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赫克托耳读《金瓶梅》 1 人口买卖 -- 赫克托尔

作为一部百科全书，《金瓶梅》提及多起民事、刑事案件。特别是西门庆做了提刑千户之后，涉及的案件更多。其中名气最大的是前面的潘、王、西门联合杀武大案，后面的武松杀嫂案，这两起案件大家都很熟悉，相关情节与《水浒传》的差异不大，只不过武松杀嫂后武松的结局不同，《水浒传》中武松主动投案服刑，《金瓶梅》中武松翻越城墙投奔梁山落草为寇。

除了上述两起与武大郎有关的案子，全书最重要的案子是苗青杀人案，本文以此案为中心展开，看看当时的民风、官制等时代背景。此案的原委并不复杂，第47回一开始，作者笔锋一转，说到政和6年秋末，大约农历9月份，扬州广陵城内有位财主苗员外，名叫苗天秀，膝下无子，只有一个幼女和常年卧病在床的妻子。苗天秀那是相当的有钱，花300两白银买个妓女刁七儿做妾，宠爱无比。本系列第一章《人口买卖》说全书身价最高的是一个妓女，高达300两，就是刁七儿。某日，苗天秀偶然看到家奴苗青与爱妾刁七儿在后花园【亭侧私语】，勃然大怒，不由分说，暴打苗青一顿，威胁将苗青赶出家门，苗青的人缘显然不错，街坊邻居纷纷劝解，这事暂时压了下去。又过了些日子，苗天秀的表兄，举人出身在京城开封府做通判的黄美，请苗天秀进京游玩，顺便看看能否谋个功名，苗天秀欣然同意，启程上路。行前，苗天秀的妻子企图劝阻：【此去京都甚远，况你家私沉重，抛下幼女病妻在家，未审此去前程如何，不如勿往为善。】苗天秀不听，说了一番大道理：【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桑弧蓬矢，不能邀游天下，观国之光，徒老死牖下，无益矣。】

这段话文绉绉的，前半截来自《礼记 内则》：“射人以桑弧蓬矢六，射天地四方。”《礼记 射义》云：“故男子生，桑弧蓬矢六，以射天地四方，天地四方者，男子之所有事也。” 古时男子出生，家人以桑木作弓，蓬草为矢，射天地四方，简称【桑弧蓬矢】，象征男儿应有志于四方，后用作勉励人应有大志之辞。【观国之光】来自《周易 观》：【观国之光，利用宾于王】原意是观察国情，引申为才子出仕从政。建安七子中的王粲《七启》：【是以俊义来仕，观国之光，举不遗才，进各异方】。《随园诗话补遗》卷四引 清 郑德基 《赠隐者》诗：“读书岂必皆观国，学佛何须定出家。”十三经之一《仪礼 士丧礼》：“死于适室，幠用敛衾。”大儒郑玄注释：“疾时处北牖(yǒu)下，死而迁之当牖下。”因此“老死牖下”意为终其天年，喻碌碌终生。苗天秀认为，好男儿志在四方，应该积极从政，与保尔-柯察金的【当他回首往事的时候，不应该为碌碌无为而悔恨】，意思差不多。

政和6年(1116)【秋末冬初】，即农历9-10月间，苗天秀沿运河北上，前往开封城，随行的有仆人苗青，一个小童子，下文称之为安童，一行3人。随行的还有一船货物，准备沿途贩卖。可见，苗天秀的主业是商人，出门求官不忘做生意。纵观《金瓶梅》全书，各色人物最优先考虑的前途是做官，其次是经商。除了苗天秀，西门庆的女婿陈敬济，在西门庆死后到浙江严州府(现属杭州)敲诈西门庆的三姨太孟玉楼，途中依然没闲着，在湖州用大约900两银子【贩了半船丝绵绸绢】，准备找机会卖掉，再挣一笔。

还是这个陈敬济，冒充守备周秀的续弦妻子庞春梅的弟弟投亲，周守备不明真相，对这个冒牌小舅子相当照顾，恰好朝廷让周守备出兵围剿宋江，于是周守备主动向庞春梅提出，【我带他(陈敬济)个名字在军门，若早侥幸得功，朝廷恩典，升他一官半职，于你面上，也有光辉】，庞春梅自然满口同意。剿灭宋江回来，朝廷大喜，参战人员各有封赏，陈敬济【升为参谋之职，月给米二石，冠带荣身】，小官虽然芝麻大，毕竟得了【前程】，进了官场，但是显然周守备、庞春梅、陈敬济都没打算继续在官场深造，又是周守备主动提出：【朝廷旨意下来，不日我(周守备)往济南府到任。你(庞春梅)在家看家，打点些本钱，教他(陈敬济)搭个主管，做些大小买卖。三五日教他下去，查算帐目一遭，转得些利钱来，也勾他搅计。】苗天秀、陈敬济的经商行为都是顺路，不放过任何经商赚钱的机会，结合周守备对陈敬济这个假冒小舅子的安排，都能看出明末经商风气之浓厚。随着商品经济的高度发达，官民大多重商轻农。

继续说苗天秀、苗青、安童一行，于10月份初行船到清河县附近，大致在出发地扬州、目的地开封之间，苗青想起当初无故挨揍的事，企图勾结船上的2个艄公【将家主害了性命，推在水内，尽分其财物。我回去再把病妇谋死，这分家私连刁氏，都是我情受的】。打定主意，与2个艄公陈三、翁八商量：【我家主(苗天秀)皮箱中还有一千两金银，二千两缎匹，衣服之类极广。汝二人若能谋之，愿将此物均分。】想来苗青和2个艄公走了一路，大家应该混熟了，但是一张嘴就商量这么大的事，依然很有风险，看到这，笔者以为2个艄公会有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没想到他俩颇有古代大臣名将的【从容】之风，【笑道：“汝若不言，我等亦有此意久矣。”】

到了夜间，苗青高喊有贼，苗天秀迷迷糊糊的出舱巡视，被陈三一刀斩于水中，安童刚要跑，被翁八一闷棍打落下水，于是船上5人，只剩下3个同谋，合伙瓜分苗青的财产。2个艄公肯定多次干过图财害命之事，从容说道，衣服之类的东西，我们发卖容易引起外人怀疑，你是死者的仆人亲信，你去发卖变现无人怀疑。苗青没有异议，按对方的建议分赃，从后文来看，2个艄公分得价值1000两的全部金银，苗青拿到价值2000两的绸缎布匹衣服。

苗青携带赃物，过了运河上重要的临清【钞关】，缴纳关税，在清河县发卖。从苗天秀、苗青的行程来看，他们走的运河，其实是明朝的京杭大运河，与北宋的运河无关。临清、清河都是京杭大运河上非常重要的商埠，交通便利、商业发达，所以作者将西门庆、武大的所在地，从《水浒》中的阳谷县，特意搬到繁华的清河县，呼应西门庆的商人身份，稍微一改，却是独具匠心。

不提苗青在清河销赃，被打落水的苗天秀毙命，却说安童挨了一闷棍，只是被打晕，接着被运河上的渔翁搭救，捡了一条命，在渔翁家暂住，成了渔民。转过年来，政和7年(1117)正月，安童与渔翁卖鱼，遇到陈三、翁八这俩凶犯买鱼，安童认出他俩，写了状子将陈三、翁八告到巡河守备府。巡河守备是周秀，就是后来庞春梅的老公，现在西门庆还没死，庞春梅还是西门府的丫头。周秀以赃证不足为名，拒绝受理。安童转而到清河县的【山东等处提刑所】，简称【提刑千户】所，向提刑官夏龙溪告状，【夏提刑见是强盗劫杀人命等事，把状批行了。】

说到这，先把案情放一下，看看巡河守备府与提刑千户所的分工和职能。在明朝的官职系统中，守备是中级武官，位次于游击将军，无品级，无定员，因事增置，统兵戍守。南京的守备最为重要，以公、侯、伯充任；协同守备一人，以侯、伯、都督充任，掌南京防守事务，管理南京地区各卫所。从《金瓶梅》的行文来看，周秀的巡河守备职务，主要负责运河的治安和防务。在明朝，负责运河漕运的最高长官是漕运总督，早期叫漕运总兵，是个纯粹的武职。漕运总督或总兵，除了管理漕运，还有很大兵权，下辖若干兵备道，品级甚高，在清朝是正一品或正二品大员，在明朝也是顶级大员。

周秀职务全称为【左军院佥书守备】(77回)，12回首次出场，政和4年(1114)7月28日，西门庆过28周岁生日，清河县的地方官给西门庆庆生，这时候西门庆还没做官，充其量是个有些官府关系的土财主，能上门给他庆生的官吏，级别高不到哪里去。来宾中做官的有三位，周守备排名第一。结合史实、小说来看，周秀任职的巡河守备府，应该对应明朝漕运总督下属的某处兵备道，级别在正五品、正七品之间，拥有兵权，既是军队，也是警察，17回称巡河守备府为【帅府】。第7回，西门庆迎娶寡妇孟玉楼，西门庆派家里的小厮、伴当，加上【守备府里讨的一二十名军牢】，搬孟玉楼的家当。65回，西门庆操办6姨太李瓶儿的丧事，【问帅府周守备讨了五十名巡捕军士，都带弓马，全装结束】。70回，西门庆进京述职，带了很多财物，【问周守备讨了四名巡捕军人，四匹小马，打点驮装轿马，排军抬扛】。

周秀在清河县是最大的官，没有之一，书中提到本地官员，排名一般是【周守备、荆都监、张团练、夏提刑】(64回等)，县令李达天肯定低于他们4位，只有内廷体系的2位太监—薛公公、刘公公，地位勉强高于周秀，但内廷与外廷官员不是一个体系，缺乏可比性。

周秀也是清河最有钱的官员之一，政和4年，花子虚与兄弟们打官司分家产，周秀买了花子虚的【南门外庄田一处，值银六百五十两】。周秀的富有，还表现在建造了一座寺院—永福寺，方丈说【这座寺原是周秀(周守备)老爹盖造】，永福寺是全书的题眼之一，类似《封神演义》中的封神台。西门庆对周秀一直非常恭敬，给守备府来人的赏钱也很多，29回西门庆给了0.5两赏钱。

既然守备府有管理运河沿岸治安的权力，也就有司法权。58回，一个磨镜子的老头说他儿子不孝，【不守本分，常与街上捣子耍钱。昨日惹了祸，同拴到守备府中，当土贼打回二十大棍】。68回，西门庆为了警告妓女李桂姐，抓了几个男女流氓，与此事无关的应伯爵怀疑是西门庆主使，跑来问消息，应伯爵顺口提及守备府的职责，【守备府中那里管这闲事！】。本书末段，由于乱民蜂起，朝廷明确指令周守备【保障地方，巡捕盗贼，兼管河道】(94回)，【地方河道，军马钱粮，都在他手里打卯递手本。又河东水西，捉拿强盗贼情】(95)，周秀自称【我钦奉朝廷敕命，保障地方，巡捕盗贼，提督军务，兼管河道】，连巡检司都听命于守备府，周守备正式成为清河县一带第一大员，军、政、司法、河道、财政权力一把抓。

苗青杀人案发生在运河上，正是周秀的司法管辖范围，按理说周秀应该受理。不过这种纯刑事案件的油水太小，或者周秀没看出啥油水可榨取，索性一推三六九，拒绝受理。更重要的是，守备府不是专门的司法机关，运河漕运日常军政事物繁杂，过多介入司法事务，等于抢了县衙、提刑所、巡检司等机关的生意，不如主动推掉。周秀拒绝的借口很充分，【没赃证】。05回，武松到县衙状告西门庆主谋杀害武大郎，知县李达天先说了一番大道理，劝武松撤回诉状，吏典更从技术和操作层面论证，武松告状肯定要输：【都头，你在衙门里也晓得法律，但凡人命之事，须要尸、伤、病、物、踪，五件事俱完，方可推问。你那哥哥尸首又没了，怎生问理？】武松虽然愤恨，却无可奈何，只好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去狮子楼找西门庆决斗。回到苗天秀案，我们读者知道杀人者是苗青、陈三、翁八，可是【尸、伤、病、物、踪】全都没有，尤其是没有尸体和凶器，充其量是苗天秀失踪，只有安童一个人证，红口白牙，如何认定是凶杀？周秀一个武官，有审案的闲工夫，不如干点别的搂钱的买卖，比如纵容流氓出身的虞侯张胜，敲诈勒索运河边洒家店的妓女们。

既然守备府不管，安童找到下一个司法机关提刑千户所继续告状。

《金瓶梅》号称淫书，原因是其中有大量房事描写。著名才女张爱玲对此的评论道：“色情文字并不是不必要，不过不是少了它就站不住”，本文解读一下书中的房中术和性生活。

金瓶梅中最重要的2个人物，分别是西门庆和潘金莲，下面从他俩的经历入手，看看明朝的男女是如何获得或修炼房中术的。

西门庆出场不久，撞上了潘金莲，动了与其通奸的心思，为此与潘的邻居王婆进行了一番长谈。王婆说你想泡(挨光)潘金莲，需要5大素质：【潘驴邓小闲】，下面做了详细的解释，与本文有关的只有第二项【驴】。王婆说，驴 == 驴大行货；《水浒传》的说法是【驴儿大的行货】，多了2个字，没有本质区别。西门庆很自信的说，五样东西我都有，针对【驴大行货】，西门大官人的解答是【我小时在三街两巷游串，也曾养得好大龟】，《水浒传》的说法是【我小时也曾养得好大龟】，比《金瓶梅》的字少一些，信息量也不足。

西门庆与王婆的对话发生在第3 回，政和 3 年，西历1113年。39回记载西门庆生于【丙寅(1086)年七月廿八日子时】(39回)，属虎的，则1113年27 周岁，其实不到27 周，因为这时候是【三月春光明媚时分】，不到西门庆出生的 7 月，鉴于只差4个月，我按27周岁算。

西门庆口中的【小时在三街两巷游串】的小时候是啥时候呢，为了解决这个问题，我走两条路，一是他何时破身，二是性经历。先说他何时破身，西门庆总共3 个子女，还有个流产的男孩。最大的孩子是前妻生的长女，名字不详，只好叫西门大姐。第 7 回，还是 1113年，西门庆要娶孟玉楼，作者借别人之口说西门庆家里有【十四岁未出嫁的闺女】。按古人习惯的虚岁算，西门大姐生于 1100年，那时候西门庆 14 周岁，再考虑到怀胎十月，西门庆最迟13周岁破身。第 92 回，西门大姐上吊自杀，【大姐到半夜，用一条索子悬梁自缢身死，亡年二十四岁】，这一年是重和 2 年、宣和元年，同年用2 个年号，即1119 年。往前推 23 年，则大姐生于 1096，那时候西门庆 10 周岁。

在西门庆去世的 79 回之后，《金瓶梅》的行文节奏大为加快，时间多有错漏，两种大姐的生年，我倾向于前者，即 1100 年，西门庆最迟 13 周岁破身，考虑到男孩性成熟较晚，即使在古代，13 周破身也算早了。西门庆自称从小养大龟，应该是从 13 岁左右开始的。

除了西门庆，还有个旁证，就是西门庆的女婿陈敬济，【八十万禁军杨提督的亲家陈洪】的独生子，陈敬济的舅舅是不大不小的张团练。西门庆把长女西门大姐嫁给他，与京城的更高级官员搭上了关系。第 18 回介绍陈经济的背景资料：

诗词歌赋，双陆象棋，拆牌道字，无所不通，无所不晓。正是：

自幼乖滑伶俐，风流博浪牢成。爱穿鸭绿出炉银，双陆象棋帮衬。

琵琶笙筝箫管，弹丸走马员情。只有一件不堪闻：见了佳人是命。

陈的特点和经历与西门庆几乎如出一辙，虽然没明说他从小养大龟，却指出【只有一件不堪闻：见了佳人是命】，从他勾搭潘金莲的手段来看，也是情场老手。何况他那时候很年轻，也就 15 岁上下。《西游记》23回，猪八戒对变成4个美女的观音、文殊、普贤、黎山老母说，【你看娘说的话。那个没有三房四妾？就再多几个，你女婿也笑纳了。我幼年间，也曾学得个熬战之法，管情一个个伏侍得他欢喜。】老猪很自信的表示，能把3个媳妇和老丈母娘共4个女人伺候的舒舒服服。《西游记》和《金瓶梅》几乎同时成书，很多记载能互相照应。综合这些记载来看，养龟术是当时有钱男人一项技术或修养。

西门庆出场的时候，家里有 3 个妻妾，这还不包括死去的原配、西门大姐的生母。大老婆吴月娘是正房，下面两个小妾都是妓女。西门庆与王婆的聊天中，还透露他有个长期包养的外宅：张惜春。这个女人只侧面出场过这一次，但信息量很大。

西门庆道：“便是房下们也没这大娘子(潘金莲)一般儿风流。”那婆子(王婆)笑道：“官人，你养的外宅东街上住的，如何不请老身去吃茶？”西门庆道：“便是唱慢曲儿的张惜春。我见他是路歧人，不喜欢。”婆子又道：“官人你和勾栏中李娇儿却长久。”西门庆道：“这个人见今已娶在家里。若得他(李娇儿)会当家时，自册正了他。”王婆道：“与卓二姐(卓丢儿)却相交得好？”西门庆道：“卓丢儿别要说起，我也娶在家做了第三房。近来得了个细疾，却又没了。”

武松一直没娶妻，潘金莲挑逗武松的时候，用了一大段话，其中有这么一段：

那妇人(潘金莲)一径将酥胸微露，云鬟半軃，脸上堆下笑来，说道：“我听得人说，叔叔在县前街上养着个唱的，有这话么？”武松道：“嫂嫂休听别人胡说，我武二从来不是这等人。”妇人道：“我不信！只怕叔叔口头不似心头。”武松道：“嫂嫂不信时，只问哥哥就是了。”

潘金莲试探武松是否有女人，武松坚决否认，但看得出养个外宅是有钱男人经常干的事情。我倾向于武松没有养唱的，假定这个唱的存在，则她与张惜春肯定是一路人。《水浒》中的阎婆惜也是【唱的】，【婆惜也会唱诸般耍令。年方一十八岁，颇有些颜色】，由于阎婆惜投亲无着，父亲又死了，急需用钱，便与宋江建立起长期包养关系，【与他做个亲眷来往】。张惜春、阎婆惜和不存在的武松养的唱的，都属于暗娼，不在【乐籍】之中。她们的工作性质却与本司三院的在籍妓女相同，除了卖色、艺，还传播房中术。

因此书中说【西门庆是头上打一下脚底板响的人，积年风月中走，甚么事儿不知道？】(13回)、【本司三院有名的子弟】(12回)，经常在声色场所中混迹。在69回，作者借媒婆之口说西门庆【也曾吃药养龟，惯调风情】。综上所述，西门庆的吃药、养龟、鏖战之法，只能是在妓院和【唱的】中学来的。

说完男人说女人，全书最重要的女性潘金莲，她的第一个男人是张大户。书中说老张不行，【这老儿是软如鼻涕脓如酱的一件东西，几时得个爽利！】(04回)。第2个男人是武大，【就是嫁了武大，看官试想，三寸丁的物事，能有多少力量】。老张、武大之间，潘还有其他男人嘛？书中没明说，只能说也许有。

潘和西门庆上床之后，云收雨散，王婆及时回来。之后王婆和西门庆私聊，问后者感受如何。【王婆又道：“这雌儿风月如何？”西门庆道：“色系子女(绝妙)不可言。”婆子道：“她房里弹唱姐儿出身，甚么事儿不久惯知道！【张夹批：点出金莲身分。】还亏老娘把你两个生扭做夫妻，强撮成配。你所许老身东西，休要忘了。”】

小括号里的字是我加的，【色系子女】是个古代谜语，来自著名的曹娥碑，曹操和杨修猜过，谜面是【黄绢、幼妇、外孙、齑臼】，答案是【绝妙好辞】，更多的不展开了，继续说潘金莲。

如果潘在遇到西门庆之前只有张大户、武大郎2个男人，她的房中风月术哪来的呢，总不会是跟这俩【软如鼻涕脓如酱】的男人练出来的吧？王婆说潘是【房里弹唱姐儿】，已经给出了答案。与张惜春、阎婆惜不同，她原来是张大户家的丫头，是大户房里的人，服务对象有且只有一个—张大户，张惜春、阎婆惜是对外服务的。

书中还多次把从未做过娼妓的潘金莲与妓女的功夫和阅历并列，06 回说，【那妇人枕边风月，比娼妓尤甚，百般奉承。西门庆亦施逞枪法打动】。08回有段记载更重要，潘金莲看到西门庆手里有一把扇子，【妇人久惯知风月中事，见扇上多是牙咬的碎眼儿，就疑是那个妙人与他的】。

综上所述，我认为，大户人家的侍女，从小要经过房中术的训练。具体如何训练，书中给出的资料不多，仅仅从蛛丝马迹中能略微看出点端倪。

77 回，西门庆的一个生意上的朋友，要送给西门庆一个美少女。【苗青替老爹使了十两银子，抬了扬州卫一个千户家女子，十六岁了，名唤楚云。【张旁批：即用千户女，可伤西门之心。】【张夹批：又虚描一人，盖彩云易散故也。】说不尽生的花如脸，玉如肌，星如眼，月如眉，腰如柳，袜如钩，两只脚儿，恰刚三寸。端的有沉鱼落雁之容，闭月羞花之豹。腹中有三千小曲，八百大曲。苗青如此还养在家，替他打妆奁，治衣服。待开春，韩伙计、保官儿船上带来，伏侍老爹，消愁解闷。】没明说楚云是否经过房中术的训练。

随着西门庆逐渐发迹，家里越来越排场，政和4年(1114)下半年，西门庆从6个妻妾中最重要的4个人手下，各抽出【大丫头】进行才艺训练，【春梅琵琶，玉箫学筝，迎春学弦子，兰香学胡琴】(20回)。春梅这时候是五姨太潘金莲的【大丫头】，虽然潘的排名低，但春梅原来是伺候正房吴月娘的，潘在1113年过门之后才从大房调到五房的，调拨的时候，书中明说【大娘子吴月娘房里使着两个丫头，一名春梅，一名玉箫。西门庆把春梅叫到金莲房内，令他伏侍金莲，赶着叫娘】，春梅转会前在大房的排名还在玉箫之上，因此春梅在所有丫头中地位最高，后来成了西门家的一霸。玉箫代表大房吴月娘的房头，迎春来自六姨太李瓶儿的房头，兰香来自三姨太孟玉楼的房头，她们4个在各自房头都是【大丫头】。

关于这些大丫头的定位，69回媒婆说：【(西门庆)身边除了大娘子——乃是清河左卫吴千户之女，填房与他为继室——只成房头、穿袍儿的，也有五六个。以下歌儿舞女，得宠侍妾，不下数十。】西门庆总共6房妻妾，对应【大娘子】和【成房头、穿袍儿的】，那么4大丫头只能对应【得宠侍妾】。

4人中，肯定与西门庆发生过性关系的有2位：庞春梅、迎春。春梅还是书中唯一明确指出与西门庆发生过多次关系的丫头，西门庆得到胡僧药之后，来到潘金莲的房头，第一个享用药效的正是春梅，潘金莲还在之后(51回)。

迎春与绣春都是李瓶儿带来的丫头，她俩在花家先被花子虚收用过了(10回)，花子虚死后，【迎春、绣春都已被西门庆耍了，以此凡事不避】(16回)。迎春、绣春跟着李瓶儿进了西门府，西门庆与李瓶儿做事不避着她们。李瓶儿临死的时候交代后事，对迎春、绣春说：【大丫头迎春，已是他爹收用过的，出不去了，我教与你大娘房里拘管。这小丫头绣春，我教你大娘寻家儿人家，你出身去罢】。看样子李瓶儿认为小丫头绣春没被西门庆收用过，与前文有些矛盾。36回提到另一件事，京城蔡京的翟管家求西门庆为自己纳一房妾，西门庆一时忘了，过了段时间翟管家写信来催，西门庆才想起来，急的火上房，对正房吴月娘说【再不，把李大姐房里绣春，倒好模样儿，与他去罢】。吴月娘说不行，【那丫头你又收过他，怎好打发去的！你替他当个事干，他到明日也替你用的力。】综合几处貌似矛盾的记载，我认为迎春、绣春在进入西门府之前与西门庆发生过关系，但是过门之后俩人不同了，西门庆只和迎春有染，绣春则无，所以李瓶儿认为才认为迎春被西门庆收用过，绣春没被收用的怪事。至于翟管家纳妾一事，西门庆必须送个大姑娘过去，绣春已经失去了资格，这是另一回事。

至于玉箫，书中完全没提到西门庆与之有性关系。但书中有些隐晦记载，能说明她也被西门庆弄上了床。

1. 第24回，玉箫与另一个丫头小玉瞎玩闹，【小玉把玉箫骑在底下，笑骂道：“贼淫妇，输了瓜子，不教我打！”因叫蕙莲：“嫂子(宋蕙莲)你过来，扯着淫妇一只腿，等我肏(操)这淫妇一下子。”】

2. 在西门庆勾搭仆人来旺的老婆宋慧莲，乃至陷害来旺的全过程中，玉箫都扮演了极为重要的角色，西门庆对她极为信任。

3. 46回，玉箫与仆人琴童【搂着咂舌亲嘴】，应该是玉箫与西门庆有性经历之后，欲壑难填，转而勾搭琴童。

四大丫头中，爱惜羽毛的孟玉楼手下的兰香的记载太少，无法确定她是否与西门庆有染。

第20回，越来越富裕的西门庆，聘请二姨太、妓女出身的李娇儿的兄弟李铭，【教演习学弹唱。春梅琵琶，玉箫学筝，迎春学弦子，兰香学胡琴】。说到这，我们先复习一下熟知风月的潘金莲早年学习音乐的经历。

01回记载【不过十二三，就会描眉画眼，傅粉施朱，品竹弹丝，女工针指，知书识字，梳一个缠髻儿，着一件扣身衫子，做张做致，乔模乔样。到十五岁的时节，王招宣死了，潘妈妈争将出来，三十两银子转卖于张大户家，与玉莲同时进门。大户教他习学弹唱，金莲原自会的，甚是省力。】

02回，【微末出身，却倒百伶百俐，会一手好弹唱，针指女工，百家歌曲，双陆象棋，无所不知】

06回，【妇人笑道：“奴自幼粗学(弹琵琶)一两句，不十分好，你却休要笑耻。”】

80回，【又写的一笔好字，弹的一手好琵琶】。

87回，【好模样儿，诸般词曲都会，又会弹琵琶。】

西门庆给这个音乐老师、妓院乐工李铭的待遇，【每日三茶六饭，管待李铭，一月与他五两银子】。抛开白银的购买力，我们横向对比一下西门庆给其他雇员的待遇。西门庆最重要的伙计是傅铭，也叫傅伙计，西门庆【每月二两银子雇着】(09回)。随着西门庆官场得意，找了个文秘叫温必古，西门庆要他为自己起草各种稿件，还经常带着他与官员们吃吃喝喝，借这个老学究自抬身价，西门大官人给他【每月三两束修，四时礼物不缺，又拨了画童儿小厮伏侍他】(58 回)。西门庆对自己梳笼的妓女，也是二姨太李娇儿的侄女李桂姐，包养了一段时间，【每月风雨不阻，出二十银子包钱包着他】(20回)。

音乐教师李铭的月薪5两、傅铭伙计的月薪2两、高级文秘温必古月薪3两、上档次妓女李桂姐的包养钱20两，对比一下会发现，李铭的月薪高的离谱，而且他并不常驻西门家，上课并不连贯。李铭在上课期间，还对春梅实施过性骚扰，遭到春梅的破口大骂，进而遭到西门庆的解雇。

好了，关于大户人家丫头的训练，我的结论出来了。大户人家会对色艺弟子好的丫头做特定培训，包括音乐、房术和风月场中的典故，这些人比普通丫头身份高，即【侍妾】。负责训练她们的，是来自妓院的乐工，就是李铭一类人，大户给教练的工资甚高，但是他们不能与侍妾或大丫头有染，否则必然解雇。经过强化训练出来侍妾，要么供主人享用，要么送给他人。

说完房中术的来源，进入下一个话题，养龟术的功效。书中多次说到西门的功夫厉害，04 回，西门庆上了潘之后，旁白说【(潘金莲)今番遇了西门庆，风月久惯，本事高强的，如何不喜？】17 回，梁中书家小妾出身的李瓶儿评价西门庆更高：【谁似冤家这般可奴之意，就是医奴的药一般】。李瓶儿也是见多识广的人，性格颇为泼辣，将第三任老公蒋竹山轰出家门，被西门庆上了之后，死心塌地跟着西门庆，成了一个乖乖猫。

西门庆去世前，与世家大族王招宣府的阔太太林太太勾搭上了。西门庆的女人很多，真正用心取悦的很少，林太太就是其中之一。我认为与小商人出身的西门庆企图与世家大族搭关系，自抬身价有关。为了取悦林太太，【西门庆当下竭平生本事，将妇人尽力盘桓了一场。缠至更深天气，方才津泄。】西门庆第二次与林太太鏖战，更是做足了准备工作。【原来西门庆家中磨枪备剑，带了淫器包儿来要安心要鏖战这婆娘，早把胡僧药用酒吃在腹中，那话上使着双托子，在被窝中架起妇人两股纵麈柄入牝中，举腰展力。那一阵掀腾鼓捣，其声犹若数尺竹泥沼中相似，连声响亮，妇人在下没口叫达达如流水。】

西门庆认真的【磨枪备剑】，专程养精神、携带全部家伙事来大战的，只有这一次。结果很圆满，林太太死心塌地的跟门庆，事后西门庆提出玩点情调，【烧阴户】。类似点蜡烛之类的 sm 游戏，林太太欣然同意。与西门庆上床的多数人，是有求于西门庆，多数是图财。西门庆上一个玩烧阴户游戏的，是手下伙计的老婆，完全是图财。

王招宣家虽然家道中衰，依然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身份不是西门家能比的。西门庆上林太太，最终目的是上林太太的儿媳妇黄氏，而黄氏是京城大太监黄太尉的侄女。搭上黄太尉的线，西门庆能更上一层楼。眼下西门庆只是清河县的提刑千户，即县中级法院的院长，官太小了。

黄氏深居简出，西门庆无法入手，才从婆婆林太太入手，曲线救国。收服了林太太，下一步就好办了，可惜西门庆还没等到上黄氏，先毙命了。从西门庆的功力来看，他具备这一能力，【这妇人(林太太)一段身心已被他拴缚定了】。房中术是他升官发财的重要手段之一，而且确实有女人因此死心塌地的跟着他。西门庆发家有 3 个节点，第一是娶李瓶儿，靠房中术征服了这个富婆。第二是通过一场官司，走陈敬济的关系搭上蔡京，做了清河县提刑千户。第三步是走林太太--》黄氏--》黄太尉的关系往上爬，刚刚展开，取得了阶段性成果，但没完全落实就死了。

任何国家的军队，最高级都分为若干军种，下面是兵种，合称为军兵种。本文的名字叫《2条腿走路》，涉及一个希腊神话故事，命名了恋母情结的希腊悲剧人物俄狄浦斯，遇到狮子身体的美女斯芬克斯，后者让他猜谜，故事大家都听过，早上4条腿，中午 2 条，晚上 3 条。对一个国家来说，军种相当于腿。现在大部分国家有 3 大军种，陆海空。比如英国，三大军种是：陆军、皇家海军、皇家空军。注意，陆军没有皇家二字，因为陆军跟着反贼克伦威尔作乱，差点颠覆王室，而且陆军的招募权属于教会。军种最多的国家，应该是苏联，曾经有 5 大军种：陆、海、空、战略火箭、防空；中美都有4大军种，中国：陆、海、空、二炮；美国：陆、海、空、海军陆战队。

世界上最早的军种，莫过于陆军，包括希腊，我就从希腊陆军说起。希腊现在是个国家，但在近代希腊王国从奥斯曼帝国独立之前，希腊只是个文化名词，连地理名词都不是。举个例子，著名物理学家阿基米德，他就是希腊人，不过他的祖国和活动区域都在西西里岛，按现在的行政区划，他是意大利人。希腊有上百城邦，人口上万的就算多了。

无论实行民主还是寡头、君主制，希腊城邦的公民的权力都很大。希腊所有城邦都实行民兵制，特征是只有公民才能当兵，当兵是权利也是义务。希波战争之后，由于战争频繁，没有公民权长期在该国定居的外国人，相当于有绿卡的人，也可以当兵，这些绿卡兵的战斗力低下，忠诚也不足，守城还行，不能指望打野战。民兵制的特点有2, 一是全民皆兵，以雅典为例，男性公民从 18 岁进入服役年龄，60 岁才能退役，考虑到卫生条件和战争频发，18 岁之后，除了病死、事故，死在战场上概率极高。二是士兵自备行头，包括头盔、胸甲、盾牌、长矛、短剑5大件。

国家不提供装备，如果你很有钱，能买得起战马，你就是骑兵。希腊、罗马都实行阶级制度，按财产划分。全世界所有国家，都会把臣民划分为若干集团，无非 3 种分法：

1 阶级划分，就是按财产多少划分；

2 按社会分工划分，中国从管仲开始分士农工商，印度有4大种姓，萨珊帝国也有 4 大种姓；

3 按与统治集团或皇族的远近划分，如元朝的4等人。

地中海世界按财产划分阶级，有他的合理性，雅典分为 4 个阶级，罗马共和国分的更细，6 个阶级。以雅典为例，四个阶级叫啥，划分标准我就不说了，称为第1,2,3,4 阶级就行了。第一阶级最有钱，他们一般不服陆军兵役，更愿意做海军的舰长，具体的情况到说海军的时候再说；第二阶级穷一点，依然很有钱，他们能买得起战马，做骑兵，所以叫骑士阶级；骑士阶级很重要，类似中国宗法系统中的士，社会地位既不是最高，不招人恨，有很大上升空间；第三阶级人数最多，以自耕农和小地主为主，他们是市民或公民的主体，能承担购买装备装步兵装备的费用。伯罗奔尼撒战争前，雅典鼎盛时期，雅典大头领伯利克里算过，雅典能出 1.3 万公民重步兵，他们几乎全是第三阶级。第四阶级最穷，也叫贫民，买不起装备，只能做轻步兵，具体说就是做投石手、弓箭手，打打杂之类，或者在不需要自备装备的海军中做桨手。越有钱的阶级，在军队中的地位越高，战胜获得的战利品也越多，一旦战败，他们的损失也最大；反之亦然，总之，钱多意味着负担重，也意味着回报大。

希腊重步兵，学名 hoplite, 战术叫希腊方阵。荷马史诗时代，重步兵的装备已经定型，就是5大件：盔、甲、盾、矛、剑，地中海世界基本不用弓箭，使用标枪、投石，这与地中海世界的社会结构和战术安排密切相关。

布鲁塞尔博物馆的花瓶

这幅图的装备已经很齐全了，除了没有短剑，一应俱全，左下角放着科林斯式头盔，特征是只露出眼睛，鼻子嘴都被遮挡，中央有一道很长的护鼻，嘴两侧向前包住嘴，只留一道缝隙，头盔上装饰纵向的马鬃，显得很漂亮，这种盔的防护效果固然好，但视野狭窄，耳朵包在里面，听不见声音，戴着很不舒服。除非开战，将士不会把盔戴在头上，会往上放在头顶。

换一张图，侧视

这是雅典繁荣的始作俑者，地米斯托克利的胸像，他把头盔往上挪，放在头顶。

希腊人没有裤子，所谓长袍，就是一件开了四个孔的筒子，从头套下来，古典时代只有 2 个民族穿长裤，波斯人、法兰克人。

图中的2个人，一看就知道是希腊和波斯人，波斯人穿长裤，希腊人没有，由于没有裤子，希腊人的衣服类似裙子，上身再套一套铠甲或刚性的胸甲就行了，希腊人不穿靴子，穿皮带鞋，罗马人也如此；小腿上穿胫甲，胫甲不是必须的，盔、甲是必要的装备。

盾牌发明的很早，不过最早的盾只有中间的皮带，手握不住，会在手心中滚动。于是希腊人把盾牌像背书包一样，挂在左肩和右胯之间。之所以挂在左肩，一来保护左侧的心脏，二来距离右臂远，加大右臂活动空间。希罗多德在他的《历史》中记载，小亚的卡利亚人发明了三样东西，【他们首先懂得把羽冠套到头盔上面，他们把纹章加到盾牌上面，他们还发明把把手加到盾牌上面去。原来在这以前的时候，盾牌是没有把手的，持盾的人只得用一条度带，再把它套在脖颈上从左肩的地方挂下来。】

头盔的羽毛只有装饰性，军事意义不大，不过久而久之，羽毛成了地位的象征，地中海世界发明了其他羽毛冠，比如罗马军团的百夫长，也叫百人队长，英国有一种坦克叫百人队长，百夫长的头冠是横向的扇形。

罗马百夫长，

罗马军团士兵，头冠是纵向的

其他样式的头冠也有，比如迦太基人喜欢在头盔两侧各立一根羽毛。现在头冠也流行，有一种发型叫莫西干头，印第安莫西干人喜欢留，特点是两侧剃光，中间留纵向一长条。小贝因为莫西干头，跟弗爵爷干了一架，一气之下去了皇马。莫西干头与其说来自莫西干人，不如说来自希腊的传统。

卡利亚人第二大发明是在盾牌上画图案，影响更为深远。斯巴达人喜欢在盾牌上画一个大写的希腊字母 ^ ,读【兰姆达】，雅典人喜欢画国鸟猫头鹰。

图上有 6 个 兰巴达盾牌

雅典的猫头鹰盾牌

到了后世，盾牌上的花纹更加千奇百怪，欧洲各国各家族，都愿意在上面加上家族纹。

第三大发明在当时更加重要，就是在盾牌外侧加上把守。

这个把手很简单，使用者只能一个方向持握盾牌

这个盾牌更加先进，把手绕盾牌一周，战士可以任意调整持握角度，这样盾牌具备攻击功能，可以正面撞对方，还可以抬起，用盾牌边缘击打对手，俯仰、左右都可以调整角度，有 2 个自由度。成年人的胳膊肘到展开的中指尖，长 0.5 米左右，再看上面的盾牌，容易算出，这个盾牌的直径是 1 米，成年的胳膊肘到展开的中指尖，在西方是个常见的度量单位，叫 1 肘，cubit, 以国王的为准。盾牌以木制为主，也有用柳条的，更加轻便，如果有钱，还可以在外面加一层青铜，更重，不过必要性不大。 直径一米的大木头盘子就不轻，1个盾牌重量将近 10 公斤。

铠甲更重，30 公斤左右。圣斗士的圣衣的是铠甲或胸甲的变形，特点是露着大腿，仔细看所有的圣衣，穿着者都穿着长筒丝袜，举个例子。

处女座沙加，看他的大腿，就是丝袜诱惑，每个圣斗士的丝袜颜色还不一样

长矛是主要武器，长度在 3 米左右，长矛两面有尖，后面的尖做备用，前面的破损、卷刃用后面的，后面开刃还能插在地面上，省力不说，必要时斜插在地面上，做障碍物、拒马。平时行军或戒备的时候，长矛正握，也叫下握，拇指在前，近身攻击的时候，长矛反握，也叫上握，拇指在后，看图就明白了

上握更容易发力，但体力消耗大，平时没必要这么握

希腊人左手持盾，右手长矛，盾牌保护自己，也保护自己右侧的人，到了近身肉搏阶段，长矛挥舞不开，或者折断的时候，就用短剑啦。古希腊人使用青铜剑，青铜的缺点很多，想要他坚硬，它就很脆，让他柔韧的话，没有攻击力。希腊人只能制造短剑，青铜剑长不了，剑适合刺击，不合适砍剁。但人的生理特征决定了，人更喜欢使用砍杀的东西，于是地中海世界广泛使用狗腿剑，学名 Kopis。

就是这种武器，有点像刀，台湾人称之为开山刀。开刃方向与刀相反，能砍能刺，至今英国从尼泊尔雇佣的廓尔喀雇佣兵，还使用这种狗腿剑。

廓尔喀雇佣兵和刀

亚历山大时代，狗腿剑依然广泛使用，当做刀来用。

轻步兵没有重甲，主要装备标枪和投石索，由第四阶级组成，希腊人也经常雇佣外国人做轻步兵。轻步兵在肉搏之前，使用远程武器打乱对方阵型，或者布置在重装方阵两侧，保护方阵侧翼。

重步兵的战术是组成密集方阵，组团冲刺跑。中学物理学过，撞击或冲击有两大衡量标准：动能、动量。动能 == 1/2 mv2，动量 = mv，都要 2 个参数，质量、速度。速度越快，质量越大，冲击力越强，越容易贯穿敌人阵线。希腊方阵就从这两个变量入手，组成 8x8 的方阵，大家紧密排在一块，同时行动，一块冲刺，质量为 64 个成人的体重，速度、步调要求整齐划一，一个人跌倒，全方阵解体，这需要严格的战术纪律和长时间的训练。希腊、罗马许多将军都说过，要让士兵还怕长官甚于害怕敌人。希腊各国中，以斯巴达人的训练最刻苦、严格，他们的重步兵天下无敌。

方阵通常稳步前进到距离敌阵150米的距离，然后开始奔跑，逐渐加速，最后50米全力冲刺。希腊密集阵战术对士兵的身体素质和战术素养要求非常高，一个全副武装的步兵需要负重四十公斤，进行长距离的奔跑和高强度的冲刺。一个希腊方阵必须在任何情况下保持队形紧密，步调一致，这需要长时间的队列训练才能达到。希腊密集方阵的正面攻击锐不可当，其弱点在侧面，因而往往需要散兵或骑兵在两翼保护。

希腊方阵的其他弱点也很明显，比如不适合在崎岖、狭窄地形上使用，重步兵对体力要求很高，不耐久战等等，这些缺点被马其顿方阵放大，因为马其顿方阵是 16 x 16 的，是希腊方阵的 4 倍。罗马人最后大破马其顿方阵，有2大原因，一是马其顿方阵的体力迅速耗尽，二是罗马军团没有顶住敌人的第一波攻击，却又没崩溃，逐步后退离开平地，进入崎岖地带，马其顿人继续追击，在崎岖地带阵型散乱，长矛无法挥舞，罗马人用短剑近身肉搏，大破之。

说完希腊陆军的装备、战术，进入下一大板块，编成、军饷、伙食。雅典全国分为10个部落，罗马更多，35 个。以雅典为例，每个部落都有自己的长官，掌管本部落的花名册，类似户口，男性公民到 18 岁进入服兵役年龄，部落长会把他加入花名册。10个部落组成10个基本战术单位，就是说希腊人的战术单位是根据部落或居住区编成的。直到近代，许多国家还按这一原则编组军队，比如日本最早的6个师团，按地方或家乡编组，在抗战的时候，许多日本师团不叫番号，而以乡命名，如著名的东京师团，名古屋师团。

斯巴达的部落数量，修昔底德说有 7 个，色诺芬说是 6 个，色诺芬在斯巴达军队中服役过，他说的可能更加准确些。他俩也不是一个时代的人，修昔底德早20年左右，也许斯巴达在20年间少了一个部落。斯巴达有 2 个国王，很奇特，通常一个在城里看家，另一个领兵外出，很像罗马的双执政官。在一次伯罗奔尼撒战争的战役中，斯巴达军队按如下次序编组。

国王是最高统帅，下面是 7 个团，这是修昔底德的说法，他说斯巴达有 7 个部落，就是来自这里。每个部落组成一个团，叫 morai，英语翻译成 division，喜欢看战史的人一定眼熟，这个词在军事上译作“师”。 其实 division 一词指基本划分单元，在行政领域叫 部门，division 的原形是 divid, 是个动词，意为划分。division 究竟是师还是团，要具体分析，在这里，从人数上看，翻译成团更合适。在这次战役中，共有7团兵士，每团有4连，每连有4排(enomoty)。每连前列是4名兵士：至于纵深的人数，各连并不一致，其深度由团长决定。大约算起来， 纵队每层是八个人。(first rank of the enomoty was composed of 4 soldiers : as to the depth, although they had not been all drawn up alike, but as each captain chose, they were generally ranged 8 deep）全钱的第一行列，除开赛克里替斯人不算外，共有兵士448名。”(全军总数是四千一百八十四人，即7×4×4×4×8+600=4184人。译者)。

斯巴达的人口不多，一次出动 3584 公民装步兵打野战，已经相当多了，多数城邦一次只能出动数百，雅典号称能动员 1.3 万重步兵，其实每次大规模出兵，从来没超过 5 千。除了人口少之外，出兵少的另一大原因是财政压力太大，重装步兵是有产者，平时过的挺有谱，出征还要带随从 (servant)，雅典给每个重步兵的军饷是每天1个银币，学名德拉克马(drachma)，阿拉伯人借过过去，改叫第尔汗(dirham)。如果重步兵有随从，随从也提供1 个银币。除去随从不算，一个重步兵的1年军饷就要 365 个银币。

单说银币大家可能没概念，我跟现在的公制和明朝的白银做个比对。希腊最大的重量单位叫他连得(talent)，用在人身上意为天才，天才是他连得的引申，不是本意。1 他连得重 26 公斤，听起来挺沉的。再看看明朝的白银，明朝 1 斤为 596 克，斤两 16进位，一两为 37 克。1 希腊他连得，恰好等于 700 两白银；1 他连得折合 6000 银币，则每个银币 4.33 克。这样换算关系就出来了，一个银币不到 0.12 两白银，反过来说，1 两白银约8.5 个银币；一个重步兵，年薪 365 个银币，折合白银 42 两多。

365 个银币，按希腊的他连得算，折合 0.06 他连得，如果雅典维持 1 万重装步兵，一年需要 600 他连得。伯罗奔尼撒战争前，盟国和属国给雅典的贡金每年就有600他连得，看起来，盟国的贡金能养活雅典军队，其实不然，仗打起来的原因之一，就是盟国对给雅典交钱，感到负担太重，苦不堪言，他们为了不交钱才反抗。战端一开，贡金大量减少，雅典开支却增加了，另外打仗导致商业萧条，日常的收入减少了，战争到了中期，雅典不断动用国库储备和向本国公民加税，依然入不敷出。晚期雅典财政破产，打不下去了。雅典海军比陆军更烧钱，听起来挺吓人的，到说海军的时候再细说。

最后说希腊军队的伙食，希腊军队是民兵，有战争才入伍，不需要常备军，一旦战争打起来，国家一方面给军饷，还要给饭吃，士兵不需要自带干粮。希腊人乃至整个地中海世界，主食就3样：大麦、橄榄油、葡萄酒。

先说大麦，还不是小麦，这玩意相当难吃，不过大麦容易种植，在土地贫瘠的希腊只能吃它了，具体做法是磨成面，掺入水烤制成面包或饼。最普通的食物就是这种大麦面包，橄榄油是调味品，抹在面包上吃。葡萄酒对西方人极为重要，做饮料可以喝，做兴奋剂能提神醒脑，疗伤时还可以消毒。基督教堂的圣餐，模仿耶稣最后的晚餐，就两样吃食，圣饼、葡萄酒，就是说，耶稣和徒弟们就吃这两样东西。

《伯罗奔尼撒战争史》第3卷记载，雅典人派一艘船带信去远方战场，要战场指挥官处决敌人的战俘。这条船走了不久，雅典人后悔了，决定取消命令，派另一条船追赶前面的船，为了提高后船水手的工作动力，给他们的面包中，除了大麦还有橄榄油和葡萄酒，一块烤制。这说明普通士兵的面包中没有酒和油，做好了再和葡萄酒一块下肚。希腊军人的口粮，就两样东西，大麦面包、葡萄酒，我废了很大脑筋做了换算。

重步兵每月的伙食为，大麦 1 麦斗，葡萄酒 1/6 麦斗。麦斗(medimnus)是容积单位

1 英制品脱(pint)=20液盎司=568.26125毫升≈0.5choinix，

1英制品脱=4及耳=1/2夸脱=1/8加仑=1/64蒲式耳=568.26125毫升≈0.5choinix，

希腊干量：

1麦斗(medimnus)=48 choinix(chnix)=192 cotyle(kotylē)≈1.5英制蒲式耳(bushel)≈52.4升，

4cotyle=1choinix≈1夸脱=2品脱=1.136升。

英制、公制的换算，我得出结论。斯巴达军人每月1麦斗谷物，8 choinix或1/6麦斗酒，折合每天1.6choinix(1.75公升)面包，4/15 choinix或16/15 cotyle或0.303升酒。

《伯罗奔尼撒战争史》第4卷记载，一支斯巴达军队打了败仗，被雅典海军包围在一个岛上，经过谈判，【雅典人应当允许在大陆上的斯巴达人将搓成面条的粮食，按照规定的数量运往留在岛上的斯巴达人。此项口粮规定每人大麦饭(barley bread)两夸脱(Attic chnickes)，酒一品脱(two cotyles,折合英制1品脱，0.568升)和一些肉类；侍从(servant)减半。】(to send over to those in the island a portion of ground corn agreed on, to wit, to every one two Attic chnickes of meal , and two cotyles of wine, and a piece of flesh; and to every of their servants, half that quantity)。

与平时的伙食对比一下，会发现岛上被困军队的面包增加到 125%， 葡萄酒几乎翻倍为 0.568 升 ，最重要的，还有肉吃。

希罗多德在他的《历史》2.168节记载，埃及法老有 2000 常备军，他们拥有一块土地做军饷，平时还有饭吃，【每天获得五米那(2.18公斤)面包，二米那(0.872公斤)牛肉(beef)和四阿律斯铁尔(arusteres, Cotyla, half-pints, 折合2英制品脱，1.136升)酒。】。括号中的内容是我加入的，为了折算查了不少资料。这些食物，一个成年男人肯定吃不了，我认为是给军人全家吃的。

与伙食量大幅增加的被困斯巴达军人比较一下，先说容易比的。普通斯巴达军人没肉吃，被困的有肉，但肯定不如埃及军人的 0.872 公斤多。葡萄酒，计量单位相同，埃及人翻翻。唯一难算的是面包，埃及的单位是重量，2.18 公斤，4 斤多，好大一坨。斯巴达的面包是 2.272 公升，是容积。埃及的计量用重量或质量，容易折算，希腊人用容积，2.2 升大麦面包多重呢，我想了个招，看小麦制品的密度是否超过水，结论是所有烤制的东西都比水轻。

三样烤制食物，上面是鸡蛋灌饼，戗面的；左下角，肉夹馍用的白馍；右下角面包，3样东西入水都上浮。面包是烤制品，密度低于水。结论：2.2升的大麦面包，重量低于 2.2 公斤。最后的结论，斯巴达军人的面包摄入量，低于埃及常备军，而且是远低于。

再算伙食的价值，伯罗奔尼撒战争前后，1麦斗大麦价值2个银币，葡萄酒的价格不明。则1个重步兵的每月伙食，折合 2 个银币，一年 24 个，加上一年的军饷 365 个银币，酒的价值，一年至少要 400个银币，一支万人大军，需要400万银币，667他连得，46.7万两白银，这还不算重装兵的侍从、海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