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西河

主题:【原创】东方的屋顶 一、伍重 -- 藏猫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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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根本没有”中华文明的独特和优越“

        我们真的对中华文明了解的太少了,我们住着思想起源完全不一样的房子,读着完全不一样的书,完全没有经历古代中国人每年有的仪式,除了博物馆和几个大型图书馆里面,有多少中国古代的文化被很好的保存了?

        我们现在不断强调中华文明的独特和优越,其实是一种自卑的表现。

        • 家园 也不尽然

          同意你的第一段。

          部分同意你关于自卑的说法。我觉得关键区别在于这种强调中华文明的独特和优越的具体表现为何。如果其表现为轻视甚至敌视别的文化,而固步自封不尝试去了解其他文化,则可以理解为自卑的表现。若其表现为当自己的文化为别人所误解甚至敌意曲解时,实事求是的辩解强调自己文化中独特的元素,则属于自己文化的正当表述。

          我以为所有的文化都有其独特和优越的地方,都是人类的重要精神遗产。关键是不只要认识到自己文化独特和优越的地方,也要认识到其他文化独特和优越的地方。换另一个角度说,则是在认识到其他文化独特和优越的地方的同时,必定要牢牢记得自己文化独特和优越的地方。只有这样,这个世界上各种不同的文化才能进行有意义的对话,进而为人类的发展继续做出贡献。

          同时,需要指出的是,对自己生长其中的文化若无法理解不能发掘其独特和优越的地方,则不可能对其他文化有实质性的理解。自己的文化背景就好比一面镜子,在这面镜子擦亮之前,是无法清晰地反映别人的影子的。

          现在世界上存在许多误解,追根究底,不是因为大家对别人了解不够,而是对自己了解太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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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谢谢嘉木姐和鸭子mm,

        我考虑得比较浅,只敢在建筑层面;现在的民族主义,是一种非常浮浅的表皮。没有很深的对自己民族的认知。我并不担心“我们过分强调中华文明的独特和优越”,因为我们并没有真正意识到文明独特的根基和"优秀"的原因。一方面是肤浅的对民族符号的复制拷贝,一方面是面对西方世界时深深的自卑。民族主义的肥皂泡而已。

        楼下鸭子说的一点我很认同,就是现在的年轻一辈还没有深刻地思考“我们是谁”这个问题。"我们是谁",其实有很多层面,首先要区分“我们”和"他者"。然后是内省我们和观察他们的特点,找到区别和共通是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他们怎么认识我们,他们为什么这样认识我们;最后才能真正知道我们是谁。

        非常喜欢鸭子的文章,正因为鸭子mm很专注于这种审视和思考。

        仅从我自己的学科,在研究者的圈子里,现在连“他们怎么认识我们”这一个环节,尚非常缺失。国内的学者对于西方人已经对我们做过什么研究的了解,非常苍白。(当然正统的历史学会好一些,我们工科史学本来也是一个相对比较弱的学科)。所以我写的这一个系列,也是希望借他者的眼睛,来审视我们自己,跳出我们习以为常的惯性,来重新观察自己。

        我想,如果一两代人能够经过这样的一轮的审视和思考,才有可能接近嘉木姐说的那一天吧。

        通宝推:泉畔人家,酥油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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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时不我待啊

          我们是谁,我们从何而来,我们将去向何处。这3个问题实际上是相互关联的,一般情况下,回答了前一个,才能回答后一个。

          但现在的中国,貌似是反着来的。先找个目标,比如和世界接轨。美国是怎么样的,我们就怎么样。然后,大干快上,超英赶美。1958年,是豪言壮语,是跑步进入共产主义。结果超英很难,赶美没戏。现在,新闻联播一类的喉舌已经基本不再提接轨的说法了,而汽车产销量2009年超美,发电量今年超美,至于全球的吊车,我忘了比例了,反正应该一半以上在中国。Obama说,美国不做老二,但实际上,美国做老二的地方只会越来越多。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尽管已名义汇率计算,貌似美国比中国富裕多少。但财富的基础是生产力,创造财富的基础是勤劳聪明的劳动者,这点我越来越相信古道老井的判断

          正常估计一下,如果没有发生大规模战争,2013-2015期间中国GDP超过美国.人均生活质量2017左右与日本持平,2020-2022与美国持平.这里相比的是实际物质财富享受与生活服务环境.2020年后中国人可能出国和现在下乡差不多,可获取低价超值消费.人均GDP肯定大于美国了.

          如果人均生活水平2020就能持平美国,美国再内部出点什么问题。那么可能中国就不经意间的被“称霸”了。世界需要一个“霸主”来维持秩序,假设美国内部出问题了,这个霸主下岗了。其他人又没这个能力,那么中国已什么标准来处理这个世界上的恩恩怨怨,是是非非?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我们用什么是非对错观来处理这个纷纷扰扰的世界?

          如果美国没有内乱,选择用冷战,热战手段来遏制中国,那么中国更需要一个凝聚民族,团结大众的世界观。毛时代,是拯救全世界水深火热中的人民,这个肯定捡不起来了。

          回首历史,秦国和六国争雄的时候。秦国也有争夺天下的精神支柱。我记得大秦帝国连续剧里是说,大禹说,秦人必将“大出于天下”。这句话,支撑了秦人争雄的信念,使他们信心满满在函谷关前,击破六国联军。这句也是有来源的。

          史记 秦本纪

          帝舜曰:“咨尔费,赞禹功,其赐尔皁游。[COLOR=red]尔後嗣将大出[/COLOR]。”

          同样的,如果我们有天要面对美欧俄等的联军,或者其他国际场合的阴谋,我们拿什么来当精神支柱那?

          我们可能已经没有1,2代人的时间来慢慢思考了。我们的祖先给我们留下了庞大的躯体,我们哪怕只是从睡着变成坐着,可能就要把很多人挤下桌子,而站起来以后,可能更多的人被挤下桌子,现在,好像就在这个过程中。当无数人被挤下桌子,而13亿中国人开始享受桌子上的美餐的时候,我们要对桌子下的人说什么,才能安抚那些被我们挤下桌子的人那?

          • 家园 早就有,还不止一件,最棒的还是和谐社会的提法

            全世界无产者团结起来-----代表马恩列斯毛风格的.倒不必和资产阶级过不去,只要物质精神加福利都搞好了,自然人心向之.

            不过这个口号不如下面的.....

            和谐社会!

            和谐社会也暗合传统的中庸说法.

            在我看来,和谐一词极具号召力,本身就包含了求同存异,以及在此基础上的天下大同.

            我看和谐社会的提法,对内可用,对外也可用.远超诸如三个代表等等.当然,三个代表提法的侧重点与和谐社会不同.

          • 家园 肯定来不及了

            就算明天就找到这样一个意识形态,把它变成全民族的共识也要几代人的时间。因为在共识形成之前,中国社会必须先理清内部,弥合今天已经形成的巨大裂痕,沉淀出新的民族精神,才谈得上“自有主见”,然后“自度度人”,这是一个自然而然的过程,快不了。 以今天中国各个利益集团你死我活的做派,想弄个和睦融洽的社会难如登天。

            更加悲观的是,今天社会上泛滥的只有卑贱原始的拜金主义,左右两派鼓噪的尽是猴年马月的陈词滥调,不可救药,一钱不值,西方的学不进学不通,传统的早已砸光砸烂而且陈腐不堪,马主义不管用,新的中国精神死活出不来,用什么凝聚人心?自己人都离心离德,还怎么忽悠别人?

      • 家园 中华文明本来就是一个子集

        和它源出一家的还有玛雅,阿兹塔克,等等。

        不过,目前没有比中国更不民族主义的地方了,年轻人的民族主义情绪只是这种情况下一点小小的反扑,还不占主流。而没有深刻地思考“我们是谁”这个问题,找到属于我们的根基之前,自信和平和是很难做到的,更不要说其他族裔的人如何在已经被本民族放弃的东西上找到灵感了。

        自省,可能是思考的第一步。

        • 家园 恭喜:

          恭喜:你意外获得 4 铢钱。

          参数变化,作者,声望:1;铢钱:0。你,乐善:1;铢钱:3。本帖花:1

        • 家园 中华文明和玛雅,阿兹塔克源出一家?

          倒是头回听说. 展开讲讲?

          (鸭老师不会有向泉公看齐的趋势吧?)

          • 家园 这一点上,你可以说我是凌纯声、张光直的传人

            光直:连续与破裂——一个文明起源新说的草稿

            由於近年来考古工作所获致的新材料开始能使我们逐渐了解到文明,城市生活和社会的国家形态是如何在中国开始产生的,我们也同时开始意识到中国古史研究在社会科学一般法则上的重要意义.中国提供了将根据西方历史研究所拟定出来的若干社会科学的理论假说加以测试的重要资料,而我们已发现若干有关文明起源的重要假说是通不过这个测试的.同时,中国又提供足够的资料从它本身来拟定新的社会科学法则;文明如何在中国开始便是一个很好的例子.上面这两点--即在文明起源上若干西方的一般法则不适用於中国,同时在这方面中国提供它自己的一般规律--当然是彼此相关的.对中国,马雅和苏米文明的一个初步的比较研究【1】显示出来,中国的形态很可能是全世界向文明转进的主要形态,而西方的形态实在是个例外,因此社会科学里面自西方经验而来的一般法则不能有普遍的应用性.我将中国的形态叫做「连续性」的形态,而将西方的叫做「破裂性」的形态.

            连续性

            中国古代文明的一个可以说是最为令人注目的特徵,是从意识形态上说来它是在一个整体性的宇宙形成论的框架里面创造出来的.用牟复礼 (F.W.Mote)氏的话来说,「真正中国的宇宙起源论是一种有机物性的程序的起源论,就是说整个宇宙的所有的组成部分都属於同一个有机的整体,而且它们全都以参与者的身份在一个自发自生的生命程序之中互相作用」.【2】杜维明氏进一步指出,这个有机物性的程序「呈示三个基本的主题:连续性,整体性和动力性.存在的所有形式从一个石子到天,都是一个连续体的组成部分……既然在这连续体之外一无所有,存在的链子便从不破断.在宇宙之中任何一对物事之间永远可以找到连锁关系」.【3】中国古代的这种世界观【4】--有人称为「联系性的宇宙观」--显然不是中国独有的;基本上它代表在原始社会中广泛出现的人类世界观【5】的基层.这种宇宙观在中国古代存在的特殊重要性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文明在它的基础之上与在它的界限之内建立起来这件事实.中国古代文明是一个连续性的文明.

            当我们向东穿过太平洋而找到许多在同一个宇宙观基层的上面和范围之内建造起来的新大陆的文明时,上面这件事实的重要意义便看得更为清楚.在 1972年一篇研究美洲印第安人的萨满教和迷魂药的文章中,拉巴尔(Weston Labarre)氏主张说美洲印第安人多半保持有他们的祖先在进入新大陆时自他们在亚洲的老家所带来的一个远古旧石器时代与中石器时代基层的若干特徵,尤其包括对进入迷昏状态的强调【6】.顺著同一个方向而以中美洲的研究为根据,佛尔斯脱(Peter T. Furst)氏拟测了一个所谓「亚美式萨满教的意识形态内容」如下【7】:

            一,萨满式的宇宙乃是巫术性的宇宙,而所谓自然的和超自然的环境这种现象乃是巫术式变形的结果,而不是像在犹太基督教传统中的自虚无而生的「创造」.

            二,宇宙一般是分成多层的,以中间的一层以下的下层世界和以上的上层世界为主要的区分.下层世界与上层世界通常更进一步分成若干层次,每层经常有其个别的神灵式的统治者和超自然式的居民.有时还有四方之神或四土之神,还有分别统治天界与地界的最高神灵.这些神灵中有的固然控制人类和其他生物的命运,但他们也可以为人所操纵,例如通过供奉牺牲.宇宙的诸层之间为一个中央之柱(所谓「世界之轴」)所穿通;这个柱与萨满的各种向上界与下界升降的象徵物在概念上与在实际上都相结合.萨满还有树,或称世界之树,上面经常有一只鸟--在天界飞翔与超越各界的象徵物--在登栖著.同时,世界又为平行的南北,东西两轴切分为四个象限,而且不同的方向常与不同的颜色相结合.

            三,萨满教的知识世界中的另一条公理是说人和动物在品质上是相等的,而且,用斯宾登(Herbert Spinden)氏的话说,「人类决不是造世的主人,而永远是靠天吃饭的」.

            四,与人和动物品质相等这个观念密切相关的另一个观念是人与动物之间互相转形,即自古以来就有的人和动物彼此以对方形式出现的能力.人与动物之相等性又表现於「知心的动物朋友」和「动物伙伴」这些观念上;同时,萨满们一般又有动物助手.在由萨满所领导的祭仪上,萨满和其他参与者又戴上这些动物的皮,面具,和其他特徵来象徵向他们的动物对方的转形.

            五,自然环境中的所有现象都被一种生命力或灵魄赋以生命.因此在萨满世界里没有我们所谓「无生物」这种物事.

            六,人类和动物的灵魂,或其本质生命力,一般驻居在骨头里面,经常在头的骨里.人类和动物从他们的骨骼再生.萨满教的骨骼化--即萨满在他的迷魂失神状态之中从他的骨骼式的状态之中所作的仪式性入会式的死亡与再生,有时用挨饿到剩下一把骨骼那样的方式来演出,而经常象徵式的在萨满的法器中和他们艺术上表现出来--也同样与这些观念有关.

            七,灵魂可以与身体分开并且可以在地球各处旅行甚至旅行到上界,下界;它也可能被敌对的精灵或黑巫师所掠去,而为萨满所拯救回来.失灵魂是疾病的一个常见的原因,另一个原因是自敌对的环境中来的外界物体侵入了身体.疾病的诊断和治疗都是萨满的特殊本事.

            八,最后一点是迷魂失神这种现象,而常常(并非永远是或到处都是)由产生幻象的植物所促成的.

            佛尔斯脱举出了上述的萨满式世界观的特徵之后,更进一步地说:「上述的大部特徵对我们所知范围之内的西班牙人来到以前的文明时代的中美洲和其象徵体系的适用性,并不下於它对较单纯的社会中较典型性的萨满教的适用性.变形式的起源说,而非圣经式的创造说,乃是中美洲宗教的标志.有其个别的精灵界的统治者的分层宇宙,世界之轴,有鸟栖息的世界之树,世界之山,世界的四象限以及有颜色的四方——这些都确然是中美洲的.人和动物在品质上的相等性,动物密友,动物伙伴,动物皮,爪,牙齿,面具和其他部分的使用以象徵转形或造成转形,等等,也都是中美洲的.」【8】

            上面我引述了佛尔斯脱【9】的不少话,是因为其中不少,甚至全部,在早期中国文明的适用性亦不下於在西班牙人以前文明时代中美洲的适用性.我们所指的是下述中国古代象徵和信仰体系的残碎可是显炫的遗存:公元前五千到前三千年前仰韶文化中的骨骼式的美术;公元前三千到前两千年前东海岸史前文化里面带兽面纹和鸟纹的玉琮和玉圭;殷商时代(约公元前1300-前1100年)甲骨文中所见对自然神的供奉,世界的四土,四方的凤和精灵,和凤为帝史的称呼;商周两代(约公元前1500-前200年)祭祀用器上面的动物形象;中国古人对「在存在的所有形式之中『气』的连续存在」【10】的信仰;东周(公元前 450-前200)《楚辞》萨满诗歌及其对萨满和他们升降的描述,和其中对走失的灵魂的召唤.这一类的证据指向在重视天地贯通的中国古代的信仰与仪式体系的核心的中国古代的萨满教.事实上,甲骨文中的巫字,就可以看作是对规矩使用的表现,而规矩正是掌握圆(天)方(地)的基本工具【11】.甚至於萨满教的迷魂失神这一方面也可以由祭仪与酒的密切联系并由有迷魂效用的大麻在古代(至少可以早到东汉)的使用看出来【12】.

            中国古代萨满教的详细复原【13】不是本文的目的.有些汉学同业们可能表示异议,举出各种理由来证明这样一种复原不可能有压倒性的证据(我常常听到约两个理由是迷魂失神状态在甲骨文里面显然缺如,以及对商周文明必然已经进步到野蛮民族的萨满教阶段以后的假定).这种复原果然是不可能是百分之百的. 但是我们在此地所讨论的是全局而不是资料中已不保存的每一细节.在作一种主要类型学的判断的情况之下,所要问的问题是:如果不是这样的,那麼便是怎样的呢 紧要的一点是佛尔斯脱所复原的亚美萨满底层和古代中国世界观的大势都是联系性的宇宙观,同时在中国,在新大陆,具有城市生活和国家式的社会的高级文明在相似的关头形成,而对「存有的连绩性」毫无损害.

            在文首我们说过中国文明的特点是它是在一个整体性的宇宙形成论的框架里创造出来的,但我们的意思并不是把意识形态作为前进的主要动力.中国文明, 以及其他相似文明的产生的特徵,是在这个产生过程中,意识形态作为重新调整社会的经济关系以产生文明所必需的财富之集中的一个主要工具.具体的讲,我们的新说包含下述文明产生的必要因素:

            一,在考古学的文明上所表现出来的财富之集中,在我们的说法,并不是藉生产技术和贸易上的革新这一类公认造成财富的增加与流通的方式而达成的.它几乎全然是藉生产劳动力的操纵而达成的.生产量的增加是靠劳动力的增加(由人口增加和战俘掠取而造成的),靠将更多的劳动力指派於生产活动和靠更为有效率的经理技术而产生的.换言之,财富之相对性与绝对性的积蓄主要是靠政治程序而达成的.

            二,作为政治程序占有优势地位的一项重要表现的事实,是贸易主要是限於宝货的范围之内,而战略性物资的流通常以战争方式加以实现.

            三,由於财富的集中是藉政治的程序(即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上)而不藉技术或商业的程序(即人与自然之间的关系上)造成的,连续性文明的产生不导致生态平衡的破坏而能够在连续下来的宇宙观的框架中实现.

            四,事实上,现有的宇宙观以及社会体系正供给了政治操纵的工具.那操纵的关键在於社会与经济的分层,而在中国这种分层在三处从考古和文献资料可以证实的项目中取得表现,即宗族分支,聚落的等级体系(导致城市和国家)和萨满阶层以及萨满教的法器(包括美术宝藏)的独占.

            五,上述各种现象中,由人口增加和宗教分支而致的走向阶级社会是众知的社会现象,不需进一步的说明.具有各种政治地位与职业地位的分支宗族与形成等级体系的聚落彼此扣合,而其中的机关也是众所周知的.但上述的第三点需要进一步的简单说明.

            在分层的宇宙之内,祖先和神居住在上面的层次.生人经由萨满或萨满一类的人物,藉动物伴侣和法器--包括装饰著有关动物形象的礼器--的帮助与他们沟通.在像中国这样把祖先或神的智慧的赋予与统治的权力之间划等号的文明之中,对萨满服务的独占与美术宝藏--亦即萨满法器--的占有便是社会上层人士的必要条件.在这个意义上,那个亚美基层的联系性的宇宙观本身使成为使统治者能够操纵劳动力并能够把人类和他的自然资源之间的关系能加以重新安排的意识形态体系.

            破裂性

            中国文明当是藉由中国所代表的政治程序而自古代亚美基层发展出来的许多古代文明中的一个.对於熟习马克思,思格斯,韦伯,柴尔德等关於社会进化和城市,国家兴起的各种理论的社会科学家来说,中国走向文明之路却好像是一种变形--常常称为「亚细亚式的」变形.据这些理论的说法,到了「文明」这个阶段正如这个字所示,人类已达到了有礼貌,有温雅的境界,「而与野蛮人,即农村的粗鄙的人不同」【14】.从定义上说来,文明人是住在城市里面的--文雅,精致,在美术上有成就,与乡村的野人和史前的野蛮祖先相对照.在一个比较深入的层次来说,这个城乡的对照也就是文化与自然的对照.

            我们可以把一个文明的成长程序看作是人类之逐渐创造一个比较大而且复杂的环境:这不但通过对生态系统之中范围较广的资源的越来越厉害的利用而在自然领域中如此,而且在社会和精神的领域中也是如此.同时,野蛮的猎人所居住的环坑,在许多方面与其他动物的环境并没有什麼不同,虽然它已经为语言及文化中一大套的其他人工器物的使用所扩大,而文明人则居住在说来的确是他自己所创造出来的环境之中.在这个意义上,文明乃是人类自己所造成的环境,他做了这个环境以将他自己与那原始的自然环境本身隔离开来.【15】

            何林.任福儒氏所下的这个定义,触到了很普通的一个信仰的核心,就是说当人类自野蛮踏过了文明的门槛时,他从他和他的动物朋友们分享的一个自然的世界,迈入了一个他自己所创造的世界,而在这个世界中他用许多人工器物把他自己围绕起来而将他与他的动物朋友分隔开来并且将他抬到一个较高水平——这些器物便包括了巨大的建筑物,文字以及伟大的美术作风.

            这个常见的文明定义与我们上面所讨论的文明作尖锐的对照,即连续性的文明--人类与动物之间的连续,地与天之间的连续,文化与自然之间的连续.当这两种不同类型的文明发生直接的接触的时候,这个对照便不能再快地显露出来了:

            墨西哥(即阿兹特克人)把他们的都城(Tenochtitlan)和它的环境之间的关系看作一个整合性的宇宙论的结构--亦即一个有秩序的宇宙, 在其中自然现象被当作是从本质上说是神圣的,有生命的,并且与人类的活动发生密切关系的.这种观点与欧洲人的看法相对照:后者把城市看作文明的人工产物, 亦即宗教与法律制度在那里很尖锐地将人类的身份与未经驯化的自然的身体区分开来的地方.西班牙的修道士与兵士们自动的就将作为人类的他们自己在一个上帝创过的秩序之中比生命的其他形式为高的一个层次.但是印第安人则以一种参与的意识来对待自然现象:宇宙被看成是各种生命力之间的关系的反映,而生命的每一方面都是一个互相交叉的宇宙位系的一部分.【16】

            在这里所说的阿兹特克人与西班牙人之间的对照--或说甚至是亚美基层与西方社会科学理论之间的对照--提醒我们对我们的新说约两项重要含义的注意:其一,西方社会科学讲理论一般都是从西方文明的历史经验裏产生出来的,而它们对非西方文明的历史经验里产生出来的 ,而它们对非西方的经验可能适用也可能不适用.其二,更重要的一点,产生那种适用於一个新的社会秩序的一般理论的那种西方经验,必然从它一开始便代表从其余的人类所共有的基层的一种质上的破裂.当我们检讨那已被追溯到近东的那种经验的史前史时,我们果然见到另一类型文明的形成,而这种类型的特徵不是连续性而是破裂性--即与宇宙形成的整体论的破裂--与人类和他的自然资源之间的分割性.走这条路的文明是用由生产技术革命与以贸易形式输入新的资源这种方式积蓄起来的财富为基础而建造起来的.追溯这条道路要靠西方文明的学者,要靠他们来讲述和解释人类自亚美基层的首次突破.

            注释

            [l] K.C. Chang, Continuity and Rupture: Ancient China and the Rise of Civilizations, Manuscript being prepared for publication.

            [2] F.F. Mote, Intellectual Foundations of China, New York: A.A. Knopf l971,p.l9.

            [3] W.M. Tu. "The Continuity of being: Chinese versions of Nature," in his. Confucian Thought, Albany: State University of New York Press, 1985, p.38

            [4] Benjamin I. Schwartz. The Would of Thought in Ancient China, Cambridge: Harvard University Press, 1985, p.350·

            [5] Claude Levi-Strauss, The Savage Mind,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 1996.

            [6] "Hallucinogens and the schamanic origins of religions,"in Flesh of the Gods, Peter T. Furst, ed., New York: Praeger, 1972, pp.261-278·

            [7] "Shamanistic survivals in Mesoamerican religion", Acts del XLI Congress International de Americanistas, Mexico. vol, III(1976),pp.149-157.

            [8] Ibid. p.153.

            [9] see also his: "The root and continuities of shamanism,"Artscanada nos.185-187(1973-1974), pp.33-60.

            [1O] W. M. Tu, op. cit. l985,p.38.

            [11] 张光直, 《谈「琮」及其在中国古代文明史上的意义》,《文物与考古论集》,《文物出版社成立三十周年纪念》,北京文物出版社1987年,252-260 页.

            [12] Hui-Lin Li, "The origins and use of Cannabis in Eatern Asia: Linguistic and cultural implications,"Economic otany vol.28(1974), p.195.

            [13] See K. C. Chang, Art, Myth, and Ritual: The Path to Political Authority in Ancient China, Cambridge: Harvard University Press, 1983; Continuity and Rupture, op. cit.

            [14] Glyn Daniel, The First Civilizations, New York: T. Y. Crowell, 1968, p.l9.

            [15] Colin Renfrew, The Emergence of Civilization, London: Methuen, 1972, p.11.

            [16] Richard F, Townsend, State and Consmos in the Art of Tenochtitlan, Washington, D. C.: Dumbarton Oaks,1979,p.9.

            关键词(Tags): #人类文明谈
        • 家园 很认同,

          读了鸭子和嘉木的回贴,写了一点感想,回在嘉木的贴子下面了。

          藏猫猫:谢谢嘉木姐和鸭子mm,

    • 家园 【原创】东方的屋顶 四、喜马拉雅杉木

      1866年,一位随军的外科医生,Lamprey,在英国皇家建筑学会学报上撰文提出,中国屋顶那优美的曲线,来自中国的一种喜马拉雅杉木,“其枝重下,如人字形。中国屋顶之凹曲线,乃由人字形杉树而来者”,Lamprey继续大胆猜想道,中国屋顶上,那些坐在上扬檐角上像狗一样的东东 ,表达了在树头跳跃的松鼠。

      dog-like figures-- 他指的是脊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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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说像杉树枝上的松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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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amprey 医生在九泉之下一定为喷嚏所困扰,因为他的名字和他的奇说一起,成为排在游牧起源的“天幕说”之后,最受研究者欢迎的第二个靶子。在刻薄的评论家笔下,如果批驳“天幕说”还需要向西方小白读者阐述一下历史时序,“杉树”说是简直不需要任何解释的“完全不足取之臆说”(伊东忠太语)。

      Lamprey 医生这种“象征主义”论点虽然看似荒诞,但其实--也许是无意的--已经微接近了一点点稍后被东西方学者所承认的本质,之一。那就是,按伊东忠太的话说,“汉民族固有之趣味”也。

      有点joke吧,伊东忠太轻蔑地排斥了Lamprey的异说,但他本人提出的解决方案,与被他所斥之异说,在同时期及稍后的理论分类中,归于同一类--“美学起源”观点。

      美学观点认为,中国的艺术审美趣味,崇尚自然的活力与柔动,曲线屋顶的选择,正是这种自然审美趣味在建筑这种艺术形式上的表达。

      这种观点当然也被中国学者所认同。西人在论证这个观点时,就引述林语堂在《论曲线》中的语言:

        “官”与“家”两字的顶部是汉字的部首,代表“屋顶”。请注意字中线条的倾斜状态与中国式屋顶的弯曲效果。“令”字的顶部代表“人”,颇似屋顶上部的线条。也请注意弯曲的姿态与底部上翘的弧形。

        再请注意书法的结构原则是如何应用到中国建筑上来的。请注意“官”字中有力的垂直线(柱子),与“屋顶”的弧形相对比。其他平行线则附着其上。请注意“家”字中间下垂的弧线,其他笔画环绕于周围,还有顶部的一点,奇妙地相互配合起来,以保持全字的平衡。

        我们对于富有韵律的线条、曲线或断续线的喜爱,对笔直而死板的线条的厌恶,是十分明显的。我们从不建造类似古埃及方尖碑那样丑陋的东西。

      由学者严肃提出审美选择论其实也非常早,大概跟Lamprey的奇说前后脚的事。欧洲的一些建筑史与美术史学家。Boerschmann是中国人相对熟悉的一位,他的受到德国政府的资助,前往中国进行建筑考察。之后出现了大量关于中国建筑的图片资料。《中国的建筑与景观》等等,今天在国内市面上还很容易找到。 更晚一点的评论者认为,Boerschmann考察掌握了大量的一手资料,他的著作以海量的图像资料为主,文字部分更像是依附于图像的评价注释。虽然它们已经为同时及稍后的汉学研究作出了巨大的贡献,却没有写作一部系统的建筑学史著作,是非常遗憾的事。

      美学起源,作为较早被提出的学术观点,与西方学术的结构有关。建筑作为一种艺术形式,建筑史传统上统领于美术史之下。早期对中国建筑进行研究的学者,多是美术史出身。最早对中国建筑进行研究的著作,也多是“中国艺术史”之下的“建筑艺术”章节。这些学者已经见识了隐含在中国的青铜器、玉器、绘画、书法之中的灵动与力度,再转向建筑形式的时候,一眼便识别出这是一种东方的内在审美趣味,是非常自然的事情。

      但是对于建筑学者而言,审美趣味,必然是深入本质的原因之一,但不能作为“起源”的定论。It seems to me, explains nothing。任何一种被一个民族接受的艺术形式,必然是符合这个民族的审美趣味的。但起源,是一个事件。一个事件,必然有一个内力或外力作用,一定有一个动因。

      中国的学者在观察外界的眼光时,会下意识地更加亲近日本学者的观点,认为与西方的非我族类相比,日本是文化亲密的“自己人”。但实际上,早期认真讨论中国艺术的美术史学家,其实在更早已经做过一些深层次的观察和思考。在某些问题上,日本人郑重其事地提出、中国人郑重其事的点头的观点,已经是一些前卫西人思辨过和抛弃过的思想了。

      铁牛。

      关键词(Tags): #东方屋顶(当生)#喜马拉雅杉木(当生)#木头史诗通宝推:森林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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