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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阿唐的故事ZT】京华沉浮---(1)初进京城 -- 裙裾飘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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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阿唐的故事】(14) 第一桶金

                              十四 第一桶金

                              1989年春节过后,我们开始主营录像机和电视机。

                              我做为公司唯一高学历的人,自然所有的技术有关的活计都是我的。每次有录像机新机种进来,我要先读一下英文说明,尝试各种功能,然后再给客户演示。那时的录像机大都是“水货”(走私货),带中文说明书的很少。经我手下的机型有:日立426E,索尼,松下G12,松下G33,福奈,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国产组装货。电视只做过北京出产的牡丹电视。

                              那时正是涨价风方兴未艾的时候,老百姓还没有什么心理准备,都慌慌然地抢购。生意真是好做,客户都是带着钱来的,大概试试就搬走了。

                              就连柳书记也坐不住了,花了3千元按进价买了一台18寸的牡丹电视。本来,柳书记是偷偷来的,等他前脚走,后脚老杨就告诉了我此事。大概想将来有什么事可以用来要胁柳书记,我就是见证。

                              我一边干活一边和客户调侃,堂堂研究生给你们服务,这商品的附加价值很高啊。一般他们都不怎么信。连我自己有时都忘记了自己曾经拥有的辉煌,兢兢业业于小商人之道,真是人生的悲哀啊。

                              那时店里的现金流量很大,每天动辄上万,会计每天都要跑银行存钱。我点钱的功夫就是那时候练出来的。后来,我换了公司,领出差费时,我点了正面,再点反面,快的惊人,会计马上说,这家伙是个点钱老手。正反点两遍是为了防止出现半张钱。

                              有时进货时,对方要求现金交易,我们就要抱着一大堆钱横跨半个北京城去提货,最多的时候,是持2万九千元去提10台彩电。那时候百元的钞票还不多见,流通中的大额钞票还是以10元为主,近三万元装了整整一个公文包,体积大概有半个电脑显示器大小。

                              我知道了老杨之所以能将差不多进价的商品卖的便宜的原因了。其实很简单,售出商品时以银钱收据代替正式发票。

                              会计做帐是以正式发票为准,报税则以会计账目及原始凭据为准,如此,就可以逃掉本该纳入国库的应交税款,大概是营业额的5%。不要小看了这5%,往往我们公司的商业毛利润也就是5~10%,有很多赊销的商品利润率甚至更低,老杨的行话是“利太薄”,如果上了税,不仅不赚,还要赔钱。

                              这种做法是有风险的,曾经有客户拒绝收取银钱收据。我不知道是否有人去投诉,即使有,街道办事处和联合体也会挡下来,因为工商局的最基层的单位就在办事处院内。我住的小屋的旁边就是法律咨询服务中心,是法院的最基层单位,解决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有时我和少林躲在屋里下棋,就一直听旁边屋里的一对离婚男女不停地来回嚼停,少林会瞪着眼睛瞧着我,“你丫住这儿,烦不烦啊你?”

                              开始的时候,都是老杨的货源。慢慢地少林和我也各自开发了自己的货源,才领悟到原来进货出货中还有如此多的猫腻!

                              货源从大的一级批发公司到水货贩子,出国人员境外买单境内提货,应有尽有。

                              最后大家都形成了共识,一个人的货如果是别人帮着出的,则拿出一部分钱一帮人去旁边的“新华餐厅”大撮一顿,为了堵上会计出纳(老杨的人)的嘴,把她们也拽上,赚的钱根本没公司什么事。

                              那时节,不能说是“夜夜笙歌”,却也是“日日宴饮”,最后和餐厅的女服务员熟的就象自己姐们儿一样,只要雅间无客我们就能直入其间享受平价招待,刚刚脱离温饱的我们最爱点的菜是香酥鸡,溜肥肠,溜腰花儿,哎呀,香得不得了。后来换公司后,又专程打车去了几趟,不知是换了厨子还是口味高了,就感觉没有那么香了,而且,那几个颇具姿色的半老徐娘也不见芳影了。

                              如此,只苦了楼上的老蔡和老杨。老蔡还厚着脸皮蹭过几顿,老杨则一次也没有。阿唐的吨位就是那时打下的基础,短短半年时间由125斤上升到145斤,今天是180磅,痛苦啊。

                              当然,我们做的很有分寸,只截留那些纯粹是个人拿来寄卖的物品的利润,而对以公司名义出面采办的商品则不染指。

                              终於,这一禁忌被打破了。

                              有一段时间,我开发了一个日立录相机的新货源,货主在蓟门饭店长期包房,专做水货。为了节省空间,也为了障眼,采用盒机分装的方式偷运来的,即录相机单放,泡沫扔掉,外包装盒子压扁,运到目的地再将机子放到复原的盒子中。老实说,那样叠过后复原的盒子真是很难看,可卖的还挺好,明确地告诉客户说是原装水货偷运进来,因此成这模样。

                              这一货源的发现极富戏剧性。一段时间,我们总能在新街口内大街的一家电器行发现价格还不错的录相机现货。一天我又去提货,店主说让我等一下,他给库房打个电话好送货过来。我一听,肯定是往上家打电话,於是偷偷地记下了他拨的电话号码。回来后,一个电话过去,果然是上家,而且是真正的一手货。货主是很年轻的两口子,我们由此建立起长久的业务联系,除了进货,我很多回扣的支票就是在这对夫妇手中兑成现金的,直到他们91年移民泰国。

                              这年3月,老杨把他在内蒙插队没忍住结婚了因而被迫留在当地的弟弟找回来看门,原来看门的老直头被老蔡撵走,理由是介入公司内乱。理论上,他是最后一个因牵涉柳始事件被开除的人,尽管事情已经过去了半年多了。

                              老杨弟星期天拒绝上班,因为他是按正式员工被招进来的,一周要享有一天休息的权利。所以公司就要安排人星期天值班。

                              我因为住的离公司最近,所以理所当然地总是值班。这对我也没有什么不方便的,公司里又有电话,联络起来还方便。

                              婚后,太座还是住在她的集体宿舍里,星期天牛郎织女会合,一起到公司值班也挺好。

                              为了网罗有可能的客人,星期天也改成开门营业,但不做硬性规定。

                              一次,我看着手里收上来的一大堆钱,心中一动,马上就做了一个决断。一个电话打到上家告诉他们我要去提一台机子,然后让太座在公司坐镇,有人买大东西就先稳住等我回来。然后我踹着钱打辆车就奔了蓟门,很快我就搬回一台一模一样的机子进来,往货堆上一放,齐活,30分钟,3百块钱落袋!爽!

                              反正公司有的是银行收据,那东西不同于发票,根本不用对上数,星期一钱货对上数就行了,如此,大发利市。后来,我将这一秘密透露给少林,我们俩于是轮流发财。

                              慢慢地,老杨有点怀疑,因为星期天总也卖不出录相机。他就决定星期天安排两人值班,他的人只有会计小黄和出纳小蔡。小蔡是出名的滑头,从不搅这些浑水。小黄则很倔头,凡事非要较个真,有时会跑来找我,为什么昨天卖的录相机的钱不见入账?我说,“那个啊,昨天你刚一回家,那客户就抱着机器回来退了货,白白辛苦了我一场!”

                              天衣无缝,老杨也只能怀疑。最关键他在我面前总是气短,不敢太叫真。而且当时他的目标是拱走老蔡,我不是他的主要矛盾。

                              如此,到京城春夏之交的一声枪响前,阿唐太的银行折子上的数字已由当初的500变成5000了!

                              • 家园 【阿唐的故事】(15)本家小芬

                                十五 本家小芬

                                春节后,老杨正式官拜公司经理。然后他给我和老蔡各下了一个聘书,老蔡是副经理,我是门市主任。

                                老杨的字很难看,文笔又差,可偏偏特别喜欢写点什么,他这点在文革秀才老蔡和我面前无疑班门弄斧一般,纯粹自取其辱。老蔡拿着老杨歪歪斜斜写下的聘书,笑着对我说,“这老杨还真把棒槌当了针啦?!”

                                我心里话,你还没认清老杨,这XX公司对老杨来说那是他的命,对你老蔡而言不过是挣钱过程中的一个舞台而已,重视程度能一样吗?!正是因为老蔡太藐视老杨,才最终铸成了大错。

                                小青走后,公司接连新进了几个人,7X8的黑子,6条胡同里的小刘,我的本家小芬。

                                黑子身高近180,很胖,比我大一岁,很豪爽的一条汉子。我和他的故事容后再叙,如果阿唐能写完京华沉浮,黑子将占三分之一的篇幅。

                                小刘的老爸是联合体下属的一个厂的厂长,小伙子才20不到,长得很精神,很聪明,也很能说。

                                很快黑子,小刘就和我,少林混在了一起,经常一块去外面吃吃喝喝。

                                黑子出手很阔绰,每次都争着买单,他不是装的,一来豪爽,二来有钱。我当时还搞不清楚黑子是如何赚到钱的,在我周围的同龄人中,他无疑是最有钱的一个。

                                一次,我们俩下班顺路,他回家,我去找阿唐太。

                                路上他很善意地提醒我,中关村很多象我这样高学历的人在经商,一些人已经发了,问我为什么要窝在这街道企业?

                                我说,我不想一下子跳槽跳到什么都没有的地方,如有可能,我还是想回国营大公司干。

                                他没说什么。不久,他又回7X8厂去了,临行前数叨了几句老杨,大意是小家子气,没出息。

                                小刘是一典型的胡同孩子,连装束都是,常常是懒汉鞋里穿双白袜子,甭管身上穿的是什么衣服。他是个天生跑业务的料,学得比我和少林都快。但人有点轻浮,不如我们俩踏实,有点儿说的多,干的少。

                                小芬是最后进来的,和我同岁,代替小青站柜台,什么路子不知道。有一个两岁的女儿,老公是出租司机。那年头开出租是一肥差,忘了谁问她为何不在家享清福?答曰,不愿仰人鼻息。

                                小芬长得很甜,化着很浓的桩,第一天来,着实吓我一跳,我在我生活圈子里,还没见过如此浓桩的。

                                不久前,我刚刚从中关村赊销来一大批电脑方面的书籍放在店里卖,这几天捧着一本 DOS3.0 在日夜研究,以前在学校和X院里虽然用过几年电脑,到底没有系统地学过操作系统,现在正好恶补一下。

                                所以我和小芬打完招呼后,又坐回去继续研究。

                                我能感到小芬在一旁好奇地偷偷打量着她的领导,老杨一定事先跟她吹过,门市主任是个研究生,我没理她继续看书。过了一会儿,我的茶杯干了,我抬起头对她说,“小芬,去给我续点水!”

                                她有点惶恐,忙拿着杯子去倒水。然后放到我面前,小心翼翼地说,“阿唐师傅,水给您搁这儿啦。”

                                我抬起头,冷冷地看着她说, “以后不要叫我阿唐师傅,那是下里巴人的称呼!”

                                她更加惶恐,连忙点点头,“阿唐主任,我记住了!”

                                我眼一瞪,“那个也不行!”

                                她整个儿晕菜了,张着嘴不知说什么好。

                                我终於再也绷不住了,大笑着说,“叫我阿唐啊,笨蛋!”

                                旁边坐着的老白也忍不住跟着笑,他也知道我不是仗势欺人的人。

                                说到这里,阿唐必须回头讲讲老白,咱不能欺负老实人。

                                这老白老爸曾任东北某省党校校长,文革中被打倒,没等熬过文革就去世了。所以老白一家整个是文革的牺牲品,连文革后老干部的秋后算帐也没轮上。

                                我想这些对老白的负面影响应该是很大的,他虽然表现的嘻嘻哈哈,非常随和的样子,但骨子里是一个看破红尘万事皆空的人,而且特别固执,不相信生活中还有美好的一面,我几乎从没有成功地让他相信过任何事情。

                                他的一句常说的话是,“什么都是假的!”就连少林也感叹老白是个拗种。

                                老白无疑是个好人,不管是谁当头,他都是兢兢业业地任劳任怨,一片声地,“好好好好,我去,我去,我去!”

                                一次,我想到隔壁的新药特药去买两盒保险套,溜过去一看,柜台后面站一小媳妇儿,当时阿唐的脸皮还不象今天这样厚,转了一圈又出来了。回到公司,看看这个瞧瞧那个,好像只有老白这过来人合适,遂把他拽了出来,求他去帮我买一下,他开始推托了一下,可经不住我的央求,接过钱进去了。还没过两秒钟,他就冲了出来。红着脸把钱又塞给我说,他死活开不了口。结果,到了还是我自己去买的。

                                在早期的中国商品经济海洋中,弱肉强食寡颜廉耻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搏斗中,他无疑是个弱者。他看不到生活中美好的一面,又不愿也不会去追随丑恶的一面,最后的结果可想而知。

                                在我离开XX公司后不久,他也走了。

                                最后一次看到他是92年,还是一个背影,他骑着一辆自行车在我前面拐到一个叉道上去了,我本想让司机转过去追他一下,一转念,还是算了吧。见了面说什么呢,炫耀自己一下还是别的什么呢?那时候,我有一辆山地车是用来健身的,交通工具已经是汽车了。

                                呸呸,还是回头说小芬。她是我本家,这么多年很少碰到本家。只有一次在“新大陆”寻人,人没找到却找到一个本家回了个伊妹儿说:“阿唐,你找人?”

                                自打第一天我给小芬一个二皮脸后,她就不拿我当颗菜了。赶上那一阵子赚了一点小钱后,心情很好,就总拿她开涮,“小芬,你脸上成天涂这么些个物什,不坠的慌吗?”

                                “你管着吗?你又不是我老公?!”小芬白我一眼。

                                “那还不容易,咱俩膀一块儿贝,反正八百年前都挨一口锅里侩马勺。”我那会儿学了一大堆的北京土话。

                                小芬柳眉一竖,“歇了吧你,瞧你长那样!”

                                公司里好像还没人这么对我不客气过。

                                少林在一旁嘿嘿乐着,“小芬,等你见过阿唐太,你就不会说这话了。”

                                转天,阿唐太来公司找阿唐,小芬正跟出纳在楼上对现金帐,没瞧见阿唐太。下楼后听说了,赶紧追出来瞧热闹。我正和阿唐太站在路边说话,见小芬从公司里往外探头探脑地,冲她吼了一嗓子,“看什么看,比你长得好吧?!”

                                回到公司,小芬忍不住跑过来问我,“阿唐,你怎么把她给骗来的?”

                                我说,“道行!”

                                小芬一撇嘴,“切,就你?!”

                                实际上,阿唐在和诸多下里巴人打交道中,发现知识的招牌在这些人中并没有太多市场,他们衡量人的标准还是金钱,长相和地位。如果两个人之间的知识层次差别太大,很难让对方尊重你,更逞论擦出什么火花了。这叫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

                                小芬对我印象的彻底改观是后来发生的两件事。

                                一次分奖金,老杨分给门市140元,递给我时还当着小芬的面说了一声数目,这就是老杨的小心眼处了。

                                我拿过来,数出70元给了小芬。她可能没料到我会跟她平分,有一点感动,当时在这种企业三六九等是司空见惯的。

                                另一次是春夏之交时,广场的学生开始静坐示威。我那时每天都到广场一游,雷打不动。一天,小芬一定要和我一起去一趟,我们俩放好自行车后就进入广场溜达。纪念碑周围被围起来作为总部使用,只有学生凭证件可以出入,闲杂人等不得其入。我看小芬一脸向往,就淘出身上带着的我原来的研究生证递给了守护在入口的一脸稚气的学生纠察,那学生娃看完了,又抬头看了看我身后的花枝招展的小芬,犹豫了一下,还是让我们进去了。

                                纪念碑旁的帐篷里有学生或坐或卧,有人在写东西,有人进进出出地忙碌着。站在高台上,整个广场一览无遗,旗的海洋,人的海洋,我们就置身在这海洋的旋涡中心,感觉真的很奇妙。

                                我感到小芬的手似乎无意识地碰到了我的手,并且停在了那里,我顺势握住了。

                                看着周围远远近近的一张张年轻的脸庞,上面燃烧着激情,洋溢着青春,写满了对现实的忧虑,对未来的企望,他们是我们民族未来的灵魂,中兴的脊梁啊!一刹那间,我感到自己真的很丑陋很肮脏,曾经流淌过的年轻的热血好像已经冰冻很久很久了,瞧瞧我现在已经变成什么了?成日里混迹于市井烟花,醉心于尔诈我虞。

                                我松开了手,对小芬说,“走吧,回公司喽。”

                                路过捐款箱时,我随手放进去了一百元钱。

                                最后一次见到小芬是90年。

                                老杨由於未能完成89年的承包任务,加上整人的手段过於拙劣过於恶劣,激起众怒,从东四北大街被撵到了东四十条的偏僻地界。手下的人只剩下出纳小蔡,老杨弟和小芬了。

                                我和老杨打了几句哈哈,又和小芬聊了一会儿,近一个钟头里,一个客人也没上门。

                                告别小芬时,她站在街边送我,桩得艳艳的脸上写满了落寞。

                                • 家园 【阿唐的故事】(16)三教九流

                                  十六 三教九流

                                  李子是个三十多岁矮个子,总是一副笑嘻嘻的模样,他是跑单帮的,从出国人员手中收买大件指标,提出货后,拿到我们这里代卖,从彩电,录相机到微波炉,应有尽有。

                                  李子这人路子很野,三教九流,无所不通。

                                  他和我们的业务关系,好像是通过新进业务员小刘建立的,后来他曾帮过我两次忙。

                                  一次是91年初,他帮我租到一个一居室,16楼的顶层,位于元大都城墙遗址旁的北京中轴线上,风景很美,远眺亚运村,近看城墙遗址公园。房子是XX部副部长公子所有,每月150元,水电自理,租期3年,一次付清。飘泊京城三载有余,阿唐终於有了一个窝。

                                  那天,我用信封装了5400元钱送到李子家,他点了一遍又一遍,最后递给我,让我再点点。我数了一遍,107张50元的钞票,奇怪,明明是刚从银行里取的,怎么会少一张呢?李子见我很疑惑,突然想到了什么,俯身从字纸篓里把扔掉的信封捡起来一看,里面一张50元大钞!两人哈哈大笑。

                                  再一次是94年,我从美国回北京时,带了几张电路板被机场海关扣留。又是李子帮忙,花了3000块钱把东西“捞”了出来。当然,我的护照也被李子拿去提了大件,不过,94年的大件指标已经不怎么值钱了。

                                  一次,李子到公司和我们结完帐,突然问我,“阿唐,你认识唐XX吗?”

                                  我愣了一下,反问他,“是X工大的唐XX?”

                                  李子点点头,我说,“那当然,我们是同系不同专业,还在一个寝室住过一年。”

                                  李子一听马上放声大笑,眼泪都出来了,“你知道唐XX是我什么人吗?他是我妹夫!”

                                  我怕弄错了,又核对了一下,“你妹妹是在民航工作吗?”

                                  李子点头称是。

                                  G,世界真小,不信都不行!

                                  唐XX是我本科同学,毕业后分在民航工作。86年暑假,我和未来的阿唐太来北京游玩,她住她大姨家,我则在同学处打游击。一天晚上,我就住到了唐的宿舍,房间里只有我们俩人。他知道我在谈朋友,就请教我,他和一个北京女孩儿相爱了,但对方是高中毕业,而且家庭背景也是一般的草根阶层,他一直很犹豫,也还没有跟他家里人提起,问我如何看待此事。我说,爱这个东西需要有一定客观条件做支撑,但那些都不是绝对的,更重要的是爱的本身和爱的双方,只要双方真心相爱,就没有过不去的关卡。再者,北京人相对而言,素质高一些,高中毕业也不见得差到哪去。至於家庭因素则无须多虑,两人过日子,和双方爹妈的关系实在不大。

                                  唐听了很高兴,说谢谢我帮他卸下了心里的一块石头。其实,阿唐并没有做什么,心魔是他自己解的。我说的一定也是他的想法,他那时所需要的无非是有人出面印证一下他的想法罢了。

                                  万没想到,李子居然是唐的大舅子!

                                  接着李子讲了事情的经过。他没事在家唠叨说,东四有一个阿唐,很是了得,和几个哥们儿一块儿买卖做得很火!唐在一旁听说了,问他提到的阿唐是不是X工大的?李子随口回了一句,不是,阿唐是一个演员!不过,李子的心里还真存下了一个疑惑,今天一问我,才知道敢情阿唐真是妹夫的同学!

                                  第二天,唐带着唐太特意到阿唐公司来和阿唐一唔,感谢当年阿唐的临门一脚!

                                  上门代卖电器的出了李子这样的单帮客外,还有出国归来有大件指标的和有海外关系的人。

                                  一次,一个家伙上门来主动问我们是否代卖电器,然后就说他有什么什么,喝,赶上开电器行了。他见我们有点不信,就邀请我们去前门他家一观。反正不远,我和老白就真的跟他去了。

                                  我记得这人的家在前门大街交珠市口东大街附近,前一排房子就是前门大街,正在拆了盖新房,他家是第二排,一排三间的坐东朝西的厢房,高大明亮。

                                  他看我打量他们家的房子,咧咧嘴,用手比划了一下前面正拆的房子,“都,都是我们家的,公私合营后还有好大一片宅,宅子。文,文革就被撵,撵出来了,就剩这么三间了!”

                                  他很瘦,说话结结巴巴,看人的眼神也是躲躲闪闪的,很猥亵的样子,如果在街上碰见,谁能想到这主的祖上是这趟街上呼风唤雨的大商贾呢?

                                  他们家真的堆满了电器,我们经销过的应有尽有。

                                  “都,都是国外回来的亲戚们送的。他,他们要给钱,我说,别,别价,给东西,卖了还,还能赚点儿。” 他接着哆哆嗦嗦地说,“见了面都哭成一堆儿啊!”

                                  我当时真的不知道说什么好,三十年河东,四十年河西,即使他今天又有钱了,或许房子也有可能按政策发还,可他的青春已逝,当年的公子哥已经被修理得什么都不是了。

                                  我曾经和一位国务院侨办的司长结为朋友,他是建国后从东南亚回归的华侨。

                                  他一天陪上中学的女儿来店里买中华学习机,个头不高,一口软软的广东普通话很是和气。

                                  我注意到他和普通的顾客不同是在他付款时,那时节的人兜里没多少钱,来买上千元的大件,都是把刚刚好的钱包在什么里面带过来付款,这人却是淘出皮夹子数出了相应的钞票。大款,我心里暗道。

                                  后来,他又来店里几趟买相应的软件,一来二去就熟了。

                                  他见我服务态度好,干活又麻利,忍不住夸了我几句。旁边的小芬接上喳说,那当然,我们主任是研究生吗!

                                  他愣了一下,然后递给我一张名片,说让我有空和他联络一下。我一看,居然是国务院侨办某司司长。

                                  后来我真的去找了他,他很热情地接待了我,还对其他人介绍我说,这就是他提到的在东四卖电器的研究生。

                                  然后他问我有什么想法,我说能有什么想法,当然是找一个能发挥的地方调走。他说中国惠普如何,我当然连连称好,他马上拨了一个电话,简单地介绍了我的情况,对方让我过去面试一下。他放下电话写下那人的名字和电话,一个香港人,是市场部的某某经理,告诉我第二天去找他。

                                  中国惠普在双榆树的北京手表厂楼上,当时手表厂穷得发不出工资,全靠租房度日,后来终於在93年彻底变成了双安商场。

                                  这是我第一次在国际化的大公司面试,结果是一败涂地。

                                  首先是用英语问了我一些简单的问题,如什么地方毕业,工作多少年,我可以听懂,但不大会说,所以他英语过来,我中文回去,嘿嘿。接着是专业知识,他问了一个关于市场细分的问题,我毫无概念,要劳动他给我讲解一番。当然,这也没什么奇怪的,当时我们的管理知识和外面差的不是一星半点。正是从这次面试之后,我一有空就去搜集最新的市场营销的书籍,才有了一些新的理论概念。

                                  阿唐这里再倚老卖老一番,在命运不济时,抱怨是没有用的,要时刻注意充电,一旦命运之神的眷顾,就不会象阿唐当年徒唤奈何了。

                                  回来后,我告诉了司长面试结果,他又问我愿意来侨办试试吗,不过这里很无聊,年轻人会感到很气闷。我答应他先考虑一下,等我终於决定要去的时候,还是京城一声枪响,所有中央直属机关人事调动都冻结了。我又一次拜学弟学妹之福,被搁浅了。

                                  很有趣的是,他有一次问我对李总理如何看,我自然是告诉了他和大众相同的观感。司长摇摇头,说那做不得准,他说他多次参加过李总理主持的会议,感觉很不错。

                                  这是我趋今为止唯一听到的为前总理叫好的声音。

                                  我同学小邹比我小一岁,这在我同学中是不多见的,我们两人有长达20年的友谊交往史。

                                  勿容置疑,我们在大学时代,是相互给予对方以重大影响的人。阿唐当年考企管研究生,就是他的主意。

                                  如果说阿唐是一个不能安分守己敢想敢干的人,那小邹就是一混世魔王。从某种意义上讲,他步了阿唐的后尘走过了早期的人生之路--大学入党,下海经商,出国。但青出於蓝而胜于蓝,他后来的种种所为,我只能甘拜下风,自叹弗如。

                                  还是那句话,如果阿唐能写完京华沉浮,小邹的故事将占很大的篇幅。

                                  小邹在上学的时候就曾偷偷跑回家做生意。他们家是煤矿,很多人买辆车雇人开车拉煤到外地去卖,小邹也照章办理,回家贩了两个月的煤。

                                  毕业后,他被分到XX部某研究院,又不甘寂寞揣了一笔钱跑到福建石狮去贩服装来北京卖。他没地方放,大部分货都搁在我的小屋里,堆得满满地只给我剩下一张床睡觉。一次柳书记找我,恰好看到了,这后来变成了我不安心本职工作与同学合伙倒货卖的罪状之一。

                                  小邹很会拉关系,当年我和XX部管分配的老刘的关系就是他给牵的线。他也凭这些关系,一度借调到XX部机关科技司搞调研,调研后他是报告主笔,汇报会上,处长照稿念他的作品,他老兄立刻起身拂袖而去,处长气得鼻子都歪了。老实说,我有时对小邹很是不解,难道你还想代替处长上台念你写的报告不成?

                                  小邹才华横溢,通音律,一杆黑管出神入化,围棋也下得好。只是鲁莽妄为,做事追求过程而不是结果,后来他的故事是一箩筐接着一箩筐。

                                  • 家园 【阿唐的故事】(17)春夏之交!!!!!!!!

                                    终於到了这个话题,推了再推,终於躲了初一躲不过十五。

                                    关于这一段,很多叱吒风云的人物都回忆过了,阿唐是个小人物,就以一个纯粹的旁观者的身份写一下自己所见到的。

                                    看官如果是25岁以上的人,一定对“春夏之交”这个词非常熟悉。不然的话,也一定对“1989年春夏之交,发生在北京的一场暴乱”的句子很是熟拈,后来“暴乱”改成“动乱”,最后改成了“政治风波” 。

                                    尽管阿唐自始至终是这一事件的旁观者,有一点我很自豪,那就是我在事后的秋后算账的整党时,写下的自我认识中,始终称其为“事件”,并且没有按要求写上支持的字眼,只是用了大约500字左右论述了现阶段中国共产党维持其执政主导地位的必要性。当时这样做是有一定压力的,一来这份东西是要放进档案的,二来老杨已经到联合体汇报了我的种种对学生的同情行为,柳书记委托支部书记老过正和我谈话。

                                    那时对新闻时事并不怎么关心,但因为公司里天天都有人在街上转,所以对各种消息知道的很快。

                                    首先是少林回来,报告说有学生在人民大会堂前集会,后来知道那是为了胡耀邦的追悼会。然后接连几天都有学生在广场聚会。

                                    接下来是“4.26社论” 后的4.27大游行,这个早就知道风声了。我和少林骑车到了天安门,一些警察在大会堂和金水桥戒备,游行对伍还没到。我们沿长安街西行,终於在复兴门迎上了队伍,前面是横幅开道,两边是纠察队员手拉手格开队伍和围观的群众,秩序井然。

                                    我和少林骑着车子在队伍前面走,旁边还有一大堆小青年骑着车。当时感觉只有一个字,“爽”,谁曾经有过机会在长安街的路中央骑车,今天我们就做到了!

                                    接近西单时,前面警察站成数排把长安街封的死死的,去路被挡住了。我和少林赶紧把车子停在路边,爬到路边的隔离栅栏上看热闹。

                                    不一时,队伍过来了,走在前面的是看热闹的市民,前堵后拥,街道两边又站满了人,他们无路可去,只有慢慢往前拥,很快就和警察贴上了。那时警察还没有任何防暴装置,只是手挽手组成人墙,试图档住去路。

                                    西单路口东西南北围满了人,连路旁的广告牌上,售货亭上都爬满了人,不断有人起哄,让警察让开路。我和少林虽然爬在栅栏上也只能看个大概。学生队伍倒是站在原地呼呼口号,前面的市民人群却不停地骚动,一波一波往前拱。终於,站在高处的人率先鼓起掌来,我看到警察向两边撤了开去,人潮又慢慢向前拥去。

                                    我感到警察并没有尽全力,所有的人都有同样的感觉,因为起哄的人们并没有用全力去冲卡,这无疑给很多人壮了胆。至少我当时就有一个错误推论:中央一定也想反官倒反腐败,只是中间阶层既得利益者太多,或许中央想借助学生的力量造成社会舆论,进而推动历史车轮前行,正如23年前老毛借助红卫兵的援手一样。

                                    实际上后来知道这是执政党内部的意见不统一,导致有几天政策摇摆,决策迟缓,行动不力造成的。以执政者的角度而言,在运动的初起阶段如能全力压制,将星星之火扼杀在燎原之前,或是放下身段,真心谈判,那么其后整个社会就不会付出如此高昂的成本,也不会造成我们民族永远的痛。换句话说,当时无论赵李谁来掌权,都不会出现后来的流血局面。这或许是事情过后老邓决意彻底退下来的主要动因,省得你们老等着我出面裁判而误事。砖头,砖头的干活!嘿嘿。

                                    长安街及两侧挤满了人,我和少林骑车钻胡同经前门西大街迂回到天安门广场,纪念碑周围站了一些警察。游行队伍并没有进入广场,而是沿长安街继续向东。我和少林立刻骑车从历史博物馆旁插了过去。

                                    结果游行队伍在南池子大街的公安部附近又被警察挡住了。(也可能是南河沿大街路口,我实在想不起来了。)

                                    突然,我听到一个熟悉的旋律响了起来,“几度风雨,几度春秋。。。”,天哪,这不是“便衣警察”里的插曲吗?当刘欢悠扬的歌声从很多人的口中唱出来的时候,围观的市民忍不住大笑起来,警察们也绷不住了,有几个也跟着笑。

                                    然后,一声令下,警察们又向两边撤了下来。立时向警察叫好的口号喊得震天价响。

                                    我和少林跟到东单就打道回公司了。这是我唯一一次追着游行队伍走,从复兴门到东单。后来听说学生们回到学校已经是晚上了。

                                    接着是“5.17”大游行,连6条胡同里的小学生都被老师带到街上去了。

                                    我又和少林骑车奔了广场。我们开辟了一条“胡志明小道”。首先是穿过胡同到美术馆东街南下,至灯市口转右向西,至北河沿向南,再转向东华门,顺紫禁城城墙转到午门附近,沿午门前的中轴线,穿过端门,天安门至金水桥。第一次骑车走在皇帝的御道上,感觉好极了,尤其是从钱币上那几个门洞里钻出来的时候!

                                    出了天安门,游行队伍刚刚走到广场前的长安街,有人开始往观礼台上爬,旁边有几个警察吆喝了两声,根本没人答理。我和少林一看,也跟着爬了上去。

                                    哇唔,视野真好,整个广场一览无遗。队伍的前锋已经到了大会堂门前,继续向南进发,后面的队伍依然浩浩荡荡地从东长安街开过来。当时有一种很酣酣然的感觉,好像自己是个检阅千军万马的将军,阿唐挥手你前进,嘿嘿!

                                    队伍从纪念堂附近进了广场,宛如一个巨大的旋涡,慢慢地旋转着膨胀起来,越涨越大,越来越厚实。壮观那,我这一辈子还没见过如此多的人,为了一个共同的目的聚集在一起。

                                    我看着广场上各色各样的旗子,除了北京及部分外地的大专院校外,几乎在京的所有单位的旗子都出现在广场上,甚至包括人民日报。我对少林讲,中国有希望了,民心可用啊!如果能善加利用,上下同欲,一鼓做气,就可以在体制改革上大大地向前迈进一步。那天,我对局势的判断,乐观到了极点。

                                    戒严令颁布后的一天,我正在广场上闲逛,忽然听到天空上马达轰鸣,抬头一看,一架军用直升飞机慢慢地飞过广场上空。人们不安地骚动着,纷纷抬头望着天空。直升飞机在广场上空盘旋了数周,慢慢又向东飞了回去。

                                    声音渐渐地远去了,我的心却久久的不能平静下来。继前天戒严令颁布的震撼之后,这军用直升飞机的到来又一次带给了我巨大的震惊。

                                    难道真的要动手了吗?前一段时间不是一直在走着怀柔的路吗?真的要冒逆天下民心顶风而上吗?

                                    又过了几天,传来军队进城但被北京市民阻挡在城外的消息。

                                    那些天里,北京百姓所展现出来的高昂的政治热情,大无畏的勇气和无私的奉献精神,我深深地为之骄傲和感动。人们自发地起来维持秩序,每个普通的人都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律己和克制,中国实在太需要这种主人翁式的公民精神了!

                                    一次,我急急忙忙地赶去天安门广场的路上,拐弯太急,不小心和另一辆自行车相撞。以北京人的习性,怎么着也得损我几句。可对方一听我是赶去广场,立马一片声地说,“没事儿!赶紧!走,走!别耽误了!”

                                    还有一次也很感人。在美术馆东街和朝内大街路口,一个学生站在板车上演讲,鼓动市民们去堵军车,小伙子很年轻,可能是休息不好,人很憔悴,普通话说得不怎么好,不过真是投入了感情,周围的人不停地鼓掌。

                                    旁边一个老哥递给他一个面包说,“先垫吧垫吧,喘口气再接着说。”

                                    那学生拿着面包啃了两口,泪就流下来,哽咽着说,他吃了人民的面包,一定要为咱老百姓拼到底!

                                    说老实话,阿唐的眼泪也差一点掉了下来。那时的人们真是动了真格的。

                                    随着形势不断紧张,北京的高校都停课了,包括阿唐太的研究生院。她干脆跑来和阿唐混在了一起。

                                    老杨借口形势紧张,要安排人手值夜班,堂而皇之让老杨弟撤回了家,其他人轮流值班,我,少林和小刘是被安排最多的,他们俩没结婚,我是住的最近。

                                    6月3日晚又轮到我值夜班,吃完晚饭后,我和阿唐太骑着车沿 “胡志明小道”又到了广场。

                                    广场上的学生明显比前几天要少,听说很多去了京郊堵军车。

                                    学生们的广播不停地播放着各种消息,印象最深的一个好像是说军车在木樨地轧死了人。

                                    看着眼前纷纷乱乱的人们,我反覆思考着一个问题,眼前的局面如何收场?

                                    其实前几天学生们抬棺游行,喊出了打倒“垂帘听政”,我就知道大势去矣。但凡群众运动如果搅进了宫廷内斗,是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如果说以前老邓还有丢车保帅的可能,那现如今是没有任何转寰的余地了。如果说幕后有黑手,那这只手可真是够臭的了!

                                    既然政府和学生已经完全对立,对执政者而言只剩下一个命题:用什么手段扑灭这场大火?

                                    前一晚,已经尝试过便装分散渗透,终因北京太大,老百姓警惕太高,废然收场。硬闯也不行,北京人实在太多,又如此投入,不伤及无辜是不可能通过层层关卡进来的。

                                    那一晚我左思右想,也没有一点头绪。我压根儿就没往开枪上动过念头。

                                    阿唐至今也不相信有谁会下一道明确的开枪命令,但口气一定很明显,如“命令你部于6月3日晚10时自现驻扎地沿西长安街向东开进,并于6月4日凌晨2时前赶到天安门广场西侧人民大会堂北门集结待命。途中如遇抵抗可相机采用一切手段给予击破。为了保卫国家的安定团结,为了恢复首都的正常秩序,望你部发扬我军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优良传统,勇猛顽强,努力开进,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在不影响任务完成的前提下,行动中要注意尽量避免伤及无辜,要注意区别对待极少数暴徒和广大受蒙蔽的群众。我英勇的中国人民解放军万岁万万岁!”

                                    呵呵,如果有一天历史解密,当日戒严指挥部的命令如与阿唐的命令相仿,那我就中了头彩了!

                                    10点钟的时候,耐不住阿唐太的屡次催促,我们俩回东四的公司去了。

                                    午夜时分,我正在楼上呼呼大睡,被阿唐太推醒,“阿唐,快起来!外面好像有枪声!”

                                    我一咕噜爬起来,走到外面的屋顶天台,果然从东面和东北面传来阵阵密集的响声,和过年的鞭炮声差不多。我转过脸对阿唐太说,“你安啦,这是军队又在向城里开进,老百姓正放鞭炮吓唬当兵的,和电影‘地道战’一样!”

                                    说完我又倒头大睡。

                                    (骗你是小狗,我当时就是这么说的,阿唐太可以做证。后来她说起这段就笑,笑完了会补充一句,也不知道阿唐那一晚上的觉怎么那么多?!)

                                    不知什么时候又被阿唐太摇醒,“阿唐,街上有很多人在跑,说军队开枪了!”

                                    这下我彻底醒了,跑到楼下,撩开窗帘一看,果然有人连走带跑,有人骑车,慌慌张张地往北去。有人边走边议论说,天安门广场死了多少多少人,血流成河等等。

                                    我又回过身去打开电视,里面还是一遍一遍的戒严令公告,连个人影也没有。

                                    我又跑到二楼天台上,先前爆豆般的枪声没有了,代之而起的是零星的枪声,间或是一个长点射。

                                    天安门方向因为高楼太多,听不见任何声音。我低头看看表,凌晨4点。

                                    5点,忽然听到街上有轰鸣的马达声,我偷偷往外一看,两辆轮式装甲车一前一后向北开进,车上的士兵端着枪警惕地四下张望,我远远望着那黑洞洞的枪口一下子就指到了我,不由自主就吓得往地下一蹲。

                                    听到马达声渐远,才又探头出去,说不怕那是骗人的。刚才躲到电线杆和邮政信箱后面的几个人也钻了出来,没人敢大声讲话。

                                    好不容易熬到九点左右,公司有几个人来上班。

                                    老杨一进门看到我就破口大骂,“都是你们共产党干的,大兵把老娘们的咂儿都用刺刀割了下来!”

                                    后来看来,当时他显然在传播谣言,不过自始至终我也没给他汇报,尽管隔壁支部的小官知道老杨打了我的“六四”小报告,鼓动我也去告状。

                                    不过当时我面对老杨的指责确实无话可说,也为自己是这一组织的一份子感到羞愧万分。

                                    老杨宣布公司暂时停业几天,安排了一下值班表,大家就各自回家了。

                                    我一直很想知道天安门广场究竟发生了什么,可要想说服阿唐太一同前往势比登天。我就说,“咱们今天去你大姨家吧,好久没去,到王府井买点东西带过去。”

                                    她同意了,我们就骑车奔了王府井。没有一个店是开门的,转眼就接近了长安街。街口站了一大堆人,有一两千人,大家都望着天安门方向。我忙挤到人群里去看,阿唐太不知是计,也跟我挤过去看。

                                    广场太远,看不大清楚,隐约见到上方笼罩着若干烟雾。近处的长安街上,一排坦克排成一列,封死了整个大街,黑洞洞的炮口指着我们。旁边全副武装的士兵如临大敌般地望着我们的方向。

                                    阿唐太总算明白了我跑这么远来买东西的用意了,一把拖住我就走。我只好骑上车沿长安街往东,刚走了不远,我又停下来回首西望。

                                    阿唐太跑过来催我快走,正在这时刚才那一群人中不知是谁喊了句什么,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就听到几声极闷的声响,然后几朵褐色的烟雾从人群中升了起来,人们立刻炸了锅似的向这边奔逃过来。

                                    “催泪弹!”我马上做出了判断。耳畔“哇”地一声,阿唐太就象个孩子般地哭了起来。她这一哭倒把我心头的怒火给哭没了。

                                    弹落泪下的典故在阿唐家是禁忌,不可以提起。但愿阿唐太继续保持不上网的优良传统,否则,嘿嘿!

                                    更让人啼笑皆非的是,旁边还跑过来几个热心人来安慰她。搞搞清楚,我是她老公嗳!

                                    走到建国门,一列军车被堵在桥上。好多人围着车在教训当兵的,个别人在骂街,大部分人在苦口婆心。车上的士兵都没有带武器,怪不得人们胆子如此大。

                                    我也来了几句,甚至连阿唐太也上了阵,进行火线策反,她是个典型的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人,看来刚才那颗催泪弹真的是戳到了痛处。

                                    6月6日,我和阿唐太腿着沿着朝阳门南北小街去北京站,准备坐火车去阿唐的父母家,电话打不通,怕他们担心。

                                    刚走过长安街,突然一列坦克自东滚滚而来,路旁的人们默默地注视着他们,冷漠的表情就象看着一支外国军队。突然,坦克停了下来,车上跳下来一个端着手枪的兵,人们吓得立刻闪到街边所能找到的隐蔽物后面,我护在阿唐太前面望着那兵。兵持枪戒备地巡视着周围,走了几步,弯腰从地上捡起了一个从坦克上掉下来的油箱盖之类的东西,上了车,坦克又轰轰隆隆地开走了。

                                    过程中,兵的手一直平端着手枪,好一套敌前标准动作!

                                    • 家园 【阿唐的故事】(18)老蔡出事

                                      十八 老蔡出事

                                      七月,老蔡要到深圳去进货。钱是从联合体借的,5万块整。

                                      小刘同行,是老蔡点的将。我感到有点儿意外,就业务能力和经验而言,少林和我都比小刘更适合此行。另外一点是,老蔡没有说要进什么货,说到深圳再定夺。

                                      老蔡和小刘走后几天,打回一个电话,说想进些录像带,松下原装。当时因为录像机生意很火,带动录像带的生意也好,因此没有人对此有异议。

                                      第二天,小刘打了个电话给我,要在电话上向我求证带子的真伪。

                                      当时,我是公司唯一知道一点如何判断真伪的人。其实当时中国市场上真正的原装带少而又少,我所能做的就是矬子里拔大个,选择看起来比较真的。通常有几个要素可以衡量,1) 防伪标签。逆光时随角度不同有色彩变幻;2) 防伪水印。3) 真空包装。4) 带子表面光滑平整。5) 手撮拈带子不应掉磁粉。

                                      小刘告诉我,防伪标签是圆的,不同于常见的方形标签。我也见过原装圆标,不过比较少。

                                      我问他,是否逆光可以看到色彩变幻,他支支吾吾地说看不大清楚,总之和我们常玩的真带子不大一样。我心里大概有了底,告诉他电话里说不清楚,我实在难以做出判断,建议他找老扬谈一下。

                                      过了几天,两人打电话回来,说上次提到的那批录像带已经定下来了,什么价格,并且已经安排好了托运。这个价格比北京拿到的伪带子略高一点点。

                                      不几天,俩人回来了,货还在路上。

                                      第二天,小刘把我拉出来,说要请我吃冰激凌。当时在北京这种东西还很贵,他花了大概30多块,这在当时已经贵过两人下馆子的费用。

                                      那天,小刘显得心事重重,和平素的他很不一样,他透露出对老蔡的若干不满。刚才抱着脑袋想了半天,也没有回忆出来他说了老蔡什么,也可能当时小刘没有说出很具体的东西来。我这人一般而言对紧要关头发生的一些细节总是记忆的很清楚。

                                      下午,老蔡也把我拉了出去,不过他没有请我吃东西,只是在路上边走边聊。

                                      老蔡在深圳出了一件事,经过是这样的。老蔡在街上走,前面一个人掉下一包东西,老蔡身边一个人拣起来,当着老蔡的面打开一看,是一串金项链,刚买的,还有发票,7000多块。那人说,既然是我们俩发现的,就平分好了,他现在急等钱用,只要老蔡给他3千元,项链就归老蔡。于是老蔡就给那人2500元,外加他的手表。回头到首饰店一检验,一个假货,只值几十块而已。一个典型的金光党骗局。

                                      我就象听故事一样,怎么想都觉得这种事情不应该发生在老蔡这种精明人的身上。

                                      我试探着问他,难道没有看过类似的报道吗?

                                      他说看过,不过事情一落到自己头上就全忘光了。

                                      还是那句老话,我这人不爱打听别人的闲事,你说我听,你不说我不问。所以到现在我也不清楚此事是否真的发生过。

                                      以我的判断,这是老蔡编出来的故事,要么他是为了博取同情,要么他是为一旦东窗事发而准备说辞--为了填补亏空而不得不为。问题的关键是,一旦事发,这些有个P用,该定你什么罪还是什么罪,最多是考虑你态度好,处分轻一点,至於你贪钱是为了养二奶还是养老母,结果都是一样的。

                                      货终於到了,我和少林及小刘去广安门提的货。

                                      回到公司,打开货一看,那里有什么圆形的防伪标签,是一个印刷在包装盒上的圆形图案,样子和防伪标签差不多,这是最低劣的仿制品。

                                      拿出带子一看,质量还可以,至少搓不出磁粉来。我试着录了一盘,没有发现问题。

                                      小刘承认这不是原装货,但价钱还可以。我心里嘀咕了一句,加上你们俩的差旅和运费,就大大地不便宜了。

                                      我什么也没说,倒是少林嘟囔了几句,他对小刘的做派有时有点看不惯。

                                      老杨下楼看了看,拿了几盘带子说出去推销一下,就急匆匆地走了。

                                      我和少林忙着给相熟的朋友打电话推销带子,很快就有人来看货,显然我们出的价太高,几经商议的结果,只有在把价格降到不考虑差旅费用及运费的前提下才可以出手,正如我第一眼看到带子时的反应一样。动用4万左右的资金,在北京地区抓货,也可以很轻松地拿到这样的价钱甚至更好。

                                      下午,老杨回来了,让把所有的大包装全都打开,挨盒点验。

                                      几个人忙了一通,结果出来吓了一跳,小包装不太一样,共有四,五个品种。显然这批货不是库存底子就是从几个地方现抓来的。我知道老蔡有麻烦了。

                                      过了几天,知道老蔡和小刘真的吃了回扣,一共5千元,老蔡3千,小刘2千。是老杨调查出来的。

                                      要说老杨这人还真有点歪心眼儿,他那天先拿着带子去了东城区的工商局投诉在深圳购买到假冒伪劣产品,要求工商局对此做出鉴定。工商局不明就里,一看咱北京的企业在外地被骗了,马上就出具一个鉴定报告证明该产品是假冒伪劣产品。

                                      然后老杨就往深圳那家公司挂了一个电话,自称是XX公司经理,老蔡是在公司兼职,挂了个副理的名,主要是帮公司跑跑业务。这次进货的价格大大高于市场水准,经盘问,老蔡已招认在你公司拿了回扣。现在与你单位核对情况,如配合得好,就不会追究你们行贿的刑事责任。

                                      也不知道老蔡在深圳的关系是什么样的菜鸟,还真让老杨给唬住了,一五一十地全吐了出来。

                                      老杨大喜,拿着工商局鉴定报告和假带子及原装真带还有深圳进货公司的电话纪录,就奔了联合体的柳书记办公室。

                                      这些都是老杨成功搬倒老蔡后,老杨弟一次得意洋洋地吹嘘他哥如何有手段的时候透露的。

                                      显然这回老杨是破釜沉舟豁出去了。我在楼下领一帮人大发利市,他已经是干着急没办法,现在老蔡又如此拙劣地玩了这么一手,可让老小子找到了一个突破口。

                                      老柳是如何与老蔡谈的,我就不知道了。自从老蔡进公司后,我就被踢出了核心决策层,大概是钉子的作用已经没有了,老蔡的招子更好用,没想到招子今天被人给毁了。

                                      小刘是个小滑头,一推二六五,说所有的谈判都是老蔡一手所为,他不过是跟去检验质量,最后拍板进货是老杨和老蔡。他拿的钱是老蔡硬塞给他的。还好我当初没有帮他拿验货的主意,要不然连我也捎进去了。

                                      小刘做的有点过头,实际上没人会打他的主意,只要他承认有拿钱一事就可以了。他老爸是联合体的老人,老蔡是副理带队,他又是二十郎当岁的小青年,整也整不到他头上。

                                      现在看来,文革这帮秀才是真的成不了气候,正应了那句古话:秀才造反,十年不成。

                                      当初老蔡选小刘同去就已经憋着坏水要干点什么了,他以为小刘年轻,好糊弄,可以做到人不知鬼不觉。

                                      实际上,他大错特错了,无论少林和我谁跟他去,都比小刘强。首先不管谁去,利益面前也一定会和老蔡站在一起;其次少林和我都很踏实,不贪心,我们俩吃回扣的同时都给公司留有一定利润,表面上做得顺顺当当,旁人无话可讲;再次我和少林经验多,对市场把握的好,那天一看货,我就偷偷向少林比划了五个手指,表示有5吨的扣,他会意地点点头;又次我和少林的谈判经验丰富,可以压低对方的售价;最后是我和少林主意大,如果老蔡一意孤行要拿如此多的扣,我们会拒绝合作。

                                      呵呵,阿唐的马后炮耶!

                                      如少林阿唐商场初哥者,都一眼看出有多少油水在此一单里,更逞论老杨这根老油条了。如果老蔡还在台上,至少还可以拿出经理位置来和老杨交换以求放过一马,现如今就全看老杨的善心和柳书记的义气了。

                                      处理的过程相当漫长,七月事发,八月老蔡停职,九月我离开时还没有出结果。

                                      最初联合体还是想把事情压下来,这也是通常官商企业面临的通病,出了问题,上级主管首先是捂盖子,然后再内部解决。但老杨不区不挠,一定要把老蔡彻底干掉,扬言如果联合体不解决,他就要去区纪检委。直到接近年底,才有了最后结果,开除党籍,保留全民干部身份,但必须从东X街道调走。

                                      90年我曾上门拜唔老蔡,请他出外喝酒一叙。起初他还掰不开面子推托一番,等我要起身放弃时,他却又同意同往。那时他还闲置在家,无所事事。

                                      席间他除了问了问我的工作和收入情况,就闷头吃喝,不象以前话那么多。他还是一个书生啊,拉不下面子来。

                                      老实讲,我在东X街道16个月的风风雨雨中,老蔡不是一个坏人,尽管他没有帮过我什么,不过也没有害过我什么,两不相欠吧。

                                      从他嘴里,我学到很多老蔡在官场上的常见用语,既形象又有趣,如,“背着抱着一般沉”,“按下葫芦起了瓢”,“仁者见仁,智者见智”,“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等等。

                                      今天的老蔡怕有小60喽,但愿他有一个安详的晚年。

                                      • 家园 【阿唐的故事】(19)明枪暗箭

                                        十九 明枪暗箭

                                        春夏之交过后,局势再度明朗。联合体开始组织各支部开会统一党员思想认识。

                                        我所在的支部是隔壁的水暖装潢厂,厂长兼支部书记老过是一个退伍军人,大好人,不过能力有限,现在是副厂长小官主持业务。

                                        支部的人还不少,有七,八个,除我之外,都是水暖装潢厂的。老过对党的建设还是很成功的,那时的人们大都对党的事情唯恐避之不及。阿唐还有幸作为介绍人拖了一个女士下水,忘记叫什么了,只记得是一个很本分的小媳妇。

                                        一天,小官很神秘的把我叫了出去,告诉我,老杨到联合体告了我的状,说阿唐的平时的言行和广场的学生惊人的一致,另外学运期间,阿唐常常跑到X院去,不知是否和学运有勾结,老杨还要求火线入党,让联合体考验他云云。小官 非常气愤地说,“这种卑鄙的小人还想入党,他进来我就退党!”

                                        我和一些人很对撇子,如少林,小芬和大牛者,这小官也是其中一个,虽然不是一个公司,不过关系很好。

                                        94年我在办理移民手续时,要将党的组织关系自东X街道转至北京市人才交流中心,那时东X街道联合体的头都换过了,街道党委又和联合体平级,所以故意刁难阿唐。还是小官从中斡旋,才得以成就美事。

                                        接着,小官又说他和老过对此事都很气愤,这种事只有文革时候发生过,没想到今天又见识了,又鼓动我也去联合体汇报老杨说过的过头话。我说算了吧,我还不想将来翻案了再抽自己一回嘴巴!再者,我实在不想和这种烂人一般见识。

                                        正说着,老过出来叫我进去,我进去后,他就把门关上了,很严肃的对我说,“小官都跟你谈过了吧?”

                                        我点点头。

                                        老过说,“我现在正式受联合体柳书记委托和你谈话,请你明确回答我如下问题,一,你是否和任何动乱组织有关联;二,你是否参加过任何动乱活动;三,请说明你在动乱期间在北京XX学院的所有活动。”

                                        老实话,如果不是小官先跟我透了一个底,还真会吓我一跳。

                                        我对前两条给予了否认,解释前往北京XX学院是去会朋友,如需要证明人的话,我现在就可以拉个名单给他。

                                        老过摆摆手,又露出了轻松的笑容说,“不用了,咱们的话已经谈完了,我要的就是你这几句话。回头我就去和柳书记汇报。你不用担心,我们对你都很了解,相信你没有作过什么出格的事情。柳书记也交待一定要慎重处理。没事了,回去吧。”

                                        回到公司,我就直奔楼上去找老杨,NMB,我要是叫你给吓住了,这XX公司我就不用待了!

                                        楼上老蔡不在,我黑着脸问老杨,“听说你到柳书记那儿汇报了我参与动乱,还要火线入党?”

                                        老杨一下怔住了,支支吾吾地说,“听谁说的?哪儿有的事。。。”

                                        “你少给我来这套,杨敌!现在不是文革时候了,那套吃不开了!还有你还是死了入党那颗心吧,共产党再烂也轮不上你这号的来凑热闹!”我狠叨叨地骂着。

                                        老杨这人若论当面翻脸,比老蔡,柳始和常西敏差多了,甚至还不如阿唐。

                                        我出够了气,最后告诫他,井水不犯河水,不要把我惹急了。然后施施然下楼去了,撇下他一个人在楼上运气。

                                        我算准了他不敢再到联合体去告我状,因为他不知道我的消息来源,如果是柳书记告诉我的,他再去就是自找没趣。另外,我不能让他在气势上压倒我,那样的话,日子就太难挨了。

                                        第一次老杨对我的恩将仇报就这样无疾而终。当然,我必须感谢柳书记,老过和小官他们,这件事情上他们显然站在了我这一边,主持了正义。

                                        时代不同了,人们已经被运动了几十年,终於慢慢地开始有了自我的意识。

                                        八月初,老蔡的事情还没有结果,老杨又对我进行了第二次恩将仇报。

                                        星期天我又值了一天班,星期一中午时分,老杨忽然神色紧张地召集全公司的员工开会,说丢失了一台录像机,已经报告了联合体,如果谁有线索马上向他报告。

                                        我当时第一个反应是老杨捣鬼。因为联合体对老蔡的事情一点口风都没有,老杨是骑虎难下,如果老蔡咸鱼翻了身,老杨就只好再一次卷铺盖卷走人了。现在偷一台录像机,一方面把水搅浑,给联合体施加压力,另一方面如果倒蔡失败,也不至於在金钱上吃亏。

                                        不过,我万万没有想到这家伙把脏水泼到了我的身上。

                                        下午,老蔡叫我上楼。上楼一看,老杨老蔡一脸严肃端坐桌后。我想这么快就有线索了?

                                        老蔡一本正经地对我说,“阿唐,请你谈谈你星期天值班的情况,有没有什么状况发生?”

                                        状况,什么状况?我心里兀自犯迷糊,那老杨已接过话头,“星期六下班前点过货,星期一上班时再一点货就发现少了一台,一定是星期天出的事情。星期天你值班,嫌疑最大,所以你最好说说清楚。”

                                        我不怒反笑,“没错,星期天白天是我值班,那晚上值班的还是你弟弟呢,你怎么不去问问他?”

                                        “我弟弟怎么会偷自己公司的东西?他是我亲弟弟!”老杨涨红着脸说,掏出一颗烟放到嘴里。

                                        我转过脸看着老蔡,“没听说XX公司归了老杨家啊,联合体下文了吗?我怎么不知道?”

                                        老杨气得直哆嗦,手里的火都对不上烟头。

                                        老蔡示意老杨先下楼。等楼上只剩我们俩的时候,咧着嘴丫子笑着说,“这老杨还真降你不住!”

                                        我心里话,有什么好奇怪,我又没把柄在他手里。

                                        老蔡接着说,“阿唐,这里没外人,你老实告诉我,你到底干了没干?”说完定定地看着我。

                                        我不由得笑了出来,“老蔡,难道你也象老杨那么无聊吗?”

                                        老蔡一本正经地说,“阿唐,我不是跟你开玩笑,老杨说你嫌疑最大,我觉得是有道理的。我记得有一次你和我讲,你同学知道你下海后,都跟你说过两年你就是你们班上的首富了。现在你没发财,会不会心里不平衡,就挺而走险捞一把呢?”

                                        我心里立刻豁然开朗,明白了为什么老蔡这次在深圳如此大胆妄为,刚刚他说的就是他自己真实的内心写照。

                                        “老蔡,你还是不了解我们读书人哪!我不会做那种顾前不顾后的蠢事!”我冷冷地说。

                                        老蔡脸一红,大概他也明白我是有所指。隔了一会儿,他还是放低声音说,“阿唐,如果真的是你做的,现在说出来,你知我知,最多柳书记知道,此事就此打住。要不然老杨就要去东城分局报案,到那时你招也得招,不招也得招啊!”

                                        我从内心里是真的看不起眼前这位文革秀才,从一开始就指望别人冲在前面,他好在后面捞好处。首先是撺搭我往上冲,然后是寄希望于常西敏,最后是猛拍老杨马屁,替老杨一个一个把非嫡系撵出公司,甚至把自己的经理位置也让了出来。现在又为虎作伥,帮助老杨来诈我就范,再次寄希望于如此表现后,老杨能放过他一马。

                                        想想他们的四位祖师爷何尝不是如此呢?老毛生前以老毛马首是瞻,老毛身后寄希望于体制下的思想斗争,终於被人摆了一道鸿门宴,一个一个沦为阶下囚。

                                        我站起身来,平静地对老蔡说,“该说的我都说了。我建议现在马上到分局报案,由公安部门接手此事。从法律上讲,我们公司内部任何人都无权进行此等刑事调查。”

                                        说完我就开步走,走到楼梯口,我又回头加了一句,“你和老杨的事情现在还没有结论,他也有可能卷款走人。”

                                        然后我就下楼去了。

                                        一会儿,老蔡从楼上下来,老杨迎了上去,老蔡冲他摇了摇头。

                                        这台录像机的去向一直是个谜,从此再无人追究此事。看来,真的是老杨监守自盗了。

                                        • 家园 【阿唐的故事】(20)失落京城--第一部完!

                                          二十 失落京城

                                          八月底,老蔡被停职了。

                                          此前,他可能自柳书记处得到了风声,知道大事不好,一天中午拽着我出去走走。

                                          我印象中,老蔡从没有请我吃过饭,甚至是他有事求我的时候,都是我在请他。或许他是真穷也说不定,唉,想想老蔡也是怪可怜的。

                                          老蔡说,他那天和我谈完话后,回去仔细一琢磨,觉得我说得很有道理,这录像机十有八九是老杨让他弟弟给顺走了,赖到我头上是一石二鸟。

                                          我说,我只是推理,没有证据。

                                          老蔡又说,“阿唐,这老杨当年是你请回来的,他这样整你,你不想想办法?”

                                          我心里话,又来了,你老蔡说着不烦,我听着都烦了。

                                          我笑笑,“就算我把老杨赶跑了又能怎样,难道你我再经理副理的从头来过?一年前我是做过这样的梦,现在我是没兴趣了。”

                                          我内心深处还有一个念头没有说出来:整人的事,我是再也不沾了!柳始的事情给我的教训实在太深了。

                                          老蔡叹了一口气,没有说什么。

                                          我接着说,“当初来东X街道也是被逼无奈,因为XX学院不放我。开始是想曲线救国,没有想到会陷了这么久!”

                                          看官请注意,阿唐经过如此多的风风雨雨,再一次犯了轻信他人的错误,把不该说出来的事情告诉了不该告诉的人。后来阿唐离开东X街道时,柳书记就指责我把东X街道做跳板,从未安心在此工作,显然是老蔡向他汇报的。看来,上一章节阿唐对老蔡的评价过於宽厚了,他不是没有害过我,只是没有造成后果罢了。

                                          阿唐的种种美德中,宽恕他的敌人是其中之一。我有时候追忆往事时,往往企图找出一个敌人恨一恨,结果就是找不出,甚至连老杨都包括在内。佛的境界啊!(啊嚏,谁在骂我?)

                                          九月中的一天上午,老杨拉我出去谈话,走进旁边那家卖炒疙瘩的饭馆。得,鸿门宴来了!可现在也不是饭口啊?

                                          老杨和我找一张桌子坐了下来,他从烟盒中抽出一颗“石林”看了两秒钟,然后递向我,他从来只抽“石林”。我摇摇头,拿出自己的“希尔顿”点上。不是我的烟比他的好,而是老杨让烟时的动作让人不忍抽他的烟:抽出来,看2秒,再递出去。没错,少林给他掐过时间,是2秒钟。

                                          老杨抽着烟不说话,我也一样。

                                          半晌,他终於开口了,还是那套说过N遍的故事:当初他被柳始和晋一赶走,是阿唐去请了他回来。。。

                                          我截住他的话头,“打住,打住!老杨,老爷们儿痛快点!别趑趑忸忸的!你先别说,让我先猜猜。你打算今天好好地谢谢我,我说的对吧?”我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你把我给开除啦!”

                                          “阿唐,我确实是没办法。庙太小,养不下这么些尊神。。。噢,对了,你怎么猜到的?”老杨很好奇。

                                          我指了一下饭店,“你约我出来谈,是怕我在公司炸了,把你那些臭事儿给抖落出来。其实你多心了,我不会跟你一般见识的。”

                                          老杨很尴尬,他的养性功夫不到家。

                                          “以后大家还是朋友,要常来常往!”老杨又开始吹起来了,终於变成杨家一统天下了,他很高兴。

                                          “这可是你说的噢,我以后进去用电话,你可不能撵我走!”我立刻打蛇随棍上。

                                          回到公司,我告诉少林和小芬我已被老杨干掉了,又嘱咐小芬如有电话找我,不要说我走人了,要让对方留下姓名及电话号码,我每天会至少来公司一趟。交待完毕,我就回我的小屋去了。

                                          无事可做,好清闲哪!我决定去洗个澡,拿了衣物来到位于东四十条的澡堂子。写到这里想起一个趣事,阿唐父母到温哥华探访阿唐一家,若干天后,我问老爸观感如何,老爸曰:什么都好,只是街上找不到澡堂子,我当即笑得岔了气。老爸明白后也大笑。

                                          老人家已驾鹤西去近4载了,但愿天国里也有很多澡堂子。等写完“京华沉浮”封笔之日,阿唐会打印出来,焚祭老父。

                                          那会子澡堂子就是洗澡,没别的什么内容。

                                          赤条条刚进了大池子还没坐定,旁边忽然窜起一个人,急急忙忙往外奔。我定睛一看,老杨!

                                          我忙朝他喊,“慢点儿,老杨,别摔着!我不会到联合体汇报你上班时间洗澡的!”

                                          他走的更快了,嘴里哼哼唧唧着什么没听清楚,走到门口真的一个趔切差点儿摔倒,扶着门框一闪就不见了。

                                          虽然屡次交锋,我都在口舌和气势上压倒了老杨,不过以他的标准而言,无疑他是笑到了最后。

                                          虽然是我主动弃权,国军叫转进,共军叫战略转移,不过心里多少有些失落。

                                          望着池子里泡澡的悠闲自在的老人们,我忽然意识到,我失业了,到京城两年两个月后,我忽然变成了无业游民。

                                          我往下一挫身,头没入了水中,一个念头泡泡似的冒出了水面:哥们儿,这回你可真的沉沦在这古老京城了!

                                          想当年,大学时代,品学兼优,第一批学生党员;一鼓作气,又拿下了很多人羡慕的企管研究生;在男女比例为5:1的芸芸沙场,于万马军中取上将首级,顺利掳获太座芳心。当其时也,何等的雄心壮志,天下兴亡,舍我其谁?!

                                          毕业后的选择何其多也!

                                          留在东北在省政府做个官僚,现在起码也是一个科长副科长的了。我的指导教师,省政府经济研究中心主任不止一次地考奖我,“阿唐,你是个做官的料!谈吐,分析能力,洞察力,临大场而不乱都是一流的!”

                                          为了证明自己行,不靠关系也能闯出一片天,毅然进京。自作聪明,放弃了在XX部的机会,跑到XX学院任教,以为这样调动容易,结果是身陷泥潭,聪明反被聪明误。

                                          为赌一口气,千方百计瞒天过海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终於跳出苦海,没成想,又一下掉进了虎狼之窝。

                                          于是为一亩三分地成日里和小小官僚,空手道人,文革失意者,形形色色的下里巴人争来斗去,终至兵败被逐流落街头。

                                          我忽然想起了经济学上的一个有趣现象--劣币驱逐良币。从人事链条的时间顺序上分析,杨敌,晋一,柳始,常西敏,阿唐,老蔡,杨敌,笑到最后的居然是素质最低劣的杨敌!不能不说这是人生的悲哀啊。

                                          写到这里,我想起了看过的一个广告片,说的是一个骑手不停地在不同的马上跳来跳去,而另一位骑手则稳稳地坐在同一匹马上直至终点并夺得了最后的冠军。难道我就是那不停换马的人吗?

                                          站在蓬蓬头下,面对着喷涌而下的水流,我一阵悲起心头,滚滚而下的不知是水还是泪。。。

                                          (第一卷完)

                                          致读者:

                                          原本想20万字写完“京华沉浮”,没想到写到这里已经10几万字了,看来,阿唐的故事正如老毛说的,“懒婆娘的裹脚布,又臭又长”。

                                          接下来的故事,尽管也有一些波澜,不过总的来说要平顺很多,视野宽一些,人物也多一些。我不知道,大家是否还有兴趣听阿唐继续唠叨。

                                          随着故事发展,牵涉到的人物层次渐高,他们看到此文的机会渐多。阿唐自信没有无中生有,但不能保证每件往事都能令每个当事人感到愉快,尤其是这其中的一些朋友至今还和阿唐保持着联系,为不造成无谓的困扰,我将在不影响故事情节的前提下,尽可能地模糊场景地名人名。

                                          在开始写下一部分之前,阿唐需要略微休整。也希望对阿唐故事有兴趣的朋友,说出你的想法,最好是砖头之类的。阿唐发现挨砸的时候,当时是很疼,也在肚子里问候扔砖头者无数遍,过后有时觉得很有道理,又回头把文字改一改。

                                          感谢阿唐太,她一直在容忍。感谢新老板,她一直没给我安排太重的活。

                                          也感谢读过阿唐作品的人们,是你们的鼓励给了我写下去的动力和勇气!

                                          阿唐

                                          [email protected]

                                          2004/8/27 - 2004/9/16 初稿于San Jose

                                          • 家园 【阿唐的故事】京华沉浮 第二卷21-22

                                            阿唐的故事

                                            京华沉浮录

                                            第二卷

                                            阿唐

                                            [email protected]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转载不得删节)

                                            二十一 十字路口

                                            上苍似乎终於开始怜悯起苦难深重的阿唐,我在被老杨干掉后下一个星期里,接连收到两个面试的电话,都是小芬转告的。

                                            第一个是中国经营报,第二个是天翔公司。我的简历都是在北京市的春季人才交流大会上递交的,因为其后的六四及余波影响到两个单位的运作,所以拖迟到现在才又不约而同的开始招人,而我早就忘记了这会子事了。

                                            事后来看,老杨开除我实属多余,不然,我也是走人了。

                                            我首先来到西直门外北方交通大学门口的中国经营报,一位姓贺的副总编面试了我,过程很顺利,双方都很满意。

                                            接着是笔试,这是我参加过的考试中,最别开生面的一次。

                                            题目的范围很广,立意很巧妙,如欲采访一个人如对方拒绝怎么办,读一篇短文给出标题,修改一篇文章的语法错误,“收官”是什么术语,“11码球”是哪一项运动的术语等,这些统统是我的长项,答的异常轻松。只有一篇韩非子的“说难”,我是第一次看到,委实费了半天劲才弄懂是什么意思。一共忙活了2个钟头才做完了所有的题。

                                            贺副总大略地看了一遍我的卷子,抬起头来笑着说,“真看不出来,你这理工科的答得比很多文科背景的都好,尤其是这篇‘说难’译得好!”又问我愿意来报社做什么?我说,记者。

                                            他又问,如果来做编辑,意下如何?

                                            我说需要时间考虑一下。

                                            贺副总接着介绍了一下报社的情况,刚成立不久,三十来个人,都是年轻人,无拘无束,很想搞出一个不同于传统报业的新局面,很希望我这样的有经商背景的新血加入。

                                            我当时差一点就脱口而出,同意加盟!不过本能的咬了咬牙,说回去考虑考虑。

                                            中午随便填了填肚子,然后就直奔京西的天翔公司。

                                            天翔公司在一个地铁站附近的一座大楼的二层,进了大门是一个走廊,尽头墙上撰了几个大字“天翔计算机应用公司”,在顶蓬上的装饰灯的辉映下闪着金光,笔势酣畅,似乎是什么名人的墨宝。后来知道,是黄苗子写的。

                                            走廊上的三间房子锁着两间,我走进最里面的第三间,是一个会客室,摆着一些浅色的日式沙发和茶几,很是典雅。不过还是没有人,会客室的另一边是一个开着的门。

                                            我只好再走进这道门,又是一个房间,摆着几个办公桌,依然是没有人。如果不是进门时看到“天翔”那几个字,我真的以为自己走错了路。

                                            房间的尽头还是一扇门,我只好又进了这道门。这是一个走廊,应该是和刚进门的走廊相同,不知为什么堵了起来,却在两个房间里穿堂而过。

                                            走廊很高,也很长,一侧有5,6个房门。看来这楼应该是50年代的俄式建筑。

                                            我沿着走廊走到第一个开着的门,终於看到了第一个人,一个清清秀秀的小姑娘,她正坐在一台电脑前,电脑的屏幕上正跳出“天翔”两个大字。看到我,她问我,“你找谁?”声音清脆极了,两只大眼睛水汪汪的。

                                            我心里话,这天翔也真怪,上门都是客,我在东四的时候就反覆告诫小芬,见到陌生人进来要问对方,师傅,您需要点什么?

                                            我说,“我是来找刘经理的。”

                                            小姑娘很热心,马上站起来说,“那我带你去找她!”说着,一窜一跳地就跑在了前面。

                                            很快就到了一个房门前,她朝里面喊了一声,“刘经理,有人找你!”说完,回头冲我一笑就回去了。

                                            我进了房间,里面一个人站起身来迎过来,握着我的手,自我介绍是刘诗风,天翔公司经理。

                                            俄式房子就是高大,除了刘经理外,房间里还有一个女孩,显得空空落落的。

                                            刘经理50来岁,一付典型的技术官僚模样,只是气色不大好,人很瘦。他说话很和气,有一点派头,不过没有架子,阿唐素来善於和这种类型的人打交道。

                                            刘首先问了我的情况,特别感兴趣的是我为什么从高校跑出来去经商。我告诉他开始只是想过渡一下,不过时间长了兴趣倒是真的上来了。我从电话里知道天翔是在招销售人员,自然不敢不说没兴趣。

                                            刘又问了一点有关销售方面的问题,我是对答入流,这一年多确实不是白混的,倒把刘经理听傻了。不过,歪的邪的那些个我是纹丝不露。

                                            刘又问我是如何在学校里入的党,我顺势将过去的辉煌重温一遍。听得刘经理两眼放光,忍不住也扯了一段他年轻时候的大学生活。一时间,房间里一片温馨。

                                            最后,刘大致介绍了一下公司的情况。天翔是中央某部级公司的下属子公司,是一家集技术产品开发,生产和销售于一身的高技术公司。目前拥有已开发的文字处理软件产品和开发中的激光印刷硬件产品,有固定客户20来家。

                                            我一边听,一边盘算,嗯,不错,不是一家皮包公司,这年头皮包公司可太多了。

                                            最后刘经理让我到外面会客室等一下,等一会儿有一个软件部的经理再和我谈一下。

                                            坐在会客室里大约10分钟,一个瘦瘦的30多岁的人低着头走了出来,自我介绍叫易森。他长得有点儿南方人的特徵,高高的额头,活不多,人显得很平静。

                                            我们大约谈了10几分钟,易森问得多,谈的少。

                                            多年后回忆我和易森的谈话,谈不上感觉好还是坏,很平淡,内容想不起来了,只记得他问过我多大年纪,是否结婚?

                                            之所以记得这个,是因为从没有人问过这个。后来我们成为死党后,我曾经问易森为什么问我是否结婚?他说,结过婚的男人比较可靠,心理成熟一些。

                                            我认同这一说法,阿唐在婚后确实感到心情平和许多,少了很多为了证明自己的无谓冲动。

                                            易森后来告诉我,听我说我才25岁时,他当场吓了一跳,他原以为我是30多了。不过,当时我是没有从他的表情里看出他的内心活动,他一贯深沉,很难从外表看出他在想什么。

                                            当时易森给我的第一印象是,很有教养,文弱,说话细声细语,待人礼貌而和气,有一点拘禁,不是那种见面熟的人。当时我是一点也没意识到眼前这个看起来很普通的人所具有的内涵和背景,更没有想到他至少对阿唐的生涯产生了至少长达5年的影响!

                                            我和易森谈完后,他进去找刘经理去了,几分钟后刘经理出来又把我叫进了他的办公室。

                                            刘经理显得很兴奋,告诉我,他和易森都觉得我很不错,如果我愿意加盟,将担任公司销售部经理。

                                            我尽力压制心中的起伏,问了几个我认为关键的问题,销售部目前的人员组成,公司的组织结构,我的人事档案安排及可能的住处及收入水平。我不想重蹈东四的覆辄。

                                            刘说,销售部目前有三个人,一个和我年龄相仿,两个小年青。公司目前有四个部门,1) 软件部,10个人,是最大的部门,也是目前公司的唯一的收入来源;2) 硬件部,2个人,正研制激光印刷设备;3) 管理部,4个人,包括刘经理,办公室主任兼库管小慧,及会计和出纳;4) 销售部。全公司共有人员19人。公司内少部分人的编制在总公司,大部分人的档案在北京市人才交流中心,保留全民身份。至於住处则很难,我要自己考虑租房住。全公司的收入水平在200~400元之间。

                                            不能不说,人员很是精干。

                                            最后,我问了一个想不通的问题,相比其它部门,销售部门的力量是否太弱?那时中国的销售部门同时肩负技术支持的责任。

                                            刘经理咧了一下嘴,笑着说,“没错,这就是为什么请你加盟的原因!”

                                            我看着刘经理,忽然想起来了一个人,电影“南征北战”里的国军张军长,神态象极了。

                                            我还是那句话,先考虑考虑,然后拿着刘经理给我的一些资料,坐上地铁回东四。

                                            路上我研究了资料,虽然资料设计的不是很专业,不过还是可以看出,这个产品的投入相当大,是一个很大的系统。我很纳闷,这不到20个人的公司,如何能做出如此庞大的系统。

                                            一线地铁在复兴门转环线地铁,坐上北上的地铁后,我接着研究,直到一阵嘈杂声将我惊醒。抬头一看,天哪,北京站!早过了东四十条!忙不迭站起来往外冲,到了对面再上回头车。

                                            后来,这样的故事一再重演,不是因为看书就是因为睡着了而坐过头,往往是到了北京站才发现,还好从没有发生被拉回到车库中的丑事。

                                            何去何从?

                                            是回归全民所有制的中国经营报,还是继续下海前去全民所有制下属的自负盈亏的天翔公司?

                                            前者是又走回了我毕业时本应走的路,做一个编辑,成日里为他人做嫁衣裳,不同的是出版社换成了报社;后者是在商海里继续下潜,甚至连住处都没有。

                                            真难哪!上苍为什么要给人以思考能力呢?我开始羡慕起蚂蚁们的幸福了。

                                            二十二 君子结党

                                            很快,我做出了抉择,答案其实每个人都知道:继续下海。不然,阿唐的故事就结束了。嘿嘿。

                                            如此抉择的主因是,阿唐骨子里不安份的个性。

                                            天翔的产品实在对我太有吸引力了,那年头的公司大都是倒来倒去,很少有自己的产品。如果能销售自己公司的产品,那可是真正的一手货啊,想赚多少就赚多少!(呵呵,开个玩笑,首先得有人买。)

                                            我的知识结构和个人素质,显然是适合就一个具体的产品,制定相应的销售政策,通过一系列的策划,组织人员具体实施,从而完成整个产品的市场行为。空手道不是我的长项,也不应该是中国的未来市场之路。

                                            首先我给经营报的贺总打电话说不去了,还是想继续下海。他笑着说,祝我游泳愉快!

                                            又打了电话给天翔的刘经理,告诉他我愿意前往就职,又问他档案如何转。

                                            刘很高兴,嘱我下星期一先来上班,档案的事不急,以后慢慢再转。

                                            我当时差点儿没背过气去。当初我在XX学院为了这劳什子调动,搞得惊天动地,不就是为了一个档案吗?!如果档案调动是不急之事,那时大可逍逍停停走人,你不放我,OK,攥着我的档案吧,三年两年你就得求我快快转走吧,我的爷!

                                            种种的人事及户口限制都是建立在被施加人身在体制内的前提下,如果跳出五行之外,这些就不管用了。我们需要做的,只不过是要在精神上打碎这一枷锁罢了。

                                            我没有去找联社的柳书记告知此事,他如果还有良心,就让他先内疚几天,东X电子一条街的昏话让老杨去实现吧。另外,我还想先在这院里多住几天。

                                            转眼到天翔已经半个月了。

                                            这天我和易森两个人去XX部机关演示我们最新版的文字处理系统。

                                            易森和销售部的小牛和阿瞒两个不大对付,一般有事只来找我和馨儿,馨儿就是那天引我去见刘经理的小姑娘。

                                            这些天来,我拼命地消化资料,熟悉软件系统,忙得昏天黑地。

                                            阿瞒是个二十不到的小伙子,和馨儿差不多大。他在偶然指导我使用软件时,断断续续地给我讲了一个故事。

                                            天翔公司刚刚发生一场严重的内讧,几乎所有的开国元老都和易森闹翻,愤然离开了天翔,回总公司去了。其中有销售部经理,硬件部经理兼主设计人,软件部字库生产主负责人等,当时几乎半数以上的人都站到了易森的对立面,包括阿瞒和小牛。

                                            总公司派刘诗风出任天翔经理,撤了易森的公司经理职,只负责软件部一个部门。造反的人留下的只有无路可走的阿瞒和小牛。一句话,易森胜了,不过是惨胜。

                                            我听得肚子暗暗发笑,内讧难道是中国人的专利吗,到处都是人斗人!

                                            XX部机关大楼也是一个俄式建筑,楼下有一个硕大的厅,我和易森就在这里演示。

                                            这是一个最新版本的软件,全新交互式的文字处理系统,我不熟,易森坐在电脑前操作。我看他只顾操作,偶而说两句,声音又太小,就接过话头做讲解。

                                            阿唐平时讲话的声音不大,但人一多就来劲,声音宏亮,层次分明,条理清楚。而且我有一个特点,书面语和口语差别不大,基本上阿唐现在敲下的文字就是想要说的话,因此,很适合做公开讲解。

                                            我尽量以通俗易懂的词汇解说,并且尽可能的站在非技术背景的用户角度去思考应该说些什么。

                                            如此一来,干的干,说的说,演了一出好双簧!

                                            中午饭后,易森邀我到外面走一走。

                                            一路上, 易森说了一些他当初组建天翔的想法,如用国际潮流管理公司,技术上追求高精尖,想人所不能想,做人所不能做;经营上要大胆,敢於大手笔先期投入;凡事不能小家子气,目光要放长远,最好一步到位。

                                            阿唐的反应可以归纳成四个字:耳目一新。

                                            老实说,我那时的企业经营理念还停留在量体裁衣的阶段,有多大实力做多大的事。易森这种超前式经营的思维构想委实给我以很大震撼。

                                            不过,我这人虽然不固执,但也不是跟风的人。易森的理念虽好,但要有环境做支撑。如果内部环境好,如拥有上千万的自有资金,可以率意而为,加大前期投入力度,先声夺人,抢占市场;如果外部环境好,用自己所有的钱,猛烈地向夜空放一个大大的璀璨的烟花,於是群雄逐鹿,资金滚滚而来。而当时的中国显然是缺乏这种外部环境,而天翔也没有这么多的钱。

                                            我这才明白,天翔公司奇怪的门面布局的企图:一进门走廊堵住,应该是一个接待小妹坐在走廊尽头的金字招牌下,来客将在会客室等待会面。通常国际上都是如此做派。问题的关键是,当时中国的皮包公司太多,客户被骗惯了,想当然会认为这又是一家皮包公司,只有三间房子做幌子。此种做法立意新颖,但不可取。

                                            另外,我在库房里发现5000套使用手册内芯,1000套烫金硬皮手册外壳,和当时原装电脑的使用手册一模一样。管库的小慧说,这统统花了1万多元。这同样不可取,因为销量不可能如此大,软件又不断更新,马上手册就不适用了。

                                            易森也谈到了天翔公司目前的困境,婆婆干涉太多,刘经理在经营上胆子太小,内部分配趋于平均化。

                                            基本上,我同意他的此番分析。刘经理是一个很好的技术官僚,正直清廉,坦坦荡荡,但为人刚强,揽权过多,又缺乏市场经营经验,自己不知应该如何去做,又不怎么放心别人去冒险。刚进来时,我知道公司有流动资金20多万,却从未做过纯粹的硬件生意,感到很不可思议。当时中关村的大部份公司是苦于资金不足,要不然谁天生爱玩空手道。

                                            另外,公司管理上有一定难度。高干子弟和关系户太多,其中有中央某副部长公子,将军的公子,将军的儿媳,XX部科技司司长公子,某某处长老婆等等。

                                            接下来,易森很神秘的问我,是否听说过CCDOS?我说,那当然!80年代搞电脑的没几个人不知道CCDOS,那是中国第一个汉化DOS,是XX部XX所的肃抗美的杰作。(此人是中文软件的开山鼻祖之一,现在是中国某著名中文门户网站的技术总监,他当时是易森的朋友。)

                                            易森嘿嘿一笑,“你知道肃抗美已经下海去了保利集团吗?500万投资,做一个文字处理系统。没有婆婆,一切自主。”

                                            易森有一种顽童般的天真,会将自己的异想天开以故作神秘的方式说出来。这也是他吸引我的地方,37岁的人,童心未泯,总是有旺盛的精力冒出无穷无尽的天才泡泡。

                                            易森是高干子弟,其父是中央副部级,工农兵大学生,毕业后在XX部XX所搞CAD,期间做出一套彩色文字图形处理数据库,并借鉴CAD的技术,使软件设计采用分层模块化方式(类似今天的DLL),后到中央某部级公司旗下创建天翔公司,并于87年在该数据库基础上做出第一套交互式文字处理软件,又用CAD中的优化算法,设计了一套中文字库的压缩还原算法,一举做出了当时中国最高精度的实用型电脑用汉字字库。

                                            天翔软件的用户界面是借鉴苹果电脑的理念设计的,当时天翔公司里就有一台Macintosh II,市值人民币3万元。我们后来还拿这台电脑考面试的新人,规定时间里画出一个东西来。因此,在DOS时代,天翔的技术是超前的。

                                            当时在文字处理软件中,是四家鼎立局面:X大,X通,X研和天翔。在技术上,只有X通和天翔有一拼。昨天阿唐上网检索了一番,X大自然还火火的,据说这是国产软件中最后的几个坚守阵地之一。意外的是X研还有售,或许是行业保护?技术最先进的X通和天翔早就烟消云散了。X通的技术骨干之一,就是后来大大有名的X志东。

                                            那天中午易森和阿唐的谈话,结局是阿唐一面倒,尽管彼此都没有明言。

                                            我说过我是一个入世的人,长久的隔岸观火,不是我的个性,要想做点事情,一定要有所选择有所牺牲,第三条路是行不通的,记得老毛在46年就说过这样的话。

                                            再者,以易森的成就和实力,推心置腹,朋友般地和一个没有多少历练的年轻人交谈,没有几个人会抵挡住这种诱惑。我也从未就这种选择而后悔过。

                                            10月的北京街头,阳光明媚,秋高气爽。25岁的阿唐和37岁的易森开始了彼此接近的第一步,由此展开了长达两年多的蜜月合作。

                                            我不是君子么?我一直在朋党。我也不知道。

                                            • 家园 精彩

                                              精彩!秉烛夜读不能自已。那个时候的汉码,排版纷争,还有中关村的起步想来真是荡气回肠。

                                              起伏令人扼腕。

                                            • 家园 【阿唐的故事】京华沉浮 第二卷23

                                              二十三 福州惊魂

                                              89年11月初,我坐在飞往福州的波音737上,心情和所有的第一次坐飞机的人一样,又激动又紧张。

                                              在南苑机场上飞机时有点麻烦。我的身份证在2年前入京时再次办理时给搞错了,出生日期弄成了1994年!补办的过程是如此的漫长,所以至今也还未能拿到。我是用呼家楼派出所出具的一张贴有我的照片的证明信,再加上单位介绍信和工作证上的飞机。

                                              我贪婪地望着机翼下的涟漪一般的山峦,银练一般的河川,试图辨析出哪是黄河哪是长江。

                                              说起来,此次赴福州之行多少有些偶然。上星期销售部的小牛,忽然来找我,说一个月前接到福州的智达公司一个电话,问我们是否要图像扫瞄仪,他们有大批现货待售,他想去福州进一批货。

                                              小牛和阿瞒在最初的观望期后,看到我没有和他们走到一块,就对我带答不理的了。我有问题问阿瞒,他总是一推二六五,小牛更是有事直接去找刘经理,好像我这销售部经理是个摆设一般。今天看来太阳是从西边出来了。

                                              我想了一下,问他,“刘经理知道吗?”

                                              “我刚跟他讲了,他让我来跟你谈一下。现在中关村惠普扫瞄仪卖的很火,咱得抓紧点儿!”小牛挺着急。

                                              小牛比我应该大几岁,有一个2岁的女儿,他算是公司的老人。上次内讧后,按资历他应该接掌销售部。可能是他站错了队,或其它什么,易森对他很不满,因此刘经理不敢提他上来,毕竟公司目前全靠易森的软件支撑。

                                              从外面找我这么个外人进来,可能是双方妥协的结果。我看来是拣了一个便宜。嘿嘿,想起来阿唐也不能一味抱怨命运不公,是你的就是你的,躲也躲不掉,不是你的就不是你的,抢也抢不来。

                                              我心里有数了,刘经理不敢拍板,把球踢到我这来了。

                                              “这样吧,我先和刘经理商量一下,再给你回话。”我也学会了研究研究这一招。

                                              小牛看来真的很着急,不断鼓动我早下决心,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我心里话,小子,你这么急,真的为公司着想吗,前些日子怎么没见你提?

                                              我不动声色地去找刘经理,谈起小牛要进货的事情。

                                              刘经理问我如何看?我说首先要摸清供货和市场双方的情况,再做结论。刘说,正该如此,又补充说,上次的北京春季电子产品展销会上,智达和天翔的展台是邻居,易森知道些情况,让我去问一下。

                                              我找到易森,告诉他小牛想去福州之事,问他是否有智达的背景资料?易森摇摇头,指着他身后的空桌子说,都是黄界雄联系的,他手里只有一张名片。说着就拉开抽屉从一堆乱七八糟的名片中找了起来。

                                              易森的桌子总是乱糟糟的,看起来毫无头绪,但他大致知道东西放在什么地方,前提是没人动过他的一摊垃圾。这点和阿唐极为相似,乱中有序。哈哈,懒人的哲学!

                                              刚刚提到的黄界雄是软件部的第二把交椅,原来是易森的学徒,现在好像不怎么买师傅的帐了,另起炉灶做了一套用于杂志方面文字处理的系统,称“天翔200” 。易森的是“天翔400”,用于科技书刊方面的文字处理。黄界雄这些日子在新疆,我还未曾谋过面。

                                              易森笑着低声说了一句,“去也不能让小牛去,谁知道他捣什么鬼?”

                                              我先给中关村的几个朋友打电话寻了寻价,标价每台12000元,目前断档,有价无市。

                                              我按名片上的电话打到智达公司找郭涛。

                                              那面的一个女声说,郭涛出差去了江西,问我何事?

                                              我说我是北京天翔,前些日子郭涛打电话给我留言说有一批扫描仪准备出手,我刚出差回来,赶紧打电话问问。

                                              那女声说,“你是郭涛的同学吧?他现在升副总了!”

                                              我只好含含糊糊地说,“是,是,恭喜他!呃,郭涛不在,你可以做主吗?”

                                              那女声说,他们还有二十多台,10台以上12000一台。

                                              我说,“跟我还是这个价,12000一台,北京大把现货!郭涛可不是这么说的。”

                                              那女声说,“那你说多少钱合适?”

                                              我说,“干脆点儿,10000一台吧!”

                                              那边一听就急了,“不行,不行,那就接近进价了,再加上运费和利息就要赔了!那可是半年多的利息噢!”

                                              X,货都压了半年了,还不急死!

                                              我就一百一百往上加,到了10300就再也不松口了。

                                              那面说,她做不了主,要去请示总经理。

                                              过了一会儿,回来告诉我就是10300,要10台以上的量。

                                              我说,就先10台吧!

                                              双方成交!

                                              回头我就去找了刘经理,汇报了一下情况。我的判断是,事不宜迟,马上动手!最好是我亲自去一趟,以免万一,另外也可以借机建立一下关系,智达可是福州数一数二的电脑公司。

                                              刘经理犹豫了一下,说要和易森商量商量。

                                              我回到办公室,小牛正焦急地等着我的回音。我告诉他,智达给我们的价是10300,柳要和易森商量一下,如果去的话,会派我去,因为牵涉到两个公司未来的关系。

                                              小牛一听很不高兴,甩下一句,他今天不舒服,就拍拍屁股走人了。

                                              第二天,小牛媳妇打电话到公司,说小牛病了,请几天假。我也没在意,反正他平时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第三天,柳经理终於下了决心,决定做这一单生意。

                                              我就忙着买次日的机票,准备行程。那时候的机票便宜,单程是400多元。北京到福州坐火车要差不多两天,时间太长。

                                              真是天上方一日,地上已千年。说话福州就到了。

                                              下了飞机,下午2点,太阳正毒。我就不停地脱衣服,只脱得上身只剩一件衬衣,还是觉得热。

                                              赶紧打了一辆的士,告诉司机去智达公司。那车倒是没有绕来绕去,不过到了一个什么山根儿底下的智达公司,表已经跳到30多元。MMD,被宰了!我心里暗骂着。在北京经常坐的士,一般我都能根据路程远近判断出大致的费用。管它呢,反正不是自己的钱。

                                              那时的智达公司规模还不是很大,和天翔的总公司差不多,100来人吧。我进了智达公司,坐等了一会儿,那电话里的女士就出来见我,三十多岁,虽然看起来也还干练,不过明显是老实人,名字一点都想不起来了,女士甲吧。那时候的官商很老实,和刘经理差不多,都是机关里下来的。

                                              寒喧了一阵,就去库房里看了一下大货,二十多台扫描仪码得整整齐齐的。

                                              回头我跟她一起到会计处付汇票开发票,进门还没一个钟,齐活了。

                                              女士甲建议我,货随人走,大家都是这么干的,否则铁路运输时间上根本就没谱,而且可能会造成损伤。

                                              我问了一下运费,每公斤票价的1%,我们核算了一下,加上保险费,10台大概要六,七百元,很划算。为了应付突发事件,我的回程票是大后天的,结果多出了两天机动时间。

                                              我就把带来的天翔DEMO软件安装到智达的技术贸易部,用了一个多小时,讲解了一番,留下了使用手册。又和经营部经理谈了一下代理销售的合作事宜,大致确定了四六分成的基本原则。

                                              完事后,女士甲让司机送我到附近的一个招待所,告诉我郭涛已经回来了,明天就来上班。我说,好啊,明天我再来一趟。

                                              临分手时, 女士甲突然说,“前两天你们公司一个叫小牛的来提了一台扫描仪,说客户急等用,又说你会再来提大货,因为他拿的都是现金,我们就按议定的价格给了他。没有问题吧?”

                                              我愣了一下,马上说,“是,是这样的,小牛是我的手下。以后有事情我们之间直接联系,这样,层次高一点比较好办事。”

                                              小牛还真敢干,打着我的旗号骗到这里来了。看来,他是真的要走人了。

                                              在招待所里住下后,我给在福州的同学小林打了一个电话,晚上聚了一下,就在招待所食堂进餐。印象最深刻的是,菜都装在极小的碟子里,我们俩一共要了10来个,我才觉得差不多够吃了。周围的人都用奇怪的眼光看着我们,小林在东北上了几年学,知道北方人的习惯,嘻嘻笑着没有拦我。

                                              席间闲扯一通,他是班上的老三,工作几年考的研究生,孩子都四,五岁了。

                                              临分手的时候,小林嘱咐我上街在小摊上买东西要拦腰砍一刀!说着做了一个挥刀的动作。

                                              第二天起的晚,四人的房间只有我一人入住,睡得很好。上午到了智达已经是10点多了。

                                              郭涛是一个豪爽的汉子,比我高大。神侃了一通就拽我出去吃饭,在路边一个不起眼的小馆里点了三道菜,其中一个是炒螃蟹,做的非常好,印象深的不行不行。以后再吃就觉得一般般了,人真的是不能娇惯的啊。

                                              郭笑着说,他们把你当作我北京的同学了。我有点不好意思,说,当时一下不好改口,就顺坡下了驴。

                                              郭挥挥手,“没有关系,是我同学也不错,我郭涛脸上也有光!”

                                              接着,他又提起上次在北京,黄界雄请他吃烧鸡,“哎呀,很难吃啊,咸咸的,什么味道都没有!”

                                              我不得不同意他的说法,北方菜系无论是做工还是味道还是营养上,确实要远逊于南方菜系。

                                              下午,我到福州逛了逛摊市,真的以出价的60%买了一个照相机,在当时中国的北方市场,这是不可思议的事情,六折啊!

                                              这架相机质量还挺好,前后跟随阿唐家4年,直到93年在美国又买了一个新的。阿唐太最风光的几张照片,都是出自于斯。

                                              又给阿唐太买了些衣物,自己置办了一双假耐可旅游鞋。

                                              第三天,坐公车去了鼓山。那车好像是承包了,坐位都换成小小的,一排可以坐六个人。

                                              我快头大,非常勉强地把自己塞进小椅子里。几个东北大汉破口大骂,这TM小椅子是不是专给南方人定做的?我愉快地笑着,他们说出了我想说的。那时中国的人员交流少,文化地域上的冲突很多。

                                              公车到了半山就不再走了。我在旁边的一个什么庙(涌泉寺?)里逛了一会儿,就出来沿着一条曲折的山道往上爬。阿唐这辈子爱的就是一个“山”。

                                              越走路越窄,几不可辩,我又不愿半途而废,硬着头皮坚持。大约爬了一个半小时,终於快到山顶了。

                                              突然从旁边树丛中窜出一个人大喝一声,“站住!”

                                              我抬头一看,一个兵!我愣在当庭不知所错。

                                              “这是军事禁区,游人禁入!”兵见我愕然不解,又补充了一句。

                                              经过北京春夏之交后,我对兵有一种本能的畏惧,连忙诺诺说不知道,纯粹误入此地。

                                              兵见我态度尚好,就嘱我快快离开,要让当官的看见了,麻烦就大了,特别是我带着相机。

                                              我自然一片声地谢了他,又乘机腆着脸让他给我影张像。

                                              兵犹豫了一下,真的接过相机给我照了一张。昨天翻出来一看,阿唐身着白衬衫,深蓝的西服,西裤,足登一双白色旅游鞋,站在山麓上,背景是山峦,远处是闽江。十足的一尊山炮!

                                              阿唐,这就是你的惊魂记么?骗眼珠也不是这样骗的噢。

                                              且慢,且慢,兵哥是放过了阿唐,可公安又黑上了阿唐。

                                              福州的最后一晚,我朦朦胧胧地快要睡着了。突然,门响了两声,我惊醒过来还没下地,门就开了。

                                              门口站了几个人,有两个女服务员,一个手里拿着钥匙,还有两个便装的男人。两人哗啦一下就进了房间,女服务员们则站在门口看着。

                                              “公安,查房!”来人说。我不记得他们出示过任何证件。

                                              “把身份证,工作证和介绍信拿出来!”一个年轻一点的公安说。

                                              我起身要穿衣服,老一点的公安止住了我,“先验证件!”

                                              我靠,那时阿唐还没有讲究到睡觉要穿睡衣的阶段,天又热,身上就是内裤和背心。那内裤虽然不是花布的,不过也不是穿出来让人看的,门口女士的眼睛正贼溜溜地望着阿唐意淫着什么。

                                              没奈何,爬起来翻出东西来递给公安。

                                              那年轻公安接过去后,翻来复去地看那张呼家楼派出所的身份证明信。我心里直打鼓,这真是船破偏遇顶头风,那张烂纸头怎么看也不象真的啊。

                                              年轻公安把信及证件递给中年公安,开始问起阿唐。

                                              公安:“从哪儿来?”

                                              阿唐:“北京。”

                                              公安:“什么单位?”

                                              阿唐:“中国XX工业科技公司。”这次出来为了方便,我特意到总公司办了一个工作证。

                                              公安:“来福州干什么?”

                                              阿唐:“出差”

                                              公安:“去什么单位“”

                                              阿唐:“福州智达电子有限公司。”

                                              公安:“找谁?”

                                              阿唐:“副总经理郭涛。”

                                              公安:“什么时候来的?”

                                              阿唐:“前天。”

                                              公安:“干什么?”

                                              阿唐:“进货。”

                                              公安:“什么货?”

                                              阿唐:“惠普图像扫描仪。”

                                              中年公安在后面反覆地验看工作证照片上的钢印。

                                              公安:“从哪儿来?”

                                              阿唐:“北京。”

                                              公安:“什么单位?”

                                              。。。

                                              又重覆了一遍所有问题。

                                              公安:“从哪儿来?”第三遍讯问又开始了。

                                              我瞪着那年轻公安没有回答。

                                              后面的中年公安碰了一下年轻公安,把东西递还给我,说了声,打扰了,就带着年轻公安转身走了。

                                              我恶狠狠地瞪着那正要带上门的女服务员,心里骂道,“看,我叫你看!今天晚上我梦见的肯定就是你!”

                                              第四天去机场的路上,我给郭涛讲了昨晚发生的故事。

                                              他大笑着说,“老弟,你被公安当成了高自联的潜逃头目了!幸亏你我的公司名头都很大,不然就凭你那张信纸的身份证,我们智达还要到局子里把你保出来!”

                                              • 家园 【阿唐的故事】京华沉浮 第二卷24

                                                二十四 馨儿小妹

                                                我正俯在办公桌上,一张一张地检视阿唐太的照片,馨儿从外面跑了进来,一把就抢了过去,“这是谁啊?”一边看一边问。

                                                “是阿唐的小妹贝。”这话也没错,阿唐太在阿唐面前永远如小妹一般。

                                                “你妹很不错吗!”馨儿很单纯,比阿唐太有过之而无不及。

                                                “马马虎虎啦。”我打着哈哈,顺手把照片没收回来,“哎,叫你排的广告排完了吗?”

                                                “好啦,好啦,你快去看看!”馨儿急不可耐地催我。

                                                我起身跟着她往对面的展示室里走。

                                                福州回来后,我将10台扫描仪以每台11500,三下两下批发给了中关村的小倒公司,除去费用,差不多赚了1万元,10天内10万元变成11万元。

                                                接着说服了刘经理,电汇11。6万元给智达的郭涛以每台10500包运费将其全部的库存吃下,又很快出手了10台。这样,前后不到20天,净赚了2万元。那时天翔一个月的开销也就差不多2万元。

                                                剩下两台扫描仪我本想也一批出手的,刘经理嫌我卖的太便宜,死活要留着卖个好价。结果从此就压在手里卖不掉了,最后变成了软件部开发设备和销售部的展示设备了。电脑硬件及外设的价格,总的趋势一直在降,谁压货谁倒酶,屡试不爽。

                                                我在天翔的地位从此建立起来,说话也开始有人听了。

                                                首先,我建议设在一进门两个房间里的会计室和库房搬到里面去,全部转给销售部,一间做展示,一间做办公。除了方便销售外,安全也是一个理由。

                                                其次,在走廊的隔断上开一个门,进出不走会议室,这样谈话的隐秘性强,大家进出也不用绕路。

                                                再次,规范销售程序,按一定步骤和程序为客户演示。

                                                又次,制作一本展示样本,用于表现产品的功能及特点。

                                                最后,加大销售力度,在“中国计算机世界” 报和“中国电子计算机”杂志两个电子部最大的媒体上轮流登广告。

                                                事前我先和易森通了气,尽管前两条有饽他的理念,但毕竟无关紧要,他很爽快地支持我的想法。

                                                有我和易森的表态,刘经理也无异议,如此很顺利成行。

                                                我和馨儿坐定后,一起审视她的作品。大致体现出我告诉她的意思,不过需要调整的地方还很多。

                                                广告是用天翔的软件做的,我想做的有点艺术性,就请人画了一个长袖飘飘的古人仰望夜空,星汉璀璨中是该诗人的一首诗,楷书体,天翔就是取自此诗。画的下面是小字的系统说明,价格,公司信息等。整个版面全部是用天翔软件编排的,雅致极了。

                                                我正在修改馨儿的广告,易森进来看到了,兴趣马上就来了,指指点点,改这改那。

                                                易森的很多想法很天才,但有时过於刀走偏锋,很难为常人理解和认同,而且干涉欲强,最细节的地方都要插一杠子。

                                                我是他天才念头的折衷者和实施者,对于曲高和寡过於荒诞的部分,通常我会先提出不同看法,争取他的认同;如果不行,再在实践中加以一定修正。这样,在那一段时间里基本上每一个决策及其实施都很顺利,也没有出现大的媲漏。

                                                今天阿唐回顾自己所走过的路,意外地发现在天翔的期间是自己最春风得意的时期,也是与易森的两年多合作时间里最愉快的时期。

                                                即使今天易森站出来说话,他也会认同这一点,相信他也会承认阿唐是他所有合作者中最合作的一个,是不是他认为最强的一个我就不知道了。

                                                究其原因,恐怕双方都有。对易森而言,无疑那段时间他在走麦城,所有权力几乎都被剥夺,手下的技术骨干又蠢蠢欲动,大有另立山头之势,因此对每一个善意的表示都倍加珍惜,不固执己见;对阿唐而言,都是公家的事情,我说了你不听,那就算了,我不会和你纠缠不休,人显得超脱一些。

                                                超脱一些,宽容一点,留有余地,我的同志哥,切记!切记!

                                                广告稿杀青后,我和馨儿骑车去位於鲁谷村的“中国计算机世界” 报送稿。

                                                位於京西的天翔,打的士一直是个噩梦。那时候北京的大街上还没有多少的士,而且集中在城区。在公主坟外的西长安街上截车,我曾经最长等过一个钟。后来,和附近的一家的士公司搞好了关系,打电话叫车,才方便了许多。

                                                馨儿的家就在附近,父母都是军人,是家中的独女,女孩子长得清清秀秀,很招人喜爱。我们俩一照面就对上了眼,好得如同哥哥妹妹一般。

                                                她总是尾巴一样的跟着我,我有一次玩笑地对她说,“馨儿,我当你哥吧?”

                                                没想到她眼圈一红,讲了一个伤心的故事。馨儿原来有一个哥哥,在馨儿6岁的时候被送到沂蒙山区的爷爷奶奶家玩,不幸得了急病,交通不便,救治不及死了。

                                                我安慰着她,心里却叨咕着,听说过恋父情节,今天又见识了恋哥情节。

                                                公司的人都知道馨儿单纯,看她黏着我也见怪不怪,没有人以为不妥。倒是时不时拿馨儿开个玩笑,什么阿唐去哪儿啦,馨儿你还不快去找一找。她好像很愿意别人把我们俩扯在一起,总是很甜蜜地笑著。

                                                后来,90年春季的全国计算机及电子产品的展销会上,馨儿第一次见到了阿唐太,脸色马上沉了下来,匆匆打了个招呼就不见了。旁边坐着的小芸低声对我说,“阿唐,馨儿伤心了。”

                                                小芸是软件部做字库的女孩儿,馨儿的朋友,两家父母都是同一个单位。小芸人长得漂亮,歌唱得好,聪明手巧,是造字组的第一把交椅。小芸的嘴唇上有一圈淡淡的绒毛,不知听谁说的,美女都有点胡须,这好像是真的。

                                                那天我才意识到馨儿对我的感觉好像有点儿超过了哥哥妹妹的意思,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好在没过多久,馨儿就辞工去了朝阳门内的XX出版社,那是全民单位,有人员编制,是馨儿的家里安排的。

                                                走的时候,馨儿很是涟涟。我安慰她说,以后还可以在相向而行的地铁上隔空招手。

                                                还真让我说着了,我们真的有一次在复兴门站碰上了,她远远地跑过来,拉着我的胳膊不放,一定要跟我回东四。现在想起来,途中巧遇的可能性不会很大,她没准一直在站里等我。

                                                我们一起回到我的小屋,我用电炉做了一餐晚饭,她一直好奇的不得了,瞪着眼睛看着我的每一个动作。我笑着问她难道没见过她妈妈做饭吗?她说她妈妈从不让她进厨房。我说,将来结婚了,老公会不高兴噢。她说,找个象你这样的不就行了。

                                                饭后闲聊了一会儿,我就撵她回家。

                                                去东四十条的路上,馨儿坐在自行车后座上,双手紧紧抱着我的腰。说老实话,那感觉真好。男人真是一种奇怪的动物,明明娇妻伴侍,可还是对别的女性的亲昵动作甘之若饴,即使心里头并没有什么歪的斜的。

                                                最后一次见到馨儿是99年,我短期回国。

                                                我打电话给馨儿的单位,她接了电话问,“谁啊?” 还是很青春的声音,那年她可能快要30岁了。

                                                “馨儿,猜猜我是谁?”我故意卖关子。

                                                “阿唐!”她没有丝毫的犹豫。我很感动,要知道我们已经有近5年没有联络了。这是我第二次为馨儿的情义感动,第一次是94年,卖个关子,容后再叙。

                                                (“阿唐,你扯哪儿去了,不是去送广告吗?怎么跑去和小姑娘粘糊上了?意识流也不能这样啊?!”

                                                “是,是,是,是我错了。我这就接着说送广告的事。”

                                                唉,众口难调啊!小牛牟牟的说。)

                                                那天在鲁谷村,广告的创意得到了“中国计算机世界” 报编辑们的一致赞赏,认为立意新颖,于千人一面的芸芸广告中,鹤立鸡群,不同凡响!

                                                以后,每个月我们都在该报登载一期广告,每期设计都有新意。易森的天分也在其中贡献良多,什么“天翔总是出人意料”,就是出自他手。

                                                如果看官有机会检索到90年的“中国计算机世界”,你会很容易找到阿唐的大名,因为那广告做得实在抢眼。

                                                回到天翔,刘经理来找我,说小牛和阿瞒要走,问我怎么办?

                                                直娘贼,该来的总是要来的,躲也躲不掉!

                                                阿唐

                                                [email protected]

                                                • 家园 【阿唐的故事】京华沉浮 第二卷25-26

                                                  二十五 天翔代理

                                                  从福州回来,我和易森讲了小牛去过福州。不过,我没有和刘经理谈起此事,一来我不想搅进是非中去,二来我也不知道刘经理和小牛的关系。

                                                  基本上我是冷处理,你不买我帐,我也不管你,两不相扰。

                                                  这样拖来拖去,到我进公司两个多月后,小牛要走,阿瞒要去硬件部。

                                                  我对刘经理说,那就如其所愿吧,我们总是还要继续工作,再招人吧。

                                                  实际上,一朝天子一朝臣,放之四海而皆准。我算是耐性够好的了。

                                                  还没等我开始着手招人,接连几件事情忙得我脚打后脑勺。

                                                  第一件事是软件部的老二黄界雄从新疆回来了,后面还带来一头叫“阿热兰”的维族雄狮,据说阿热兰是维语雄狮之意。

                                                  这次黄界雄一气在新疆待了好几个月,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他,我记得那年他是29岁,非常英俊的一个小伙子,似乎有一些回族或维族的血统,他曾经说过他父亲的部队在新疆驻扎过很久。

                                                  那时候的天翔还有些国营研究所的残余习惯,办事不怎么讲究经济效率。黄界雄是在新疆和新疆区政府合作开发维文,克尔克孜文,哈萨克文,阿拉伯文的电脑处理,如果这是国家出面的学术性活动,当然无可厚非,是造福边疆人民的义举,但以一个商业牟利性的企业出面来搞就不对头了。

                                                  理论上讲,将来新疆区政府售卖软件时,天翔是要提成的。但实际上不具备可操作性,一来区政府没有商业动机要赚自己下属的钱,更倾向于排发;二来,新疆少数民族经济文化落后,电脑拥有量太少。

                                                  黄界雄是和易森一个所里出来的,在天翔的第一次分裂中,站在了易森一边。局势平静之后,两人的关系却微妙起来。起因似乎是黄界雄和金晓光渐渐走近。

                                                  金晓光二十来岁,职业高中毕业,人长得有点胖,不过很有些男子汉味道,后来他和软件部的第一美女小芸结婚了。当时我们都没怎么看出来,可能是彼此之间刚刚萌生好感阶段。

                                                  金晓光是一个奇人,按黄界雄的说法是,“天翔第一快枪手”,程序写的又快又好。他写过一个小程序“五笔字形学习软件”,相信80年代末用过此软件的用户千千万万。有一次,天翔要参加一个文字处理软件的竞赛,需要图像处理功能,他用了3天时间就完成了这一设计。当时他是天翔除易森黄界雄外最主要的程序员。

                                                  阿唐在写IT之路被人扔砖,有人打抱不平说英雄不问出身,我举双手赞同,这金晓光后来又成为鼎鼎大名的X玉柱的起家产品6403汉卡的主要程序员之一。

                                                  随着金黄日益接近,易森的日子就有点难了。金晓光是个直肠子,依仗本事高有时对易森出言不逊,易森又是个典型的当面不会说NO的人,尴尬心情可想而知。实际上,编程和系统设计是两个层面上东东,用的完全是大脑中的不同部分,以易森的资历和地位,他的注意力集中在系统上是对的,亲自编程就不对了,金晓光嘲笑易森的编程能力是不应该的。

                                                  金晓光的想法也是当时大部分中国软件人员的误区--重视编程,忽略系统。程序的技巧可能很高,放到一起就是狗屎一堆。那时天翔软件由於系统崩溃造成电脑死机平均每半小时一次,逼得我强迫易森停下所有的开发工作,先做了一个热键存盘,随时存储目前的编辑成果,不然用户会杀了我们的。

                                                  阿热兰来后,我和馨儿忙於培训他使用新软件,探讨今后合作事宜,正式签订新疆地区的代理销售协议。他的汉语讲得相当好,口音听起来和西部汉人一个样。阿热兰毕业于中央民族学院,是一个相当温文尔雅的人,除了长相之外,看不出和汉人有什么区别。

                                                  刚忙完新疆的事情,XX院日本所又找上门来。

                                                  日本所本来是X研的客户,但他们也使用了天翔的软件,因为我们的软件是当时少数可以处理日文的软件之一。

                                                  我说过,天翔的技术在80年代末是超前的,我们有自己的内码系统。

                                                  电脑在当初设计时,大概没有人想到这个物什会对未来的世界产生如此重大的影响,基於存储空间的限制,所以设计了256个字符的ASCII码,这对於早期使用英语以科学计算工程控制为主要用途的电脑来说,是足够了。

                                                  80年代初,微电脑大量引进中国并被广泛用于文字处理领域,汉化的问题就浮出水面,於是GB(国家标准)码出炉,基本码的字符是8000多一点,至80年代末又括充至近9000。同时期,台湾推出了BIG5(大5)码,字符13000个。日本和韩国也先后有了自己的内码。

                                                  但当时小语种的文字并没有纳入GB码中,天翔就用了GB最后留给用户自定义的部分存储蒙,克,维,阿,日,韩以及除英语之外的所有主要的西方文字,如法,德,俄,西班牙等。

                                                  X大那时也做了同样的工作,但彼此定义的标准都不一样,再加上后起的一些文字处理系统也是各搞一套,小语种的定义因而是春秋战国,五花八门,彼此不能兼容。有人在为社会主义造舆论说,如此可以大一统,我知道至少在这一点上当时并没有统一起来。

                                                  现在的人都不用为此发愁了,理论上,UNICODE(靳一瘁/???嗜f??瘁)已经涵盖了所有这些,GB码也为国际通用。但请不要忘记,是很多前辈的心血达成了今天的成就。

                                                  那天来的是X研下属的一个公司的经理常雄歌和副理蔡建中,他们是天翔的老关系户,早在造字的初期就合作在一起。我是第一次和他们见面。

                                                  日本所在东城,所以软件的安装调试都是我负责,很忙了几天,总算搞定,和常雄歌蔡建中混得如同哥们儿一般。蔡建中也因此继少林大牛后,成为阿唐商海中的第三位好朋友。

                                                  他们俩人的公司就是皮包公司,一间房子再加会计出纳,一共4个人。但公司名头并不小,再加上俩人都有背景,头脑灵活,所以风风火火,干的也不错。

                                                  那时哥儿俩是紧密合作,拆帐分配。常雄歌干的猛一些,电脑也懂的多一点,赚钱不少;蔡建中差一些,有点象跟班。

                                                  91年,俩人和平分手,在下海人士中实属罕见,通常分家时已是势同水火。

                                                  其后,常雄歌继续在电脑印刷业发展,东拉西凑一些小软件配上硬件销售,惨淡经营。

                                                  蔡建中则走上了一条完全不同的路,压根儿他就没往技术产品上动过脑筋,什么赚钱做什么,谁能给他带来钱就和谁合作。2000年时的身家已经是几百万人民币,开了一辆Honda Accura从北京赶到天津去见我。

                                                  我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为什么留在电脑业的常雄歌一直在小打小闹,走出去的蔡建中却干得轰轰烈烈有声有色?我知道的圈内的知名人物,除了X志东等借互连网东风一鼓而福,之前还没有听说谁发了大财。

                                                  问题的症结恐怕还是在於阳春白雪和下里巴人两个概念上,即精英市场和大众市场。以美国的汽车业为例,只有当福特车进入普通老百姓家中后,汽车业才真正成为美国的一个支柱产业。电脑也只有在互连网普及之后才进入了普罗大众的生活,也才使得附着在硬体设备上的软件技术真正面向大众市场,因而给软件产品的规模经济创造出实施的平台。

                                                  另外,电脑业下海的大多是科技精英,知识和头脑都是一流的。携知识和资金进入其它领域竞争,胜算相对大一些,新领域有待开拓的地盘也多过相对竞争成熟的电脑市场。

                                                  一孔之见,砖头的干活!

                                                  90年春节后,福建智达的郭涛告诉我,他们的老总要到新加坡参加一个电脑展,想要带一些天翔的产品一同前往,让我帮忙准备一下。此前我已经将智达放在天翔广告的代理经销商的名单里面,他们很是满意。

                                                  智达的老总很年轻,三十多岁,人也聪明,只半天功夫,就大致可以初步的操作了。正好我和馨儿已经做了一部分文字处理的样张,就顺便带上了。

                                                  那天,没有一个人意识到,这就是天翔软件通往南洋的第一步。

                                                  二十六 总参X部

                                                  90年3月,总公司传来一个讯息:总参X部准备购买一批文字处理软件,目前正在评估市面的同类软件,总公司和X部的印刷厂有点关系,因此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我和馨儿忙着准备软件和使用手册,然后就到京西北的X部安装软件,接着就把馨儿一个人扔在部队大院里教小战士如何使用我们的软件,我施施然回到天翔盯摊,销售部仅有的两员大将一北一南两面做战,忙得昏天黑地。

                                                  这天快要下班的时候,我正在和刘经理,易森商量销售部招人的事,易森主张非本科以上学历者不要。我虽然认为此举略显偏颇,不过也未尝不可。那时候使用我们软件的用户都是阳春白雪之流,用下里巴人的销售人员意义不大,所以赞同此议。大凡我和易森首肯之事,刘经理通常都会点头,鲜有例外。由此可见结党即使不营私,对上层的统治也是一个威胁。

                                                  正说着,靳会计从外面探头进来说,馨儿在电话上找阿唐。我忙跟着靳会计往外面的销售部走。其时,天翔共有两个电话,都是分机,一个在销售部,一个在刘经理办公室。

                                                  靳会计,三十多岁,看起来很干练的女人。时间长了,就知道全都干练在嘴上了,非常喜欢传小话。好处是,你能从她嘴里了解到一些动态,坏处是,你的情况也通过她的嘴传到别人耳中。

                                                  我拿起电话,那边馨儿的声音很大声地传过来,“阿唐,快点儿过来,我这儿招架不住了!”

                                                  “丫头,什么事儿急成这样?我这正忙着呢!”我说。

                                                  “不行,我不管你忙不忙,今晚你就要过来,不然我就回去了!”馨儿很绝然。

                                                  “好,好,好,我这就过去。行了吧?”我算是怕了这丫头。当然,听X部印刷厂的内线讲,这次要买好几万块钱的软件,我也不能不重视。

                                                  撂下电话,我就去告诉刘经理和易森,馨儿在X部有点儿状况,我要去一趟,明天下午回来。招人的事要抓紧,不然我被事务性的工作压的死死的,根本无瑕做任何市场拓展工作。

                                                  离开天翔,我就奔X部而去。

                                                  X部依山而建,院子大的不得了。到底有多大,我不知道,也不敢一个人在里面乱窜。

                                                  看到馨儿,问出了什么事?她咧嘴一笑,“你把我一个人扔在这儿不管,自己去躲清闲。不行,你要在这陪我一天!”

                                                  “姑奶奶,就这么俩人,你也不是不知道那边也是一大摊事儿!”我真是哭笑不得,“好,好,在这陪你一天。”

                                                  馨儿撅得高高的嘴巴马上绽开了,“走,我领你去吃饭。他们这的饭可好吃了!”

                                                  不错,X部的伙食真好!我吃了又吃,直到装不下去。

                                                  不知什么时候,馨儿不吃了,坐在那儿看着我笑。我很满足地放下筷子,抹抹嘴,问她是不是我的吃相很难看?

                                                  她摇摇头,“你和易森真的很不一样,他就对吃喝很挑剔。”

                                                  易森对馨儿的印象也很好,如果不是我的缘故,他们的友谊大概也能保持到今天。

                                                  吃完饭,馨儿拉着我要去香山玩。我也想活动一下,就同意了。

                                                  出了门一看,天都快要黑了,我有些犹豫,问馨儿是不是明天白天再去,今天太晚公园可能关门了。

                                                  她一片声地说,她早就问过了,一直开到晚上九点。然后拖着我就走。

                                                  X部离香山很近,6,7站地吧,很快就到了。馨儿挽着我的胳膊进了园子,象一对恋人一般。

                                                  天已经大黑了,我虽然来过香山很多次,但象这样夜游香山还是第一次。非常奇妙的感觉,明月,巨柏,古刹,小溪,清潭,拱桥,幽径,还有美人。

                                                  最后我们到了半山腰的琉璃塔下,馨儿拉着我的手,痴痴地望着远处灯火辉煌的北京城站了许久。

                                                  如果不是我硬把她拽走下山,还不知要傻多久。

                                                  这是我和馨儿第一次手拉手。第二次是94年,我开车送她会家,当时馨儿在人大学会计,一天呼了我去,让我送她回家。

                                                  路上,我问她为什么还不找个朋友,老大不小的了,当心变成老姑娘!

                                                  她沉默了半晌,说,“阿唐,每次我去见一个新的男朋友,心里都不自觉地和你做比较,然后就交往不下去了。。。”

                                                  我犹如五雷轰顶,感动的不行不行。我知道她一直对我有意思,但没有想到她发痴如此。

                                                  我伸出右手,拉住她的手,用左手开车,方向盘离合器地忙活着,一直到目的地。

                                                  其间我说了很多废话,什么“其实我什么都不是,其实是年龄差距造成的错觉”,“你只看到我的一面,阿唐太就说我很会人前装蒜,人后马脚就漏出来了”,“世上没有过不去的坎儿,快点儿忘了我吧”。

                                                  馨儿听讲去了多少,我就不知道了。不过,99年我最后一次见她,知道她刚刚结婚。

                                                  香山夜游的第二天一早,我就被馨儿捏鼻子掰眼皮地鼓捣醒,招待所同屋的人都很奇怪地看着这个顽皮的丫头。赶走了馨儿后,我爬起来去和内线接头。

                                                  内线常大安,30多岁,一表人才,是X部印刷厂的技术组长。大院里这帮没学历的中下级军官,男的精神,女的漂亮。看官中如有从大院里出来的,一定知道阿唐所言不虚。

                                                  常大安说,现在有一点阻力,印刷厂这边没问题,问题出在技术装备科的冀晓冬,他历来和常大安不对付,凡事都唱反调,这次倾向于购买“保利”软件。冀晓冬和科里的小昭是好朋友,小昭又和此次外购案的组长小兰是好朋友。现在是两边在拔河,小兰不好决策。

                                                  中午请常大安在军人招待所吃了顿饭,他很好打发,每次我去都是一顿中饭就搞定。

                                                  下午,我去了技术装备科见到冀向东,一个三十来岁的矮胖子,如果不是身上的军裤,你根本看不出他是个军人!和常大安这种仪表堂堂的军官简直没法比!我当时压根儿也没想到,这个痞子一般的人物,日后会和阿唐之间发生如此多的故事。

                                                  冀晓冬人很事故,他没有对我不客气,只是不断地从产品的本身挑毛病。小昭,一个20多岁的漂亮女孩也在一旁帮腔。大院里我接触过的军人,似乎就他们俩是北京人。问题是他们提出来的某些功能,天翔没有,其它软件也没有。不过,你也不能说他们说的不对。

                                                  就这样,X部的软件外购案僵持住了。反正馨儿也教得差不多了,我请他们继续使用评估,就让馨儿坚持到周末就撤回来。

                                                  不久,我们参加了北京市的春季人才交流大会,收集了一大堆的简历,见了一大堆的应聘者。只有两个人印象深刻,一个是北航毕业的王青霞,一个是大专毕业的黄光。前者是因为她是一个生龙活虎的女孩儿,从此我再也没见到第二个象她那样外向的女孩子了;后者是因为他的家庭住址是总参X部干休所。

                                                  我下意识地问了一声,“你认识X部的冀晓冬吗?”

                                                  “他是我哥!”黄光回答的很快。

                                                  乖乖龙的东,猪油炒大葱。这是阿唐出道以来第二宗不可思议的巧合事件,世界真TMD小!我心里不禁又一次赞叹。

                                                  “噢,回去给你哥带个好!”我说着把名片递给黄光,周围应聘的人投来一片羡慕的眼光。

                                                  黄光瘦高,冀晓冬矮胖,俩人姓也不一样,为什么我不知道,但他们确确实实是哥儿俩!

                                                  回到天翔,我兴冲冲地去告诉易森,“X部的事有戏了!冀晓冬的弟弟今天来应聘!”

                                                  易森马上就明白了,“快快,快打电话告诉他!”

                                                  “你急什么,这事儿该冀晓冬着急,最迟明天他就会打电话来!”我笑着说。易森嘿嘿笑着,那时我们俩亲密无间,配合默契。刘经理身体不好,近来住院医治腰椎盘突出,基本已经淡出了决策层。

                                                  果然, 第二天刚一上班,冀晓冬就一个电话打给我,“阿唐,不好意思,你几次到我们科里来都没有好好照顾,得罪得罪!哈哈!下次一定补上!哎,对了,昨天黄光回去告诉我说,他到你们公司应聘去了。你觉得他怎么样,有没有戏?”

                                                  我爽朗地说,“那还用问,不就你老兄一句话吗?只要不嫌我这庙小,随时欢迎!”

                                                  黄光是所有人中第一个招进来的,王青霞是第二个,第三个是XX部二院的玉敏。

                                                  X部的这单生意从3月一直做到6月份,最后终於搞定下来,赚了6万多!

                                                  • 家园 【阿唐的故事】京华沉浮 第二卷27

                                                    二十七 新人新象

                                                    王青霞比黄光早几天来天翔上班,因为黄光到下个月才正式毕业。

                                                    这女孩儿性格外向,胸无城府,说话动作多,表情丰富,擅做鬼脸,活脱脱一付活泼的调皮姑娘做派,全天翔上下人人都喜欢这个新进的女孩。

                                                    青霞虽然活泼,做事情却很踏实,交待的工作总是一丝不苟认认真真地完成。我想这就是工科院校学生的共同特点吧。当官的都喜欢这样的,头脑不笨,做事牢靠。清华做官的就比北大的多,道理不言而喻。

                                                    青霞进来没几天,馨儿就走了。所以对青霞的培训基本是我做的,我的杂事多,很多时间都是她自己在摸索。有时候,她会急匆匆地从对面展示室跑过来问我,“阿唐,为什么我画的表格不见了?”

                                                    我眼皮都没抬,“因为你的表格太大了,被挤到下一页去了。”

                                                    “真的吗?”咚咚地就跑回去了。她的鞋子很时髦,是她在香港的爸爸给买的,就是走路声音大一点。

                                                    不一会儿就又咚咚地回来了,“真的耶,果然在下一页!叛徒,为什么不早说?!”

                                                    我可是她领导啊,就这么被她恣意诋毁,“叛徒”是她的口头禅,逮谁用谁。

                                                    等黄光一来就更热闹了,这个瘦瘦高高的家伙是一肚子的鬼灵精,尤其擅长半文半白地胡搅,什么“龌龊的东西,做出如此阿扎的行为”之类,於是销售部的语言词汇就大大地丰富起来。我记得一句“不施美人计,就是不知道”,就是从他这学到的。

                                                    有时候易森拐进来转转,听我们几个胡噙,骂一声,什么乱七八糟的?转身又出去了。

                                                    玉敏是最后一个进来的,貌如其人,玉面郎君似的一个奶油小生。有时候遇到难缠的女客户,黄光会蹦出一句来,“让玉敏去,美男计搞定她!”

                                                    偏偏玉敏是个貌似机灵,实际木讷的人,总是被黄光吃的定定的。也是奇怪的很,周渝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俩人私交还挺好。

                                                    不久,黄光就成了新进三人的核心人物。小伙子聪明的很,什么事儿一点就透。这样的人为什么考不上大学呢?我始终都想不明白。

                                                    随着人手的增加,计划中的样张很快就搞出来了,最醒目的是一张几可乱真的16开的“参考消息”,着实蒙住了许多人的眼睛。有时候在开展销会时,为了证明这不是复印件,常常需要当场打印。

                                                    天翔也是第一家与佳能16开激光打印机联通的系统,甚至早于北大自己的系统。也正是因为如此,两家来来往往,我们和佳能激光打印机在中国的总代理南佳公司熟的不得了。南佳公司是北大的,兵称呼官一律为老师,什么于老师马老师的。再加上一堆眼镜,不知道的还以为走错了门。

                                                    在天翔第三次分裂,我和易森率部出走后不久,南佳也发生了类似的故事。只不过出走后,人心不齐,后援不继,雷声刚过,雨点就没了,很快就烟消云散了。

                                                    那时候,中关村的电脑公司经常发生集体哗变,业务骨干们纠集在一起杀将出去,重组新公司。尽管他们掌握了公司几乎所有的客户,成功的却不多。纠其原因,一是资金不足,经不起长期的入不敷出的消耗,二是货源不稳定,原公司很容易就卡死其进货渠道。那时商品的进口,严格受国家控制,非正规渠道的进口量是有限的。

                                                    90年4月,我单人独骑杀到武汉参加展览,地点在华中工学院的院内。如果看官中有华工毕业的,阿唐不得不说我佩服你的方位感,我在短短3天里,在大院里迷失了5次,棋盘也似的方格子被高高的树林所遮蔽,每个路口看起来都一样,整个一个祝家庄。

                                                    学到的东西是,办展览千万不能一个人去,一来无聊,二来忙不过来,一有意外一个人就只有抓瞎。

                                                    90年5月,我们签订了和X部的购销合同,随即开始培训活动。主要是由王青霞和玉敏两人负责,黄光由於众所周知的原因根本就没派去,我则是第一天去讲了半天的基本理论课,地点在京北某地的一个军事基地。

                                                    中午吃饭的时候,外购组长小兰告诉我,文革时期这里关押了很多人,包括贺龙元帅。几年后我开车载人游车河兜风,走到那个号称什么什么洞的山沟入口处告诉他们此事,均不相信,我又不敢说的太明白,只好嘿嘿了事。

                                                    90年6月,刘经理由於身体原因撤回总公司,另派了森经理来接任位置。

                                                    刘经理走后,易森说了两句公道话,刘经理,好官僚,一心为公,没有歪的斜的。

                                                    的确,刘诗风是个好人,他基本上没有为一己私利做出什么影响公司运营的事情,凡事摆在桌面上。有时他的决策失误,纯粹是由於经验不足或心地太好造成的。记得有一次他来找我说,走了的小牛要借一台扫描仪去给客户展示,请我放行。我不好意思驳他面子,就同意了。结果东西还回来后,里面的照明灯就是坏的了,那是易损件,换一个要1000元左右,小牛肯定是拿去换了上次自己卖给人家的那台扫描仪。

                                                    尽管由於我和易森的日益走近,他逐渐被架空起来。但刘诗风没有为争夺权力而作出任何小动作,只要你说的是对的,他依就支持你,绝不因人费事。我很欣赏他这一点。

                                                    森经理小小的个子,比刘经理圆熟许多,他几乎一面倒的支持易森和我的任何动议。其实正该如此,一个既不懂技术又不懂经营的经理,硬撑是没有出路的,还不如放手让手下干。

                                                    这段时间是天翔的黄金时期,软件日趋成熟,广告效益逐渐凸现,内部也整合到最佳状态。

                                                    首先扩大了部门经理职权,有打的,吃饭,广告支出,展览,差旅,部门内人员奖金的最后审批权。

                                                    其次,扣除销售费用,利润的4%作为销售部门奖金,其他部门的奖金则在销售部门的基础上计算,水涨船高。

                                                    90年7月,我和黄光去了呼和浩特办展览,这是我离开内蒙20年后,第一次回去。

                                                    我们借机在内蒙代理的招待下,坐车翻过大青山到大草原上逛了逛。

                                                    老嘎,50来岁,我们的首席代理,一个几乎汉化了的蒙古人,还骑上了一匹马跑了两圈。那马十分高大,跑的很快,我们都有些担心。老嘎兜回来后,还来了个人立,很是得意,跟牧马的老牧民叽里瓜啦地说了一通,那牧民回了一句什么,同去的蒙族人都笑了起来。我问他们说什么,一个年轻的蒙族人告诉我,老嘎说,看,我也是成吉思汗的子孙!老牧民回答,假蒙古人!

                                                    那次我才第一次了解到,蒙古人心中的大蒙古心结。呼和的蒙古人已经汉化的差不多了,同是代理的小白,一个二十多岁的蒙族姑娘甚至连蒙语都不会讲了。这恐怕就是文明进步所带来的代价。

                                                    中午吃饭,饭店是一个蒙古包模样的建筑。一个蒙族姑娘端着一个装满酒的小碗,走到我面前,用蒙语唱着祝酒的歌。旁边的老嘎说,你要喝了它,不然她就这样一直唱下去。我看着那足有三两的白酒,犹豫了一下,接过来一仰头,灌了下去,一股赤火立即周身流转。黄光接过来,勉强喝了小半碗,就再也不行了,我知道他酒量有限,就示意老嘎解围,他接过去喝了。

                                                    全桌的人一个接一个地干了一碗。例外的是我们的司机,他一连干了两个,又喝了一些啤酒。老嘎看我有些担心,劝慰我说,“没事,他酒喝得越多,车开得越好!”

                                                    回去的路上,下大青山的盘山道上,果然是开的飞快,终於把不胜酒量的黄光给整翻了,下了车就大吐起来。

                                                    日后阿唐学会了开车,才知道喝酒越多开车越好纯属无稽之谈。酒后开车不过是胆子大了一点儿,反应速度却明显下降。看官如日后见到司机酗酒,最好还是换车吧。

                                                    这次与黄光同行,主要目的是想全面考察一下这个实际中的二号人物,我那时想选一个人做副手,我不在时好接掌全局。

                                                    黄光人很聪明,反应快,读书多,尤擅活学活用,最难能可贵的是,他的洞察力很强,很会从蛛丝马迹中察觉异常。老实讲,我们俩相象的地方很多。可能正是因为这一点,我们从未成为朋友,尽管一直合作良好。那次的呼和之行,没有给我对他的印象加分。

                                                    我唯一对他不满的是,他有时倚仗聪明,会调侃其他的同事,比如他给王青霞起了个外号叫“阿黄”,阿黄一般是用在狗的名字上;他鼓动玉敏去施美男计等。这样就给我一种感觉,他在与其他人交往中高人一等,潜意识里,我认为这是我的特权,我是领导,我招了你们进来,我培训了你们,你们是我的兵。呵呵,龌龊吧,这就是人性的弱点。

                                                    看官,过於嚣张的锋芒毕露,对年轻人来说,绝不可取!

                                                    呼和回来后,天翔又一次招人,主要以其它部门为主,销售部只是借光。

                                                    其中有两个人与今后的故事有关。一个是软件部的小虎,一个是销售部的唐飞,两人都是附近一个什么研究生院的应届毕业生。本科一个是清华,一个是北大。

                                                    小虎进来后,易森就交给他一个很重要的工作,把整个系统从FORTRAN语言翻译成C语言。小虎干的很快,大概三个月就做完了。如此,小虎是继易森后,第二个对整个系统熟悉的人。其他人都是只知道局部。由此也可以看出易森的手段,只几天功夫,就让一个人死心塌地地跟他跑了,我是一个,小虎是另一个。

                                                    唐飞也是一个聪明孩子,与黄光不相上下。他虽然嗅觉上不如黄光敏锐,但知识结构好,文笔也强一些,归纳能力也好些,这些我想和多年的教育训练有关。

                                                    我开始重点培养唐飞,把一些本该我做的工作交给他完成。

                                                    不过,我后来还是失望了。他可能由於年轻,也可能一直以来都很顺,所以做事有些不够认真,常常出错。我想以他的聪颖,不会看不出我对他有意栽培,可他表现得实在太随意了,我不得不放弃。后来,易森带领我们从天翔分裂出来时,我给了他最后一次机会,让他和投资方见面,这小老弟居然因为送朋友上火车而误了约会。

                                                    92年他去我们的公司,说他不日就将赴美留学。我知道他不是读书的人,多少有些诧异。那天,他说,阿唐是他最佩服的人之一。不知今天的唐飞是否还是如此想法。

                                                    殊途同归,小虎,唐飞和阿唐先后都来到了北美。小虎和我一直有联系,唯有唐飞一直不知下落。还是那句话,唐飞如欲联络阿唐,请正确回答发往内蒙师大两台电脑未将硬盘螺丝上紧导致硬盘毁伤的经手人是谁。

                                                    • 家园 【阿唐的故事】京华沉浮 第二卷28-29

                                                      二十八 海外客商

                                                      90年9月,新加坡一位陈先生来访,指名要看天翔系统。

                                                      陈先生,40多岁年纪,温文尔雅,中文说得极好,听起来比大多数的广东人的普通话都要好。

                                                      这是我第一次面对面和外国人打交道,虽然我不是个崇洋媚外的人,不过还是比对其他客户用心很多,全程陪同。

                                                      看得出陈先生对天翔系统有一定了解,问的问题很有深度,基本上是那些和易森撰写的使用手册语焉不详的部分有关。感觉起来,陈更象是一个技术人员而不是个商人。

                                                      中午请饭,我仍然按老习惯,大大地点了一桌,一共四个人六个菜。如果喝上点酒,这些也能消耗下去,不过那位陈先生坚决拒酒,说下午还要接着看软件,不能误事!如此一来,白饭就菜显然是菜太多了点。

                                                      最后,那陈先生指着还剩一半多的菜说,“你们中国很浪费啊!”

                                                      老实讲,第一次听同样模样的同种人说你们中国人如何如何很是不习惯。后来我去马来西亚,看当地华人在中国对马来西亚羽毛球比赛时,为大马叫好,也是觉得怪怪的。不过想想阿唐儿子日后认为自己首先是个美国人,其次才是中国人,也就能够理解了。

                                                      我看出这陈先生此次前来是有备而来,不是误打误撞上的门。就在席间千方百计地套他的口风,最后终於给我得逞,是上次智达在新加坡展示时牵上的头,陈先生他们在展示会上买了一套我们给智达的DEMO软件,尝试使用了好几个月。

                                                      智达却从未提起此事,按协议我们天翔是要参与利润分成的。如此一来,在以后和新加坡的合作中,我们也装聋作哑没有通知智达。唉,中国人的陋习,缺乏诚信,往往为眼前的蝇头小利,放弃了联合做大的可能性。

                                                      下午,我带陈先生参观了我们的造字过程,尚在原型机改进中的激光照排机。这是我惯用的伎俩,带所有的可能客户参观研发过程,展示实力。

                                                      参观完了,陈先生和我坐下来商谈购买软件具体事宜。他基本上把所有有代表性的软件各选了一套,没有讲价,一共是人民币近两万元,转换成美金是3000多元,那时人民币兑美金好像是5点几比1。

                                                      接着我们签订了销售协议,他从皮夹里拿出钱来,给我们会计,然后我派人拿着一大堆软件和使用手册送他回饭店,不到一天就搞定了。

                                                      那天就象做梦一样,觉得钱赚得真容易,外国人是真有钱。

                                                      后来知道,陈先生是位中学教师,对电脑有个人爱好,尤其是中文处理部分。他此次前来是受一位叫清福贵的新加坡商人的委托,考察兼购买天翔软件。以一个商人的投资行为而言,3000美金实在不是一个大数,怪不得出手如此阔绰,倒把阿唐唬得以为外国遍地都是黄金!嘿嘿。

                                                      新加坡商人购买了天翔软件的消息,在总公司引起了一阵不小的波澜。余波荡漾,很快就传到了总公司在香港的协作夥伴--宝丽洋行。

                                                      宝丽马上和总公司联络,指责为什么我们天翔在海外销售软件没有知会宝丽洋行。我不知道总公司和宝丽之间签订过什么协议,天翔却是具有独立法人地位的实体,经营上不受总公司任何控制。

                                                      最后双方讨论的结果是,宝丽洋行和清福贵共同出资请易森到新加坡去一趟,在当地推展业务。於是,易森于90年10月启程经香港赴新加坡,历时一个多月。

                                                      易森回来后,没有象某些土包子如阿唐之类大讲国外如何如何,易森太曾在加州进修过一年音乐,所以对国外并不陌生。

                                                      不过,此行无疑加大了易森对从总公司的离心力,每一个切实感受过国内外物质生活水平差异的人都难免会产生种种想法,尤其是90年代初的差异是如此之大。

                                                      易森可能在新加坡和香港都试图在找投资方,共同打造一个新公司。

                                                      新加坡的清福贵是如何做答的,我不知道。不过,后来我见到了清福贵,一个主营玩具的聪明商人,恐怕没有如此魄力,大手笔投入一个不熟悉的领域。现在想起来,他做的很对,不然会死的很惨。

                                                      对香港宝丽洋行的试探以彻底失败而告终。洋行方面立刻停止了对易森的生活照应,易森只好每天跑到街上吃大排档,然后跑肚拉稀。真的假的我不知道,反正易森是这么说的。这种结果是显而易见的,宝丽洋行和总公司的关系密切,有着种种的业务联系,断不会为一个虚无飘渺的合作机会而失去现实的好处。

                                                      这次活动的唯一收获是,开启了天翔软件通向大马之门,从而让阿唐在一年后有机会完成新马之行。

                                                      二十九 二次分裂

                                                      易森回来后,对软件部进行了大幅度调整,把黄界雄,金晓光和另外一个他看不顺眼的人调到销售部,美其名曰加强销售队伍。新来的森经理也支持此一动议。总公司已经由香港宝丽转来的消息知道易森不稳,千方百计地想留住易森。

                                                      易森徵求我意见时,我感到很为难,黄界雄无论是在公司的资历还是贡献都是我不可能领导的。我最后提出了一个折衷意见,销售部分一组二组,我继续领导原销售人员作为一组,黄界雄领导软件部过来的人作为二组,两个组互不干扰。

                                                      易森应该是觉察出黄界雄金晓光的异动,不愿意他们继续待在软件部,以免资源流失。实际上这是徒劳的,该做的早就做了,黄金已经做好了一切出走的准备工作。其计划之周密并不亚于易森的出走。

                                                      黄界雄那时已经和一家总部位於深圳的电脑公司联系上了,这家公司就是后来鼎鼎大名的脑白金集团,是通过他太太搭上的线。

                                                      黄界雄太太以前也在天翔,后来转往深圳发展,非常能干。据易森的说法是,比黄界雄强多了。

                                                      我曾和她见过一面,一起吃了个饭。那天黄界雄太太来天翔,易森破例出面请饭,一般他很少参与此等应酬。易森一定要拉上我一同前往,我推辞不掉,只好同往。不是我矫情,实在是我和黄界雄的关系一直很微妙。此前他在易森面前的角色一定和我一样,是第一把金交椅,是我取代了他。尽管以我的观点来看,他已经不甘于屈居易森之下,不应在乎此种角色的变迁,但实际上可能是惯性使然,他还是不大习惯,总是有意无意地在人前摆老资格,不怎么买我的帐。由於我的忍让和他的涵养,彼此之间没有发生过战争,但也绝对谈不上亲密。

                                                      黄太很漂亮,谈锋甚健,是我出道以来,遇到的第一个出类拔萃的职业女性,搞得我们三个大老爷们在她面前似乎只有唯唯诺诺的份。

                                                      说点儿题外的话,天翔还有一个特点就是美女多。

                                                      美女多的原因是易森的嗜好,酷爱美女。无论是去招聘还是别人推荐,只要长得好就想招进来,所以软件部三个女孩一个比一个亮。我这样讲,不是说易森如何如何,实际上他是一个谦谦君子,尤其是在女性面前,我相信他这方面的人品。

                                                      可能有人会抱怨阿唐总是对女孩子的长相有兴趣,没办法,实在是太抢眼了,想不看都不行。后来我介绍前文提到的我同学小邹,就是到石狮倒服装的那位到我们公司来面试,那没出息的就瞪着眼睛看人家,搞得我都看不下去了。

                                                      阿唐欣赏美女,不过总是规规矩矩的,你不上杆子,我从不下三滥。有人问阿唐,如何能打动女人的芳心,阿唐曰,要不怀邪念的勾引。打住,打住,书归正传!

                                                      席间易森让黄太猜我多大年纪,这是他很愿意玩的一个把戏,在向他的朋友或过去的合作者介绍我时,让人家猜年龄。原因我猜有两点,一是他对我很满意,也很诧异我能在26岁的年纪做得如此好;二是我给人的印象很沉稳踏实,再加上外貌苍老,没有几个人能正确猜出我的年龄。

                                                      意外的是,那天黄太居然猜了个八,九不离十,我多少有些诧异。末了她还补充一句,“感觉上很成熟,其实还很嫩。”

                                                      饭后,易森可能觉得有点过意不去,本想让他和我都露露脸,没想到让黄太识破了,还被损了一顿。安慰我说,“她就是一张嘴,看起来很江湖,其实是能说不能做。”

                                                      我当时持易森同样的观点,对人评估的批准是看其能做什么。今天的阿唐已经不这样看了,世界上的确需要实干家,但也需要善於表达的人。至少后者可以在实干家之间起到传媒和润滑剂的作用。

                                                      89年90年,深圳的脑白金前公司的9401和9402一炮而红,靠的是广告的密集轰炸和产品的稳定性,其功能尚不够完善,字库精度也不高,天翔恰恰在这两方面具有无可比拟的优势,黄界雄和金晓光正是通晓此种技术的关键人物之一。因此,双方一拍而合。

                                                      双方的正式合作大概在90年年底,此前黄界雄金晓光等人频繁地在公司里聚会密商。91年元旦后,黄界雄和金晓光就以请假为名离开了天翔。

                                                      90年底,北大的南佳公司在王府饭店举行了一个招待会,酬谢所有的关系单位的头头,基本上所有知名的搞文字处理的公司都聚到了一起。我和黄界雄做为经理副理也在邀请之列。易森那时已经回避任何以天翔名义的公开活动,准备撤了,所以没有参加。

                                                      我平时不是一个很喜欢应酬的人,但在这种场合却很活跃,人来疯吧。这是一个很难得的机会,能认识所有的冤家同行的头头脑脑,我自然不肯放过,不停地交流名片,谈天说地。那时知名的公司以国营背景的居多,不是所有的人都善於应酬,所以我算是突出的一个。

                                                      南佳的销售经理半开玩笑地对我说,我们南佳出钱,你们天翔做广告。那天,南佳的销售人员很闷,后来知道他们也在酝酿暴动。

                                                      散场后,黄界雄主动和我走在一起,并邀请我到西单一家酒吧坐坐。我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喝了些什么都忘记了。

                                                      那天晚上,黄界雄一反平素豪爽的习性,沉默了半晌才说,“阿唐,你知道我曾经是易森最好的朋友吗?”

                                                      我点点头,没说话。

                                                      又过了一会儿,黄界雄忽然笑了一下,“易森这个人,有了新朋友,就扔了老朋友!狗熊掰棒子,前面的总是最好的。”

                                                      我还是没有说话,心道,是你们不甘屈居人下,易森只好换马。

                                                      黄界雄还是自顾自地说,“我知道易森就要带你走了,我不知道他开出了什么条件给你。我想你也猜到了,我和金晓光也要马上撤往深圳。如果你愿意加盟,还是主管销售,干股20%!”

                                                      我心里一动,易森的确开出了类似的条件,只是干股5%。这黄界雄并不象表面上那样对我不屑,他还是很看重我的。

                                                      话都说到这种份上,我不能再装聋作哑了,我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喘了口粗气,“谢你了,哥们儿,我不能负易森!”

                                                      人生的路口选择上,我的决策过程似乎总是很快。还是那句话,我从没有后悔过我的决定,尽管我和易森关系的发展,印证了黄界雄对易森的评价。

                                                      在黄界雄和易森之间,我顺理成章地会选择后者。无论从两人的成就,天分,关系的融洽程度,易森都具有无可比拟的优势。我们已经合作了很久了,尽管有一些理念上的差异,他都能尊重我的观点。黄界雄根本就没有给过我机会让我认识他及他未来的目标。

                                                      黄界雄和金晓光加盟9403汉卡,无疑对该集团的腾飞起到了不可估量的作用。其它的都好说,最先进的字库技术的取得却是至关重要的一环。字库制做是一个耗时间的工作,没有经年累月的劳作是不行的。天翔从86年起,长年保持3,4个人不停地造字,4年下来,计有书宋,标宋,仿宋,黑体,楷书,幼圆6种汉字库,还包括汉文之外的几乎所有的其它文种及其花体变种,以及图形符号等等。即使9403投入再多的金钱,短时间内也不可能做出来。9403汉卡是该集团的真正起家产品,卖了一千多万元。

                                                      天翔的字库资源的合法用户实际上只有一家,就是曾经风光一时的“保利”系统,好像也卖了一百多万元。

                                                      这么说吧,截止到90年代初,全中国造字的公司只有三家,X大,X研和天翔。以后所有大大小小的文字处理系统,形形色色的汉化软件,激光打印机内置汉卡,字幕机等等,全都是源流于此。

                                                      黄界雄和金晓光的出走,是天翔的第二次分裂,也是天翔资源的第一次流失。

                                                      阿唐

                                                      [email protected]

                                                      • 家园 【阿唐的故事】京华沉浮 第二卷30-31

                                                        三十 蕴酿出走

                                                        90年12月初的一天,易森忽然兴冲冲地过来找我说,有台湾商人对我们的产品有兴趣,过几天会来看一看,如果满意,很可能会投资。

                                                        我问他是什么人,是否可靠?

                                                        他很神秘的一笑说,“那是我亲戚,他要敢骗我,我打他屁股!”

                                                        过了几天,真的来了一夥港台模样的人,进门找易森。我猜到几分,安置在会议室后,让唐飞去找易森出来,我则陪同聊天,没有让销售部的其他人参与。

                                                        来人一共三个,带头的是香港人,自称叫郑升,另外两个是台湾人,矮个叫蔡家启,高个叫王赢利。郑升说他是易森的外甥,今天带蔡先生和王先生一同来看看天翔系统。口气客气而多礼。

                                                        正说着,易森进来。我起身为他们介绍,然后起身走到门口带上门准备出去。易森叫住了我,示意我也参与会面。

                                                        郑升介绍说,蔡家启是台湾优轩电脑公司董事长,王赢利是公司总经理,今天特来考察天翔系统。蔡家启黑黑矮矮,不怎么起眼,王赢利则高大威猛,仪表堂堂,而且说话很多,显得很活跃。

                                                        易森让我大致介绍一下天翔系统,他不怎么擅长在人多的场合长篇大论。

                                                        我用了几分钟时间谈了一下大陆文字处理系统现状,天翔在其中的技术地位和市场份额,有意强调了后两者的不匹配性。最后,易森建议一起去看一下软件演示。

                                                        那天是王青霞做的演示,实在人有实在人的长处,王青霞把软件用的很溜,一次死机都没有。

                                                        王赢利不断地提出问题,看得出他对电脑很熟,蔡家启只是站在一边看。从技术先进角度和功能完善程度而言,天翔确实有其优势,几乎当时所有文字处理软件的功能都能实现。王赢利越来越兴奋,最后干脆从皮包里掏出一份台湾某著名电子排版系统的样张让青霞照做,大概半个小时就做出来了。天翔软件的特点之一就是操作灵活,适合复杂排版。

                                                        王赢利不断用闽南话和蔡家启兴奋地说着什么,我猜想是 wonderful, great, unbelievable 之类的。蔡家启只是边抽烟边微笑着听,从不发表看法。那时销售部的4个男人包括阿唐,人人抽烟,每次都被不抽烟的易森抱怨,今天他也只好忍着。

                                                        演示完了,又是照老套去参观研发过程(研发这个词就是从台湾学来的),效果可想而知。

                                                        中午,由销售部出面请饭,我到出纳去借钱,靳会计两个眼睛咕噜咕噜地望着我,问是请什么人吃饭?我说台湾客商。你干脆说得清清楚楚,省得她总惦记着。

                                                        路上,王赢利不断跟蔡家启嘀咕着什么,蔡家启点头听着。

                                                        饭桌上,王赢利几次要说什么,看了看我又打住了。易森看出来了,说,有什么话但说无妨,他和我之间没有秘密。老实说,我很有点感动,有一种知遇之恩的感觉。

                                                        王赢利说,他们很有兴趣,如果投资一家新公司,大概需要多少钱?

                                                        易森望望我,我也望望他,老实说,从经营整个公司的角度,我还不如易森,他好歹还当过一段时间的一把手。

                                                        “5万美元!”易森最后说了一句。

                                                        当时我们都没有经验,天天想着另外打造一片天地,却偏偏不去下功夫做一番企业经营的总体研究。5万美元后来证明是远远不够的,易森是根据当年创立天翔时总公司投资50万元人民币,为了钓鱼又减了一点推算的。其中忽略了一个很重要的因素,人工的费用要高出很多。

                                                        事后,易森问我对这两个台湾人感觉如何,我说很实在的大好人。

                                                        过了几天,易森过来告诉我,他已经和台湾优轩谈妥了,技术股份与投资股份比例为8:5,即台湾优轩出资5万美元,今后利润分成按8:5计算。然后很兴奋地问我,“怎么样,很不错吧?”

                                                        老实说,我很吃惊,这条件对易森而言,好得不能再好了,干股占大头,以后我再也没有听说过了。后来王赢利恨恨地对我一个朋友说,当时没经验,被易森那一套给骗了!确实,易森虽然不是很能说的人,但他那一套技术,市场,人文,企业理念的乱七八糟的东西捏到一起,还真挺能蒙人,至少阿唐就死心塌地的追随了他两年!(易森,你不要生气噢,我是就事论事,纯以成败论英雄,你那一套确实行不通。)

                                                        不过,我的那份在哪里?

                                                        好象看出我的疑惑,易森说,明天郑升会来和我谈一下我在新公司的地位和报酬。另外,易森将出任总经理,王赢利和郑升任副总经理,让我以后有什么事先找郑升商量。

                                                        我对突然在我和易森之间横出一个郑升,多少有些意外,不过想到公司在进步,社会在发展,每个人在历史大潮中的地位也要不断变化,也就释然了。多好的阿唐同志啊!

                                                        次日,郑升到公司和我谈话,说易总对我很欣赏,说我是天翔里易总的第一员大将。我将继续在新公司出任销售部经理,工资是800多元,另外我将在公司的股份中拥有5%的份额。我虽然对易总的称谓感到很不习惯,还是从正规化管理角度加以理解。所有的干股是61。5%,我占到5%也不错。

                                                        接着,郑升又和我探讨销售部的人员组成,他说,易总说除我之外,销售部再要2人,学历是本科以上,问我谁合适?我想了一下说,王青霞和玉敏。

                                                        郑升和我同岁,是易森大姐的孩子,郑升在14岁时随母亲到了香港发展,已经非常港化了。那时我对他的做派非常不习惯,觉得他过於虚伪多礼。后来我也结识了其他香港人,都没有他这么严重。或许是从大陆奔赴香港发展,为适应环境,矫枉过正了。

                                                        其实,我们可能由於太久生活在单一文化氛围里,缺乏宽容精神,求同性太强。如果今天阿唐回中国,举止做派恐怕也会给人认为是假洋鬼子,虚伪不堪。

                                                        不过即使今天的阿唐,对郑升的一些做法还是不能认同。譬如他说,上下级要有神秘感,不能打成一片。这或许对下里巴人是适用的,对我们这种以高学历者为主要员工的电脑公司来说,就是做作了。

                                                        易森是个很聪明的人。聪明的人往往有一个通病就是跟风快,总想尝试一下新的思路和做法。那段时间,郑升对他影响不小,好在郑升很快就失宠了,流毒才不至於扩散。

                                                        接下来,郑升一个一个地和所有的入选人员谈话,地点在玉渊潭公园的某个亭子里,联络暗号是什么什么。哈哈,不是说笑,是真的。我也不知道易森和郑升是谁想出来的招数,恐怕易森的可能性大。

                                                        入选的人有,销售部:阿唐,王青霞和玉敏;软件部:易森,小虎,馨儿的朋友小芸和与小虎同期招来的管理字库生产的胡湘;硬件部:黄菲。一共8人,几乎囊括了全部天翔的精英。

                                                        一天,易森问我有没有同学介绍来做管理部经理,现在缺少这么一个人。我马上就想到了同学小邹。

                                                        易森和小邹谈完后,基本满意。不过,他又找到我说,小邹是不错,不过似乎更适合搞销售,问我是否愿意和小邹对调?

                                                        我沉吟了一下说,公司早期的销售工作很重要,他一个新人进入角色很困难,我还是做销售部吧。

                                                        易森没有坚持己见,小邹正式但任管理部经理。

                                                        俗话说,旁观者清,小邹确实不适合做管理工作。易森这个局外人第一次见面就看出了问题,我这个和小邹认识了快10年的人还朦然不知。

                                                        小邹的工资是600多元,他有些不满,认为外企里这点工资太低。

                                                        工资定的确实不高,我在天翔的工资加奖金也差不多是七,八百块。但那时有一种强烈的归属感,觉得这就是自己的企业,我有5%的股份哪,也就不去计较这些了。

                                                        易森交给小邹的第一个工作是撰写一份技术经济可行性分析报告,这是我们企业管理专业的长项。他很快就写完了,我做了结构调整,去掉了国营色彩浓厚的部分,再加以文字润色,经易森审定,排版打印,交给了台商投资方。

                                                        接着,小邹开始着手准备公司注册等工作,他实际上是第一个在新公司拿工资的人,计薪日自90年12月起。易森是第2个,自91年1月起;其他人是自91年2月起。

                                                        最后是全体入选人员在“崇德厚”饭庄与台湾投资方见面。

                                                        那天,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紧张,兴奋和期待的神色,我估计我也好不到哪儿去。毕究那时能在外企工作还是一件很光彩的事情。

                                                        三十一 别了天翔

                                                        (祝中华人民共和国55周岁生日快乐!)

                                                        王赢利在第二次和我们见面时,抱怨说我们的使用手册看不大懂,然后给了我们一份台湾同类系统的使用手册做参考。

                                                        易森的文笔很不错,应该在阿唐之上,他在进入IT业前,曾经梦想过做个小说家。前几天我为了查阅相关人员近况,居然在网上检索到了他的好几篇文章,还是原来的风格,亦庄亦谐,文采飞扬,能把一件很枯燥的技术问题说故事般地讲出来。这种风格用来写杂文或什么的,当然是上上之选,用来写用户手册就云里雾里了,往往给人感觉通篇不知所云。

                                                        从一开始进天翔,我就想重新撰写一个新的手册,但由於过多事务性工作的纠缠,一直未能付诸实践。借此机会,从90年12月中起,我正式开始写新用户手册。

                                                        台湾的手册给了我很大的启示,其主旨很简单,一句话,页页有图。你费了半天口舌让用户如何如何操作,倒不如一张图来的清楚明了。好记性不如烂笔头,好文笔不如一张图。

                                                        我先求易森在系统上加了一个功能,类似于Windows上的ALT + Print Screen存储当前屏幕,这样,我可以随时把我想要的屏幕信息抓下来。

                                                        手册一开始是大致介绍一下整个系统,而且告诉用户,看不下去可以跳过去。

                                                        接着是编排一个很简单的纯文字文稿,从录入,编辑,存取到打印的全过程,每一个步骤都有一张图像。实际上大多数的用户也就只用到这些功能。很类似现在家用电器手册的Quick Start,如果十几年前没有这个东东,那它们都是抄袭阿唐的概念!呵呵。

                                                        然后是高级操作,分文字,表格,图像,杂志,数学符号几个章节。最后是编排一张报纸。

                                                        每一个章节,都附有一个编排好的文件,用户可以和自己的作品比对。每一个章节,都列出了常见问题及解决办法。

                                                        全篇的最后是附录,关键词索引。

                                                        洋洋洒洒,十几万字。我用了差不多一个月时间写完。

                                                        以阿唐手稿为蓝本的用户手册,在天翔和新公司中一直用到90年代中期,两家先后退出电脑文字处理市场。

                                                        90年12月底,黄光被增补进了入选新公司的名单中。

                                                        尽管黄光不是我最喜欢的手下,如果没有学历要求,我还是会选青霞和黄光,不是因为他们俩资历最老,而是因为他们的能力。

                                                        黄光是个聪明人,他是局外人中第一个觉察到异样的人。那天中午他一个人出去吃饭,回来后满脸通红,显然是喝了酒。

                                                        我不动声色,静待表演。几天下来,他很平静地接受了这一切,该干什么还是干什么,没有丝毫不满,至少表面是这样。我相当满意,心里不痛快谁都会有,压抑失落而毅然独行的悲壮美,才是好汉子应该追求的,我动了惜才之念。

                                                        正好,黄光的哥哥冀晓冬打给我一个电话,问我是不是有什么异动,黄光这两天回家不痛快。我正好卖了个人情,说确实是要组建新公司,黄光未被入选是因为学历不够,不过,我再努力一下。

                                                        我找到易森,说我想再增补黄光,特别提到这几天他处变不惊的表现。易森很感兴趣,当即拍板同意。

                                                        冀晓冬是一个讲意气的人,因为黄光的事情欠了我两次情,以后他发达后,我几次求他,他都没有二话。不象一些人,地位一变,就狗眼看人低了。

                                                        90年12月和91年1月初,我分别将两单生意合共近二万元收入转至朋友帐户,后转至新公司。所以,即使不论我对新公司的其它贡献,单从金钱进出角度,我也不欠台湾投资者的。

                                                        90年底的结算结果,天翔第一次实现了盈利,税后扣除销售费用是35万元左右。那时天翔的费用除开销售费用后,主要包括房费10万,人员工资15万,开发费用及其它5万。以后的情形我就不知道了,如果没有猜错,这也是天翔唯一的一次盈利年。

                                                        如果从掌控资源多少角度而言,那一年也是阿唐个人事业的顶峰。

                                                        91年元旦后,天翔的森经理找我谈了一次话,那时易森已经要求调走,不来上班了。

                                                        森经理说,易森要走,估计他一定会带你一起走。我也没办法阻止你离开,不过要诚心诚意告诉你几点。一是,易森和所有的合作者都处不长,先是和最早天翔起家的全体元老闹翻,接着是黄界雄他亲自从研究所带出来的人,最后是他手把手教出来的金晓光也跟黄界雄跑了。阿唐,凭什么你认为你会例外?二是,你如果想留下来,我们非常欢迎。总公司这么大,编制和住房的解决都是早晚的事情。

                                                        老实说,我当时真的心里一惊。这是继黄界雄之后第二个人在说易森是个见异思迁的人,三人成虎,我真的有些踌躇。

                                                        我决定在走之前和易森好好谈一谈,明确一下这个传言。那时易森住在三里河的老父家中,忙於整合从天翔带出来的系统。

                                                        三里河是中央部级干部居住地,我在87年刚进京城时,曾来此拜访过一位和阿唐太家有故的前风光人物。今天,阿唐似乎凭自己的努力也到了这里,心里隐隐地有一种高等奴才的自豪感。

                                                        那天,我和易森谈完了正事后,就把黄界雄和森经理的话说了一遍,问他如何看待此事?易森明显一愣,憋了半晌,冒出一句,“那你就留下不走了贝。”

                                                        我听他如此说法,不知如何回答,结果当场冷场。

                                                        易森这个人很不善於表达不同意见,阿唐也是,不过比他要强,至少我很少说伤人的话。

                                                        冷了一会儿,易森主动圆场,就象没这回事一样,又提了一些对新公司的设想,并徵求我的意见,又恢复成我们之间惯有的风格。

                                                        这件事从此再也没有提起,不过阴影显然是造成了,其后果就是,半年后我和易森之间出现裂痕后,我根本就没有试图努力弥补,我已经了解到了他性格中薄情寡义的那一面。

                                                        扯远一点,易森有时会炫耀他降服LP的本事。两人出现争执后,几天都不和LP讲话,最后LP不得不求他,“祖宗,你倒是说句话啊!” 然后易森再根据她悔过态度,决定赦免与否。

                                                        阿唐是做不到这一点的,见不得阿唐太的嘴巴噘起来超过半小时,“是我错了还不行吗?笑一个!”

                                                        看来,森经理除了和我谈话之外,也和其他人谈过了,并且取得了部分的成功。

                                                        软件部的胡湘决定退出。胡湘是和小虎一同于90年夏天被招进来的,写得一手好字,管理造字的几个女孩子。我对他的临门一脚退缩,一点儿也不奇怪,胡湘实在不是我们的同路人。说好听点儿,他不是做学问的料,易森想培养他写程序,根本就是赶鸭子上架,双方都难受;说难听一点儿,他就是一市井之人,耍点嘴皮子小聪明可以,来真的不行,他自己清楚的很。我实在搞不懂易森为何如此重视胡湘,如果说造字部门牵涉到资源保密,需要一个老实人掌门,可是老实人并不等於草包噢。

                                                        后来,易森去参加本行业的最高权威机构--文字处理协会的年会,回来说,居然在会上见到胡湘代表天翔来参加会议!他见到易森窘得不行,可还是硬撑着坚持到会议结束。

                                                        王青霞决定退出,这回是大大地出乎我的意料。青霞自己很愿意加入,阻力来自青霞的母亲及男友。为此,我特意请她男友来公司一谈。青霞的男友是青霞的同学,因为打架被北航开除。我费尽心机口干舌燥地谈了一个多小时,这个东北来的草莽汉子就是不松口,认为女人不应该在江湖上闯荡。

                                                        一年后,我在东城的街头见到王青霞,她去完XX部印刷厂要去赶公车,我骑着辆破自行车要去黑子家谈合作。

                                                        她上下打量着我,有些奇怪地问我干什么去?我说,“被易森赶出来了,正四下找饭辄呢!”

                                                        那是实话,短短一年,跟着易森出来的6个人,仅黄光硕果仅存。如果王青霞当初去了新公司,她应该能坚持得比黄光还要长。

                                                        在告别天翔前,除了唐飞面试失败之外,还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

                                                        易森从新加坡回来后,就指示我要注意多招一些人,一旦决定脱离天翔时,好从中选拔优秀人才带走。所以,我就来者不拒地面试了好几个人。其中一个叫江莺的女孩儿在12月被录用,阿唐承认是被美色所惑,那女孩的气质真的没法说。

                                                        没一个星期,我就后悔了。江莺为人傲慢,做事懒散,天资有限,和我所有的部下关系紧张。通常漂亮女孩儿都很招人喜欢,至少是在男人堆里吃得开,她怎么就招致两性人马的一致抨击呢?我至今都没有想明白。

                                                        那时候,我们已经和台湾优轩谈妥合作事宜,准备起事了,我不想耽误女孩子前程。江莺的应聘材料是其父递交给我的,我让她带话给其父来公司一趟。

                                                        江莺父来后,我开门见山地说,你女儿不适合在这种自负盈亏的小公司里干,这种地方全靠自己的天分和努力来挣自己的饭辄,比不得国营大公司里,混混就行。所以最好乘她尚未正式毕业,档案还在学校,赶紧再找新单位。接着我就大致说了一下江莺的不足之处。

                                                        江莺父立时泪眼摩挲,差点就掉了下来,颤抖着声音求我再给他女儿一个机会。唉,可怜天下父母心!

                                                        我心一软,就明告江莺父,天翔很快就会有变故,我们就要撤离天翔去组建新公司,劫后的天翔一定朝不保夕,覆亡之日,指日可待。

                                                        最后还是未能说服他,我只好叹口气说,悉听尊便,但请保密。

                                                        结果起事的消息就比我们预想得要早的走漏了,源头就是江莺。虽然没有造成什么危害,毕竟我心里就象吃了个苍蝇般地恶心了一阵。

                                                        次年,听说江莺被森经理给开除了。

                                                        上帝怎么就给这样蠢笨拙劣的女孩子以一个如此精致的外表呢,我就是想不明白。

                                                        91年2月1日,阿唐,黄光,玉敏,小虎,小芸和黄菲正式脱离天翔,跟随易森组建新公司去了。

                                                        (好累,沉浮过半,阿唐要歇一歇,跟儿子们渡一个好周末了。咱们下周一见。)

                                                        阿唐

                                                        [email protect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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