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西河

主题:72 小时 前奏 -- 沙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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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原创】24 小时

      高永福满脸尴尬地把举报信交到赵新秋的手中。“这个胡全亮要留着,就是个祸害咧。公安局也开了证明了,这个事情应该了咧。”

      赵新秋掏出打火机,把交到他手里的举报信点上。嘴里淡淡地说:“我先告诉你,胡全亮些的举报信一共有三封。一封你在龙山分局的谢老五那里已经看见。我给你看的这一封是他给市信访局。第三封他给的是《定州日报》。”

      高永福彻底地向赵新秋解除了武装。他忽然明白了一个道理——做坏人也是分档次的。象他高永福这样的坏人,能做的永远都是扫扫边角的打手。象赵新秋这样真正那些能顶得住事的坏人,才算是能上得了台面的。自己与谢老五原本没有多少交情,凭什么人家就要把胡全亮的举报信给自己?说白了,人家看的是赵新秋的脸咧。他赵新秋又为什么要淌这趟浑水?说白了,还不是因为他赵新秋也扯进了这桩事情里。他赵新秋才是这件事情的正主咧。

      想明白了这个道理,高永福自然再不敢在赵新秋面前有丝毫不敬的表现。他看着赵新秋捏着那个信封,兴致勃勃地变换着角度。直到最后烧到手边,才放进面前的烟灰缸里。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终于没有说出来。

      赵新秋再一次露出他那种无所谓的笑脸。“你做了就做了。你敢想敢做,这一点我不如你。只不过做了就要有做了的担当。你担当不起的时候,就应该找能担当的人一起商量。你说呢?!”

      高永福只觉得脊背一阵阵地发冷发僵。他忽然想现在是不是应该过去抱着赵新秋的大腿向他表白自己的忠心。可脑子想了,身体却像是不属于自己一样丝毫没有动作。半天才挤出一句“新秋,以后你就是我爹……”

      赵新秋大度的一挥手。笑着说:“瞎扯什么呢。我们还是好同学,好朋友。走吧。下去吃饭,顺便带你认识几个人。”

      高永福就像个犯错的小学生跟在老师身后一样,跟着赵新秋出门、进电梯、出电梯、进包厢。

      包厢里已经坐了穿着皮夹克一高一矮的两个人。矮的那个高永福原本认识,正是龙山分局的谢老五。高的那个不认识,却也不觉得面生,只是叫不上名来。赵新秋冲他们点了点头一指高永福说:“这位就是前进村的高主任。也是我们今天的主角。来来,老高。我来给你介绍。这位是市委宣传部的徐部长。以后你们前进村,与我们徐部长打交道的机会会很多了哦。呵呵呵……”

      高永福猛的想了起来。难怪觉得面熟,按说自己早就在电视上见过这位徐部长多次。他赶忙上前一步握住徐部长的手“哎呀,徐部长!我说怎么一进来就觉着您面熟咧。原来早在电视上您过您咧。您这面相一看就是贵人!您要来俺们村里,没有什么好招待的好山好水可劲逛。山鸡、兔子、果子狸还有我们龙山的干煸狗肉可劲的上。保管您玩得开心,吃得过瘾。”

      徐部长与赵新秋一样一直都是微笑着点头。他一直等高永福说完,才缓缓地说:“你们前进村在龙山新区的中心地带。现在,又正好有发展低碳经济的东风。你刚才说的正好是发展新型低碳旅游,绿色经济的好基础嘛。”

      一旁的谢老五急忙接道:“徐部长一语中的,一语中的啊。咱们龙山今后的发展一定得靠徐部长您这样高瞻远瞩的人来指引方向啊。呵呵呵。”

      “老谢,你太谦虚了。龙山要发展,稳定的社会环境才是第一的。省里市里各级领导都很看好龙山新区未来的发展。可是这些都是外部条件。龙山新区内部的团结稳定,才是发展的第一要素嘛。这个自然就要靠你们多做工作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徐部长觉得在这样的场合和这样的人面前不方便透露什么。总之高永福坐在赵新秋身边听这个徐部长云山雾罩地扯了半天,只弄明白了一句话——龙山新区大家都很关心,龙山新区未来有大发展。就这话哪里还需要徐部长这么反复灌输。心里知道赵新秋让他来吃这顿饭肯定有原因。只是想不明白这个徐部长到底来干什么。可赵新秋与谢老五却听得津津有味的样子。不时的还能接上几句嘴。

      “定州想要发展。唯一的一条路,就是发展经济!经济上去了,什么都好办。经济没有上去这么都是扯淡。咱们定州的山山水水好不好?我刚才说了,好得很哪。可是好有什么用呢?以前难道就不好了?一样的山一样的水,为什么以前就叫穷山恶水;现在叫旅游资源呢?”

      谢老五伸长脖子凑近说:“这个要我说,和修路有关系。以前没有路,来的人也不多。现在路修好了人多了,自然就好了。”

      赵新秋点了点头“修路算一条。主要还在宣传力度上。酒好也怕巷子深嘛。”

      “对对。酒好也怕巷子深。咱们定州能发展好,徐部长是功臣咧!来来,徐部长敬你一杯。”谢老五赶紧抓着酒杯倒酒。

      徐部长微笑着摆摆手。“你们说得都有道理。可都不在根上。咱们的穷山恶水怎么就成了好山好水的呢?说白了是因为看见的人有钱了。大家有钱了,才有那个闲心去看山看水。大家有钱了,才会觉得那山那水看着招人疼招人爱。要是没钱,谁稀罕这?首先想着是这石头山上种不下庄稼淘换不来吃食。当然是穷山恶水了。你们说对不对?!”

      高永福蒙头想了想还真是这么个理呢!心里对这个徐部长的看法又有了改观。赵新秋微笑着不言语,等着听徐部长继续说。

      “人呀,有了钱才会想那些弯弯绕的东西。有了钱才有胆气啊。”徐部长喝了口酒好像是若无其事地瞟了赵新秋一眼。继续说:“咱们定州要发展,咱们定州的老百姓都想过上好日子。可这钱从哪里来呢?总不能靠政府给大家发钱吧?!所以,咱们得学习人家的经验。你们看沿海是怎么发展的?首先思想就比我们这些人活跃……”

      高永福再一次的有些晕头转向了。徐部长说话的语速虽然不快,但他总觉得自己的脑子有些不够。可赵新秋却好像很开心。他脸上的笑一直都没有断。让高永福再一次觉得自己像是一个无关的看客一样。

      等到徐部长面颊绯红微微有些醉意的时候,赵新秋冲高永福点点头说:“你打个电话给金帝实业的小张。就说我们请他吃饭。让他赶紧过来。”

      高永福急忙掏出手机正要打,徐部长却伸手拦住了他。“不用金帝的来了。我介绍龙翔地产的老古给你们认识……”

      周大山与中午一样准备了晚上的盒饭。正拎着盒饭往病房那边走。正看见毛雄辉推着自行车绕过来。

      “雄辉。吃了吗?”

      “大老远就闻见你这里的鸡腿香。正好我还没吃呢。你先把盒饭送上去。我正好有事情想问你。”

      “有什么事?你尽管说。拿你的钱,我连谢都没有好好谢你呢。要不你先来根鸡腿?呵呵。”周大山一脸轻松的样子。在毛雄辉面前,他希望自己能显得坚强一点。虽然不见得有效,起码自我感觉好些。

      “好几万都给了你了,一根鸡腿你就想打发我啊。你快上去吧。周叔叔他们还在上面吧?我要问你这事,一两句话问不明白。”

      周大山有些诧异地看了看毛雄辉。“就没见你这么磨叽过。行。我先上去。一会咱们一块去对面的飘香楼吃扒鸡去。”

      毛雄辉挥了挥手,示意周大山快走。自己把自行车推车棚里放好,然后在门口找了个被风的角落敲出颗烟来蹲在那里吸着。天擦着黑路,灯还没有亮起来。角落里也就愈发看不清楚。他手里的烟头一明一暗,正好宣示着他的存在。

      在农业银行提取的录像里,毛雄辉并没有得到什么特别有价值的线索。根据录像唯一能够肯定的——就是事发时段从得意轩车库里跑出来地确实就只有那一辆蓝鸟。出来那辆蓝鸟以外,整整二十多秒没有其他车出现。通过这一点,让他愈发确信了自己的判断。这个案子很不简单。绝对不能仅仅按盗窃未遂,或者交通肇事处理。

      周大山很快就从楼上下来。一时没有看见毛雄辉,正准备找毛雄辉已经站起来向他打招呼。“大山。在这边。”

      “你这么蹲在那里。害我找半天。走吧。这就去飘香楼。”

      “不用麻烦了。咱们就在门口这边买个盒饭就好。薇薇现在咱们样?还好吗?”

      周大山摇了摇头。“很不乐观。再说才第一天。钱大夫说薇薇这种情况得慢慢看。说不定能出现奇迹。你刚才说有话要问我?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毛雄辉并没有急着回答周大山的问题。他随手把烟蒂扔进旁边的垃圾桶里,一脸认真地说:“大山,要是我告诉你薇薇这个案子不简单。而且我以为这个案子目前已经被停职了。你会怎么看?”

      周大山两眼的瞳孔猛的收缩了一下。“怎么回事?!你怎么会突然被停职了呢?!”

    • 家园 说的对啊

      生活啊就是这样——该你开心的时候,就应该好好的享受它。免得什么时候生活抛弃了你,那你才不会有那么多的遗憾。

      这就是生活~

    • 家园 【原创】23小时

      周大山还在回医院去的路上,就接到了金丽娜打过来的电话。“喂,大才子。还在医院吗?”

      “哦。我刚从家里出来。正在回医院的路上呢。帮我请假了吧?”

      “请倒是帮你请了。不过赵头说找你有事。让你明天上班的时候务必要来一趟。”

      “明天上班的时候?我晚上得在医院守着薇薇。现在还不清楚到时候会出什么事情。”

      “我也不太清楚。哦,可能是关于该户口的事情。”

      “改户口?改什么户口?我的户口档案多少年前不就迁回来了吗?还要……”周大山的心里忽然猛然“咯噔”一响。他立时想到了正在进行的城乡改制也马上联系到了前进村的事情。他强作镇定地问“这个是赵头说的?”

      “是啊。不过也没有明着说。只是说现在龙山新区那边在做一些户籍补录。这个应该算是咱们赵局给咱们谋的福利吧。你明天到底来不来啊?”

      周大山的脑子里就像是有一面巨鼓在擂响。金丽娜说的每一句话他都听清楚了。可又好像每一个字都像是经过出将入相的戏台一样,只是从他的脑子里走了个过场。明明显了身影却完全记不住是些什么。

      他稳了稳神说:“不好意思,正开车呢。没挺清楚你刚才说的话。你再说一遍,改什么户口?”

      金丽娜轻蔑地一哼“我还听人说你是聪明人一点就透呢。这不是龙山新区那边正做户口补录嘛。赵局说可以安排局里一些人也补进去。明天让你回去,估计也就是这事。其他的情况就不用我跟你说了吧?!”

      周大山咬了咬牙尽量放缓自己的语气说:“好了,我知道了。明天上午我尽量赶过去吧。实在赶不及,我再给你电话。”

      “好了。你去忙吧。拜拜……”

      挂了电话,周大山猛地一掌拍在方向盘上。他心中已经肯定了赵新秋所做的事情。龙山新区的正式开发还需要在明年年底或者后年才会开始。现在连规划都还在起草制图阶段。但是开发之后的收益是毋庸置疑的。按照定州市拆迁与征收的惯例一个普通农户通过补偿获得的房产与现金,会远远超过普通人的想象。

      十几年以前还有大把的人削尖了脑袋想弄个“农转非”的指标。现在进入有开始了走后门要“非转农”了。周大山生了一场闷气,忽然间又开始疑惑起来。赵新秋能给局里的同事安排户口自然是为了掩盖他自己。不用想周大山也能估算得出来赵新秋能从中获得多少好处。可如果这阵的是赵新秋的目的所在,那他根本没有理由害怕薇薇啊。

      这样的事情已经可以用半公开来形容。只要有了农村户口,买多少房自然都不会有问题。一切都是明面上的事情!这样的事情那里又需要杀人灭口?!他忽然觉得自己的脑子完全不够使用。他想不明白这件事情背后到底有些什么联系,也弄不清楚这件事情背后到底有多少利益。也许明天上午真的应该回单位去和赵新秋见上一面。

      高永福坐在越野车副驾驶位置上,脸上随着路边杨树的影子不时变换着明暗。其实他脸上的表情并没有丝毫的变化。只是随着光影的变化变换出或宁静或狠辣的神情来。李会计有些心神不宁地问:“高主任,这胡全亮家的好像还蛮强硬咧。只怕她还得继续闹啊。”

      高永福头也不回冷冷地说:“政府规划的事情,能由着她一个老婆子来?!你是越活越不明白了。她要是再不老实,有政府来管!你现下不用想那些。你只管把村上的情况造表造册,以前村上的情况是什么样现在底下也没人清楚。还有!今天你跟胡家老大说的话,以后不准再对外面乱说!政府的事情还没有公布出来,你格老子就敢乱说!”

      “是咧,是咧。以后可不敢对别人说了。这胡全亮家的以后还是按一类算不?”

      “你怎么不记事呢。只要他们家那几口子不吵不闹乖乖听话,这得省多少心呢?啊?!反正给他们的钱也不是你出。你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是咧!是咧!”李会计点着头不再说话。他心里已经有了谱,高永福虽说得了势可他并不想将胡全亮一家赶尽杀绝。也不可能那么做。经过了这一遭,自己那个老嫂子还是那份脾气。不过只要有了这一大笔钱往后的日子就好过了。他胡全亮也算死得值了。

      越野车在村口停下,放下李会计一打方向盘直接往定州市区的方向开去。高永福今天晚上已经被人约了在定州宾馆见面。

      回来前进村当村长快一年了。这个胡全亮就一直没有安生过。现在总算是解决了这个难题。虽然过程曲折了些,事情总算是办了个七七八八。前进村或者说未来的前进社区是什么样子高永福完全可以想象得到。不说沿海的广州上海,就说内地的重庆是个什么光景?!他有些飘飘然的感觉。村主任怎么了?谁说村主任就不是官了?!不是官可我比个官还滋润。那些头上顶着官帽身上披着官衣的家伙算什么?!他们不能办、不愿办、不敢办的事情,我老高就给办了。那些家伙看在眼里就拔不出来,摆在家里又提心吊胆,揣进怀里还偷偷摸摸亮晶晶沉甸甸的东西;我老高现在坐在家里光明正大的开着车子往回运都没有关系。

      现在的高永福算不算恶人?要说得算。他都不算,那这世上好人就成灾了。可如果说高永福天生就是一个恶人;那你一定对不住老天爷。老天爷扔谁到这人世上来的时候,都是一样光溜溜赤裸裸的。如果说高永福是他爹妈管成恶人的;那他爹在坟堆里都会爬出来找你拼命。高永福他爹虽然是龙山人,可死了也有二三十年了。如果说你吧高永福是个恶人的原因归罪到学校教育上去;那人家老师可冤枉,都一样的书本一样的老师凭什么他成了恶人就怪老师呢?

      高永福到底是怎么成了恶人的?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也许是因为他当小包工头的经历;可小包工头里也有仗义的。也许是因为他与赵新秋是同学;可赵新秋是政府的人,政府总不会选恶人坏人来当官吧?所以高永福对于自己是怎么成为恶人的并不关心。他关心的是他当上这个恶人后自己的变化。车子房子这些就不用说了,最重要的是地位的变化。以前他站在赵新秋这个局长面前总觉得脚底发软。原本相若的身高,自己总觉得矮上一头。

      现在高永福就与赵新秋坐在一起,他再也没用了这样的感觉。通过胡全亮这事情,他甚至觉得原来赵新秋也不过如此。在他面前感觉脚下终于没有了棉花,头也微微扬了起来。他叼着根烟在赵新秋面前大大咧咧地吐着烟圈。

      “新秋啊。前进村这边你看中了哪块地只管说。现在的前进村,我高永福就可以说了算。”

      赵新秋微笑着看着眼前的高永福,眼睛里充满了不可捉摸的意味。他偏着头好像在从新打量眼前的高永福。“永福。那个胡全亮你办得好啊。”

      高永福手上的烟卷一抖。脸上不自觉的抽搐了两下。脚底下又有了那种踩着棉花的感觉。“新秋,莫开玩笑!莫乱开玩笑!胡全亮那是自己想不开投了水。怎么说我办得好呢。这玩笑开不得的……”

      赵新秋也不开口,依旧是用刚才那副眯眯的笑脸看着高永福。好像高永福现在说的事情,不过是家庭主妇在与菜贩讨价还价一样。

      “明天一大早胡全亮就要下土了!我怕个毬。”高永福把手里的烟头狠狠地搓进烟灰缸里。他知道肯定是自己手下的人和赵新秋有勾连。不过这事他也完全没有必要害怕。县公安局里当场就开出了自杀溺水的死亡证明,剩下的还有什么好说的。

      赵新秋脸上的神色丝毫没有变化。还事那种像是轻蔑也像是鼓励的微笑。这微笑,笑得高永福直发毛。再伸手去盒子里掏烟却连掏了两下都没有掏出烟来。“你现在也知道怕了?!”赵新秋终于开口说话。“我先给你看个东西。等会下去吃饭的时候再带你去认识几个人。见了这几个人你就不用再担心了。”

      赵新秋说着伸手从旁边的挎包里掏出一个信封交到高永福的手里。那信封平白无奇,只是个当地随处都可以买到那种牛皮纸信封。可信封上定州市信访局收几个字却让高永福瞪大了眼。

      他疑惑地接过信封掏出里面的信纸。看见的第一句话就让他吓了一跳。上面赫然写着——关于龙山县前进村土地征收问题的举报信。

      高永福粗粗把信看完,额头上的汗水已经悄悄顺着脸上滴在信纸上。他抬眼看了看赵新秋,只觉得舌头有些发苦。使劲咽了口唾沫。“这个像是胡全亮的字咧!这小子,临死了还要咬我一口!”

      “呵呵。他不是临死咬了你一口。是咬了你一口才临死……”

    • 家园 【原创】22小时

      龙山新区前进村村民委员会主任高永福,背着手站在一个白底黑字大大的奠前俯视着几个披麻戴孝跪在地上的人。他身后一个四十几岁穿件羊皮夹袄的男人,冲着地上那个跪着的女人喊:“胡全亮家的。你有什么难处尽管跟高主任说嘛。咱们乡里乡亲的,以后有什么事情还不好说啊!尽管说。说出来嘛。”

      那个年近60的女人依旧扯着嗓子嘶吼:“我的个人啊。你怎么就走了啊。你走了叫我们娘三个以后靠谁去啊。”她一边哭还一边把两只手随着自己的哭喊上下的扬着,好像眼前根本没有其他人存在一样。老女人的两个儿子头上戴着孝帽身上穿着麻布的孝服,低着头跪在老妇人的身后。

      高永福鄙夷地扫了一眼老妇人,像是鞠躬更像是点头地冲着胡全亮的遗像意思了三下。转过身对身边那个穿着羊皮夹袄的男人说:“李会计,你跟老胡家里的说说村上补贴的情况。政府现在照看着咱们咧。”说完吧手揣在裤口袋里,昂着头出了大门。

      李会计蹲在那个老妇人跟前说:“咦耶。高主任的话,你们想不搭理就不搭理了?!告诉你,高主任是代表政府咧!跟高主任作对,就是根政府作对!咱们本乡本土的,都不想你们娘三个难看。”

      老妇人忽然止住了嘶吼两只眼直愣愣地盯着李会计。“他李大叔。孩子他大到底是怎么没的?孩子他大不是那种想不开的人!你和他共事了这么些年了,你会不知道孩子他大的为人?!你告诉我孩子他大到底是怎么走的,我全家都拿你当恩人啊!”话没有说完猛地扑倒在李会计的面前,跪在地上抓住李会计那件羊皮夹袄咧开嘴喊:“啊哈哈……孩子他大……你冤枉啊!”

      李会计赶紧挣脱出这个老妇人的抓扯。冲着跪在老妇人身后的两格里昂喊。“重信、重义。你们赶紧把你妈拉住。拉拉扯扯的,像个什么事情嘛。全亮是自杀!自杀!你们知道不知道?!这个可是市里的公安来说过的!你还要我说什么嘛!”李会计站起身在走到门口回头看了一眼哭坐在地的老妇人脸上露出一丝不忍的颜色。想了想还是没有走出门。就站在门口冲着灵堂里面的人说:“别闹咧。闹不过咧。让你妈安生点。闹下去一点好处都没有。我这话可是实心实意为你们好咧。”

      胡重信站起身走到李会计的身边,把李会计拉进屋里坐下。有从里屋倒了杯茶出来说:“李叔,你是好人。有什么话你说吧。你说着,我们都听着。”

      李会计看了一眼停在门外的越野车,捧着茶慢声细气地说:“现在咱们龙山县要改成龙山新区咧。房子跟地都要征收。这些事情你们都知道吧。”

      胡重信赶忙点头。“知道,知道。我爹不就是为这在村上闹嘛。”

      李会计横了他一眼。“你爹闹归你爹闹。你们还要跟着闹,那就是跟政府作对咧!政府是什么?!政府就是国家!你们还敢与政府作对?!”

      胡重信忍着没有说话。那边坐在地上的老妇人扯着嗓子喊:“毛主席都说为人民服务咧!如今咋着?政府还能欺负俺们老百姓?!俺们不闹政府!俺们就要说个理咧!”

      李会计咬着牙恨恨地剜了老妇人一眼继续对胡重信说:“这回你们娘三要是不闹不吵,我担保你们这次征收能成一类户。按着一类户的标准,连房子带地你们娘三可有个四五百万咧。这个你一定得想好。闹的话就给你‘公事公办’到时候你就是背石头打天也是政府有理咧!”

      胡重信听见四五百万两只眼里已经不见丝毫哀伤,满脸的都是谄媚。“李叔!你可莫诓骗俺们小辈咧!四五百万,能花几辈子咧。你这话可可管?”

      李会计一脸的鄙夷“咦!稀欠个啥!跟着高主任以后的好处多咧。村里人都能像城里人一样拿工资咧!”

      胡重信脸上完全是一种贪婪的表情了。“俺们农村人也能拿工资?那得出门去打工吧。这个俺也知道。叔啊,那四五百万可是真咧?”

      李会计轻蔑的一哼“没见过世面。那四五百万算啥?!花完就没咧!政府给的工资才是真咧!你们要听高主任侍弄,以后每个月政府够给工资咧!这个月花完了,下个月还有!生老病死都不愁咧!”说完冲着地上那老妇人一瞪眼“比儿子都管用咧!”

      老妇人瞪着的一双眼睛眨了眨突然爆发似地冲过来要咬李会计。“你个没廉耻的货!孩他大怎么就交下你这样的人了!你就是为这卖了我男人!你就为这卖了我男人啊!……”胡重义与胡重信哥俩一个在后头拽着一个在前面挡着终于没有让李会计被老妇人抓住。李会计也被她的举动吓得脸上变了颜色,一转身从椅子上跌落了下来。慌慌张张爬起来又被他们娘三个撞倒。只好手脚并用的挣出了灵堂大门。

      胡重信见他跑了,怕他误会急忙用背顶住自己老娘冲李会计喊:“李叔!我们都听你安排咧!都听高主任侍弄咧……”他娘从他脑后伸手一巴掌刮在他脸上“啪”的一声脆响。胡重信还在喊:“李叔……”忽然她娘大张着口一下咬在他的肩膀上。胡重信“啊……”的一声惨叫后终于不再冲着李会计他们表忠心。

      李会计跌跌撞撞跑到高永福的那辆越野车前。高永福早已经看见他出门时候的狼狈样子,放下车窗问:“怎么说的?”正好听见胡重信腆着脸喊“都听高主任侍弄”于是不再废话冲李会计一偏头说:“上车!”

      李会计打开后门钻进车里,那车就像是尾巴被点着的骡马扬起一阵土腥一溜烟地没了踪影。

      毛雄辉没有再在得意轩的监控录像上做过多的纠缠。到底是不是张群调走了那些录像并不重要。那个与他要达到的目的并不相干。如果出现一点端倪就去追,那就会象玉米地里的熊瞎子一样,到最后忙了半天还是只有手里的那根玉米棒子。

      他现在要证实的,是那辆撞倒黄薇薇车里的人到底是精心准备如此的?还是事发突然出现的意外?什么小偷盗车意外撞倒黄薇薇他根本就不会相信。

      事情发生的时候正好在饭点。车库里应该正是人多的时候。这时候盗车容易被人看见。并且在地下车库盗车也很容易被人堵在车库里。除非是好车否则没有必要这样冒险。最关键的一点是——撞车的人有人接应。但是这个接应的人却在过了4个红绿灯之后才与车上的人汇合。这就更不符合盗车罪犯的作案习惯。作为接应的人应该就在盗车者的附近。以便于在发生意外情况后及时把人接走。现在事情出了,而接应的人却在没有监控并且人迹稀少的拆迁区接人。只能说撞人的家伙是对定州的情况极其熟悉,接应的人也是在事后才出现。这绝对不是流窜作案的偷车贼会出现的失误。

      毛雄辉出了得意轩掏出口袋里的香烟给自己敲出一颗点上。马路斜对过是农业银行与建设银行的两家门脸。他不慌不忙推着他那匹“宝马”溜达过了马路。支好车,就站在原地四下张望了一番。直到把嘴里叼着的烟卷吸到只剩下不长一点,才扔了烟屁股走进那家农业银行的门脸。

      今天是国庆长假之后的第一个工作日,又已经到了临近下班的光景,办事的人也只有一两个,所以银行里的工作人员显得没有多少精神。银行保安举着根满是倒刺的狼牙棍正装模作样的在耍帅。毛雄辉绕过他,走到大堂经理的小桌前掏出自己的证件给她看了看。

      “我是咱们市局刑警队的。有个情况向你们了解下。希望你们能给予配合。”

      大堂经理是个三十来岁高高胖胖的圆脸女人。她接过毛雄辉的证件仔细看了看,不紧不慢的说:“毛警官。有什么情况要了解的你先说。我能配合的一定配合。”

      “事情不大。昨天下午6点的样子,你们对面得意轩有辆车在地下车库撞了人之后逃逸了。可他们的监控摄像头的位置不好,有些情况不是很清楚。你们的位置正好在他们对面,所以我想来看一下你们的监控录像。看看从中能不能找到一些线索。”

      大堂经理撇了撇嘴。“对不住。您说的这事,我帮不上忙。要看监控录像,这得去市里总行找负责安保的张主任。”

      “张荣发是吧?你能不能给他挂个电话?你跟他说我是市刑警队的毛雄辉。你看他怎么说。”

      圆圆脸蛋的大堂经理疑惑地掏出手机拨通了电话。“喂,张主任吗?”

      “是我!”很牛气的一个声音。一边喘息一边随口应着。

      “我是东湖北路的元媛啊。我们这来了个自称市刑警队毛雄辉的人。你认识他吗?”

      电话那头那个很牛气的声音猛的屏住了呼吸。“你说是谁?!毛雄辉?!你快把电话给他。”

      毛雄辉懒洋洋地接过电话。“张主任。你忙啊?!”

      “那里那里。在毛哥面前我有什么好忙的呢。毛哥你有什么事情?”

      “没什么大事。出了个车祸,你们这个分行的监控可能拍到了事发时候的情况。我让你们这边的人配合一下。你说可以不可以啊?”

      “可以!可以!可以!太可以了。咱们警民合作嘛。应该的。应该的。”

      毛雄辉把手机还给那个圆圆脸蛋的元媛经理。

      “元媛吗?!毛哥要看看你们的监控录像有什么不行的。好好配合!记住了!好好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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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原创】21小时

      毛雄辉去取钱的时候。周大山正打算去替换ICU里的丁文兰。在周大山的眼里,丁文兰绝对可以称得上是一名中国传统女性的典范。今年已经五十出头的丁文兰,十五年前开始独自一人拉扯着还在读小学的女儿其中的艰辛绝对不是普通人能够承受。只是他现在看见的丁文兰却没有丝毫痛苦的模样。坐在那里的神情分明是在享受。是的,他没有看错。丁文兰是在享受着和女儿独处的这段时光。

      所以周大山只是默默在丁文兰身后站了一会;然后对旁边值班的护士点了点头,还是退出了病房。上午,周正说有机会可以等到一个护工。他又去护士站里看看,能不能早点落实这件事情。想不到护士站里值班的护士竟然直接说没有富余的护工了。看来今天晚上的人手安排,只能自己来了。到了这个时候,他终于想起应该回家一趟。回去把身上这件沾血的外套,给换一换。

      到了家里。虽然只是一天前出的门,周大山却有恍如隔世的感觉。屋子里虽然没有灰尘,却总觉得阴森森往外透着寒气。让周大山总觉得有股力量在把他往屋外赶。他在大门内侧发现了自己去海南时穿过的一双旅游鞋。两只鞋,还和昨天他刚回来时一样随意地躺在那里。只是周大山现在的心情与昨天已经有了天壤之别。

      他走进里屋换下身上沾着血的外套,正打算随手扔进洗衣机里。手臂挥出了,手指却又抓住那管染血的衣袖。衣袖上沾着的,正是妻子头上淌下的血。握着衣袖,仿佛又看见昨天晚上妻子面如白纸、气若游丝地躺在自己怀中的情景。心底里不禁一阵痉挛。他正站在洗衣机前踌躇,忽然一阵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小周!小周!开开门!”是楼下小超市老板娘朱大姐的声音。

      打开门,矮矮胖胖的朱大姐拎着黄薇薇的电脑包还有一个鼓鼓囊囊的黑色塑料袋站在门口。

      “我说小周啊,你们家薇薇真该说说她。昨天把这么贵重的东西放到我店里还说过几个小时就回来。你看看,你看看。到现在都一整天了。这要是丢了这么办?就算没有丢,磕着碰着了又算谁的?来,你快拿着。记住了啊。一定要好好说说她。”矮矮胖胖的朱大姐把电脑包递到周大山的手中转身要走,最后又回头加了一句“记住了!一定好好说说她!”

      周大山进到客厅里,看着薇薇的电脑包有些发愣。想了一想,还是决定打开看看。开机密码是他们的结婚纪念日;桌面是他俩的新房;这些都是周大山所熟知的东西。几篇word文档排列有序的占据着屏幕一角的位置。第一篇是《定州美食考》第二篇是《一名定州实验一中生的学费》第三篇是《龙山——定州的绿色氧吧》第四篇是《龙山美食——瓦罐鸡》最后还有一篇却没有名。点开最后一篇,里面只有一段没头没尾的文字。

      “我不明白,为什么一个共产党教育出来的干部居然会堕落到如此地步。我不明白,一个自称为人民公仆的人,怎么会有如此无耻的嘴脸。我不明白,一个个这样的人是通过怎么样的“努力”才能爬升到如今的位置。我不明白,一个在这样位置的人还要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才会让人警醒。我不明白”

      这个文档里只有这一百来个字。再没有其他的东西。很显然,薇薇最近在做龙山相关的报道。她在龙山接触到了让她义愤填膺的事情。对她说这些事情的,应该就是那个胡全亮。

      胡全亮能说些什么呢?比薇薇跟严厉十倍的文字周大山都见过。对他来说这些没有具体书名对象的文字完全不值一提。甚至他觉得这些文字本来就是一个记者应该有的笔锋。真的是赵新秋吗?想想金丽娜在上午那种阴晴不定的表情与赵新秋的为人,周大山根本无法确定自己的想法。

      薇薇的稿子看着有力却不会产生丝毫的作用。因为任何一个政党都不可能自己的干部受到别人的指责就处理这个或者这一批干部。想要对实权人物构成威胁仅仅是这样不痛不痒的文字起不到任何作用。除非这样的指责有切实的证据。可胡全亮能有什么证据?要是胡全亮都没有证据,薇薇又能够发现些什么让她召来杀身之祸?

      周大山想不明白。赵新秋是政客不是杀人狂。甚至可以肯定的说,即便是真的与高永福有着象薇薇所说的这样那样的关系;这些关系绝对不足以致命。不足以致胡全亮的命,更不足以致薇薇的命。

      周大山合上电脑,脑子里像是乱麻一团一样纠结。他并没有看见汽车撞击薇薇的具体过程。只是清晰地听见加速与撞击的声音。难道他会怀疑薇薇的受伤只是一个意外?算了别胡思乱想了。收拾好东西快点上医院去吧。

      周大山随手打开那个黑色的塑料袋,里面是几块熏得发黑的笋干。他毫不在意地用手拨弄了几下。一卷密密麻麻写满了字,有些发黄的纸卷露了出来。周大山有些好奇地掏出那个纸卷,仔细的辨认着上面的文字。

      前进村位于乡政府驻地以南2.5公里,村民主姓胡、李。 2002年底统计,全村有306户,895人,耕地面积376亩,山地2997亩,村宅呈长方形。

      胡忠发,1944年生,水田七分,山地二亩二分五,宅基地三分五。

      胡顺水,1944年生,水田七分一,山地二亩,宅基地三分五。……

      后面还有很多,显然这是一份耕地详细统计资料。这份资料里将每个村民的耕地具体占有情况,都有详细记录。这样一份资料并不出奇,国土局里也必然有相应的备案。这份资料被薇薇随意的塞在装着笋干的塑料袋里也足看得出它的价值。周大山把纸卷放还进装笋干的塑料袋里,封上口放进厨房里的柜子内。

      他还有一些衣物需要收拾。晚上会比较无聊。他上午的时候就想好了,晚上回家给薇薇带几本书。这几本书都是薇薇平素最爱看的。现在她没法自己看了。周大山已经想好了,自己替她诵读的顺序。先读《小王子》吧。读完了外国的《小王子》还可以读本国的《红楼梦》。总之得让薇薇知道,自己一直在她身边才好。

      换好了衣服拿好了书,日头早已经过了正午。走出楼门的时候,太阳一照周大山还是觉得有些恍惚。好像自己错过了或者弄丢了什么似地。心里很不踏实。应该不会是薇薇又出了什么事情吧?!

      取了钱,毛雄辉就近骑着自行车直接到了得意轩的大门口。锁好车,大老远门口站着的保安队长赵大牛就冲着他跑了过来。“哟,毛哥来了!毛哥您今天怎么骑着两脚踹就来了啊?早知道您要来,让我们骑上挎斗接您去啊。”

      “你就贫吧。我蹬个两脚踹,说明你这没犯事的。你不躲在被子里偷着乐,还给我叽里咕噜地瞎贫。有多远你就给我躲多远。”毛雄辉嘴上开着玩笑,脚下却丝毫没有停顿。

      他直接走到保安室外,想也不想打开门直接走了进去。赵大牛跟着毛雄辉也进了保安室。“毛哥,您到底是什么事情?咱们这小庙也不敢和您这真神起腻。您到底有什么吩咐说出来我们也好做个配合不是。”

      “配合?也不用你做太多的配合。昨天,在你们车库里撞了人,你应该知道吧。”毛雄辉随手拉过一张椅子坐了下来。“你就把昨天车库里出事前后的录像放给我再看看。我昨天晚上找着辆车,想看看到底是不是那辆。”

      “是这样啊。那您先看着。我就不陪着您了。”转身冲值班的保安说:“小谢你陪着毛哥啊。”赵大牛一转身出了保安室走了。

      毛雄辉让小谢调取昨天的录像资料,却发现竟然没有事发时段的内容。小谢疑惑地再次搜索了一遍。“毛哥,奇怪了。昨天出事时候的数据都没有了。”

      “没有了?!怎么会没有了?!这些东西有谁动过?”

      “我上午接班的时候到现在就没有外面人来过。能有谁动这个呢。要不你去问问我们队长。看他知道不知道情况。兴许是昨天晚上就被人弄掉了也不一定的。”

      “昨天晚上就被人弄掉了?”毛雄辉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啊。我去问问你们队长吧。我就想确认一下车牌号与车型。免得弄错了”

      赵大牛忽然闯了进来。手里还拿根橡胶警棍。“哎呀。毛哥!你看我怎么都给忘了呢。昨天晚上的时候,你们走了以后咱们区公安局的张队长来过。他说是那段视频是重要证据。所以就给弄走了。”

      “张群?他为什么要破坏你这边的数据?”

      “按说现在都是数字的了。直接复制就行。我估计张队长可能是把复制弄成剪切了。不过也没关系。要不毛哥你去找他确认一下。你们都是当警察的反正也是一样的方便。”

    • 家园 【原创】20 小时

      20 小时

      毛雄辉看见周大山的时候,他正气急败坏地一个人蹲在走廊吸烟。毛雄辉走过去一拍肩膀。“怎么了?吃饭没有?”

      周大山把手里的烟蒂猛的一扔。“我操!这世上就没天理了。雄辉,你能借点钱给我吗?”

      毛雄辉蹲在周大山身边,敲出颗烟递过去。“我那还有个四、五万吧。你要就都拿去。医院里在催款了?”

      “谢啦!今天刚缴的费。住ICU一天得小两千块。以前没进过医院没感觉。这回算是体会到医疗改革的紧迫性了。”

      “你们家薇薇应该有医保啊?!”

      “是有医保。刚才她们办公室的张主任来电话了。说是单位里财务制度要落实,医疗费用的报销每年有固定的时段。她们的财务制度重要,可薇薇这,也等着用钱啊。”周大山抹了一把脸。“你知道不知道最可气的是什么。”

      “什么?”

      “最可气的是我们自己的钱居然也都改了姓了。”周大山苦笑着接过毛雄辉递过来的香烟。“中午的时候我拿薇薇的存款条去取钱,跟银行里的人明说了我和薇薇的关系。把身份证户口本结婚证都给带上了还是不行。气得我一拳打在他们那玻璃上。还好那个柜台的人认识我。否则就该打电话报警了。呵呵……这他妈的什么世道啊……”

      “你想开一点。这事也怨不得人家银行。搞金融的规矩多是应该理解。”

      “理解啊!当然理解。搞金融的规矩多,改财会的守规矩,可医院里躺着的是我们家薇薇啊。”周大山吐出个烟圈一脸无奈地说:“这两年在单位里吃吃喝喝的都忘了我周大山也不过是个小老百姓了。很多事情,总觉得按规定走就行。人家来找你了,一句话不合规矩,就可以一推二五六。现在遇见这件事情,薇薇还躺在床上。我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到了这时候,我才真的觉得——当个老百姓可真是难啊。”

      毛雄辉拍了拍周大山的肩膀抿了抿嘴想说什么,还是没有说。只是再掏出颗烟递到周大山的手里。“你等等。我这就给你取钱去。就算是两千一天,有了我这几万块,也够你顶一阵子了。实在不行,再找同学、同事借一点。薇薇的病要紧。你放心好了。什么时候人都是讲感情的。”

      毛雄辉跨上自行车,带着风地往家赶。周大山他是相当了解的,不是真到了无可奈何的时候,他是绝对不会放下身段向自己诉苦。按说,周大山父母与黄薇薇她妈也能给凑一些,不过这小子这次实在是太难为他了。

      跟毛雄辉发了一通牢骚的周大山,缓缓吸尽了手里的那支烟。他走到洗手间里洗了把脸再漱了漱口,接着仔细地用洗手液把手洗了又洗。在镜子看着自己没有什么不妥才微笑着往ICU那边走。

      午后的太阳,把房间里的一切都照得明晃晃的。金丽娜裸露在床单外的手臂也被这日光映得雪白。她伸手从床边的小柜上的包里掏出一盒烟,含在嘴里点上后再递到身旁赵新秋的嘴边。再把头伏在赵新秋的胸前。

      “新秋,你刚才说有好东西给我。是什么?”

      “呵呵呵……”赵新秋抚摸着金丽娜那一头乌黑的长发。“你说你现在最想要什么?”

      “我什么都不要。我就要你!”

      “呵呵……好了别说傻话了。给你个提示,这个东西比我都好。”赵新秋脸上的表情金丽娜无法看见,但是赵新秋的回答还是让她很意外。

      “我不相信还有什么能比你更好。”

      “这个你就错了。我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好了也不让你猜了。我找人弄了几个龙山新区的户口。我打算把你还有办公室里的几个人都办过去。”

      “龙山的户口!”金丽娜猛的一下把头抬了起来。两只眼睛里满是惊喜的神情。“是不是落户到前进乡那边?”

      “你说呢?”赵新秋一脸暧昧的表情低头看着自己怀里的金丽娜。

      金丽娜一脸幸福地搂着赵新秋亲了一口“还是你最疼我!”然后抓过赵新秋的左手放在自己胸前。“在那边要有几亩地,这回搞开发以后,马上就是商品房跟门面房。不说别的,按照目前我送你的规划设计,马上就是好几百万了。”金丽娜忽然眉头一皱。“不过,黄薇薇好像从那个胡全亮那里搞到了一些东西。周大山今天对我说的那些话让我心里跟打鼓一样。新秋,你不会有事吧?新秋,我好怕!我真的好怕。”

      “你怕什么。嗯?!这些事情和我有什么关系?!她黄薇薇被车撞又不是我安排的。你呀,你吧我想得太恐怖了。”赵新秋一边说着一边把自己的身子压在金丽娜身上。“我可从来都舍不得让女人受委屈的。黄薇薇的事情又怎么会和我有关系呢。啊……啊……”

      铺着雪白床单的大床,随着床上两个人的运动发出轻微的响声。赵新秋今天的兴致好像很高,接连在床上弄了很长时间才停了下来。金丽娜慵懒地趴在床上看着赵新秋站在床边穿衣服的背影。

      赵新秋穿好了外套,一边戴表一边说:“晚上的时候,你再去一趟医院。把迁户口的事情也告诉周大山。不过别说得太明显。他是个聪明人。你只要点他一下,他一定会想到会有什么结果。再让他明天回单位一趟。就说……算了。什么都不用说。哼哼……有些东西应该是聪明人能想出来的。”他戴好了手表走进洗手间里对着镜子梳了几把头发,一闪身走出了房间。

      银行里挤挤挨挨地站满了人。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银行里也变得这么拥挤的。毛雄辉捏着自己的1491的号条,老老实实地坐在柜台前面飞等待区里。前面柜台里的那个姑娘好像认识他,隔老远的一眼望过来见他察觉就马上缩了回去。

      人家缩了回去,他倒是来了兴趣。这丫头是谁呢?呵呵,是得想清楚,想明白。想清楚?想明白?想清楚什么呢?我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毛雄辉就那么坐在银行提供的不锈钢座椅上,细细地把自己所知道的细节在脑子里捋上一捋。从案发现场来看,撞倒黄薇薇的车是临时盗窃的。撞人之后不停车直接转弯去到那几栋拆迁楼前再换车。也就是说,这个案犯很可能一开始就设计好了这个逃跑路径。可他们怎么能够确定正好能撞着黄薇薇呢?毛雄辉忽然觉得脑子里有什么东西像是一道闪电一般一闪而过。他一下站了起来,捏着那张1491的号条转身就走。

      柜台里的那个姑娘,眼看着他转身离开。忍不住“哎……”地轻声叫了一声。只是声音太小,恐怕除开她自己以外再没有其他人听见。

      毛雄辉走到银行门口见有人正在取号机前取号,才想起自己来银行的目的。他反身走到银行柜台前,等前面那名顾客刚办完手续赶紧走到柜台前。“同志……呃……小姐……不不,师傅。师傅,你看我这有急事。能不能先给我办了。”

      坐在柜台里的那个姑娘看他去而复返,直接走到自己窗口。只当是自己刚才那声呼唤被他听见。正弄得面红耳赤不知所措,听见他这一串称呼忍不住笑了起来。“你把存折先拿过来吧。”

      毛雄辉递上自己的存折,心里稍稍有些奇怪——这位姑娘怎么这么好说话呢?

      “毛雄辉,你取多少?”

      “四万都取出来吧。急等着用钱呢。”

      “你这是在给黄薇薇筹医疗费吗?”

      毛雄辉一愣。刚才就觉得对面柜台里的姑娘有些面熟。她怎么知道我是给黄薇薇筹医疗费的呢?他正奇怪,柜台里的姑娘已经做出了解释。“我们初中时是邻居!你和周大山黄薇薇他们两是三班。我是四班的。”

      “我说我怎么看着你面熟呢。你怎么知道我这事给黄薇薇筹款?”

      “刚才12点多的时候,周大山来取过一次款。因为银行的规定,他没有取到钱。看见你进来,所以我正好问一声。薇薇她还好吗?”

      “好说不上。看情况怎么发展吧。”

      柜台里的姑娘,从旁边的钱箱里掏出四叠纸币摆在柜台上。“喏,钱你拿着。黄薇薇在哪个医院?要不我下班了也去看看。可以的话,能帮一点是一点。”

      “市一医院。离你这也不远。她现在正在ICU病房里呢。很好找。多谢你帮忙啊。我先走了。”

      毛雄辉与来的时候一样,整个身子低伏在龙头上尽量减少风阻。他现在想做的第一件事,是把钱送到周大山手里。第二件事,是要赶回事发的得意轩饭庄。这个案子手法清晰,分工明确。从周大山把车停在地下停车以后,就开始做准备。想要让两个人中的一个不一起上车,而单独站在行车道上。只要在停车的时候,与他那辆现代的右手边贴得稍微紧一点就可以。能做出这样设计的,绝对不是普通人!他想赶回去看看,到底从地下车库的录像中能有什么发现。

    • 家园 18小时

      丁文兰看着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女儿,心里涌动着无限的爱意。这是多少天了?从女儿嫁出去那天到现在已经整整有502天了。已经有502天的时间,女儿完完全全脱离了自己的照顾。已经整整有502天,自己没有能象现在这样守在自己熟睡的女儿身边了。

      丁文兰额头上的伤疤,被一条宽纱布包裹起来。与躺在床上的黄薇薇一样都把额头整个的包裹起来。两人靠在一起,很有点母女装的意味。她很享受现在和女儿靠在一起的感觉。觉得心里面很踏实。她一点都不担心不薇薇会醒过来。早些年住在前面一栋张老师的大女儿淑芳,也是被车撞了。昏迷了两个月呢。到最后不也还是醒过来了。所以她不担心。不担心薇薇也许根本就不会醒来。她要做的,就是在微微躺在床上这段时间里尽量和她在一起。

      ICU里静静的。只有那台一闪一闪亮着灯的仪器在“嘟……嘟……嘟……”地响着。已经接近中午十二点了。周大山去外面小饭店里订了一个三份套餐。还额外的给ICU里的小护士与医生各多订了一份鸡腿。那两根鸡腿油亮亮的,散发着诱人的香味。

      “嗯!好香!这是对面飘香楼外卖的鸡腿!你这是在诱惑我翻错误。”值班的小护士咬着嘴唇一脸纠结的样子。

      “早知道你减肥,我就给你们带两张健身卡了。我那有几张金太阳的健身年卡。都是别人送的。我也没法用那么多。给你们带过来吧。”

      “哇!金太阳啊!不就是电视台旁边的那一家嘛。听说很多电视台里的主持人也会去的呢!”小护士一脸花痴的样子。“那做‘大家乐翻天’的徐宁会不会去啊?!”

      “好像是会去。我去的时候,见过几个咱们定州电视台的人。谁是徐宁我就木有注意。要注意也是注意那些女主持人。呵呵……”

      “不过……那个好贵吧?一张年卡要好几千吧?”

      “那就不知道了。反正是人家送的。我也不知道到底多少钱。”周大山轻描淡写的把那几张价值数千的健身年卡给送了出去。现在的他,对于送礼已经做到驾轻就熟。甚至人家不收礼都会让他莫名紧张。

      那几张健身卡的目的,最主要还是在钱魏宁。今天去缴费的时候,他才知道钱魏宁已经将他送的5000元红包充了医药费。送出去的钱没有当面拒绝,那自然是人家收了。收了以后,却又用这种方式还回来。如果不是故作清高求名,那就只能是在收钱的时候遇见了意外情况。

      金丽娜焦躁地坐在赵新秋的办公室里。刚才在办公楼门口撞见江云婷,让她本已烦躁的心情更加无法控制。只觉得整个人都完全不受控制一样。她必须找地方让自己从目前的状态中解脱出来。她必须回到那个可以让自己放松下来的地方。这个地方就是赵新秋的办公室。只有在这里她才觉得自己是无所畏惧的。以前无论是谁她都毫无畏惧。哪怕是去年许卫生许书记拍着桌子对她发脾气的时候;她也是在这间办公室里,再一次让自己恢复到那种平静且自信的状态。

      但是现在,她虽然还是坐在这间办公室里却无法恢复到那种状态上去。因为这间办公室里现在只有她一个人。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那张小牛皮沙发的对面。她手指有些痉挛地按着手里的手机,可不知道怎么回事,按了几回都没有按对。

      相对于他的职务来说,赵局长的年纪并不大。45岁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至于什么叫年富力强,相信办公室里的那些女同事们各自都有自己的表述方法。现在他正坐在一张装饰豪华的麻将桌前。手边是一瓶开了口的人头马。对面是前龙山县现在的龙山新区区长麻卫红。两边是两个穿着警服的男人。

      麻卫红手里摸着牌,将叼着烟卷死命地猛吸了一口。“老五,你给老赵他们准备的户口弄好了没有?”

      麻卫红左手边被他叫做老五的那个人伸手从旁边的床上拉过一个公文包。“赵局长,你们全家的户口现在都迁到新区了。你放心,我给你走的程序保管没有一点尾巴。”

      赵新秋微笑着点点头。“你老五办事我还不放心嘛。来我送你个红九万算是谢礼!”

      麻卫红大喊一声:“碰!呵呵。可惜老五没有手气,你送的九万他吃不到。”

      老五大度地笑笑:“你麻区长看上的东西,我怎么好来抢啊。赵局长这样的小事,以后你招呼一声就好了。打个电话我就给你办好。只怕你不给我这样的机会呢。”

      坐在老五对面的那个人一言不发地翻了个白眼。左手中指弯曲轻轻的在牌桌上敲了三下。老五伸手摸出一张牌冲麻卫红说:“麻区长,赵局长大手笔一次九万,我人微言轻,给也只能给三万了。”说完一张三万扣在桌面上。

      “碰!呵呵!我可是又红又专的。不管是9万3万,只要是红的我都要!呵呵呵……”麻卫红开心得像个孩子一样。“今天老子手气旺,教你们一个当官的诀窍。想听不想听?”

      赵新秋还是一脸微笑地看着对面。老五一脸专注地注视着麻卫红的那张嘴。生怕错过了什么。麻卫红打出一张四条说:“当官不当管,面子最重要。红旗永不倒,彩旗边边绕。能吃能喝能睡觉,有礼有利别放炮!呵呵呵。怎么样?怎么样?!想不到我麻卫红这么有才吧?!哈哈哈……”

      “哈哈哈……有才!太有才了!老麻呀,你当这个区长太委屈了,应该在去文联兼个差啊。呵呵呵……”

      “老赵,我说的这几句话可有讲究。不过,道传有缘人啊。这讲究我就不多说了。最关键的记住别放炮!呵呵。”

      坐在老五对面的那位再次曲起中指,却没有叩击。老五摸上一张牌故作兴奋状“可算听牌了。一万”

      麻卫红摇了摇头说:“我说让你别放炮你偏不听。我这把难得来次大牌。要了你吧我嫌小。不要你吧,又怕错过机会。这人啊,都是这样。要是有个身后眼的话,那就谁都是圣人了。”他像是下了决心一样。“老五,你这个一万。我收了!清一色的碰碰胡。呵呵呵……好了,就这样吧。咱们吃饭去。”

      老五赶紧站起来“麻区长那就谢谢您了。”

      麻卫红看了一眼他身后那个一直没有说话的人。“你的事情我给你提一提。其他的你还要靠你自己。不过我给你说话可是看着老赵的面子。你给他办的户口我建议你再多加几个人。记住我的话。红旗永不倒,党要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

      金丽娜终于拨对了赵新秋的电话。电话刚一接通“新秋,你在那里啊!出事了!出事了,你知道不知道!黄薇薇没死!她没死!在医院里!还有周大山!周大山好像知道了些什么!他刚才对着我咬牙切齿的样子吓我一跳!你在那里啊……你快回来啊。我在你办公室……”

      赵新秋微微一怔,抬眼看了一下麻卫红身后一直没有说话的那个警察。“嗯。我知道了。让小崔接你去希尔顿等我。你先去吃个饭休息休息。”

      老五出了房间门,赶紧紧走两步按下电梯的按钮,站在电梯口旁。赵新秋笑着冲他点点头“谢政委,我们单位还有几位同事的户籍可能要改。到时候还得麻烦你了。”

      谢老五赶紧说:“赵局长让我办事是给我面子。那里还说麻烦。有什么要求你只管说就是了。只要再我老五能力以内,一定给您办到。”

      赵新秋还是一张笑脸“不会很麻烦,我弄好了再给你电话?!”

      “好的,好的。我等着您电话。”

      电梯来了。麻卫红一步跨了进去,谢老五等赵新秋进去之后也打算进电梯,却被身后那人一把拉住。电梯门缓缓合上,麻卫红的眼里仿佛谢老五根本不存在一般。赵新秋站在电梯里看了一眼一脸严肃的麻卫红。“那个记者的事情可能有麻烦。”

      麻卫红垂着眼皮沉默了一会。“我知道。你要相信他。咱们才得能吃能喝能睡觉。”

      赵新秋按了一层的按钮笑着问:“他怎么想起来让你提拔这个谢老五的?”

      “你别小看谢老五这样的人。表面上的东西都不可信。能当上分局副政委的人绝对不应该是这样的成色。”麻卫红忽然莫名地笑了起来“这个女人还真不简单。看来女人还真不能小看了。”

      电梯厅在一层停了下来。赵新秋快步走出酒店大厅,冲等在门口的一辆出租车一招手。“去希尔顿酒店。”

      毛雄辉在路边的兰州拉面馆里,刚吃完一大碗热气腾腾的牛肉面。他推着自己的自行车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当警察快十年了。当你习惯了那种时刻都把神经紧绷的时候。忽然放松下来就会有种奇怪的失落感。会忽然之间迷失了自己的方向。毛雄辉现在就有这种迷失方向的感觉。反省他是绝对不会做的。只不过停职这个两字却是落在实处。枪也交了,衣服也换了总不能再马上转回去求饶吧。

      一抬头,竟然不知不觉中他走到了医院门口。算了,反正停职了。就去看看周大山与黄薇薇俩个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吧。

    • 家园 【原创】17 小时

      墙上那只闹钟的时针,磕磕绊绊地指向11的位置。王喜正拿着块沾油的破布,兴致勃勃地擦拭着他的“小砸炮”。毛雄辉看着他那副模样就气不打一处来。“擦擦擦……你擦个什么劲啊!那家伙应该放在枪房里。你有那闲功夫,好好睡一觉成不成。”

      王喜不为所动地咧嘴一乐。“毛哥。这枪可是咱们警察的命根子啊!我现在一没车二没女朋友,所以它就是我媳妇。你说自己媳妇,我不伺候得勤快点,还指望枪房里的老秦头帮着我照顾啊。这不是本末倒置嘛。呵呵……”

      毛雄辉不耐烦地横了他一眼。“去去。要贫你回家贫去。不要再我眼前瞎晃悠,烦着呢。”

      “谁在烦着呢?怎么脾气这么大啊?!”一推门主管刑侦的陈副局长推门走了进来。

      “陈局!”“师傅。”王喜与毛雄辉都站了起来。陈建设摆了摆手“就咱们自己,小王就不用那么客气了。雄辉,你怎么回事?我听大杨说你又闯祸了?”

      毛雄辉猛的把头一扬,张嘴想说什么。停了停还是没说。低下头垂头丧气地说:“是。我去替我一个同学问了个案子。那个案子还不简单。按我同学的说法,牵连甚广。师哥也是为我好。”

      陈建设没说话,背着手围着毛雄辉转了一圈。像是欲言又止的样子。拍了拍毛雄辉的肩膀问:“那你知道不知道你这个同学,她做过些什么事情?”

      “我知道一点,不清楚细节。我去的时候她已经被车撞伤昏迷不醒。是她爱人向我透露了一些情况。陈局。我办这个案子说是一点私心都没有,那不对。可这个案子交到张群那样的人手中……”毛雄辉觉得心里忽然像是被针扎了一下,有种痛彻心扉的感觉。

      他脸上那点微小的变化早落在陈建设的眼里。他一脸失望地敲了敲桌子。“你呀你。要我说你什么好。你师哥为什么把你带回来?有些话,你不用我说也应该知道。该怎么做,你不比谁糊涂。”陈建设有些恨铁不成钢地解开自己的风纪扣大声骂道:“你这个毛雄辉,人家叫你毛大侠你还真大哥自己是个人物了?!你也不称称你自己的斤两!你想干什么?!啊!就凭你就能创造和谐社会了?!就凭你就能天下太平了?!啊!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一天到晚不务正业。有那时间,你自己躺床上好好睡一觉。想想清楚我说的话!”

      陈建设这样没有风度的训斥,令毛雄辉大感意外。他低着头站了起来。先冲陈建设敬了个礼。大声说:“报告陈局。我作为人民警察私下办案确实不对。以后一定注意。可对这个案子,我的看法不会改变!我申请由市局刑警队来接手这个案子。这绝对不会是一起简单的盗车伤人案!”

      “毛雄辉!”陈建设恼羞成怒地猛拍了一下桌子。“你是不是以为,我是你师父就不会把你怎么样?嗯?!毛雄辉我告诉你!你从现在起就给我停职反省。你什么时候想清楚了,想明白了再来找我!”他掉过脸冲王喜说:“你也别和他一块。去找你们杨队长,另外换个搭档。”说完一甩手大步流星地走出办公室。

      毛雄辉苦笑一声“得。连累你陪着我听老爷子训。看样子,你毛哥可得着个睡懒觉的计划了。”

      “毛哥。这是怎么弄的。你犯不着和陈局对着来嘛。你看,你看。你这么弄,得了什么好嘛。”王喜把手一摊,一脸惋惜地看着毛雄辉。

      “得了什么?我得了良心!我当警察不是为了升官发财的。做事首先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黄薇薇就算不是我的同学。这个案子只要我知道了我还是一样还是会跟!不就是停职嘛。没事的。你不用担心我了。老子干脆回家睡觉去!”毛雄辉气鼓鼓的从腰上解下配枪。“这个家伙是我当警察的伙计。现在就让它和老秦头亲近去。有它,我是警察。没它,我一样是警察!走了。待会杨队回来,你就告诉他我停职反省去了。”

      毛雄辉去老秦头那交了配枪,也不再回刑警队。直接去车棚里推起自行车就外走。陈建设与一个穿着便装的中年站在窗前,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中年男子有些疑惑地说:“老陈,你真的让他停职反省?”

      “这小子,跟了我快十年了。他是什么脾气我还要摸不清楚,这么多年的警察算是白干了。你放心,让他去吧。这样处理,对各方面都是最好的结果。”

      定州市规划局门口白底黑字的木牌上,不知道被谁弄上了一块黄泥。湿乎乎黏答答地沾在上面很有些农家肥的味道。一辆奥迪带着卷起的尘土开进规划局的大院内。金丽娜夸张地用一只塑料袋套住自己的头发,使劲捂住自己的口鼻一路小跑着闯进办公楼内。

      “呸呸呸……晦气死了。拿个破钥匙弄我一身土。”

      江云婷从她身后转了出来。“哟,小金这是怎么了?你看这身上。来江姐给你拍打拍打。”江云婷随手从门后的挂钩上摘下一条毛巾“啪啪……”在金丽娜身上抽打着。

      “好了。江姐,麻烦你了。我自己来好了。赵局出去了没有?”

      “唷,赵局啊。那我就不知道了。要不你自己去看看?你也知道,我这做中层领导的老往局领导那跑,大家会说闲话的嘛。呵呵呵……你自己去吧。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和你江姐说啊。”

      “不用了,不用了。是赵局吩咐我把龙山新区的规划图稿给他拿过去。呵呵……江姐,你忙你的去吧。我先去拿周大山的U盘。拿到了我自己去找赵局好了。”金丽娜一转身扭着腰肢消失在楼道里。

      坐在旁边把刚才那一幕收落眼底的小马,马上站出来替江云婷打抱不平。“赫……什么玩意嘛!不就是靠那两个球去迷赵新秋么。妖里妖气的还当自己是个什么玩意。哼……江姐,像这样的人你都能和她处好关系,我真佩服你。”

      江云婷混不在意地把毛巾往门后的钩子上一挂。语重心长地说:“小马,你是许书记的外甥。应该记得时刻维护领导同志的威信。赵局为了我们局里的事情是呕心沥血的。咱们不说不知道。就算是真的知道了一星半点的什么东西也都应该学会多为领导考虑。当然,我不是说咱们就不去行使我们民主监督的权利。我的意思是一定要分清楚主次。什么事情是于国于民有利的。什么事情是于国于民不利的。只要是没有做于国于民不利的事情,那这样的领导我们就应该时刻维护嘛。你说是不是?”

      小马尴尬地笑了笑。“江姐。你看你说的。对赵局我还是很尊敬的!只是看不惯像金丽娜这样的人。要说优秀的话,其实江姐,你身上那样不比她金丽娜强嘛。呵呵呵……我是替你抱不平呢。呵呵……”

      “小马,你又拿我开玩笑。呵呵呵。快进去吧。站在门口也怪冷的。”两个人说笑着走进办公室内随手掩上房门。走廊里立时恢复静悄悄的状态,只有穿堂而过的风声在不住地呜咽。

      周大山在缴费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卡里的钱少。昨天的手术费用带检查护理抢救一块差不多将近两万。难怪一大早医院里就赶着来催缴费。刚去了趟海南卡里的现金,只剩下三万多一点。现在缴完今天的费用与住院押金之后,卡里的现金已经所剩无几。他这才知道昨天父母得意带钱过来实在是明智的举动。

      回到病房外,正看见父亲与一位三十来岁看上去显得干净利落的一个人女人坐在一起。他有些疑惑的问:“爸。护工的事情怎么样了?定下来了吗?”

      周正“嗯。”的应了一声不过又摇摇头说:“定是定了。不过是排了个号。我们前面还有两位。现在医院里的护工不够,说是还得等两天。”说完指了指身边的女人说:“这是薇薇单位办公室的张主任。她是来看薇薇的。你正好陪她聊聊。我去看看你丁阿姨跟薇薇。”

      张静冲着周大山小李笑站起来做了个自我介绍。“你是小周吧。我姓张,弓长张,安静的静。你叫我静姐就可以了。别主任主任的叫得显得生分。我刚才已经听周工说了一些薇薇的情况。小周你放心。薇薇是我们报社采编的主力!对她都不关心,那我们社长非得降我的职不可。呵呵呵……刚才周工不是说护工暂时找不到嘛。要不,我回去在社里发动一下,看能不能组织几个姐妹们过来帮着顶过难关。”

      张静说道这里像是很动了一把感情。掏出手绢摸了一把眼角说:“薇薇就和我自己的亲妹妹一样!看见她现在这个样子,我的心里就像刀扎一样的疼。小周,你一定要挺住。咱们薇薇以后可就靠你了啊。”

      周大山默默地点点头。转头看父亲已经进到病房里。把张静拉到一旁问:“张主任。你们社里对医药费这一块是怎么报销的?薇薇现在才一天不到已经用了小三万了。我的意思是你们社里能不能提前垫一点?”

      张静把脸一板。“小周,你这不是抽你张姐的脸嘛。你张姐是干什么的。这个事情都不能干还好意思让你叫我张姐吗?!我先回去给社里财务说一声。下午就给你们消息。你看怎么样?”

      周大山一把握住张静的手“那就太感谢你了张姐。等薇薇好了,我们两口子一定请您吃饭。”

      “嗨……那么客气。干什么。我看你这人手也不够。我就先回去了。下午再等我的消息吧。啊。”

    • 家园 【原创】16 小时

      一阵喧闹的手机铃声传来。周大山习惯性地把手伸向自己的枕边。可摸索了一阵却丝毫没有发现。手机被偷了?不对。铃声还在响,手机还在。肯定是薇薇在和自己开玩笑!薇薇,薇薇!他嘴里还念着“薇薇……”然后猛的一下清醒过来。一睁开眼,满眼的雪白。这是在哪里?

      “周先生,你醒来了。这是你的手机。”一个穿着护士服的小姑娘把他的手机递了过来。

      周大山不好意思的冲那个不认识的护士笑了笑。接过自己的手机。问:“这是哪里?”

      “哦。你在我们护士的休息间里。昨天晚上你不小心摔倒晕过去了。不过,值班大夫说你没事。推了一针葡萄糖,休息会就好。你现在觉得怎么样?”

      “我好了。谢谢。真太谢谢你们了。我爱人呢?她这么样?醒了吗?”

      “哦。你爱人是黄薇薇吧。还没有醒。你岳母在照顾她呢。她也真是的。头上缝了五针还非要守着你爱人。你们放心吧。我们ICU是全院护理最好的了。”

      周大山这才想起昨天晚上岳母出现时血流满面的样子。猛然间,刚才已经停止的手机又开始响了起来。周大山急忙接通。

      “喂?”

      “喂!喂你吃个大鸭蛋!”话筒那头金丽娜的声音尖利而清脆。“我说大才子。你就是玩得再尽兴,也该记得今天还要上班吧。”

      “哦。娜娜啊。你帮我请假吧。我家里出了点事情。我现在正在医院呢。”

      “哟。昨天还好好的今天就病了啊。放心。我已经帮你打过考勤了。不过局里给龙山新区的规划设计,赵头今天向我要了。你那部分做得这么样了?”

      龙山新区!听见金丽娜嘴里冒出的这几个字,周大山心里就一阵阵的冒凉气。薇薇现在生死未卜,全赖这个龙山新区所致。

      “我做好了。就存在我放在抽屉里的那个U盘里。不过我现在在医院里。你要急着要,就来医院吧。”

      “你还真在医院啊。在哪家医院?”

      “哦。我在市一医院。三楼的ICU病房这边。”

      “ICU?大才子,你到底怎么了啊?”

      “我爱人昨天晚上被车撞了。我正在这边陪她呢。”

      “哦。是这样。那好,我待会就过来看看你爱人。”

      手机挂断了。周大山一骨碌爬了起来。他出门在洗手间里找个水龙头抹了一把凉水算是洗了脸。有赶紧跑到ICU病房边。透过门口的窗子他清楚的看见自己的岳母正像昨天晚上的自己一样,守在妻子身旁。他正想敲门进屋,身后被人拍了一下。一回头,发现时自己的父亲周正站在身后。

      “你昨天晚上晕倒了,现在觉得怎么样?”

      “我没事。就是坐得长了点。丁阿姨也守了一晚上了。我进去换她出来。”

      “不用了。昨天晚上是你妈在守。你丁阿姨昨天晚上撞了头,还是医院通知的我们。一大早的她又过来送饭。你让她和薇薇待会吧。一会你再进去。”

      周大山的嗓音有些哽咽的说:“爸,辛苦你们了。”

      周正伸出手摸了摸周大山的头顶。“一家人,说什么辛苦不辛苦的。你丁姨不容易啊。家里就她一个人。现在薇薇又伤成这样。我和你妈多跑两趟好了。”周正抬起手中的提兜。“来,早饭还没有吃吧。快去吃吧。我听大夫说了,薇薇这样的情况,一时半会的好不了。我看你还是请个专门的护工吧。我问了一下,一个月一千八的样子,也不算贵。你以后上班不开车改坐公交,这钱就省出来了。”周大山刚抬起头想说还不至于到那个地步。可父亲的眼神还是让他点了点头。接过父亲递过来来的早餐,坐在一旁的长凳上默默的啃着包子。

      包子还没有吃完。一个身着白大褂的人走了过来。“你们是黄薇薇的家属吗?“

      周大山赶紧回答:“是。我是她爱人。”

      “是的话,就去把住院费缴一下。还有,刚才这位老先生说要请护工对吧?要请的话你们也要赶快。最近气温变化大,所以床位比较紧张。护工也不好请。”

      “好的。谢谢啊。”周正冲那位穿着白大褂的人脑道谢。“麻烦您了。去,我这就去缴钱。”

      周大山两口吞下包子,伸手拦住父亲。“爸。您坐着。我去,我带着卡呢。再说缴费的地方我也熟。您坐着吧。您坐着。”

      周正却没有坐下。“坐什么呀。你没有听人家大夫说嘛。护工也不好请呢。你去缴费吧。我去看看能不能定个护工下来。走吧。快去,快去。”

      楼下的缴费窗口已经排起了长长的队伍。周大山把手插在口袋里,缩着脖子站在队尾。站在人群之中的他,忽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昨天的这个时候,他也站在一个队伍中间。只不过昨天排队的那些人,都穿着短袖衣裤。排队的目的是回家与自己的爱人团聚。今天也在排队,却是穿着厚重的棉衣去为了延续薇薇那未知的未来。

      忽然肩上被人拍了一掌。“哎呀,周大才子。你还真在这呢。你爱人这么样了?还好吧。”听到这声音,周大山不用想也知道是金丽娜站在他身后。

      周大山自嘲的笑了笑。“我不在这还能在那里啊。哪有你那么好福气啊。你来拿钥匙的吧。喏。钥匙给你。还要麻烦你帮我请个事假。家里实在是转不开。昨天晚上我丈母娘来看我爱人,路上还给摔了。现在我老爹还在联系护工的事情。”

      “哦。那你爱人伤得很重吧?”

      “命保住了而已。”周大山低着头一脚把不知道谁扔在地上的一个烟头踢得老远。恶狠狠地说:“要是我们家薇薇有个三长两短,我一定不会放过害她的家伙!”

      金丽娜听着周大山咬牙切齿的一句话,心里不禁一怔。他这是干什么呢?自己有没有得罪他。“你说什么呢?!大山,有你家娜姐在,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说!”

      周大山笑着摇摇头。冷冷地望了一眼金丽娜说:“不用了。你有这心就好。我不需要。薇薇目前虽然还在昏迷中。不过昨天晚上出事之前,她已经对我说了一些事情。本来我还不相信她说的话。但是经过昨天晚上的事情。我现在对她说的每一句话都深信不疑。我要让那些害她的人都付出应有的代价!”

      金丽娜虽然弄不明白周大山到底在说什么,但是她依然从他的语气与表情中读懂了周大山对自己的态度。她不明白到底出了什么事情。看周大山的意思,好像要把黄薇薇受伤住院的原因,怪在自己身上一样。这又从何说呢?!

      所以金丽娜心里也窜起一股无名火来。她推了一把周大山“你怎么回事啊?有你这么说话的吗?!弄了半天好像是我害的你家薇薇一样!周大山我跟你说啊,我金丽娜今天忍你一回,是看在我们同事的份上。下回再这样,我立马翻脸。哼……”

      一甩手金丽娜拿着周大山的钥匙就走出医院大门。走到半路,正看见司机小崔捧着个水果篮往医院里走。她一把拦住小崔说:“还送什么水果篮。气死我了!整个好心当成驴肝肺!有他这么气人的吗?!好像是我开车撞倒她媳妇一样!周大山,你王八蛋!”

      金丽娜越想越气,一把夺过小崔手里的果篮狠狠地砸在医院门口的水泥路面上。砸完以后还不解气,嘴里念叨着“吃!我让你吃!”。又使劲几下把果篮里的水果彻底踩烂这才罢休。“走!咱们回去。以后再给他算账。走啊!”

      小崔被她突然夺了果篮很是意外。等反应过来,再想制止已经没有必要。所以干脆由着金丽娜去闹。只是黄薇薇的情况,自己却没有亲自落实。他想上去看看,却又不能把金丽娜扔在这里不管。

      奥迪轿车在拥堵的街道上一窜一停地走着。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前面路上堵了老长一溜。金丽娜烦闷地摇下车窗,探出头向前张望。“搞什么搞。今天出门真应该翻翻黄历。走到哪里都不顺心。真是撞邪了。”

      小崔做在驾驶席上漫不经心地问道:“娜姐,到底出什么事情了?你要在医院门口发那么大的火?周大山,给你气受了?”

      金丽娜有些气急败坏地说:“别跟我提那个疯子。我好心好意去看他出了什么事。他倒好,搞得把他们家黄薇薇撞得昏迷不醒的人是我一样!还说什么‘不过昨天晚上出事之前,她已经对我说了一些事情。本来我还不相信她说的话。但是经过昨天晚上的事情。我现在对她说的每一句话都深信不疑。我要让那些害她的人都付出应有的代价!’我靠!你不见他对我说话的时候那份咬牙切齿的样子。就像是要吃人一样!还付出应有的代价呢!哼……”

      小崔依旧头也不偏地盯着前面说:“哦。是这样。看来他老婆是对他说了些什么话吧。他还有说别的事情吗?”

      金丽娜不耐烦地撇撇嘴。“还要说什么?就这就已经把你娜姐我气得够呛了。还要他说别的什么啊?你嫌我受气受得不够多是不是。”

      小崔不再说话。两眼间忽然闪过一抹精光。不过也只有一瞬间而已。

      • 家园 一点意见

        觉得这段金丽娜和周大山的矛盾冲突有点不自然。

        知道对方老婆出事生死未卜,看望家属时一般是能容得下病人家属的各种奇怪或者过激反应的。面对周大山的狠话,金完全可以理解成不是对自己的。所以后面金的愤怒和砸水果篮的举动让我觉得有点不合常理。

        我猜这么写目的是为了把周大山知道某些情况的消息透露给司机小崔。不过这里的过渡有点生硬。或者是后面还有别的伏笔吧。

        期待下文

    • 家园 【原创】8小时

      王喜拎着手铐走到那个摔得七荤八素的人影前,一脚踩住那人后背将他双手反铐在背后。“你小子个头不大,跑得到挺快的啊。”

      “别踹,别踹。手断了!我的手断了!”

      “你小子,刚才不还挺精神的嘛。要你别跑你还跑!你以为你是谁啊!”

      “我……我/操/你大爷!老子不就砸辆破车吗?!警察打人啦……警察打人啦……”被王喜踩在脚下的家伙突然扯开嗓子狂叫起来。“哎哟哟……警察欺负老百姓啦……哎哟……打死人啦……打死人啦……”听见他这么叫魂似地喊,王喜被吓了一跳。赶紧将踩在这人背上的脚放开。生怕真把他弄伤。

      “你嚎什么!这车是你砸的?”毛雄辉走过来一脚踏在那人的腰上。“你可想清楚。你知道不知道这是什么车?!你干了什么?!给我老实说清楚!”毛灰熊放开脚,伸手抓住那人的脖领子一把将他从地上拎了起来。“走!”

      这人再不敢乱嚎。不时小声“哎哟……”叫唤两声,跟着王喜走到警车跟前。借着警车大灯的亮光,王喜这才看清楚自己刚才的对手。这人满脸灰土,看上去像是四十好几的样子。上身穿着件已经看不出原色的皮衣。皮衣里面是胡乱套着的几件外套。下身穿的是一条破了一个大口子,用一根麻绳栓在腰上的棉裤。显然,这不可能是一个能开着蓝鸟车到处跑的人所应该拥有的装束。

      毛雄辉拎着他走到那辆蓝鸟车前。“你都干什么了?都看见了些什么?老实说!”

      “大哥,大哥你轻点。轻点。刚才真伤着腿了。我就刚才,见这车别人不要了。所以弄开了车门,打算找点有用的东西。我没干其他坏事。您说我是那做坏事的人吗?!”

      “不要了?这么好的车,别人说不要了?蒙谁呢你?!老实说!”

      那人直着腰,眨巴眨巴眼睛。满脸笑容地说:“真是别人不要了!真的!那时候我正蹲着拉屎呢。这车猛地冲过来,吓我一跳。紧接着后面又来一辆车。这辆车上的人就下车,上了后面那辆车。后面车里的人还问呢,‘车怎么办?’下来这人就说‘不用管了。由它去。’说完车就开走了。我一听都不用管了。就弄根铁棍把门弄开了。呵呵……他们都说由它去了。那我拿点也没事。呵呵……也没事。”

      “你说没事就没事了?!到底拿了些什么东西?老实说。看见后面那车牌没有?”

      “没有。没看见。大哥。我就拿了个垫子。还有还有一瓶香水。没拿钱。真没拿钱!大哥,警察大哥,我真没拿钱啊。啊赫赫赫……别抓我,啊赫赫赫……”这人脸上像是装了开关一样,刚才还嬉皮笑脸地忽然又像死了老子娘一样痛哭起来。

      “小王,你领着他去把他弄走的东西弄回来。我再在周围看看。”毛雄辉几句话就弄明白了,他们抓获的这个人到底有多大价值。很显然,这个人不是偷车的人。自然也就不可能是撞伤黄薇薇的那个人。

      毛雄辉拿着电筒一边在周围搜索,脑子里一边像是高速运转的计算机一样想着这些问题。与刚才王喜估计的一样。确实还有另外一辆车过来接应。这样的情况也符合以往盗车团伙的作案模式。

      可撞了人之后,马上就把并不影响行驶的赃车抛弃。这个绝对不普通偷车团伙会干的事情。并且偷车的话,会尽量不引起别人的注意。根据薇薇倒地的位置,他们没有理由一定要撞倒薇薇再逃跑啊。

      还说“不用管了,由它去。”这个“它”是什么意思?是“它”吗?还是“他”呢?如果是“他”的话,这个“他”会是谁呢?这个“他”,真的就是周大山所说的那个长着一对鱼眼的人吗?

      又有两辆警车拉着警笛呼啸着飞驰而来。“吱……”的一声停在第一辆警车的后面。一个高高瘦瘦的中年人从警车副驾驶的位置跨了出来。毛雄辉站起身,冲车上下来的那名中年人点头打个招呼。“杨队。车子在这里。有个盲流看见车上的人下来之后,上另外的车走了。车门是那个盲流破坏的。我让小王押着他去把他弄走的东西给弄回来。”

      那个中年人也不说话,走到毛雄辉跟前拍了拍他的肩膀直接站到那辆蓝鸟车前。围着蓝鸟转了一圈之后才问:“你怎么看?”

      “我觉得有几个地方必须要弄明白。一是这辆车的破损并不严重。案发时已经在晚上,路上没有交警巡查。嫌犯为什么不驾车逃走?二是我们现在这个位置依然在市区范围。如果案犯是老手抛弃车辆的动机是为了避免暴露。可抛车的地点,离案发地又太近。”

      杨队长看他身后那人一眼。不等毛雄辉说完,直接打断了他。“嗯。我知道了。这案子你不用跟了。城西分局的张群张队长来了。你们也认识。把你和小王了解的情况跟张队长交接一下。交接完了,你们就给我回去。办案的规矩还要我教你吗?!你毛雄辉也当了快十年警察了,不要老是让人为你瞎操心。”杨队长说完扭过头直接回到自己的那辆警车上。

      张群满脸笑模样地走过来跟毛雄辉握了握手。“哎呀,真是对不住了。我们西城已经连续300天没有出过恶性案件了。眼看要跨年了,又整这么一出。好在有你毛大侠给咱们打前站。这几个偷车的小子,非好好让他们吸取点教训不可。毛大侠,说说情况吧。”

      毛雄辉知道自己办了错事。虽说警察私下帮人办案的事情不少。但是局里三令五申禁止私下办案。毕竟私下里的事情,很多都没有办法说得清楚。自己在今天这件事情上处理得是有些太随意、也太感情用事了。可黄薇薇两口子,都是他的初中同班同学。甚至于他自己对黄薇薇还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好感。规矩是什么?规矩,规矩不就是为人民服务的么?他心低里对眼前这个好像一直都在笑的张群生出浓浓的厌恶。

      所谓的交接,无非是把刚才抓住的那个盲流送到张群他们的手里而已。其他还有什么好说的?自己的案情分析吗?如果他张群想听他的案情分析,地一时间就应该过来和他沟通。很明显他不想听案情分析。自己刚才对杨队说的那些疑点,也绝对不会联系到谋杀上去。毛雄辉坐在自己的那辆警车里痛苦的合上眼睛。他狠狠的一掌拍在方向盘上“这他娘的叫什么事!”

      已经凌晨两点了。丁文兰回去之后总觉得不放心,她从家里带了一床毛毯还有一个小手炉骑着自行车往医院赶。虽然还只是十月,但夜晚的寒风已经彻骨的寒冷。顶着这样彻骨的寒风在空无一人的街道骑行,实在有些困难。她下了车,想避避风再走,可心里想的,全都是薇薇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样子。只好继续勉为其难推着车向前走。

      也不知道是谁往地上弄了滩水。在这凌晨两点的寒风中早冻成了一块冰凌。丁文兰只觉得自己突然莫名其妙地就变成了仰面朝天的状态。自行车以及车上的毛毯在那一瞬间不知道为什么看压在了她的身上。好在衣服穿得多。好像没有怎么受伤的样子。

      她整了整夹在自行车后座上的那床毛毯。再摸了摸怀里那个正散一点点向外发着热量的小手炉。还好,都没事。衣服脏就脏一点吧。大不了回家再去洗洗。这床毛毯还是薇薇去读大学那年买的。以后每年冬天,薇薇只要回家就肯定会要用这床毛毯才能睡好。还总说这床毛毯里,有妈妈的味道。和大山结婚的时候因为用的都是新被子,早两天薇薇还专门回娘家说想这床毛毯来着。

      丁文兰走了几步,觉得后腰有些不得劲。她估计是刚才摔那一下扭着了。回去再说吧。实在不行,拔两个火罐贴上一张伤湿膏也就好了。她是这么想的,也是咋么做的。拐了个弯,没有了顶头的寒风她又骑在自行车上艰难的往医院赶。

      周大山捧着薇薇的手,不知不觉中已经说了好几个小时。旁边的护士已经换了一个,他还是保持着刚开始的姿势。只是几个小时毫不停顿的说话,已经令他的嗓子及其嘶哑。并且两只眼睛也因为长时间得不到休息,而布满了血丝。

      “咚咚……”有人在ICU的门外敲门。周大山没有反应,倒是小护士赶紧站起身去开门。把门一打开,惊得小护士“啊!”的一声尖叫。一个满脸是血的血人站在她的面前。

      小护士的尖叫吸引了周大山的注意力。他一回头,正好看见满脸是血的丁文兰站在门口。“妈!妈!您这是怎么了?”他赶紧起身,想去看看丁文兰。可他坐的时间太久,双脚变得有些不听使唤。一下摔倒在ICU的地板上。

    • 家园 【原创】5 小时

      钱魏宁正端着杯热茶坐在脑外科的办公室里休息。今天从上午十点开始到刚才结束,连轴做了三台手术。她太累了。刚才麻醉的江医生还劝她明天干脆请假休息一天。钱魏宁用她特有的笑容拒绝了江医生的好意。她心里还有点担心刚才推进来的那个女孩。她还那么年轻,听说还是定州日报的记者。真是太可惜了。

      “咚咚”办公室的门被人轻轻的敲了两声。这个时候还想着敲门进来的,一定是患者家属。钱魏宁放下手上的茶杯说:“进来吧。门没锁。”

      周大山推开门冲钱魏宁友好地笑了笑。“钱大夫。我是刚才您做手术那位患者的家属。您能告诉我,我爱人目前的情况吗?”

      “嗯。好。”钱魏宁点点头。“你爱人经头颅CT检查后,诊断为重度颅脑损伤、原发性脑干损伤。好在送来及时。在施行开颅探查、颅内血肿清除及去骨瓣减压术后,目前的生命体征已经基本稳定。”

      周大山眼前一亮站起来走到钱魏宁的面前一把握住她的右手说:“钱大夫,真是太谢谢您了。太感谢了。我们全家都谢谢您!”他伸手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塞在钱魏宁的手里。“一点小意思,算您的一点茶水费。”

      钱魏宁面孔一沉“小伙子,你先等我把话说完。”钱魏宁那那个信封随意的放在桌上。“我刚才说过,你爱人目前生命体征已经稳定了。但是她头部受创太重。想要恢复过来是很困难的事情。她目前的状态,就是‘植物人’。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植物人吗?!”周大山脸上的微笑在慢慢凝固。“那还有复原的希望吗?”

      “你爱人目前的状况已经稳定下来了。可以说目前是最理想的状态。国内脑外伤目前从昏迷中恢复过来的几率还是比较高的。快的话,也许一两天就会复原。这需要家人与医院一起配合治疗。”

      周大山的眼中重新燃起了希望。“您放心!我们一定会尽力配合的!需要我们做些什么,您尽管说吧。”

      “你可以适当地给你爱人说一些你们以前感兴趣的东西。这种刺激,刚开始也许没用。但是国外有进入‘植物人’状态二十年之后恢复的例子。所以你们作为家人一定要有信心!也一定要有耐心。要相信科学。你明白了吗?”

      “大夫。您放心,我爱人和我从小就认识。我们两在一起的故事其实挺多的。”周大山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原本黯然的脸上忽然泛起一抹笑容。“薇薇从小就爱闹。每次我们一块出去摘果园里的橘子。都是我在外面放哨她去爬树。您说我去和她说这些,有用吗?”

      “有用。应该会有用。你们可以多试试。告诉护士,说我让你去的。你去病房里试试吧。”钱魏宁微笑着把周大山送出办公室。掏出笔在那个信封上写下——黄薇薇医药费。然后把信封放进抽屉里打算明天交给医院处理。她太累了。干脆打开值班室内那张小床的被子躺了上去。

      周大山跟病房里的护士打好招呼换了身衣服坐在妻子的病床前。黄薇薇双眼轻轻地合着。如果不是头上的绷带与与脸上擦伤的痕迹,像极了睡美人的造型。他将妻子的右手双手捧起放在自己的面颊上。用自己的面颊在妻子的手背上缓缓摩擦着。

      “薇薇。你能听见我说话吗?刚才钱大夫说你累了,可能需要休息很长时间才会醒来。她还说你要是不想起来,就让我说些你干兴趣的东西。于是我就告诉她咱们两从小就认识,你从小就爱闹。每次我们一块去偷果园里的橘子的时候,都是我在外面放哨,你进去摘取胜利果实。可我没有告诉她你每次进去摘的时候,我在外面都担心得要死。我怕你从树上摔下来,也怕你偷了橘子不分给我。薇薇你还记得那次你在橘园里遇见的那条狗吗?当时你一看见那狗跑出来。你就往我这边跑。我等你跑过了以后,才看见那条狗。结果那条狗没有继续追你,而是把落在后面的我咬了一口。你还说我笨,说我不知道分头跑。”

      周大山把这个故事说完,旁边正在做记录的小护士“噗!”的一声终于没有忍住,笑了出来。只好歉意地冲周大山挥挥手算是向他表示歉意。赶紧站到一边,免得在控制不住笑出声来。

      周大山仰起头苦笑一声继续说:“咱们从小就在一起。你胆子大我胆子小。性格上正好反过来。可偏偏你是女孩我是男孩。所以每次你要闯了祸,我总会跟着倒霉。小时候我同桌的张芳特别怕虫子。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从我们共用的那张课桌里钻出小虫子来。有时候是螳螂,有时候是蚱蜢,有时候是蚯蚓。最离谱的一次,是在我和张芳的格子里各有一条耀武扬威的毛毛虫。我知道这些事情都是你干的。虽然张芳因为毛毛虫的事情以后再也不跟我说话,还告诉马老师罚我写了三篇检查。可我还是没说放虫子的是你。薇薇。你一定要快点醒来。你知道我为什么不说吗?因为我怕你往我的抽屉里面放死老鼠。”

      周大山把妻子的手翻过来,让自己的脸贴在她的手心里。“薇薇,你怎么那么爱闹呢?你不是最爱对我唱那首《猪之歌》嘛?现在是你躺在床上不起来哦,我唱给你听好不好?”周大山把自己的椅子往前靠了靠。小声的哼唱着:“猪!你的鼻子有两个孔

      感冒时的你还挂着鼻涕牛牛

      猪!你有着黑漆漆的眼

      望呀望呀望也看不到边

      猪!你的耳朵是那么大

      呼扇呼扇也听不到我在骂你傻

      猪!你的尾巴是卷又卷

      原来跑跑跳跳 还离不开它 哦~~~

      猪头猪脑猪身猪尾巴

      从来不挑食的乖娃娃

      每天睡到日晒三杆后

      从不刷牙 从不打架

      猪!你的肚子是那么鼓

      一看就知道受不了生活的苦

      猪!你的皮肤是那么白

      上辈子一定投在了富贵人家 ……”

      不知道是周大山唱得太难听还是别的原因,刚才还被他的故事逗笑的小护士起身悄悄走出了病房。病房外走廊里的那盏灯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显得是那么的明亮刺眼。刺得人的眼睛生疼,让人忍不住流下泪来。

      毛雄辉坐在他那辆警车里,他正在前往得意轩出门后右拐第四个路口与第五个路口之间那片拆迁房的路上。根据路口的摄像资料显示,那辆牌号为定A6571的赃车从右拐第四个路口过去之后,就再没有出现。所以可以肯定,那辆车现在就在第四个路口与第五个路口之间那片拆迁房范围之内。

      警车刚过了第4个路口,老远的就看在路边两栋门窗都已经拆毁的楼房之间停着一辆车门大开的小车。毛雄辉推了一把身边的搭档王喜说:“就是那辆车!”他猛打方向盘“吱……”的一声把警车横在那辆车门大开的蓝鸟前。

      在那辆牌号为定A6571的蓝鸟右侧挡风玻璃上,一个像是蜘蛛网一样的撞击痕迹赫然在目。甚至在那蛛网的中心还夹杂着一缕黑色的长发。显然毛雄辉的判断没有错。这就是撞伤黄薇薇飞那辆赃车。

      只是赃车里早已经空无一人。王喜想了想,说:“毛哥。我看,应该是这个案犯还应该有同伙在接应他。并且是个惯犯。从目前掌握的情况来看,案犯应该是个专门盗窃汽车的盗窃团伙……”

      毛雄辉忍不住将他的话打断“别那么早下结论。这个案子可能没有那么简单。”

      王喜摸着后脑问:“没有那么简单?!这不就是典型的盗车后逃逸吗?您看,这个车锁上的划痕不正说明是撬锁吗?”

      “车门锁是,那家伙临走的时候破坏的。你注意车内没有。那家伙只破坏了车门上的锁,而车内的锁却是完好的。这说明这个家伙是用钥匙开的车。能用钥匙开车又有什么必要再去破坏车门锁呢?!所以这只能用案犯临走的时候破坏的车锁来解释。”毛雄辉蹲下身子用指甲盖轻轻在地上挑起一点东西。“你看这是什么。”

      王喜走近警车借着车灯的光亮仔细看了看。“是油漆!毛哥,你说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干呢?有必要吗?”

      毛雄辉摇了要头。“我不知道。你给队里汇报一下,就说我们找到赃车了。我在附近看看,能有生命新的发现没有。”

      “好的。队里应该马上就会派人过来。”

      毛雄辉举着电筒,半蹲着身子慢慢往前搜索着。忽然听见旁边拆了一半的楼房内“哗啦”一响。紧接着一个人影飞似地从那栋破楼里猛窜出来。

      刚走过来的王喜大喊一声“站住!”在他前面的毛雄辉早象受惊的兔子一样象箭一样弹了出去。手电筒的光柱随着他手臂的摆动不断地在周围墙面上划出古怪的影子。跑在前面的人影眼看毛雄辉越追越近,一闪身钻进旁边一栋拆去房门的屋子内。

      毛雄辉想也不想跟着一步跨了进去。谁知刚冲进屋内,刚才还就在前面的人影却骤然踪影全无。他喘着粗气重新把手电筒举过肩上,准备仔细搜索一下。突然感觉身后有人影一动。等他反应过来,那条人影已经往房门口跑去。

      眼看那人就要跑出房间,突然一条腿正扫他的脚踝上。那人根本来不及反应,直接一个恶狗抢食摔在地上半天没有动静。

    • 家园 【原创】4 小时

      丁文兰下午在家洗衣服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放在床头的镜子忽然摔在地上碎了。从那时候开始,她的心里有一阵阵的发冷。这是怎么了?没由来的怎么心里总觉得慌慌的呢?都说女人有第六感,丁文兰从来就不信那些。当了一辈子的人民教师,对于这些非科学的东西她早已经有了自己深刻的认识。只是今天这种感觉,无论她怎么分散自己的注意力都无法从心底里除去。往往是刚刚想做什么,心里就有一个声音在喊:“要出事了!要出大事了!得想办法!得赶快想办法……”

      所以当徐玉娟打电话告诉她微微遭遇车祸的时候,她心里已经完全没有惊慌失措的感觉。有的只是答案揭晓的痛苦。果然是薇薇出事了。为什么出事的不是我这个老太婆呢?懊丧的心情只有片刻。就完全被担心所取代。她简单地收拾了一下。从柜子里翻出一叠钱揣在胸前的口袋里。又觉得不够,把自己用盒子装好的几件金器塞进盒子内的小袋里也放进胸前的口袋中。

      徐玉娟与周正两口子,正焦急地守在手术室的门外。黄薇薇被推进手术室已经两个多小时了。到现在,里面还没有一点动静。周大山与毛雄辉一块去了车祸现场协助交警处理事故。现在手术室外只剩下他们两揪心揪肺地在互相埋怨。

      “你看看你这个呆儿子干的好事!薇薇她一个女孩子怎么能让她一个人在那里等!你说待会丁文兰来了咱们该怎么跟人家交代?!你说话啊!”徐玉娟像是匹被激怒的母兽,冲着自己的爱人低吼着。

      “这里是医院。你克制点好不好。你没听大山说嘛,薇薇很可能是被人谋害的。这个事情你不能怪他。还有,大山不是说了先别告诉文兰吗。你怎么还是打电话给她?!”

      “你们两父子都一个心思。生怕文兰找你们的麻烦!你怎么不想想,要是薇薇有个三长两短的。文兰连薇薇最后一面都见不到,会是什么心情?!还说我不对?!”

      周正把自己的声音压到最低。哑着嗓子说:“好了好了。这是医院。小点声。我又没有跟你吵你那么激动干什么?”

      手术室外等着的两个人,终于安静下来。只有墙上那个大钟还在发出“哒哒……”的声响。初冬的天气本来就冷,再加上医院走廊里那白色墙壁的映衬,显得愈发的寒意十足。手术进行中的那盏红灯一直亮着。成了这份惨白与凄冷中唯一的希望。

      现在周大山,在得意轩的地下车库里整个的像是疯了一般对着一个戴白帽子的交警咆哮:“我告诉你我坐在车里都听见外面猛轰油门的声音!你为什么非要说人家是正常出车?最多算肇事逃逸。你还说什么没有做笔录不好确认责任。我爱人在医院做手术呢!怎么给你做笔录?肇事逃逸就不要去追那个家伙了吗?你们在这里转悠算是干什么?!啊?!你们算是在干什么?!”

      戴着白色警帽的那名年轻交警同样一脸铁青。只不过没有如周大山一样这么激动。他抱着自己怀里的笔记本斜着眼等周大山说完之后淡淡地说:“你说的,我会做好记录工作。和你一块的毛哥,他就是市刑警队的。你要报谋杀案你直接和他说就好了。周先生,因为你爱人的事情,我很理解你现在的心情。我现在能做的,就是做好现场勘查与证词的笔录工作。我希望你能冷静一点。”

      “咚”的一声。周大山狠狠一拳砸在自己那辆北京现代的车顶上。垂着头说:“要说的我已经都说过了。我去拿车。刚进车里就听见身后轰油门的声音。借着就是‘咣’的一声响。等我倒车出来,才发现我爱人被撞倒在地上。我没有看见是什么车撞的薇薇,更不可能看见是谁开的车。”他停了停猛的转过身来盯着那名交警“可是我听见薇薇说了!她告诉我就是那个人!一定就是那个死鱼眼的小子!一定是他!那小子是想谋杀我的薇薇!要让那小子跑了我就找你们要人!”

      周大山说完这几句,整个人像是虚脱了一般软坐在地。“薇薇!我的薇薇啊……”

      一高一矮两个人影从电梯里跑了出来。“大山,别哭了!小李,辛苦你了啊。保护好现场。这案子确实有问题。你马上联络总队查一下定A6571这辆车的车主。”

      “嗯?!好。我马上联络。”年轻交警转身回到警车旁打开对讲机“总部,总部。请你们查一辆车。车牌号是定A6571,怀疑这辆车与一起交通肇事逃逸有关。”

      周大山趔趄着想站起来。“怎么回事?你不是不信我说的吗?”

      毛雄辉拉了他一把。“起来吧。我刚才和交警队的同事去他们的保安室看过监控录像。确实就像你说的。那小子直接加速,撞完就走。定A是本地车牌。这小子应该不难找。你放心好了。这小子跑不了。”

      刚才给周大山做笔录的那个年轻交警快步走了过来“毛哥。那辆车查过了。在我们到之前才刚刚挂失。车主现在还在派出所做笔录呢。”

      “是赃车?!毛雄辉脸上的肌肉跳了两跳。明白了。大山,你先去医院照顾薇薇吧。要有事情,我会过去找你的。”

      “你相信我说的了?”周大山一脸复杂的表情看着站在身边的毛雄辉。

      “我相信你说的。可现在最关键的,是要抓住撞薇薇的那个人。”毛雄辉一脸严肃的走向自己的警车。“无论伤害薇薇的是谁。我都不会让他有好果子吃的。你放心吧!”

      警车在周大山面前倒车、转弯、掉头驶出地下车库。

      丁文兰风尘仆仆的赶到医院的时候,正好看见满脑袋包得像个棉花团一样的黄薇薇被护士推出手术室。相对于黄薇薇的伤情来说。三个多小时的手术并不算长。

      一个穿着青色手术服的中年大夫从手术室走了出来。徐玉娟赶紧迎了上去。“大夫,我媳妇现在怎么样?不会有生命危险了吧?”

      “生命危险暂时没有。病人头部的淤血已经取出来了。只是什么时候会醒过来我们不敢保证。可以的话,多和病人说说她以前感兴趣的话题。那样也许会有帮助。”大夫冲徐玉娟与周正点点头走进一旁的房间去换下身上的衣服。

      丁文兰强忍住心中的悲痛牵着黄薇薇的手轻声呼唤着:“薇薇,薇薇。我是妈妈呀。薇薇……”上了楼,一个护士冲她点了点头。轻轻把她们握住的手分开。然后推着担架走进拐角的ICU病房内。

      被推入ICU的黄薇薇,身上被两个护士很利索的接上几根管子。旁边说不出名字来的仪器上“嘀……嘀……”的发着声响。

      徐玉娟紧紧抓住丁文兰惨白的双手。两个人一到通过ICU病房门上的窗户,注视着病房里两个护士的操作。“亲家。会没事的。薇薇这孩子人见人爱。我们大家都喜欢她。她一定不会有事的。”

      周正在在一旁帮着自己的爱人劝道:“嗯。薇薇妈,你就放心吧。薇薇一定不会有事的。现在医学这么发达。刚才那个大夫不是说了吗。薇薇脑子里的淤血已经取出来了。只要再再休息一段时间,薇薇就会和以前一样活泼可爱的。”

      丁文兰抿着嘴,强忍着不让自己的泪水滚下来。她拍了拍徐玉娟的手轻声说:“亲家。我没事,你们放心。薇薇也一定会好起来的。薇薇这孩子从小就要强。每次生病了,都不喜欢告诉我。还总说要我不用担心,都是小病自己挺一挺就过去了。这次她也没有告诉我。你们放心吧……她不要紧的。”泪水终于忍不住滚了下来滴落在两双紧握在一起的手上。

      一阵急促奔跑的脚步声中,周大山喘着粗气出现在几个人的眼前。“爸、妈、妈。薇薇怎么样了?”

      周正冲他使个眼色,把他拉到一旁。“还好。医生说脑子里的淤血已经清出来了。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醒过来。要多跟她说话。说她感兴趣的事情。明天你去跟单位请个假。咱们家里几个人都排个班,在这多陪陪她吧。我和你妈都来。遇到天灾人祸,咱们自己人不来,谁来?”

      周大山点点头“嗯。爸,我替薇薇先谢谢您了!”

      周正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傻孩子。你是我儿子,她是我媳妇。这有什么好谢的。”周正停了停继续问道:“撞人的家伙找到没有?毛雄辉怎么说的?”

      “我过来的时候,雄辉正在查。说是那辆车说是被盗车辆。我们去的时候,失主还在派出所里报案。”

      “嗯。”周正不再说话。丁文兰与徐玉娟还是和刚才一样,紧握着手站在窗口之前。病房里的两个护士一个坐在一旁的台子上做着记录。另一个则在翻看着什么。那个在翻看的护士看见了门口的情景。放下手里的本子走了出来。

      “你们是病人家属吧?”

      丁文兰急忙回答:“是是!我是她妈妈。这是她婆婆。那是她丈夫和公公。”

      “你们去问下大夫吧。这里是ICU你们最好不要老围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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