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西河

主题:皇城司秘闻 -- 史老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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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9

      大宋禁宫,偏殿。

      由熙宁天子主持,皇城司勾当使石得一,职方馆管事司马梦求,职方司知事郎中,开封府治防曹统领,卫尉寺卿,并大宋观文殿大学士兼提举编修敕令所石越,以及五司相关人员参加的一次机密会议在这所偏殿中召开,由于五个部门一致坚持,本次会议没有御史列席,也不做记录。与会者包括石越,谁也没意识到,这将又是一个载入大宋史册的行为。虽然石越此时还不是宰相,但是在他未来披麻拜相之后,这个习惯却被妥善的保留了下来,当时其它宰辅们,并没有意识到这种改变意味着什么,他们反倒有种隐隐的期待。毕竟这也同时意味着,原本他们所知寥寥的皇城司系统也将向他们敞开,时任左仆射的司马光一贯坚持,未知是恐惧最大的源头,所以他对这个改变并不反对乃至于隐隐的支持。从那一刻开始,政事堂的宰辅们将拥有一项新的义务,那就是配合国内的情报部门调查案件,他们将不得享有保持沉默的权力,而情报部门从此又少了一个监控死角,整个国家的暗战系统运转更加流畅,国家安全也更加牢固。

      虽然不管在当时还是未来,唯一拥有发起召开这种会议的权力的人,只有当今天子。但是这也已经让情报系统的主官们非常满意了。

      在会上,石越非常细致且诚恳的介绍了自己府上女管家近期的活动,并提供带有日期的游衙内送到府上的人物志原件。经过皇城司并职方司检查,没有遗漏。经阿旺自己交代,人物志每成书一册,就送到熙宁番坊埃蒙斯珠宝商店,由他们负责刊印,因为这种不出名也不入流的刊物,除了对宋国跟阿旺一样充满好奇的大食商人们,其他人也不会有兴趣出钱排版印刷。经过皇城司并职方馆调查一致认为,埃蒙斯珠宝商店和北朝通事局没有横向联系,更不是通事局直属机构,基本排除嫌疑。

      经过职方馆官员对熊记大车行现存疑犯的调查认定,该犯与辽国国君之弟耶律淳甚是相像,目前急命河北房调查耶律淳近况,并将见过此人的河北房探事紧急调回。如果确是此人,其价值不可估量!因为辽国军制乃翰鲁朵制,国君只不过是拥有最多军队的军阀,而不能直接指挥辽国所有军队,其它部族也有私军,甚至私军实力不弱于主军,比如耶律伊逊当年实力就仅次于国君耶律洪基。那么,这个人如果妥善利用,将直接挑起大辽实力最强的翰鲁朵与势力次强的翰鲁朵之间的矛盾,甚至再一次引发辽国内战。

      职方馆二级机密资料(部分):

      耶律淳:郑王世子。

      兴宗的儿子郑王耶律和鲁斡之子。

      此人从小被兴宗皇后养大,和其父一起掌握有兴宗故去遗留之翰鲁朵,也是大辽仅次于皇帝耶律浚的次强翰鲁朵。

      此人乃现任彰信军节度使(今吉林省公主岭市)。

      熙宁十七年,此人约二十三岁。

      最后经熙宁天子同意,由皇城司牵头,职方馆,职方司,开封府治防曹,卫尉寺五个部门联合发起的旨在清洗国内外国细作的行动正式开始,为期两个月,为高太后寿诞期间良好稳定的外部环境矗立一道钢铁屏障。

      行动代号为“暴风”。

      山雨欲来风满楼。

      黑云压城城欲摧。

      韩拖古烈最近的日子很不好过,由汴梁蔓延到全国的“暴风”行动已经开始一个月了,丝毫不见结束的征兆,各国在宋朝的细作行为被最大程度的抑制,甚至彻底摧毁。情报系统越完善的,承受的损失就越大,比如大辽建立的通事局。作为辽国驻宋朝的正使、北院林牙,他已经记不清自己这是第几次因为通事局细作的被捕到宋朝的鸿胪寺递交外交抗(水产)议照会了,宋朝对此类照会的态度就是一个词:置之不理。再继续问就是一句话:一切等到高太后寿诞庆典结束之后再说。

      总之宋国坚守的底线就是:不放人,不回答。

      思前想后,他认为,该是让国内派出增援的时候了。最好由通事局的缔造者兼最高长官,大辽卫王、北院枢密使兼侍卫司徒萧佑丹亲自来一趟统管全局。虽然这个请求有些不太现实,卫王日理万机,南朝步步凶险,但是他认为自己已经不能对当下局面加以控制了,以后的路何去何从,只有萧大王才给出答案,而如何得到答案,也只有萧大王亲临现场才能作出判断。

      由于城西熊记大车行被捣毁,让拖古烈的这封密信费了很大周折才成功带出宋境。出乎意料的是,自己提出近乎苛刻的要求竟然得到了全部满足,回函用极其肯定的语气告诉拖古烈,萧大王将率领增援人员亲临宋境,并指挥通事局做出针对性的举动和反击,而萧大王的入境理由,竟是为高太后祝寿。

      那将意味着,拖古烈的准备时间已经不足一个月,加上往返信息时间上的延误,所剩时间将更短。他紧急颁布下一道密令:大辽通事局驻宋国所有探事、察司、细作,停止一切活动,静待北朝特使到来之后亲自指挥。妄动者,斩立决!此命,即刻生效。

      做为“暴风行动”,皇城司部分行动小组的参与者之一,史老七最近的日子也很不好过,他和月下、星星、天气的定期聚会终于到底没有瞒过各部门的领导们,自己毫无悬念的又背了一个处分。勾当皇城司公事声色俱厉的提醒史老七,以后再有这种聚会一定要在结束后写一份详细的记录备档,否则等着他的就是皇城司最阴暗潮湿的牢房!估计其他几个人的下场也好不到哪里去。

      不过让他最感到难受的还不是这个,而是最近突然之间,全国的细作活动消失的无影无踪,“暴风行动”从开始的每天抓获细作数十,到后来的十数,到五天前的数,从五天前开始,记录一直是零。

      五天全国范围没有抓获一个细作!

      史老七不认为已经将全国的老鼠清除干净,就以北朝通事局为例,目前抓获疑似细作一百四十七人,确定身份一百一十六人,北朝驻大宋正使,大辽北枢密院林牙韩拖古烈上书要求放人者二十七人,还有四人,身份不明。看似战果卓著,其实,这里面通事局高级细作一个没有,全都是小鱼小虾,这些家伙,辽国用不了一年就能够再一次彻底补充进来,史老七知道,不将辽国驻汴梁最高级细作揪出来,大宋就将永无宁日!

      月下曾经提供韩拖古烈的资料,显示此人也从事一定情报工作,但是经过史老七分析得出,这个人的地位也许很高,但是不会是那条最大的鱼,很简单,他的身份太公开了,像他这种人走到哪里都是会被各方势力秘密关注的,如果有哪怕一柱香的时间消失在视线中,都将引起连锁反应,如果换成他是通事局主管,也不会将汴梁的核心任务交给韩拖古烈完成。

      阴司其它部门认可了史老七的分析,于是由于近期,细作抓捕工作进行得很艰难,后面的工作重点就从广撒网,勤打鱼向集中力量,定点突破方面转变。

      具体到行动上,就是不再进行全国大范围的戒(水产)严,搜查,设卡;而是重点利用各部门的暗察从现有落网的细作中逐一排查,确定基本方向,顺藤摸瓜,挖掘深藏在水底淤泥中的大鱼。

      • 9
        家园 抓虫,翰鲁朵应该是斡鲁朵

        也译斡耳朵。这个词好像最初源自突厥语。

      • 9
        家园 什么意思?

        (水产)

    • 家园 8

      此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捣毁了北朝驻汴梁的一条重要交通线,原本认为熊记大车行是单线联系的下层交通站,没想到竟是一个纵横交错交通枢纽。(交通,暗战行话,意思为情报转移,交流,流通。)那看似一车车的乘客,竟然不少就是为通事局效力的探事,它所控制的几路驿站,就是通事局在南朝最重要的几条陆路传递通道。大车行老板熊大在押解途中咬舌自尽,是本次行动最大的失误和损失,史老七也为此背负了相应的责任。

      另外一名被捕的熊记车行主犯,至今尚未招供,不过此人甚是畏死,不像一个经历过残酷暗战斗争的探事。此人谈吐不俗,举止优雅,不像等闲察司。皇城司目前对他采取的是关押候审,一切要等到来自职方馆河北房的领事到达后,才能对此人的身份进行确认。

      陆伯言因触犯泄露国家机密罪,被流放归义城,遇赦不得归。

      崇文书院因犯窝藏亲犯罪,罚款一百贯,停业整顿一年,以观后效。

      游衙内目前依然拒不招供,皇城使方面回馈的信息是,朝廷中有一股力量正在设法向皇城司施压,试图将游衙内营救出去,目前此人已经转到秘密地牢,并加强了防守力量,因为根据职方司的报告,不排除有人试图劫狱的可能。

      审讯工作组正在紧急筹备中,由于本案中职方司作出的巨大帮助,经内侍省副都知兼勾当皇城司公事石得一同意,专案组准备吸收职方司成员,联合审理此案,本案中的一切信息资料,也与职方司无条件共享。

      根据石学士府的口供,石府女管家,大食阿旺正在编纂一部汴梁风物志,游衙内以提供素材之名出入石府,石府并无牵扯此案之人,这个消息也从皇城司在石府中的内线方面间接得到证实,基于此类,皇城司并没有对石府进行进一步的调查和监控,这也是出于内侍省副都知兼勾当皇城司公事石得一对本家石越那种莫名其妙的畏惧。

      史老七终于穿上了皇城司提督察司的黑色官服,看起来英气勃勃。本来皇城司和职方司的功能就不同,前者只要平安无事,不在乎肆无忌惮的明着来;后者是为了掌握控制。所以对皇城司本次的行动颇有微词,熊记大车行也在职方司的视线中,这次虽然一锅端了,收获很大,但是职方司的计划中,暗中控制,并通过这条交通线将己方的细作运到北朝似乎功能更大。这种分歧一直存在,这次在两个部门主官的压制下,总的来说,气氛还算融洽,两个部门之间的合作也还算愉快。

      城西南,蔡河水门,熙宁番坊,夷人巷,宝云斋。

      掌柜阿卡尔多最近一直愁眉不展,汴梁缗贵钞贱,现在哪怕是以浮动钞价卖货,依然时时亏损,而朝廷又明令禁止拒绝收钞的行为,导致宝云斋的流水大幅缩减。在这一点上,他就做不到合伙人柴远的那份淡定,目前宝云斋得以维系的根本就是陕西路青白盐池的生意,他们两个合伙买下的盐场,可以出产非常优质的白盐,而且由于阿卡尔多使用勿搦祭亚的制盐技术,导致他们提纯粗盐的成本较之其他盐场低了四成,而且成品盐的纯度较之其他盐场高了一成半。这一巨大的进项是目前维系宝云斋的根本,所以当听说自己的盐场附近发现流匪的踪迹,老板之一的柴远立刻飞速赶去处理,并亲自镇守。临行前他嘱咐阿卡尔多,交钞贬值只是暂时问题,只要他们撑过两年,一定能够以低价收购大量优质资产,那么将迎来宝云斋股份有限商号的一次腾飞,阿卡尔多知道柴远的自信来自目前闲置的大宋传奇人物石越,他的宝就是押在石越会因为交钞贬值问题出山,而石越的出山就会一劳永逸的解决这一问题。那么在此之前大量破产的作坊就将被能够撑到最后的店铺收购,而宝云斋股份有限商号,无疑将是收购其它作坊的大户。

      阿卡尔多对此持怀疑态度,因为勿搦祭亚谚语,鸡蛋不能只放在一个篮子里,生意不能只做一种。他还不知道,前半句早在十年前,就已经由石越本人在白水潭学院传播开来。

      为此,他经过一次次的争取,最终得到了柴远的认可,宝云斋股份有限商号有了持股数占第三位的掌柜,大食商人埃蒙斯。

      埃蒙斯自己也在经营一家熙宁番坊的店铺,主要做珠宝生意,由于目前交钞贬值,珠宝生意又是大额货币买卖现金交易的很少,所以埃蒙斯的损失很大,业务已经大大缩水。他通过自己敏锐的观察,凭着大食商人天生对金钱的敏感,断定,宝云斋是一家潜力巨大的店面,再通过和意大理亚商人阿卡尔多的谈判中,他更加坚定了这一判断,于是,经过一番讨价还价,埃蒙斯毫不犹豫的决定融资二十万贯缗钱购买宝云斋股份有限商号24%的股份,成为该商号第三大股东。柴远个人持股40%,其家族其他成员联合持股总数约为11%,这就让柴远成为宝云斋股份有限商号实际上的掌权人,阿卡尔多原本持股49%,埃蒙斯的股份中的23%由阿卡尔多转让,1%由柴远的家族其他成员转让。由于柴远对埃蒙斯有种天生的不信任,于是他决定收回其家族成员持有的剩余10%的股份,以防止,自己长期不在汴梁,埃蒙斯联合阿卡尔多将宝云斋股份有限商号带上歧路。

      当初埃蒙斯不理解阿卡尔多为什么会签订如此苛刻的合同,但是后来得知柴远在宋朝官方和民间的实力之后,他也渐渐理解了,想融入这个社会,凭借自己这张带有深重欧罗巴特征的脸,是永远不可能的!他们必须找一个代理人,而柴远,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目前宝云斋股份有限商号,熙宁番坊宝云斋店铺,阿卡尔多持股98%,柴远和埃蒙斯各象征性的持股1%;

      熙宁番坊埃蒙斯珠宝商店,埃蒙斯持股98%,阿卡尔多和柴远各持股1%;

      陕西路宝云斋食盐生产基地,阿卡尔多和柴远各持股50%;

      柴氏家族的其他生意,柴远持股98%,阿卡尔多和埃蒙斯各1%。

      其实所谓的合作,更多其实是一份商业守望相助协议书并战略性伙伴同盟条约,个人对其自己下属原有的生意有决定权,只是当商号决定开拓新领域的时候,该协议才真正具有意义。在商品流通和进货方面,必须坦诚和共享进货渠道。比如柴家经营的几条驿站,就将免费运送阿卡尔多和埃蒙斯的货物而不收取费用。柴远出口到大食与意大理亚的货物,在注辇到大食段,由埃蒙斯负责,在大食到泰西段,由阿卡尔多负责。

      其实阿卡尔多一直不知道,柴远天生的直觉在生意场上挽救了他的家族多少次,这次也不例外,他对埃蒙斯天生的不信任,的确是有理由的。因为埃蒙斯,是大食哈里发的权臣、西亚霸主,塞尔柱突厥人的现任罗母苏丹的亲弟弟。他曾经担任过王子的太傅(Atabeg),现在则是驻汴梁最高情报长官。

      大食经过上百年的混战,已经逐渐现进入了战国时代(确实,要是没有十字军上陆的话),埃蒙斯的哥哥正是最有可能统一整个意斯兰世界的国家之一——罗母苏丹国的现任国君。他本人也担任过苏丹国的太傅和哈里发授予的总督等要职。由于海运贸易的盛行和东西方文化交流的日益频繁,让苏丹敏锐的发觉东方的宋国的巨大潜力,这是他决定高瞻远瞩的在汴梁设置常驻情报官的重要原因之一。而经过几任情报官之后,他决定派自己的弟弟担任永久情报官。埃蒙斯将与宋人通婚,生育后代,并最终融入这个国家,成为塞尔柱罗母苏丹国在东方永远的岗哨。他相信在遥远的未来,这个决定会让他将要建立的帝国获益匪浅,甚至将对帝国的未来的发展起到至关重要的影响。

      埃蒙斯通过谨慎的观察,认为汴梁观文殿大学士石越府上的女管家阿旺信仰虔诚,是一个可以发展的下线,但是他通过多年居住宋国的经验,石越对待下人的方式和很多当时宋国官僚不同,加上宋国信仰开明自由,明显现在在阿旺心中对真主的忠诚并不像本土西部的那些地方一样狂热,恐怕还没有对石府本家的忠诚来的深厚。所以他并没有急着把话挑明,而是潜移默化的感染阿旺,唤起她对真主的信仰,和引发她心中意斯兰教信仰的忠诚。并且开始让她做一些不损害主家利益,同时也能帮助到塞尔柱人事业的事情。

      比如收集宋国的风俗地理人物志,他发现最近阿旺手中的很多人物志,都非常有价值,据说渠道来自宋国的一名游姓官僚后代,宋人称这种身份的人为“衙内”。就在埃蒙斯打算进一步确认信息来源的时候,阿旺却转告他,提供人物志的游衙内触犯大宋刑律,被抓起来了。言语中也略微带了些许责怪。这让埃蒙斯很受打击,他觉得这是一个危险地信号。于是,大食国的情报系统伸向各处的触角完全停止了活动。这个举动,直接拯救了大食国在宋国的情报体系,因为随之而来的由大宋五个暗战部门联合发起的清洗风暴,席卷了宋国广大的疆土和除大宋禁宫外的每一个角落,数不清的外国细作被捕,被严刑拷问,甚至被杀。

      而埃蒙斯的大食国情报系统,却几乎完好无损的保留了下来,这不能不说是真主保佑,安拉显灵。

    • 家园 7

      城x,学士巷,石府。

      史老七赶到的时候,意外再一次发生,石府已经被禁军团团围住。但是,那些禁军没有一个穿着甲胄,竟是便装!所谓的围住,也是暗自控制,普通人决计对这种“围住”毫无觉察,整个巷子早已清街,半个行人也无。为首带队的,竟然是职方司的月下。

      “这是怎么回事?”史老七气急败坏的一把揪住月下。

      “给你擦屁股啊。”月下一点不慌悠哉游哉。

      “有话说,有屁放!”史老七也不是蠢人,略一思量便明白各中缘由,于是便放开月下让他细说。

      原来那老鸨名叫花弄水,那栋花楼叫知秋馆,乃职方司的一处暗桩。花弄水在职方司的阶级比月下略低,恰好今天职方司汴梁组的轮值领导就是月下,所以老鸨上报就报到了他这里。听到她介绍的乞丐外形和暗语,月下立刻就明白了是哪个猪头竟敢横向联系,于是,他遍命令老鸨全力配合,老鸨于游府外面听到游老太爷的话之后,迅速上报给了月下,月下根据此前和老七的交流,充分认定,老七想抓的就是这个游衙内!但是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游家门口的禁军暂时不撤,月下撒开职方司的眼线搜寻游衙内,果然此人便在城西瓦子巷,听到风声之后片刻不停溜之大吉,职方司的探事一边死死跟住,一边不间断的上报月下,直到游衙内进了一间府邸,月下才感到,麻烦大了。

      那是观文殿大学士兼提举编修敕令所石越的宅邸。

      兹事体大,月下相信石学士不会徇私,但是如果调明盔执甲的禁军前来包围天子第一宠臣的家,也不是月下这个小官兜得起的,权衡一下,才出现了今天的这一幕,也真难为石学士一手训练出的禁军了,便装前来毫无怨言,面对昔日的上司,执行命令毫不犹豫,有这等军队保家卫国,何愁大宋不兴?

      “如今怎么办?你小子命好石学士现在不在家,要不然我等早就都吃不了兜着走了。”月下两手一摊。

      “我有办法。”老七想了想说,“把所有禁军撤了,石学士府没有暗道,留几个职方司的探事加上我们的明察,足够了。”

      “你是老大。”月下一挥手,指挥使领着一班“便衣”禁军回去交差了。

      禁军前脚刚走,巷子口便出现了一辆马车,四骑分散在左右保护,没有仪仗,月下和老七交换了一个眼神,谁也不知道是什么路数。等到马车临近门口,才听闻一声大喝:“学士回府!”两人这才如梦初醒,原来大名鼎鼎的石越的排场,竟然还不如一个有钱的商人。

      “看我的。”老七说完便走了上去,刚好看到一个中年人从马车出来即将进入大门,“皇城司提督史老七恭请石学士为死难的十三个职方馆辽事房英烈做主!”只不过声音似乎已经麻木了,还是那般的尖利。

      中间人愣了愣,他周围的随从似乎也一时忘了阻拦这个穿着蓝色内臣官服的人。

      “此事十万火急,大人万勿推辞!”史老七咕咚一声跪下,连连磕头。

      “侍剑,请这位押班至偏房等候,我片刻就来。”石越才从文彦博府出来,又去了一趟大相国寺,已经十分疲倦,面对这名连连叩头的押班,也着实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去年职方馆在大辽折损的那十三烈士,的确让石越心中耿耿于怀,单凭此点,那押班对石越的心思摸得很准。

      石越果然不同于一般大人累人久候,不一会就到达偏厅,看到那押班急得热锅蚂蚁般的团团转,也不由感动又好笑:“押班莫急,有话慢慢说,本府定然全力协助。”

      “多谢山长!”四下无人,史老七就以白水潭的身份称呼。

      却不曾想这句话把石越吓了一跳:“自己虽说很久没去白水潭,白水潭也向来是有教无类,但又是什么时候学院开始面向阉人招生了呢?”

      看到石越疑惑,老七一笑,清了清嗓子,回复了男人的粗哑:“情非得已,大人见谅。”

      石越这才明白,原来是口技而已,一颗心才算回到了胸腔。

      史老七于是将事情始末简洁的说了出来,石越越听,眉头皱的越深,老七说完,静静的等待石越的回答。

      “侍剑!”石越大喝,一名三十多岁的男子闪身入内,“查一下游大人家的衙内可在府上,若在,请过来问话。”

      那男子领命而去,不一会门外传来回话:“确在府中,现已门外等候。”

      “进来。”石越波澜不惊的说。

      一名衣着华丽,但是神色惊慌的少年走了进来,看到史老七,面色大变,“学士救我!皇城司已将我家封锁抄家,现在又来抓我。”

      “放屁!游府我连进都没进,何来抄家?说!你每个月买走的两篇陆伯言的游记,又卖与了何人?”史老七大声说。

      “押班还有何事?”石越淡淡的打断了他们的争吵,表情倒是显得很轻松。

      史老七一愣:“多谢大人配合,说不定过一阵此案的总结大会,还需大人到场。”

      “如有闲暇,定然到场。”石越起身送客了。

      “老七再次叩谢大人。”说完他一把拎起游衙内,铐上枷锁,走了出去。

      “你真牛!能从前枢密副使,太子太傅的嘴里扳下一颗牙来!”月下见老七提着游衙内出来,佩服的伸了大拇指。

      “你懂个屁。”老七不屑一顾,“别看石学士是文臣,我倒觉得,放眼大宋,只有他对情报工作的重视和眼光还有远见,能跟司马大人一比。在某些方面,甚至司马大人也要略逊一筹。”老七看了看手里的人犯:“再说就这等人渣,也配当石学士的牙么?”说完,老七感到一下子轻松了起来,看着头顶的明月,身边的月下,不由得哈哈大笑……

      • 7
        家园 司马梦=周总理 对吗?
    • 家园 6

      城南,前卫尉寺判寺事游坦之府邸。

      一标人马已经将全府上下所有出入通道控制住,却没有任何行动,游府内外人心惶惶,游老大人几次出来询问,却被主官以“无可奉告”顶回。

      面对整整一个指挥的禁军,游老大人担心又是自己那个不知天高地厚胡作非为的儿子闯的祸,好心出来提醒犬子昨夜未归,如找他请速往城西瓦子巷,恐去晚了人落跑,还要累及家人。

      但是指挥使依然没有任何动作。

      旧官制的“卫尉寺”远没有新官制威风,那不过是一个警卫调度机构兼兵器仓库,判寺事的官阶也不过一阶郎官,还没有外面的那个指挥使大,更不用说皇城司提督了。所以游老大人只能大声咒骂家门不幸,犬子无德,却也不敢摆他的官威。

      “辛苦阁领了!”老七快马疾驰,远远望见一辆马车,勒住缰绳翻身而下,快步走到马车旁,躬身答谢。

      “都是应该做的,押班不必多礼,奴家不是阁领,也非皇城司属下,只因今日得报渭南之事,心中义愤而已,如押班要调阅今日我方资料,宜提早到职方司递条子(部门之间打申请调阅文件的行话)。”女子说完,便吩咐开车,“这一标人马便交与押班了,事毕之后写个回执让指挥使带走复命即可,奴家身有要务,不便久留,押班珍重。”

      “皇城司永铭职方司大恩!”史老七深鞠一躬。

      说完史老七深感后怕,原以为是自己人,没想到此女却乃职方司属下,如果今天不是此女临机决断,出手相助,恐怕现在大事去矣。阴司规定,非同一部门,互相之间并无守望相助之义务,帮之虽不禁止,但袖手旁观也并非不可,因为毕竟完成自己部门托付的任务是最重要的,所以今天史老七走眼,却没酿成大祸,真是应该感谢史家祖宗保佑,今上洪福齐天。

      当年司马梦求草创职方馆,开了许多先河,暗语系统就是其一,手势更是暗语系统的重要组成部份。

      暗语系统分成三个等级:暗明语,暗通语,暗奥语。简称明语,通语,奥语。

      明语:阴司四大衙门皆可通用,乃各部门之间事出紧急横向联系之时使用。

      通语:仅在部门内使用,其余部门,对其所含之意均不得而知。

      奥语:最高级的暗语,仅寥寥少数顶级谍报人员方可得知其含义,其含义虽身死亦不能泄露。

      这三个等级都个自带有相关的词语,手势,图案。

      比如昔年栎阳县君李清清随身携带的陕西路安抚使石越密信,与其说是密信倒不如说是护身符。盖因职方馆陕西房一干细作,对这等明文指令,是跟本不理的。想要调动他们,需以职方馆通语书写,且能够将史十三等高级细作的身份以奥语标上,他们才会认可来使的身份地位。因为在暗战领域,印鉴和笔体,都太容易模仿了,石学士的尤甚。那封信说起来,还是万一被捕,用来保命之用,因为用通语奥语书写的密令,西夏人是断然不可能认识的,而且如果认识,那将是更大的麻烦,说明职方馆内部出了鼹鼠。职方馆人才难得,司马大人这也是迫于无奈之举,明知带明文指令是在冒风险,但是也必须带。因为就算被捕也总比人莫名其妙死了的损失小,后来的栎阳县君平安归来,更是证明了这个办法的确管用。

      比如史老七在河滩摸索金牌时,红绿双色石头就属于皇城司通语,其它部门是不明白所代表的含义的。

      那天跟踪熊四,老七使用的就是明语,因为他拿不准老鸨是哪个级别,通语时时在变,万一意思有细微差别,就可能造成重大损失。明语却因为是四部门横向联系使用,一旦改变牵扯太大,所以一直是原来那套,对方显然也不清楚他的来路,回答用的也是明语。

      但是今天也使用明语手势,却是老七一时随心所为。如果当时严格遵守条例,使用皇城司通语,恐怕现在史老七就要面对一座空宅,自刎谢罪了。

      奥语繁复且深邃难懂,以史老七皇城司提督的级别,也不过知道几句,都是匪夷所思的诗句,含义是大宋打入敌国最高级别的细作的身份的证明,朗诵出奥语诗句的人,皇城司所有人等必须誓死保护,惟命是从。

      不过这次显然是老七仅仅是好运,却不是一顺到底,最关键的人物游家衙内,不在府中。在经过短暂判断之后,他决定撤走禁军和明察,再用暗察在游府外围织成一套天罗地网。因为根据线报,这个游衙内是一个纨绔子弟,并不是什么有心计城府之人。现在虽然打草惊蛇,但是并没有大张旗鼓搜捕此人。游府也并不知道这一个指挥的禁军是为何而来,有老太爷好心提醒犬子下落,而包围游府的军队不为所动,这就是最好的掩护。目前为止,主动权依然掌握在自己手中,情势还没有坏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想通此节,史老七便不再理会此间事宜,只托付一个口齿灵便的明察,给了他一张按了勾当皇城司公事大印的空名驾帖(即空白公文,可作颁布赦命用,也可作为逮捕令),让他编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写上,想来游老大人那点胆子,估计也不敢与皇城司计较。

      那人领命而去。

      老七收编整队,发现此时自己带的那个指挥剩下不到一个都,看来这最后一站,非要动用职方司调来的一标人马不可了。

      • 6
        家园 送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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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6
        家园 这些都发正在北京吗?
    • 家园 5

      片刻之后,他带队直扑城东的“崇文书院”,禁军分出一半兵力护送两人至皇城司监狱看管,之所以用如此多的兵力护送是为了防止路上被劫囚或者灭口。

      史老七骑马抄近路横穿瓦子巷的时候,看到上次的老鸨也再围观群众里,老七心中一动,高举双手,做了四个手势。老鸨一愣,转身离去。

      老七知道,她这种身份的只要是自己人,不是提督也是阁领,那么今日就定然也有金牌,现在事情棘手,没想到扯出这么一大串鱼来,而且每条还都不小,这个变数让他原本充足的人手顿时匮乏起来。看起来,少不得要破例横向联系一下了。

      那四个手势的意思就是:

      用你手中的金牌调一个指挥的禁军,包围游大人的府邸,没有上峰的命令,一只苍蝇都不许放走!

      老七相信,对方即便知道他和自己平级,也是会尽最大努力配合的,因为渭南的事情,令所有皇城司察子,都恨不得生剐了辽国的细作,一个女人能够投身皇城司,用必须卖身的职业作掩护,没有绝对的忠诚,是不可能的。在这种忠诚的催动下,她会100%的执行自己的命令。

      城东,崇文书院。

      崇文书院是汴梁老资格的书院了,每年榜上有名的学子都不在少数,原本声名赫赫,但是随着十五年前郊外的白水潭学院的凭空崛起,崇文书院的招生人数就每况愈下。其它规模小名气不显的书院早就开始仿白水潭制教学,偏偏崇文书院名气大,对于老传统承袭的惯性就大,十五年了还是抱残守缺,墨守陈规。院长方从哲,前太常少卿判国子监,加宝文阁待制,汴梁人氏,致仕还乡多年,以“先下下之忧而忧”为己任办了这座书院,不曾想开院不到二十年,书院就惨淡经营,难以为继。于是当年便以古板出名的方大人,时到今天就越发的古板,这也是书院十五年风格不变的最大阻力。

      虽然只剩下半个指挥的禁军,但是对于一件小小书院来说,也并不少了。

      “闲人方从哲,恭迎大人。”所谓恭迎,也不过是微微弯了一下身子。

      “方大人不必多礼,杂家来抓一个人,完事就走。”史老七自己都感觉不出尖着嗓子说话的别扭,一种麻木正在咽喉之处蔓延。

      “不知大人问起得人是谁?”方从哲玩了一个文字游戏,不说要抓,而说问起。

      老七装作没听出来:“‘彝陵赌圣’ 陆伯言。”

      “哦,此人不在,他虽为老夫门生,但却喜好游学,常出没关扑之所,大人既然得知此子外号,为何还要打扰书院清净呢?”这么不一会,自称已经变成老夫了。

      “我的线人禀报,一个时辰前,陆伯言来到你处,有人亲眼见到他进了你的书房,之后,崇文书院出人八,入六。八人均非陆伯言。敢问,是此子易容而出,还是方大人的书房留有密道?”史老七要不是看在此老国子监出身,才懒得废话。

      “皇城司果然耳目众多,小小书院也不放过,老夫佩服阿佩服,可否将那位察司大人请将出来,现在日头正毒,老夫也略备薄茶款待一二,这才是待客之道。”方从哲的话锋依然带出了些许尖锐。

      史老七很不明白,汴梁皇城司的名头很响,既然来了,那就是十拿九稳的把握,继续唧唧歪歪,只能消耗掉押班们的耐心,自己还好说,如果换了一个人,这会早就大刑伺候了。看方老头这把骨头,估计一棍子下去就能打掉半条命。人命关天,为了一个细作这么拖延,值得么?

      两个人说话之间,里面的读书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物以类聚,这么多年还情愿留在崇文书院而没有去白水潭的学子,不消说自然也是方从哲样的性子。老七看到不远处被禁军隔开的学生交头接耳,跃跃欲试,心中也有些焦躁,游府那边还不知道什么情况,这里结束的越早,今天的任务就会完成的越漂亮。

      捞鱼的原则就是先小后大,先易后难,如果这第一关都拿不下的话,后面两关就更甭想了。

      “他们要带走方老师!”

      “大胆狗奴,敢尔?”

      “今日我等断不能允许如此恶行发生。”

      “与那狗奴拼了!”

      “当效仿昔年段子介!”

      学生似乎突然之间爆发了,人浪朝着禁军组成的警戒线涌过来。方从哲淡淡一笑,长袖一挥:“如果这些学生同意,我自然将人交与押班。”

      “方大人君子一言……”史老七喜出望外。

      “驷马难追!”

      “大人稍后,老七去去就来。”

      “你们之中可有官身?”史老七穿过禁军组成的警戒线,学生似乎怕了他身上天蓝色皇城司内侍的制服,竟然一起退后,无人敢近他身边三尺之内,只散散的围着。“无人应声那就是没有了?今日杂家到此,与方院长无涉,只为抓捕陆伯言,列位有谁知道此人行踪,呈报上来,杂家多谢了!”

      “不要信他!皇城司的狗奴嘴里可曾有过真话?陆同学今日一去,定然和我等阴阳相隔,来世相见!”本来已经有些动摇的学生人墙被这不知名的言语一刺激,又聒噪起来。

      “杂家身负皇命!”史老七没有时间再耽搁了,掏出金牌高举过头,“无暇与尔等纠缠,见此牌如见天子,六品以下可先斩后奏,尔等速速退下,否则以谋反论处!”趁学生愣神的工夫,史老七迅速分开人群走向女墙那边一个刚探出半个脑袋的人。脑袋立刻缩了回去,却又整个人的滚了出来,原来皇城司其它明察早已翻墙进入后院,完成了对整个书院的搜查,那人鬼鬼祟祟,明察看着不爽,一脚就将他踢进大堂。

      “陆兄别来无恙啊?跟杂家走一趟吧!”史老七说完不待那人张嘴,就将一个麻丸塞进他的嘴里,免得此人继续煽动学子,“陆伯言勾结辽国细作,危害朝廷,出卖情报,构陷忠良,十恶不赦!”说完,着禁军将陆伯言锁拿住,转身欲走。

      没有想到眼前这名皇城司押班竟有如此手段,转瞬便压服学子,捉到人犯。

      方从哲一把拉住了史老七的衣袖:“敢问押班,此言当真,可对天起誓否?”

      “若有虚言,来世再做阉人!”老七知道宦官无牵无挂,唯有这个毒誓方可取信于人,既要冒充,就不能暴露丝毫马脚。

      方从哲失魂落魄的松开手:“虽十恶不赦,亦是老夫门生,再问押班,如果抓错了,此人无罪,当如何?”

      “完璧归赵。”老七急于脱身。

      老人苦笑:“入皇城司完骨而出者,闻所未闻。”

      “若真无辜,当自此君始。”老七说完不再纠缠,快步而出。在路上便迫不及待的审讯起来。

      陆伯言毕竟是个学子,经不住诈,被史老七这个冒牌押班一吓唬,就什么都说了:此人每周负责写两篇见闻,再根据文笔好坏由买家付钱,开始并没定内容,但是后来渐渐他发现,写一些官场之事,稿酬最高,于是近来一段时间,他的周记都是一些官僚聚会,风花雪月,才子佳人。

      “从你手里约稿之人可在游府?”史老七不耐烦的打断了他的喋喋不休的“招供”。

      “大人明鉴!”陆伯言满脸惊讶,嘴张大得可以塞进去一个鸡蛋,“正是游司卫家的衙内。”

      史老七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通宝推:奥森,
      • 5
        家园 这衙内是否就是姬鹏飞之子?
      • 5
        家园 又有宝

        恭喜:你意外获得【通宝】一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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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运气不错啊

        排排坐吃果果,你一个我一个。。。

    • 家园 4

      五日后。

      “叮叮当当……”史老七被一阵金属撞击吵醒,午后的太阳明晃晃的,晒得人浑身懒洋洋,正是打盹的黄金时间,所遇睡眼朦胧的他很不耐烦。

      身边摆的破碗里有五个铜板,三大两小,一看就知道不是大宋制币,不是大食洋币,就是五代旧钱,给钱的善人,早就不知道走到哪里去了。

      他懒洋洋的捡起钱,入手感觉有些异常,定睛一看,正面是“大宋通宝”,背面是“天佑我朝”,老七仿佛瞬间被雷劈了,这是皇城司最高召集令,四年来从没遇到过,还是当年上岗培训时候听教官讲过。

      这种铜钱市面上根本没有,是皇城司专门特制的。点子出自司马梦求创立职方馆时同时建立的暗号系统,后来慢慢其它暗战部门也开始使用了。

      他回头望去,猪头罗正在骂骂咧咧慢条斯理的整理他那辆破牛车似乎去上货,但是老七发现,老罗的脚上一只是木屐,一只是草鞋。

      “看来真的是全民总动员啊。”老七片刻不敢停歇,向集结地赶去。

      暗察和明察不同,暗察彼此之间不能暴露,更不能横向联系,老七的身份看似低贱,却是接触汴梁各阶层最方便的掩护,所以他认识的暗察远比其他掩护身份所能接触到的同行多得多,这也是老七四年便官居提督的原因之一。皇城司暗察系统,官阶最高的掩护身份不外乎三个,更夫,乞丐,老鸨。

      老七来到晚上睡觉的破庙,在庙门口的佛龛前面一躺,继续睡他娘的午觉。实际上,佛龛下面暗藏着一根空心铜管,老七的位置正好将耳朵贴住管子,另外一头,皇城副使正在将任务交代下来。

      月下所言不差,召集他正是为了渭南兵变,职方馆明发“阴司”(枢密院职方馆,兵部职方司,卫尉寺,皇城司四个完全从事或者半从事隐秘战线部门,内部默认的统称)的塘报表明,背后煽动渭南兵变的,正是大辽通事局,那是一次通事局遥控指挥河北分局,河东分局,陕西分局的联合行动,破坏巨大,影响极坏。

      从传播谣言,制造事端,到挑拨官兵关系,破换军法官军中威信,再到煽动士兵去地方闹事,最后设计将渭南县通判剥皮击杀,掀起全军暴(水产)乱。在外行人眼中也许是丝丝入扣合情合理天衣无缝,但是在他们这些人眼中,分明处处带有斧凿痕迹,明显一切都是有人暗中操纵。

      司马梦求最终的断词是:“疑渭南事件实为冰山一角,乃一大计划之萌始,今大宋处处暗流涌动,实危殆矣。我朝高太后即将寿诞,届时万国来朝,恐北朝从中破坏,有司宜进入紧急状态,以防不测。”

      直接领导他的勾当皇城司公事念完塘报后紧接着颁布命令:

      此命,所有皇城司察司,紧急进入一级战备,如遇可疑人等,皆可便宜行事,不必请示,如遇负隅顽抗者,六品以下,可先斩后奏!内侍省副都知兼勾当皇城司公事,石得一。

      最后皇城副使补充:“御赐可斩六品以下官员并可调动一个指挥编制禁军的金牌在老地方。总之,在高太后寿诞大典结束前,汴梁不能出现任何差错!”

      “熊四那边,该到了收网的时候了。”史老七暗暗的想,“难为李寡妇一直期盼着熊四能够将自己明媒正娶,可惜,现在李寡妇又要伤心难过了。”

      一切为了大宋!

      小凤河。

      一名乞丐正在趟着浑水摸蛤蜊,他的收成不错,一会就有一枚猎物入手。汴梁风行午睡,中午本就人少,即便为数不多的农人看到他,也不会怀疑什么。史老七手里虽然不停地摸,眼睛却时刻关注着河滩。

      红绿双色石头!

      金牌就在附近!

      老七倍加小心的摸着,足足有巴掌大的一个蛤蜊,应该就是了,因为这么小的河里,又是在这么浅的河滩,是不可能有这么大的贝类的。老七假装欢呼一声,拾起蛤蜊扔进背篓。

      破庙大雄宝殿,药师佛龛地基下。

      老七费力的抽出一个破箱子,扯去上面的油布,打开,倒净里面的石灰(保持干燥从而保证衣服的使用寿命),取出一个小瓶,一件官服。他往手上迅速倒了瓶里的些许液体,往脸上一摸,不到一刻,胡须纷纷落下,一根不剩,老七在水中反复照过,确定没有破绽,穿上官服,竖起领子,盖住喉结,快步离开。不敢耽误立刻赶往开封府治防曹衙门。

      “班领何在?”一脚踹开治防曹衙门城西门楼的第一句话就透着不客气。

      衙役们正要发作,只见来人一身蓝色内臣官服,嗓音尖利,黑面无须,顿时气焰全消,一个汉子疾步出列:“不知押班驾到,有失远迎,小人城西门楼班领,押班有何指示?”

      “带上你所有的人,跟杂家走一趟。”史老七并不想多说话,因为他尖着嗓子说话毕竟有破绽,一旦穿帮自己就麻烦了,冒充内臣可是斩监候的罪名。

      “还请押班出示令牌,上官问起小人也好回复。”汉子果然粗中有细。

      老七晃了晃皇城司提督的腰牌。

      “原来是提督大人,大人年纪轻轻就得此高位,以后定然前途无量。”汉子一见腰牌边吩咐属下画押,一边奉承这个皇城司年轻的“高官”。

      “闲话少说,走!”史老七第一个走出去。

      在史老七来之前,分管城西的皇城副使早就将这段时间熊记大车行这段时间接触的所有可疑目标暗中布控住了,只等老七这边收网,就顺藤摸瓜,一网打尽。

      灌肠巷子,熊记大车行。

      二十多个凶神恶煞般的衙役闯进了正厅,并不与迎上来的伙计纠缠,快步走进后堂,伙计见情况不妙,立刻转头去请掌柜。片刻掌柜急匆匆赶来,看到正厅中,一名蓝色官府的男子跟城西门楼班领正在低声说着什么,便快步上前询问。

      “你是掌柜?”老七尖着嗓子问。

      掌柜一愣,马上换上了一副表情:“是是是,押班大人,里面请。伙计,上茶!”

      老七抄班领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一把推开掌柜:“免了,带我等搜查完毕,自会离开。”

      后堂已经传来器皿破碎之声。

      掌柜一看情况无法收拾,大喊一声:“我乃北朝官商,有通关文牒和关防文书,谁敢造次?”

      后堂突然传来打斗声,老七和班领快步查看,发现衙役和护院打了起来。那些护院各个身强体壮,还会拳脚,衙役们渐渐落于下风,勉强支撑。

      “嘿嘿,区区一个商家,就养了这么多好手护院,看来大车行的确是一个赚钱的行当,以后杂家致仕,也来跟掌柜的入一股如何?”

      掌柜听闻此话,脑门已然见汗:“押班说笑了,说笑了。”

      “哼!”史老七狠狠地一拂袖子,“左右,给我吹号!”

      几名身旁的护卫吹响腰畔的犀角号,尖利的声音响撤天空。门口不一会便传来整齐沉重的脚步声,一个指挥的禁军呈扇形队形入内,肃杀之气顷刻间将整个后堂注满。

      “将这一干反贼给杂家拿下!”史老七用手一指那些已然将衙役打散的护院。

      “诺!”进军们分成散兵线逼近混斗的人群。

      “都给我住手!”掌柜终于知道自己终于无力回天,大喝一声。

      护院们停止打斗,聚拢到掌柜身后,鼻青脸肿的衙役们一瘸一拐的回归本队,禁军横亘中间,散散的将一干人等包围住。

      “缴了他们的械,捆起来!跑掉一个杂家要尔等连坐受诛!”老七命令。

      禁军们麻利迅速的让大车行所有的人失去战斗能力和行动能力。

      正厅外面传出一阵喧嚣。史老七和班领押着掌柜走出来,发现厅内跪了几个人。

      “提督大人,这些都是想趁乱从暗道溜走的人,那个是头领。”一个明察躬身一礼。

      掌柜的用眼一瞟,立刻又低下头去。

      “哦?认识?”史老七笑呵呵的走到掌柜的跟前,“看得出你是个汉子,但是他,我不这么认为,就让我们见识一下北朝汉子的坚毅吧!闲杂人等退下!皇城司要开始干活了!”

      禁军们和衙役们潮水般退去,顺带押走了大车行内的其他人,屋里只剩下掌柜和那个白面书生。

      “你的上线是谁?”老七“咔嚓”一声掰断了掌柜的尾指。

      黄豆粒大的汗一下子布满了掌柜的脸,只见他表情抽搐一番之后,竟然一声也没吭。

      “果然好汉子!”老七又掰断了无名指,“希望你能坚持得住十次,因为后面的内容更精彩。”

      ……

      将掌柜的十只手指尽数掰断之后,红润的脸色早已煞白,跪在地上的上半身摇摇欲坠,但是依然挺得笔直,倒是旁边那个白面书生,两股战战,面色苍白,似乎已经吓得快不行了。

      “北朝壮士,果然不凡,在下佩服。”老七说玩,抽出一把造型奇怪的刀,刷刷刷在那人胳膊上划了几个十字,然后不知用什么手法往下一撕,整张胳膊的皮尽数被扯下,那人终于再也忍不住,惨叫了起来,倒在地上不断抽搐。

      “如果不想我往上面撒盐,泼辣椒水,涂抹上糖让蚂蚁啮噬的话,说!你的上线是谁!”史老七此时的表情无比狰狞,尖利的吼叫令人毛骨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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