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重重的壳轻轻的仰望 -- 雁渡寒潭

重重的壳轻轻的仰望

——蜗牛的絮语

工作日的早晨我都按照公司的规定着正装提着电脑包走出我居住的小区，注视我的也是那些长年累月聚集在小区门前的闲人们的眼光。我的头发如果能不再义无反顾地脱落，我本人应该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就是一个普通的近中年的男人。之所以吸引了闲人的眼光，是因为我的正装行头和这个日渐破落的小区有点不协调。

我居住的小区是这个小城市开发区的第一个楼盘，总体面积不大，原本蛰伏着三教九流，但随着政府销售土地业绩的不断增长，这个小区的中上阶层都纷纷搬走另择高枝。而我已在这心平气和地住了近十二年。我的房子原本是公司福利房中的一套，当时因为面积太大无人问津，领导就让我这个单身汉搬了进来。这十二年中的前四年，房子的产权属于我的公司，我需要每个月向公司缴纳房租。老实说，我不是一个好的房客，因为我有意拖欠房租，甚至想抵赖掉，公司的物管一直想收掉我的房子，但是请神容易送神难，我耍横不走他也只有作罢。我结婚后两年买下了这套房子，产权证上写着我和妻子的名字，而实际银行对我们这套房子绝对控股。

我出差驻外的时候，妻子经常抱怨，这个房子不是水管出问题就是哪路电线老是跳闸，墙壁上的涂料也开始脱落。妻子自己买了一些工具，经常自作聪明地进行维护。我说算了，卖掉旧房子，买套新房子！妻子说你是痴人说梦吧，现在房价飞涨，还是老实点住旧房子吧，再说我也舍不得卖掉旧房子。其实我也同样舍不得卖掉旧房子。尽管这套房子仅仅铺了地砖，刷了墙壁，但都凝聚了我的手工。当时我穷得叮当响，为了省装卸费，晚上喝了半斤二锅头，借着酒气，把这120平方房子所需的黄砂水泥涂料瓷砖一个人背上了四楼，背了整整一夜。然后我利用下班时间自己动手接水电铺地砖刷墙壁，整个一个伪劣工程，我却和妻子在里面生活了好多年。每当我看到妻子拿着工具修水管的时候，我就万分惭愧。

我半月前选好了一套房子，临着京杭大运河。我带妻子去看，妻子说房子确实很好但是太贵了吧。我说一定要买。然后我们就预订，憧憬着怎么装潢。我开始对妻子“画大饼”：以后你坐在阳台的摇椅上，品着蓝山，听那运河上船工的号子，再看那往来的白帆。可是没有得意几天，开发商告诉我们：不好意思，有人看好你们的房子了，坚持要你们的那一套，那人是政府关键部门的，我们得罪不起，能不能请你们让出那房子，再另选一套？妻子当时就暴跳：你们得罪不了他们，那就来得罪我们了？我说：算了，你们也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经这么一折腾，我们倒了胃口，那房子我们不要了，我们也不在你们的小区选房子了，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但是请你转告那厮，就说洒家羞得与他们一个小区。妻子的情绪一落千丈。

前几天，我问妻子：你感觉某某楼盘如何。妻子说：那当然好啊，但是那更贵吧。我又去这个楼盘订了一套房子，这套房子临着古黄河。妻子天真地说：这次就是中央的人来要我们的房子，我们也不让了。妻子便开始计算装潢的费用、买何种品牌的材料等等，忙得不亦乐乎。晚上，妻子突然说：我们搬走了，把这旧房子卖了，那我们旧房子空调洞里的那些小鸟怎么办啊？我们旧房子空调洞里住着一窝小鸟，我们一直没有赶他们走，和平共处。我说：没有不散的宴席，一切随缘，各安天命吧。妻子又有些落寞，因为她眼睛看不见的时候，都是听这些鸟叫才有点生机。

现在是经济危机时期，睿智的江苏省政府为了刺激经济，让各房产开发商自主定价，我这个小城市的开发商们如脱缰野马，房价已经接近7千元。妻子在憧憬美好居住环境的同时，也为将来的还贷担心，感叹：等我们还清了贷款，我们都老了哦。

我仔细想一下，那时候我们确实都老了。希望那时候我和妻子都是晚景静好，能卸去一直背负着的重重的壳，长长的舒一口气。希望那时候我们的阳台上有两张摇椅，让我和妻子轻轻仰望，看着古黄河边上的落霞与孤鹜、秋水共长天。也希望我们旧房子里的小鸟能自由平安地飞上三十年，有一天能落在我们的阳台上和妻子对视，不约而同地说：呵呵，原来你们也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