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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原创】楚梅的故事 身世篇 -- 阿辉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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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谦虚!你这是像主席、林副主席经常表现出来的那种伟大的谦虚

            有谁能够在下河七个月就挣到八千多朵花?远的时代我不知道,这两年除了村长,大概你排第二了。

    • 家园 【原创】楚梅的故事 身世篇 续四

      妈妈刘氏的眼睛己几近失明,人都看不清了,更不要提帮人做针线活了。

      文隽和妈妈就靠文隽赚的十三块钱过生活,还时不时地得接济一下被下放到农村的小哥哥。

      小集体单位又没有公费医疗这一说,她这一吐血,看不起医生怎么办?家里再次像塌天了一样。

      小脚的不识字的刘氏听人说,吃沾了私人坟上灰的馒头,可以治吐血;吃生鸡蛋,也可以治吐血,颠颠地找来试了,没用。

      又听说沾了死人血的馒头吃了能治吐血,就踅摸着找死人血,人死了,还有流动的血吗?大抵是病急乱投医,给人骗钱罢了。

      那年董文隽只有十九岁。

      也就在这个时候,另一个小伙子出现在文隽的生活里了。

      这个小伙子姓周,名国正。跟文隽一样,在油漆社工作。

      周国正有一米七八的身高,魁梧健壮,英俊白净,剑眉大眼,直并且高的鼻梁。

      更重要的是和善,乐于助人,讲究江湖义气,最喜欢打抱不平,人极豪爽,说话大嗓门。一看就是一条好汉的模样。

      在那间小小的油漆社里,人缘甚好。

      周国正有兄弟姐妹五个,他是老大,初中毕业。父辈解放前做过小生意,家里的成分虽然算不上好,但也不算坏,中不溜儿的水平。

      文隽当时,可是完全不入周国正的法眼。

      文隽虽然小学毕业,但她书香门第,喜欢读书,并且能弹会画,有点小知识分子情调。而周国正极其不欣赏这种女人。他认为那是造作,是文绉绉的酸。

      他喜欢的,是那种粗壮妖娆,明艳热烈,文化有没有不要紧,要紧的是风情和媚眼,象烈火,象牡丹,会过日子,言听计从,并且很崇拜他的女人。

      而文隽恰恰不符合这样的条件。

      他们两个人后来的结合,让人联想到贾府里的林妹妹,嫁给了水泊梁山的武二郎。

      再加上文隽脾气不好,任性,倔强,又遗传了董老先生的清高自傲,在油漆社里人缘也不好。

      所以,周国正对文隽压根儿就没什么好感。

      但文隽当时那么年轻,家境如此困难,游泳出事,身体也不好,未婚夫也不要她了。去医院看病急需借钱,除了跟油漆社借,又没有什么

      亲戚朋友肯伸出援手。

      但油漆社,却不肯借给他,一来她成份不好,二来她的坏脾气,说话难听,得罪不少人。

      讲江湖义气的周国正不但主动帮文隽干活,还热心快肠地出头替文隽求情,借钱。

      当时他们那个油漆社的会计,喜欢周国正的人品,很想把自己的妹妹说给周国正,所以对周国正很是殷勤。

      周国正帮助文隽,并无他意,纯粹是因为看着这个女孩子太可怜了。

      而文隽这时候,正是身心交瘁,看不见前途在哪里,忽然有这么一个比前男友还要阳光帅气的小伙子,出现在自己的生活里,仿佛一丝生机出现在她黯淡的眼睛里,心里想,很好啊,要是能把他抓住,不也是一条不错的出路吗?

      周国正这个人,虽然并不爱读书,家庭背景也不怎么地,但一手毛笔字,写得极其漂亮,在当时A市的大街小巷里,商家的广告设计,招牌门楣,对联标语十有八九都是他写的。

      但他生性懒惰,不喜欢练习。后来文隽曾多次感叹:“要是你能跟我好好配搭,你写我画,该多好。”但他就是不干,不喜欢,有练习写字的时间,不如邀朋呼友打牌喝酒,来得痛快。

      文隽这边动了心,一心把他当作救命稻草的时候,但周国正那边,眼睛里可是根本就没有文隽,完全不对路嘛。

      但周国正这个人,有个问题,心软,最怕人家女的主动找他,即便是自己不喜欢人家,也不好意思说拒绝的话。

      人说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层纸,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

      楚梅后来这样评价爸爸:“这是他一辈子的弱点,哪个女人主动找上他,他都能把持不住地跟人家上床,一辈子有女人缘,花花事儿不断,但他从不会主动找人家,都是人家主动找他,妈妈为此,没少生气,一直都很痛苦。”

      关键词(Tags): #楚梅#身世
    • 家园 【原创】楚梅的故事 续三

      楚梅母亲董文隽的出身以及家庭成份,在六十年代的中国,属于黑五类,是被鄙视,,被唾弃,抬不起头的那种人。

      但是,就算是黑五类的出身,女儿大了也要嫁,男儿大了也得婚。

      十七八岁的大姑娘文隽,开始有媒人上门提亲了。

      但提给文隽的都是些什么人呢?要么是秃子,驼背,残疾人,要么就是二流子,小混混,连个正经工作都没有,好成分的姑娘哪里肯嫁的那种人。

      甚至还有人直接了当地堵着她说:“给你买几床好被子,你嫁给那谁谁好不好?人家,也不嫌弃你的出身。”而这人嘴里不嫌弃文隽出身的那谁谁,就是一中年丧妻,留下一群孩子的光棍。

      心高气傲,颇有些小资情调的文隽,怎么会看上这些人?就算是落草的凤凰不如鸡,但凤凰到底是凤凰,鸡再怎么折腾也变不成个凤凰不是?

      文隽对这些提亲的人一概嗤之以鼻。她不相信自己的命运就是这么的不如人。

      因了画画儿,弹琴的小名声,有一个当时在A 市那坐小城里,也算得上钻石级的小伙子看上了文隽。

      那小伙子姓郑,大文隽五岁,中专毕业,这在当时,就算是大知识分子了。

      而且小伙子模样也不错,清秀,算得上英俊,文雅,也能画几笔画儿,在一个大国营单位里当干部,做的是宣传工作。

      而文隽工作的油漆社不过是街道上的小集体,人家那是大国营。

      国营单位可是很了不起,再说了,小伙子还不是蓝领工人,是货真价实的国家干部,地地道道的白面书生。

      这正是文隽中意的那种人,她自然而然地动了心。

      情投意合的两个年轻人,很快就陷入爱河,花前月下,卿卿我我,你写字时我铺纸,我画画来你研墨。

      恍惚间,初恋的文隽,觉得自己终于熬得云开见月明,找到了可以和自己花开并蒂,鸟飞比翼,能够托付终身之人了。

      那一段日子,也是文隽自十一岁父亲死后,过得最舒心,最快乐的日子了。

      耳鬓厮磨的两个年轻人,情到烈时自难禁,渐渐地就有了身体上的接触,也做了在那个年代里,未婚男女决不该做的尝试。

      这在当时,绝对是大逆不道的事,传出去就是没脸见人,被人戳脊梁骨的丑闻,作风不好,道德品质败坏的恶名绝对洗刷不掉。

      于是,情投意合一分钟都不想分离的两个年轻人,决定结婚。

      结婚要单位开结婚介绍信啊,文隽这边很简单,家里只有母亲,她做什么,母亲都支持。又是小集体单位的工人,开个未婚证明就行。

      郑姓小伙子就没有那么简单了,他家在外省,父母不了解文隽的家庭背景,倒没说什么。

      但人家是革命干部,结婚要单位批准。而单位上为了保持干部队伍的纯洁性,就得对结婚对象搞政审,这一政审不要紧,地主,国民党乡长,封建文人的父亲,右派哥哥......这还得了,革命干部怎么能被这样社会背景的人拉下水?

      于是,组织上就劝说并威胁小伙子,不准和董文隽结婚,如果非要和她结婚,一定会影响他将来的政治前途和命运。

      不是所有的人都相信“爱情价更高”的啊,我们在历史和故事里读到过很多,在现实生活里也见过很多,女子抛弃一切,象飞蛾扑火般地,扑向爱情

      男子呢?有肯定有,不多啊!数一数,十个手指头都用不完吧?

      郑姓小伙子思前想后,最终还是抛舍不开,自己大国营单位宣传科干部的前途和命运,而文隽自然就成了前途和命运的牺牲品了。

      郑姓小伙子的这一选择,直接成就了自己和文隽,两个家庭几十年的婚姻悲剧,还成就了楚梅至今说不清道不明,难以释怀,又无处查证,有心做科学鉴定又怕伤了亲人的谜一样的出生。

      文隽很绝望,而且,那个时代的女人将贞洁看的很重,她觉得自己失身了,这辈子都不能再嫁人了。

      又觉得和自己有过山盟海誓的人都能为自己的前程而舍弃了自己,那自己活在世上还有什么意义?

      A 市的城外有一条河,不算宽,但足够深,不会游泳的文隽借口到河里去游泳,还没走到河中心,就一头栽进河里,被湍急的河水冲走了。

      浮浮沉沉的冲出去半里地后,恰好有一个三十来岁的壮年男子在河里洗澡,这位男子,冷不丁身子被一个人撞上了,就顺势一把把这个人揪起来,拖到河岸上,看看还有口气,就忙不迭地帮她挤压鼓胀的肚子,吐出了一地的脏水。

      脏水是吐出来了,命也救下了,人也被送回家去了,但自那以后,文隽就开始吐血。

      关键词(Tags): #楚梅 身世
    • 家园 【原创】楚梅的故事 身世篇 续二

      有好心的邻居,见了已成为共产党干部的刘氏与前夫那边的哥哥时说:“你妹妹快不行了,很可怜,再不管就要饿死了,简直跟个叫花子一般了。”

      那边的哥哥,既不愿与文隽来往,害怕沾上国民党乡长,地主,封建文人,右派…...的恶名,又不忍对这个同母异父的妹妹不管不问,于

      是,他就写了一封信,给他的姐姐,说他的妹妹要死了,让他妈妈赶快回自己家吧。

      刘氏回到文隽身边了,没有工做就没有收入,没有收入自然就没有饭吃。

      但老天饿不死瞎家雀,刘氏手巧,有一手好针线活,

      政府当时用个没收来的地主的大院子,组织手工好的妇女,帮人做缝纫活,给一点点钱。

      刘氏就靠着没明没夜帮人做针线,赚的这一点点钱,勉强维持母女半饱的一日三餐。

      过着这样的日子,文隽也熬到小学毕业了。

      小学毕业的文隽,一举考取了广州美术学院附中,但是,父亲死了,成份不好,最关键的问题是没有钱,上不了,她就抱着录取通知书哭,满地打滚地哭。

      刘氏就跟她一起哭:“孩子啊,谁让你的命这么苦啊,我们没钱啊,饭都没得吃,怎么上学啊?”

      不甘心的文隽,就给远嫁新疆的同父异母的大姐写信,请求她资助一部分钱,让自己能够上学。

      这个嫁了解放军干部的大姐,日子还算不错,但她提笔只给自己当了右派的亲弟弟写了封信,并寄了些钱给弟弟用,对同父异母的小妹妹文隽,不但没有一分钱的资助,连只字片语都没有回,端的是不理不睬。

      楚梅后来说到这件事,她认为,悲剧的根源在外公,不管别人都怎么尊重外公,说外公有多好的学问,名声,但都掩不住他自私,伪善的本性。如果,他能够尊重并爱护自己后娶的妻子,妥善处理两任妻子的子女之间的关系的话,前妻的儿女们也会对后妈和后妈的子女们有其码的爱心和尊重。

      刘氏的眼睛,视力越来越差,做针线活,已经很成问题了。

      这时候,失学的文隽开始在街上摆桌子,帮人画像和放大照片。

      那个年代,照相很贵,放大照片就更贵,一般人都照不起像。

      她帮人画像,可以赚几个小钱。楚梅至今都记得妈妈曾照着弟弟的照片画过一张像,就跟照片一模一样。爷爷家里挂的太奶奶的像也是妈妈画的。

      除了在街上摆桌子画像,她还继续为庙里画观音,画菩萨。庙里的尼姑师傅们也时不时地贴补她一下。

      有一年过春节,别人家多多少少都有一点肉,但娘俩实在买不起,眼看着过年了,家里还什么都没有,庙里的尼姑师傅来了,给娘俩送了一块豆腐,惹得刘氏大哭:“过年,应该是我们送东西给庙里,但我们没给你们送,反倒是让你们给我们送啊。”

      文隽十三四岁的时候,有左邻右舍的好心人,帮着说好话,求街道,给文隽找个事做,让母女有条活路。

      那时的街道上,有几家街道办的集体性质的小工厂。

      街道上就分配文隽去一个街道草包厂,绞草绳。

      除了草包厂,街道上还有个木器社,做些简单的箱子柜子桌子之类,从前的年轻人,结婚时添置的几大件,指得就是这个。

      那些个箱子,柜子之类的要油漆,街道上又成立了个油漆社,不但油漆家具,也帮人油漆房屋门窗之类。

      旧式的家具,不仅需要刷油漆,讲究些的,也需要画些个花鸟虫草之类。

      于是绞了两年草绳,会画画儿的文隽,被调去油漆社上班。

      到油漆社上班的时候,文隽十六岁,每月可以赚十三块钱了。这十三块钱可以维持她和妈妈简单的一日三餐。

      十六岁花季的文隽,不算十分漂亮,个头不很高,一米五八左右,但她眼睛大,人清秀,透着机灵和聪明。并且画儿画得好,三弦琴也弹

      得不错,这在当年的A市就算是小才女了。

      虽然生活艰难,自己的衣服补丁摞补丁的破,但她走在外面,头总是仰得很高,不让别人觉得她日子难过,给人的感觉仍然是年轻人的朝气蓬勃。

      文隽个性倔强,不服输,并且有志气。

      没有学上,她刷油漆画花草之余,就自己在家里学画画儿。

      四清时,工作队到处收缴旧时的书画字幅,十几岁,只有小学毕业文化程度的文隽,却有胆量把董老先生留留下的很多字帖和画儿,仔细卷起来藏在自家房顶上。

      工作队收缴的书画儿都烧掉了,董老先生的收藏却被文隽保存下来了。

      偷偷临摹这些书画儿,也让她的画画儿技艺不断见长。

      关键词(Tags): #楚梅(当生)#楚梅 身世通宝推:天涯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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