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广州街头巷尾的抗战记忆 -- 唵啊吽

(图：广州北京路步行街229号。1938年的哥伦布餐厅。廖承志在五楼召开记者招待会。）

明朝正统七年（１４４２年）４月，倭寇（日本海盗）窜到浙江大窝洮诸大肆屠掠居民，朝廷任陶成为指挥佥事到浙江去抵御倭寇侵扰。陶成预测到倭寇来劫时的风势和潮汐，预先布铁蒺藜于沿海沙沼中，海边埋伏精兵。当倭寇乘风开船而来，停船跳下水时，伏兵齐发，火箭着船乘风燃烧，倭寇被铁蒺藜钉穿足背，人船尽歼，自此不敢来犯东海。陶成之子陶鲁，官至湖广布政使兼广东按察副使，1498年卒于任上。明嘉靖四十年敕建“忠烈祠”于忠贤坊后街（即今陶街）以祀念陶氏父子，陶街因此得名。

陶街是今天广州著名的旧货电子城，追赶数字时髦的青年，都喜欢来这里淘宝，买一些即便宜，又新潮的电子产品。淘街东出解放中路，西出朝天路。和中山六路平行，紧靠着中山六路东段南边。东出陶街，北行40米，再沿着中山五路东行两里路，就是著名的北京路步行街。步行街路中间有玻璃路面，玻璃路面下展现了宋代、元代、明代的古砖路面。漫步在这古老的街道路面上，浏览两边目不暇接的时尚的品牌店，可以享受到一种穿越时空的购物感觉。北京路步行街南端，有一个永汉电影院，永汉电影院斜对面的大南路拐角处，就是以前的哥伦布餐厅。1938年9月初，何柳华先生在哥伦布餐厅五楼举行招待会，痛斥国民党8月20日解散武汉的青年救国团、民族解放先锋队和蚁社三个抗日团体，抗议国民党9月4日封闭《新华日报》广州分社。何柳华先生在招待会上与国民党顽固派进行了针锋相对的辩论，力陈抗日统一战线的必有性，痛斥国民党政府取消新华社广州分社的破坏抗日统一战线的倒行逆施行径。何柳华先生讲演有理有节，赢得了在坐进步人士的热烈鼓掌。何柳华的记者招待会成功地迫使国民党政府恢复《新华日报》在广州的发行，并释放了封闭广州分社时逮捕的抗日青年于光远。于光远是80年中国代改革开放时的著名理论家。何柳华先生就是廖承志同志，何柳华是他的化名。在参加廖承志这个招待会的有八百多人中间，有两位救亡呼声社的青年学生黎民惠和李秀容。黎民惠18岁，李秀容17岁。李秀容是广东国立女子师范的学生。黎民惠是共产党员。那时候，女子师范为了避开日本对广州的轰炸，已经撤退到西樵山简村。李秀容是从西樵山回广州探望住在兴隆西街二巷的父母，参加了廖承志的座谈会。开完了廖承志的座谈会以后，黎民惠和李秀容一起回救亡呼声社，路上李秀容递交了填好的入党申请表。入党申请书中还填写了代号。李秀容党内代号是劳欣。黎民惠成为李秀容的入党介绍人。黎民惠烈士后来于1941年10月22日在珠纵抗击日伪的西海大捷战斗中不幸牺牲。

<a href='http://postimg.org/image/lb97j2e49/' target='_blank'><img src='http://s20.postimg.org/lb97j2e49/DSCF6989.jpg' border='0' alt="DSCF6989" /></a>

（图：广州陶街电子城36号。救亡呼声社旧址。虽然面街一面刷了白粉，侧面还能看出是红砖楼。）

救亡呼声社社址就在陶街36号。陶街36号是三栋连排的红砖楼房，从陶街的粤华街口开始往朝天路延伸，救亡呼声社就在三栋红砖楼房中间那栋小而别致的楼房的二楼。1937年七七事变，日本全面侵华。8月13日本登陆上海，扬言三个月灭中国。8月14日，广州就成立了《救亡呼声社》。救亡呼声社是一个实际上由中共广州党组织领导的进步群众团体、其成员包括部分流亡到广州的“民族解放先锋队”、平津学生、留日同学会的梁威林等，以及中共领导的广州各种青年团体的成员，而社长却是国民党广东省党部书记长谌小岑先生。救亡呼声社社员包括著名小说《三家巷》的作者欧阳山。《救亡呼声》报编委之一是80年代论证了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理论的学者卓炯。1938年1月1日，救亡呼声社和广东其它7个抗日团体一起合并为广东青年抗日先锋队，抗先总队部委员中就有救亡呼声社的马启贤。马启贤，化名黎民惠。1937年救亡呼声社成立不到两周，16岁的女子师范的学生李秀容就参加了救亡呼声社。

陶街出朝天路往南走几步路，就是光塔路。光塔路上有个清真寺名为怀圣寺，其形状有如一个巨大的灯塔，老百姓称其为光塔寺。每天入夜以后，光塔上会不时传出一种怪叫声，附近的老百姓说光塔内的一条蛤蚧蛇到晚上就叫唤。1937年9月的一天，李秀容在救亡呼声社工作到天黑，工作完毕，黎民惠送李秀容回家。夏末秋初，月朗星稀，两人走出朝天路，就听到不远的光塔中传出蛤蚧蛇叫。两人往北，穿过惠爱路（即今天的中山路），走过六榕塔，黎民惠就试探着问李秀容，是否愿意加入共产党。从1931年九一八事件以来，李秀容就目睹了国民党政府长期压制抗日团体的行径，尤其是1936年国民党政府镇压抗日民众的荔湾惨案。李秀容知道，要真心抗日只能加入共产党，她就是不知道如何能够加入。李秀容向黎民惠表达了真切希望加入共产党的心愿，和不知道怎样找到共产党的处境后，黎民惠就给了李秀容一份入党申请表，让李秀容填好表后交回给他。

李秀容还来不及填好入党申请表，日本飞机轰炸广州已经越来越频繁和越来越严重了。日本飞机从1937年8月31日就开始轰炸广州了。从9月22日至9月27日，日本飞机在广州投下了59枚炸弹。其中5枚炸弹落到中山纪念堂，而广东国立女子师范就在应元路路口，与中山纪念堂仅隔一条莲塘路（今吉祥路）。学校只得停课。李秀容家住兴隆西二巷，也在纪念堂附近，也倍感日军轰炸的危险，于是李秀容一家就逃难到了香港，住到她姐姐李佩芳家。李秀容的姐夫白明生家也不富裕，难以一下子容下李秀容一家这么多人，没有几天，李秀容一家又回到广州，只留下了她妹妹李美芳在李佩芳家。

（图：西樵山简村陈氏大祠堂。1937年－1938年是广东国立女子师范校本部和高中部。）

李秀容回到广州以后，女子师范就发下通知，说学校迁到了西樵山简村，要学生到简村上学。李秀容收拾了行李，化了两毛钱乘船来到西樵山官山镇吉水窦，又化一毛钱转乘河涌小船到简村。简村村里有河涌环绕，环绕的河涌围成一个不规则的豆腐块。豆腐块东南角是一个墟市，墟市东边有一个平板桥，桥板四角有四个大铁环栓着，以防大水的时候桥面被水冲走。从墟市过桥到河涌的东边，就是陈家大祠堂。陈家大祠堂比较大，有三进大堂，女子师范的校本部和高中部就设在陈家大祠堂里边。李秀容乘的小船仅能坐四人，船夫撑篙驶船。小船从官山吉水窦来到简村，从简村东涌南边驶入，小船穿过墟市平板桥的时候，大家弯腰低头从桥底穿过，而船夫则提着船篙一跃跳到桥上，待船滑过桥底，船夫才从桥上跳回船上。船穿过平板桥北行半里路，左拐进入简村北涌。沿北涌行一里路，就来到涌边南岸的绮亭陈公祠。绮亭陈公祠就是女子师范的宿舍。绮亭陈公祠大门临涌面北，西侧门门眉上有“松香”两字，东侧门门眉上有“兰纷”两字。李秀容和同学蔡佩莹等下船后就从绮亭陈公祠的东侧兰纷门进入祠内，进兰纷门去过一个小天井，就进入祠堂东厢房。东厢房内有竹子和稻草扎的辘架床，这就是广东国立女子师范初中生的战时宿舍。从南驶入简村东涌还没有到平板桥的时候，左拐到墟市南边的南涌，沿南涌西行约一里半，涌北岸30米就是忍齐陈公祠。忍齐陈公祠就是女子师范初中班的教室。

（图：西樵山简村绮亭陈公祠。现在是陈启沅纪念馆。1937－1938是广东国立女子师范初中生宿舍。）

（图：绮亭陈公祠东侧门。）

一起从广州迁到西樵山附近的还有仲恺农校和执信女中，这三个学校的救亡呼声社又组织起来活动了。1937年12月，他们邀请了从日本回国抗日的郭沫若到西樵山讲演。12月26日一早救亡呼声社的社员们就开始布置会场，到了中午大家饿了，决定到官山墟吃顿好一点的午饭，要每人出两毛钱，李秀容家里比较穷，不舍得吃那么贵的午饭，不知道是谁帮她出了午饭钱，邀她和大家一起吃了一顿河粉。晚上，时任国民革命军总政治部宣传厅长的郭沫若晚上在官山墟的云瀛书院为三校学生讲演了《抗战必胜》，讲演会场上群情激昂，会后学生们还把自己的名字写在一张纸上，递上去让郭沫若题字签名。郭沫若的讲演会办得非常成功。西樵山救亡呼声社还为农民和缫丝女工办夜校，周六晚上还在云瀛书院表演《松花江上》，《放下你的鞭子》，《八百壮士》，《秋风秋雨》等抗日宣传剧，唱《大刀进行曲》、《义勇军进行曲》、《新女性》、和《保卫中华》等抗日歌曲。每逢周六晚上抗日宣传活动结束后，李秀容等几个呼声社的女子师范初中学生走路回到简村绮亭陈公祠，她们用砖拍拍兰纷门边的青砖墙，等候她们的支持抗日的校工就小心地打开兰纷门，让她们悄悄地回到宿舍。学监不允许学生搞抗日活动，李秀容她们都是把被褥伪装成有人睡在里边的样子，以便她们去云瀛书院从事抗日活动的周末能够混过学监查房。

（图：广州药洲遗址园内九曜石）

五代南汉乾亨三年（919年），南汉开国皇帝刘岩利用原来的天然池沼凿长湖五百丈，史称西湖或仙湖。湖中建洲，在此炼丹求仙药，故称药洲。这个药洲遗址就坐落在广州教育路。紧挨着药洲遗址南边就是教育路和西湖路交界处的南方剧院。南方剧院路对面，就是当年广东青年抗日先锋队集合分派会员去从事每日抗日活动的地方。

1938年10月12日，日本登陆大亚湾，国民党部队溃不成军，西樵山也不安全了。女子师范停课了。10月14日李秀容又回到广州。每天一早，李秀容就跑到南方剧院对面，和抗先队其他队员一起去游行、去讲演抗日、去鼓动抗日献金。李秀容曾经在沙面边长堤等街口要道讲演，由于她在救亡呼声社中熟读《新华日报》刊登的文章，在救亡呼声社中常看共产党的文献，所以讲演不用草稿。她自己也惊讶怎么能慷慨陈词那么多抗日道理，每次讲完下来，她都征求其他社员的意见，大家都说她讲演得不错。如此轰轰烈烈了几天，10月19日，和往常一样，她来到南方剧院对面，看看当天有什么抗日活动，结果是抗先队鼓动大家参加第四战区的民众动员委员会战时工作队。李秀容当场就报名参加了民众动员委员会战时工作队，并到河南（广州珠江南岸地区）报道集训，被分到133队。20日半夜，133队紧急集合，连夜沿西江撤出广州。21日广州沦陷。李秀容当时是毫无准备，身边换洗衣服都没带。李秀容所在的133队沿西江出广州，经西南、经三水、到马坊渡江。队伍里一起走的还有归国华侨，开始提着皮箱，里边有香皂等李秀容都没见过的洋货，但是皮箱太重走不动，这些华侨就把皮箱扔了，用一块布把衣物等打个包袱抗在肩上走。当时国民政府给民众动员委员会战时工作队每人每月20块钱，但抗先队的钱的抗先队组织代领的，而是统筹安排。队伍到了四会县凤翔山修整了几天，成立了广东青年抗日先锋队总队。然后队伍走到云浮。队伍达到云浮县时日寇飞机也轰炸到云浮县城，判断日本占领广州后会沿西江向广西推进，这个队伍就准备在西江和日本展开游击战。因此队伍又从云浮往西山走，因为那里有座大云雾山，可以建立根据地。

西山是云浮县的飞地，在阳春县内，当时山上还有老虎，队伍在山里走了三天，达到圭岗。队伍在圭岗就地宣传抗日。虽然这支队伍是国民政府的民众动员委员会战时工作队，但是，队伍成员主要是广东青年抗日先锋队，队伍宣传抗日的时候，用的也是抗先队的名义。队伍里工人、有学生，还有一个是海员工会主席，会讲英语。当时李秀容和蔡佩莹比较矮小，被队伍里的人戏称为两粒豆豉仔，为了是否带她们打游击还有不少争论。

1938年10月21日广州沦陷后，日本的三个月灭中国的计划也破产了。抗日战争进入相持阶段，日本转变了对国军的政策，转变为对国军政治利诱为主军事打击为辅的分裂抗日统一战线的政策。在这个背景下，亲日派汪精卫于1938年12月29日发表声明公开投敌当了汉奸。国民党则于1939年1月21日至30日，在重庆召开五届五中全会，制定了“溶共、防共、限共、反共”的积极反共消极抗战的方针，随后推出了《限制异党活动办法》、《异党问题处置办法》、《沦陷区防范共党活动办法》等一系列反共政策办法。国民党大概意识到了民众动员委员会战时工作队大多数是抗日先锋队，而抗日先锋队受共产党影响很深，因此命令在广东省云浮飞地、阳春西山圭岗的民众动员委员会战时工作队133队撤往韶关，2月下旬133队在韶关解散。队员发给路费回家。战时工作队解散以后，一天夜晚，党组织派人带领李秀容、蔡佩莹和蔡汝栋等摸黑过了武江，来到西河坝的一个小屋子里。他们在这里庄严地举行了入党宣誓，中共北江区委书记梁威林在韶关西河坝见证了这场入党宣誓。随后他们在党的指示下报名加入了国民党第四战区游击训练班。李秀容报名参加的是游击训练班有100人，属第四游击战区。

1939年4月底，五个训练队训练完后，就组织成政治队奔赴到第四战区属下的五个游击区。第一队原本是去中山县的，李秀容却被安排和第三队一起到了第三游击区博罗。第三政治队住在罗浮山冲虚观。他们从后方韶关，开进了抗日前线。

（图：罗浮山冲虚观。1939年是国民党第四战区第三游击区政治工作队住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