和计算，所以在尽量少被探测到的情况下，用最短时间到达目的地的为赢者。为避免东道主袒护，无人机和侦听台的数据交给联合裁判组，各国派人参加，表决决定是否已经被发现。

即使坦克跑圈，也可以增加一些现实性。限制车重或者功率/重量比只是很粗糙的开始，不如限制可用燃油量，这才是更加符合战场实际的情况。各队给定一定数量的燃油，大功率坦克傻跑可能暂时领先，但半道就可能燃油耗尽，必须计算着跑。另一个办法是不限制燃油供应，但在计算最后跑圈时间时用实际消耗的燃油量加权，比如用跑圈时间与燃油消耗的乘积，数值越小越领先。换句话说，在跑圈时间相当的情况下，耗油越多，惩罚越重。这样对重量轻、油耗低的坦克有好处，但厚重的装甲在对抗比赛中计算有效命中时加分，体现火力、防护、机动三结合的平衡。另一个考虑装甲厚度的办法是计入坦克重量，最后成绩为跑圈时间乘以燃油消耗，但除以坦克战斗全重，数值越小越领先，这样重型坦克不至于太吃亏。

在射击比赛中，火炮口径大，炮弹威力大，弹道特性好，但炮弹也更重，还有整装、分装的差别，各种自动装填系统和人工装填的再装填时间不一样，射控系统的性能也不一样。如果在起跑令发出后，计入装弹时间以计入炮弹重量的差别，然后各车出动，不计发射炮弹数量以鼓励再装填时间短的优势，但在最短时间里击中规定数量的各种目标为胜，这是另一种比法。只要能在最短时间里击中规定数量的各种目标，行进中射击还是短停射击，抵近射击还是远距离射击，跑什么路线，在什么位置射击，每个目标射击多少次，各车可以自行决定。在评分上，坦克在目标前方规定扇形内暴露的时间和距离作为惩罚分；在目标设置上，用坚固的厚靶还可以拉开坦克炮威力和精度的差距，并体现大角度射击时的跳弹问题。

如果合成连对抗的比赛和评判难度太高，这些改良的跑圈和射击至少是容易实现的，而且作为比赛也比傻跑圈和单纯射击要好看。增加实战性的坦克大赛不必以为国争光为主，而是检验官兵和坦克的实战能力为主，并在比赛中增进交流，加强与外军的互相学习；不必专门组建比赛团队，改装比赛车辆，而是从一线部队和制式装备中组队，这样才有意义，这样的胜利才能真正赢得世界的尊敬。中国的国际坦克大赛会采用这些别出心裁的新思维吗？只有时间才能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