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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原创】从文革中学生人数统计表看“文革耽误了一代人”的谎 -- 天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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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不知道您有没有经历过那个年代

                如果您不下乡,“赖”在城里。“赖”得住吗?政府当时实际上是断绝了大多数青年在城市的生路(极少数找得到工作的除外),然后再“号召”大家下乡。实际上对于大多数人,这并不是一个多项选择。这样的“自愿”,无非是文字游戏而已。不知道您是否知道,出台政策强制下放的地方也所在多有。

                我不否认有真正自愿下乡的,但我认为那才是少数。也不知道您经历过多少大事可以得出“上山下乡有80%是随大流”的结论。您要是那时生活在城市,知道中国的城乡差距,如果有其他选择的话,恐怕也是不会那么轻易就“随大流”跑到农村去的。

                • 家园 有能赖的

                  我知道一个人,生赖下来。不给粮票,也没工作,全靠家里供养才能赖下来。我一直觉得这人是个传奇。

                  当时政策几年一变,有时候是老大走老二留,有时候又是走几留几,还真是个学问。

                • 家园 我就是有几个例子的

                  第一个,强国论坛的“数学”,他说他是想下放没下成,因为每家有一个孩子可以不下放,他姐姐下放了他就没去成。

                  另一个,我们单位的,本来打定主意要抢家里的下放名额让姐姐留城里的,结果下放政策结束了。

                  另外几个,我不知道到底自愿不自愿了。但是他们说下放,当然说下放苦了,但是说完了苦就很自豪很神气地说“这些你们都不知道不能理解的啦”,得意洋洋,就跟我们说现在小孩子不懂啥是滚铁环甩陀螺似的。

                  我遇到过有下放经历的,还真就没有搞口头伤痕文学的。

                  事实上我怀疑当时家长们对“下放”究竟是什么心理,觉得孩子下放会去吃苦是肯定的,但是是不是就认为吃苦就一定不好呢,至少到我们这一代还常常被教育要“能吃苦”的吧。

                  • 家园 贴一段和知青有关的

                    (一)"洋插队"与"新左派"的诞生

                    90年代初,政治被官僚垄断,经济被"大款"乜眼看,小资们一生下来就要出人头地的"上进心"陷入了晦暗阴霾的笼罩。一部分有条件的小资选择了"逃亡"--这就是90年代的"出国潮"。和底层劳工偷渡、新富阶层移民、知识精英镀金的出国不同;90年代的"出国潮"主要由"不得地"的知识分子"留学"组成。这拨人后来成了当前"海龟"的主体,当时他们则自嘲为"洋插队"。我们知道,"插队"是"上山下乡"的概念,怎么和"留洋"联系了起来?

                    原来"知青"也是分为"三六九等"的,"插队"指的是"知青"中处境最恶劣的一种。知青大致分为以下几种。

                    "兵团(农场)知青",就是由知青组成建设兵团(或农场),建制为师、团、连。"兵团知青"是"国家部队"。

                    有一种"干校知青"

                    "集体知青",就是由几十个知青组成"知青队",配有专门的干部带队,以生产小队建制编入农村生产大队,集体开伙、集体住宿。"集体知青"属"地方部队"。

                    "集体知青"中还有一类令人"眼馋"的"有妈知青"。就是某个大机关(比如省政府机关)、大企业(比如军工厂),单位出面和知青管理部门"协商",由本单独子弟组成"知青队",寻个条件不错的农村做"婆家",由"娘家单位"和地方共同派干部管理。

                    可想而知,同一个单位的子弟,单位条件又好,"娘家单位"就隔三差五地送米送面送肉送菜去慰问。为了让孩子们更好地为贫下中农服务,"娘家"还得给孩子们置办电影机、手风琴、篮球架、乒乓台等服务设施。

                    置办一份都不行,因为乡下那些"小农意识"们,老爱"截留""上调"这些稀罕的玩意,根本到不了孩子手中,索性多置办两份供公社和大队截留;同时也提高了孩子们在"婆家"的地位。再发展下去就是"娘家单位"积极贯彻毛主席"消灭工农差别"的号召,把一些设备报废处理给"婆家",让加工一些简单零件,孩子们就不必晾晒在农田里"炼红心",而可以是钻进小工厂、在贫下中农"教育"下、世袭着父辈的职业和技能。

                    很多"社队企业"当初就是这样诞生的。农村能不能沾到知青的光,全看"亲家"那边门庭高低。现在想想毛主席也是够用心良苦的了,为了让体制外的农民能沾点"体制油水",就用"逼婚"让体制内外结"亲家"。但随着1979年"知青大回城",这些"亲家"就都"自由离婚"了。

                    "插队知青",就是单个或几个知青组成"户"插入农村生产队,或者单个知青直接插入农民家庭(一般为和该家庭具有亲缘关系,比如原籍爷爷的家庭)。 "插队知青"属于"无妈知青";他们散布在农村各个偏僻的角落,形如普通农民,远离"体制庇护",甚至连县里召开"知青运动会"都不通知他们。

                    再看90年代的"留学",除了为数不多的公派公助"贵族"外,绝大部分"自费"留学生和当年的"插队"有着相当大的相似:当年的"插队"还只是远离了"体制庇护",还没有完全斩断"体制关系";而现在他们是彻底斩断了"体制关系",彻底失去了"体制庇护"。

                    当年的"插队知青"国家还拨出每人500元(1973年以前为250元)安置费,免票供应棉絮一床,棉花2斤,棉布23尺,单人蚊帐一顶,跨省的还加发40元交通食宿费,北方的还增加30元冬装费;第一年还可享受粮、棉、布、油供应,生活困难的每月还可申领5元左右的生活补助。

                    即使是在一年后,"体制"仍时隐时现地存在着。每一年知青们总能找到诸如自己有病、父母有病等各种各样的理由请假探亲,假后回到农村的知青,扛着着在城市里"捂"白的小胖脸,带着用"工业券""全国流通粮票"购得的"的确良""尼龙袜"饼干水果糖、父母用公费医疗证开来的"山楂丸""维生素"以及到现在农民都不怎么会吃的"麦乳精"之类,大包小包、花花绿绿。

                    在"小农意识"们嘴巴啧啧、孩子们满脸下作的表情中,知青们分享者父母家庭的体制特权,体会着非为同类的优越感。

                    而90年代的"洋插队"呢,假如是来自中国工薪家庭,父母二老的年收入加起来约为4000元人民币,合不超过500美元,不管父母再"铁"的体制、再疼爱儿女、再省吃俭用、也不可能对每年3万多美元的留学费用有任何作为;农村背景的就更别提了。

                    于是,留学生们不得不偷偷摸摸地"勤工俭学",靠非法的、不能实现社会化的、最低级廉价的体能出卖来换回面包。"刷盘子还是读书?",这又是一个"生存还是死亡?"的问题。

                    比刷盘子更下贱的也不少见;比如"背尸"和"抓鸡"。美国好像对死人乘电梯也是有忌讳的,背尸就是把死人背下楼。俗话"死沉死沉",是说背死人要比背活人费太多的劲,因为尸体是僵的。把尸体捆扎在背上,腾出两只手攀沿楼梯和墙壁。美国人多人高马大且患肥胖症,一百公斤几十层背下来是大汗淋漓两眼金星腿肚转筋。

                    据说有身体顶不住的没能把尸体背下来,自己也变了尸体。但是,背一次可获得尸体亲属的几百美元小费,比父母在中国的年收入总和还多。"抓鸡"就是把养鸡场鸡舍里的鸡捉住,按格式捆绑送往屠宰场。脸上被抓得满是血口子,胳膊更是没一块好皮,凑巧说不定还能抓出颗"视器官玻璃体"来。

                    在"洋插队"的前夜,小资们还尝试过一次不大不小的历练。80年代末,海南设立"大特区",在党的"流动""下海"鼓动下,小资们告别体制,带着"新大陆"、"西部牛仔"、"风流丽人"…蔚蓝的金黄的粉红的野心渡过海峡,捧出了"百万人才闯海南"恢弘场面。

                    没有实体产业,仅靠"开搞"是制造不出几个白领岗位的,这让小资们进退维谷,"上岸"怕丢人、"弄潮"没勇气,力气活不干、体面活没有。百无聊赖的小资们背着吉它、围棋、画板…有的赤胸露蹄、蓬头垢面、露宿街头,还有的屁股后褡拉着手枪或裸穿着三点式,在椰岛游逛。"

                    "漂流族"的爹们--"流浪族"出世了;会写英文情书的小娘儿们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学会"接客"的。当流浪的小资们觉得很"上当"的时候,他们聚集在三角地,和李德成唱起《海南梦》,抒发悲壮和忧伤。

                    谁不爱自己的家

                    谁愿意浪迹天涯

                    只因为走自己的路

                    只因为种子要发芽

                    ... …

                    还有一支女生们喜欢的诗朗诵《荒蛮雨季,天空没有伞》。

                    不知李德成们是否意识到,他们的"家"和"伞"其实就是体制,离开了体制,等待他们的就只有"流浪"和"雨季"。再进一步诘问,他们难道当真没有了"伞"吗?我看是在卖弄苦难。他们的前辈就是靠这手绝活发明了"伤痕文学",现在又轮到他们"为填新词强说愁"了。

                    实际上,他们自讨苦吃也就是小资产阶级"不甘埋没、图求进取"的作怪罢了。等尝到了"苦海无边",便可随时"回头是岸"。没过多久,他们就一个个在同事们幸灾乐祸的讪笑中腆着脸皮低调回了"家"。浪子回头,家的感觉就是好。

                    话分两头。就在李德成们"情绪团体操"的时候,从"三角地"向东走几百米,有一落大院,叫"海南石化招待所"。其中有几间房子门从外面锁着,窗户用被单遮挡着,有几个听口音像河南、观外貌是农民的青壮年关在里面粉墙,他们大约属于李德成们的同龄,看上去却要苍老十来岁。

                    来包房住房的猛然增多,招待所要把一些空闲的库房改造创收。但是,却不准使用价格很低的"盲流",一旦发现罚款遣返。于是就有了这一幕吃饭都要由服务员从窗户塞进取的劳动场景。

                    小资可以疯闹,农民却不准用汗水养活自己,小资疯够了虽很难为情但还有"家"可回,盲流只能在遣返时花钱买通押解换个城市重复同样的故事。小资们"少年不知愁滋味"地喊叫"天空没有伞",可中国的无产阶级农民的头上何时曾经有过一顶哪怕是最烂的"草帽"?他们连自由出卖劳动的"受剥削权"都没有得到!

                    不受法律保护,不被体制认可、不能实现社会化,体能的剧烈耗散、肌体的残酷戕害,偷偷摸摸的低廉劳动出卖;构成了国内无产阶级和海外"洋插队"的共同遭遇。认真说起来,"洋插队"还是有些高抬自己了,"洋盲流"才是恰如其份!所不同的是:美国劳力或缺,对"盲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涉案犯科,很少有收容遣返的。还有一点不值一提的小小不同,那就是一个是身陷邪恶的帝国主义势力,一个是沐浴着温暖的祖国阳光。

                    "盲流"不仅在劳动的合法、强度、保护、保障等方面比"插队"低一个等级,而且精神优越感也难企及。当年的"插队知青"虽口头说是来"接受再教育",实际上是带着文化优势来的。城市的高大建筑和繁华街道是他们高贵的出生证,凭着他们的城市烙印和回忆,他们获得了乡下人的羡慕和自我虚荣心的满足。

                    在一弯新月的黄昏,知青坐在幽静的小河边,吹响了忧伤的口琴:

                    蓝蓝的天上

                    白云在飞翔

                    美丽的黄浦江畔

                    可爱的上海外滩

                    阿拉的家乡哟

                    … …

                  • 家园 其实很简单

                    可以组织有共同信仰或者说认同感的人一起下去体验一下,也不用10年,2、3年吧,找个和60年代生活水平差不多的,贵州的山区,放下书本,拿起锄头,去干两年就知道了。

                    • 家园 你这不符合“随大流”啊

                      你这个实验只能验证是否存在“共产主义积极分子”,以及他们的热情是否能维持两三年。但是你不能验证大部分人是不是“随大流”,以为只有极少的人去,“大流”是不去的。

                      数学曾经给出过一个很有力、很“经济人”的解释,说现在你让他去上山下乡他也不去,因为成本太高了。当年上山下乡,大家一起去,我只要干得比你好就行了;现在我一个人上山下乡,那我得在乡下干得比你在城市里好,那这个难度就太大了。

                      但是另一方面,近来很多“大学生村官”留在农村的例子说明,上山下乡也不见得就一定不被青年人接受。当然了,你可以说,现在青年人是当官啊,那我也可以说,当年知青干得好的过一两年也就当领导了么。

            • 家园 至少我接触过的当年的知青里,没有一个不认为自己是被迫去的

              我还后悔当年读书没读好,这种后悔起码占99%,你那个例子不能说明啥

        • 家园 是不是可以理解为,政府在农村的教育事业做得不好

          却让知青来承担干活的责任?

    • 家园 鲜花吧。

      就凭楼主的质疑精神和具体的数据。

    • 家园 稀奇,也就30年的事情,就有人睁眼说瞎话了。
    • 家园 分蛋糕游戏之文革教育

      很多政治决策,其实就是一个分蛋糕的问题。

      文革的时候,国家工业化起步阶段。有限的教育资源,到底是应该投入到普及初等教育上,还是保障少数人读大学的权利?

      同样还有上山下乡运动,有限的农业产出,是从农民口里夺粮,保障城市知识青年的吃饭问题;还是让城市知识青年下乡,想办法自己养活自己?

      总而言之,老毛最大的问题,就是得罪了一批知识精英们。而知识精英们的所有善恶标准,就是他们自己在分蛋糕游戏中的利益得失。

      • 家园 其实毛分给他们的蛋糕比给其他人还是要多的多

        只不过相比常公的时代,相对来说还是缩小了很多。。。所以这些知识精英(尤其且主要是那些与具体生产和科研活动无关的文科精英们中的大多数,这些人恰恰也是文革中受冲击最严重的人群之一)就怨毒之极了。。。改开后,这些人掌控了话语权,而且这话语权和该开后的权力核心的需求很合契,所以我们能从各种媒介上能看到的毛时代就只剩下荒唐还是荒唐。。。虽然跳出来表演的远不是文科精英份子的全部(中国文科精英中还是有很多能理性思考和跳出自己利益圈子的人,但他们的声音被淹没了),但还是对中国现在文科教育的知识体系和教育方式深表怀疑,本话题中把大象尾巴或肚皮当成整个大象的人多了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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