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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原创】岁月回眸 (61) 迟到的转正 -- 内燃机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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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原创】岁月回眸 (68) 走进教育大家庭

      68 走进教育大家庭

      我们工厂贯彻执行“山、散、洞”的方针。工厂建得分散,教育系统相应分散。全厂有四所小学、两所初中、一所高中、一所技校、一所电视大学,还有庞大的、自成系统的职工学校。教育系统,不包括民办教师,有教师五百多人。所有学校,都有新建的完善的教学楼。一个工厂,具有完整的教育体系,称得上麻雀虽小,肝胆俱全。

      我1981年任副厂长,分管教育,正式进入了教育大家庭。为什么叫大家庭?这是我自己取的名字。职工子弟学校的学生,占到工厂职工总数的一半,你说我算不算个大家长。我一上任,就利用各种场合,大声疾呼,我们在关心一万职工的同时,还要关心五千子弟。张艺谋拍了个电影叫《一个都不能少》。我说,五千子弟兵,个个都要关心到。我要求:国家搞九年制义务教育,我们工厂的子弟,要普及到高中教育。我们的高中,要办成一流学校。

      我上任不久,就碰到一些具体事。比如“四小”---第四子弟小学,它的地点离分厂较远,弯弯拐拐,学生上学,要走过一些比较陡的小路。偏偏遇上下雨,小路垮塌,学生上学走不过去。还有的学校领导来找我,说球场全是土地坝,下雨学生集合的地方都没有。有的更严重了,课桌椅不够,学生到哪去听课?有的日光灯坏了,玻璃窗没玻璃了,学习看不见,还要遭风吹雨淋!

      怎么我一上任,尽碰上些让我不晓得咋办的事啊?谁让你当新厂长,“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活该遭别人瞧不起!

      我找到计划组去问,到底这教育经费该怎么拨?怎么才能花?谁批准、谁领、谁用、谁报销?我这糊涂厂长,哪知道这些呢?我问管计划的陈建勋同志,名字记不清,如果我弄错了,请原谅我患老年性痴呆,只要大家晓得计划组有个姓陈的年轻人,关心胡老头就行了。陈建勋同志给我说:“胡厂长,钱你尽管用,不够找我就是!”有这样的大后台,我该好办了吧?不行,我觉得手续复杂,嫌烦!

      我有我的办法!我去找管基建施工的张利彬站长,我把上边这些情况讲后,我说:“我不管,你去把这些事帮我办了!”那么好办呀,办什么都要有科目才好开支列帐;要木材、水泥,哪里给指标?这些,我一概不管。上边,我不讲过吗?这张利彬是专给我化解矛盾、不给我出难题的。我今天把难题,一概推给张利彬得了!

      没过多久。我到各个学校去看,日光灯明晃晃的,玻璃窗再没有透风的了。学生集合的地方,打上了水泥地坪。到四小上学的路,修好了。缺桌、椅、板凳的,我看见学生们自己动手在当搬运工……,我遇上的那点难题,张利彬一声令下,解决了。

      我把张利彬叫来,问他,你怎么搞的?谁让你去乱管我学校的事?张利彬说:“胡厂长,你说,这些都是我们自己的子弟,为他们办点实事,哪个敢站出来说什么?无非就是花点钱,出在别的项目上就是,这用得到多少木材、水泥?你都发话了,我还敢不办。”啊,是这样,我这管教育的厂长,还沾了那个管基建厂长的光。别以为我尽说笑话,这基建厂长还真成了教育系统的大帮手。

    • 家园 【原创】岁月回眸 (67) 关桂兰

      67 关桂兰

      关桂兰,是厂基建组助理工程师,搞设计的。

      1982年夏季的一天,淡淡的阳光透过云层洒向大地,四川医学院附属医院的住院部里显得格外宁静。

      我轻轻地走上二楼,在12号病房的门前停了一会。“请进!”,床上的病人发出了微弱的招呼声,我这才意识到我要看望的病人——关桂兰就住在这里。

      我在病床边慢慢坐下来,发现小关的身体已近乎畸形:手臂骨瘦如柴,下部却水肿得很厉害。见此情景,我变得笨嘴拙舌,连安慰的话也不知从何说起。

      “我有一个请求!”还是小关打破了沉默,开始吃力地说话了。“我不行了,守护的同志为我熬更守夜,都快拖垮了。我不能再拖累他们,快把我送到太平间去吧!”

      啊!费了这么大的力气,就这么一个请求呀!我连忙安慰道:“小关,你现在的任务是治病,你会慢慢好起来的。”

      听了我的话,她的脸上露出了失望的神情。当她再次重复了自己的请求后,便闭上了疲惫的双眼。谈话进行不下去了,我陷入了深思……

      记得是1981年春节前夕,小关带着为难的情绪来找我请假,说是想带孩子回齐齐哈尔老家看看,可后来她又没有走。一问,才知道因为要赶着设计刘松地区浴室的图纸,她决定不走了。难怪组里的同志去看望小关时,还特地告诉她:“你设计的浴室快完工了,按理你应该第一个进去洗澡!”其实,现在大家才明白,就在她抓紧浴室设计的日子里,癌细胞正在疯狂地吞噬着小关年轻的生命。她每天不停地恶心、呕吐,但仍旧用手撑着胃部,强忍着病痛赶完了设计任务。听到同志们带来的喜讯,她会心地笑了,说:“谢谢大家的关心,等我的病好了,就回去设计教育中心!”

      过了好一阵子,小关闭着的双眼才睁开了,并吃力地说出了第二个请求:“我死后,一切从简,千万不要穿什么好衣服。”停了一会儿,她又补充了一句:“我活着没穿什么好衣服,死了更不用。”此时此刻,我的眼眶湿润了,喉头作梗。病房里的气氛死一般的沉寂……

      此时,小关的癌细胞早已深入骨髓,难以忍受的剧痛和褥疮的折磨,使她翻身都很困难,全身衰竭得很难找到输液的血管,可病危中的小关思虑的却仅仅是不拖累别人和后事从简……,我强忍住揪心的悲痛,小心地探询她还有什么要求,她干脆地答道:“我什么要求也没有了!”她真的一点要求也没有了吗?不,她终于再次开口了:“送我回厂去吧,家里总比成都方便些。”

      我说,这要求一定要办,让厂里派个救护车,马上把她接回去。

      后来,小关真的回来了。当同志们把她从救护车上抬下时,她用尽全身力气睁开疲惫的双眼,深情地看了大家一眼,然后又闭上了。

      不久,关桂兰便永远地离开了我们。

    • 家园 【原创】岁月回眸 (66) 测绘总图

      66 测绘总图

      1966年铁道部正式决定,资阳内燃机车工厂,在现在的厂址建厂。1966年10月20日,定为厂庆日。到1982年,按照原设计方案,建厂基建任务接近尾声。后因转产改造,基建任务逐步增加。

      我在1981年,从李进生老厂长那里,接过分管基建的任务。李厂长是个老干部、老基建,经过他亲自建成的新厂,就有几个。他为人清廉、正直,人品好、作风好,是我十分敬佩的老前辈、老领导。他向我交待工作时,特别嘱咐我说,工厂范围长达十一公里,厂里的公路一百多公里,已建房屋五十万平方米左右,分布在两坝、十三沟里,这样大面积的一个工厂,除了一些分散的、零星的图纸以外,全厂没有一张总图。建厂十五年,这个事不能再拖了,你是不是抓一抓。

      因为我内心里尊敬李厂长,他交待的事,我一点不马虎,坚决执行。即使我俩都退下来后,他来个电话,让我办什么事,我从不含糊。我每次回厂,总要去看望李厂长,表示尊敬、亲切、关爱。

      我原来不太理解这总图的重要性。一次,听说有个地方水管坏了,检查管道的去查看,有农民在管道上已修了一栋房子,你总不能把人家房子拆了。要是先查看好总图,再建房,不就没有这种麻烦了吗?这只是举个小例子。

      我听基建组的同志讲,简阳县有个冶金部成都勘测设计院(公司),是个大单位。我和基建组的同志,专程到简阳和他们联系,去了一了解,原来他们正好任务不饱和,能抽出力量来,帮助我们搞总图测绘。不久,我们签定了合同。金额我记不清了,可能测量费用有二、三十万元。这个数字在当时来讲,还是庞大的。不用别的比较,四川省一个17级干部,一个月的工资才九十多元,按20万算,如果乘20,就相当于现在的400万;乘30,相当于600万。

      为什么要花这么多的钱呢?我最近问了一下当时配合勘测工作的周锡英工程师,他讲:来了五、六十人,测量将近一年才完成。功夫有多大?可想而知。

      这里,我又特别要提到,感谢李邦泰厂长,五、六十人住招待所一年,要交多少费?这个测量队可是免费的呀!我事前没和邦泰厂长打招呼,事后也没表个谢意,我这是什么作风?为这事,我退下来20多年,越想越不对劲,我给邦泰厂长挂了个电话,讲了这件事,向他表示歉意。他说:“都是为了工作嘛!谢什么!”我就是这么一个“草包厂长”。

      总图测绘好了,有点作用吗?据周锡英工程师给我讲:这次总图测绘很认真,我们厂在沱江河畔,从矮子桥西,沿成渝公路两侧,在九平方公里范围内,所有的地形、地貌、建筑、管网,都包括进去,绘制成了完整的十三张大图。如今,工厂转产改造,各个设计单位都是利用我们这张总图作为依据,来进行规划设计的。对整个工厂的建设事业,发挥了十分重要的基础资料作用。

      我讲“抓大事”,在我的职责范围内,我认为这是抓了一件大事;就全厂总体来讲,可能是小事。这一把火,是我经手烧的,可火是老厂长李进生放的。功在老厂长、功在基建组的同志们,功在邦泰厂长和大家的支持。

    • 家园 【原创】岁月回眸 (65) 解决遗留问题

      65 解决遗留问题

      我们平常讲:新官上任三把火!我管基建,上任反“挨烧”。

      我走到哪个单位,人家见面就象讨债一样。“胡厂长,帮我们单位修两栋宿舍吧!”有的是和我说两句调侃话,我可认真,我说:“老兄呀,劳你指一个地方,让我给你在哪里修?”谁也找不出一块可以修宿舍的土地。

      咋没有呀?九分厂把篮球场不要了,用这块地来修房子,不是有地了吗?施工队进场,眼看大家高高兴兴,准备迎接新楼动工。有农民进场,把施工队的工具收缴了。你要动工建房,我还没同意哩!

      用篮球场来修房子,还要经过批准?有这等事?

      工厂公路两边,车间厂房两旁,伸腿就是农田,农民的草屋和工厂的厂房,在一块共有的大地上杂居。牙齿、舌头还打架,这还能没有纠纷!

      不知哪一天,忽然有的农民找来了,什么事?你工厂的水沟把我农田冲了,赔起!哪里水沟有问题,我们在哪里修复,不是就不冲农田了吗?不能修,修好了,以后我找谁要赔偿。

      他们有事来找厂里,没事也来找吗?中午下班,职工赶到总厂食堂吃饭,好家伙,黑压压一大片,有农民占领了饭厅。为啥?不知道为了陈古八十年的什么事!

      有的人只要听说你厂里要在那里修建个什么?一夜之间,在原地上,一下会冒出密密麻麻的许多树苗来,让你点数、赔钱。

      谁有什么招数?没有。按平一件算一件。可东边按下去,西边又起来。何时才是个头。

      我跟王小阳讲“抓大事”,这应该可以算件大事吧。我让基建组帮我列个表出来,看到底有多少扯皮的事没有得到解决?咱能不能来个横扫,免得没完没了。

      我想,这问题得靠地方党委、政府,和有的农民直接协商有点难。我到县政府找到办公室副主任罗开忠同志,他大学毕业,意气风发,年轻有为。他对我反映的问题十分重视,对我这个老知识分子很关爱。他告诉我,有个女县长交待了,说:“胡厂长那么大年纪,有事要抓紧办,不要让人家老跑路。”多几次,人熟了,我有事还上他家去拜访,他从不拒绝。我觉得和知识分子打交道,似乎特顺手。

      罗开忠出了个主意,他说,我出面,把县里、区里、公社、生产队各级有关的负责人,统统召集在一起,大家一齐到现场,一个问题、一个问题地解决,有多少、解决多少!他有魄力、有办法,有规有矩,足智多谋。

      那天,我们派了几个车,把几十个人都接来,把“扯不清、闹不完”事的地方,跑遍了。在这么多政府主管面前,谁还敢不准我们在篮球场上修房子?谁还敢拿一棵草当青苗要我们赔?当然,这一次,大小问题一扫光。

      这次,不费一兵一卒,我们收回了几十亩被有的农民占用的我们的已购土地。有些僻静地方的已购地,连我们自己都忘了的,也要回来了。

      这里,留下了个谜团,我至今没解开。

      我是个老坎,懂不起请客吃饭那一套,这不,那么劳师动众,请了那么多地方大员,到吃饭时候,不留吃饭?天下哪有这样请客的,何况是办这样天大的难事!你说,怪不怪?当我们回到招待所休息时,已准备好若干桌酒席,正在迎候贵宾哩!

      为写这一段事情经过,我特地打电话问了管后勤的李邦泰厂长,我说:“邦泰厂长,感谢你呀,几十年前,你帮我解围的事,今天才来谢你,抱歉呀!”李厂长说:“胡厂长,你莫谢我,我不知道!”

      哪位好心人,救了我这“草包厂长”的命,今天,我写在这里,白纸黑字,既表示感谢,也表示歉意。胡草包领情了,千谢万谢!

      这事,四川日报发了消息,说这是工农联盟的典范。此后,厂里有些分厂,如三分厂、八分厂,在收回的土地上新修了不少宿舍。技校在收回的土地上,修建了实习工厂。

      在这个过程中,还遇到过来找事的人吗?有!我们打电话给罗开忠同志,有县里政府出面,谁也不敢再来无事生非了。

      我退下来,我听说罗开忠同志,升任县委书记、地委书记,有次中央开党代会,我看报上报道过他出席的消息。

      反正,我烧的这把火,一切归功于县委、政府。没罗君鼎力相助,我一事无成。

    • 家园 【原创】岁月回眸 (64) 张利彬解困

      64 张利彬解困

      王小阳在科分院作领导工作,常来问我:“怎么当领导?”我答复他:“当领导要抓大事!”

      这句话,他记住了,可他又常问我:“怎么抓大事?”

      我问他:有这么几种人,你遇见过没有?

      一种人,饱食终日,无所用心。他主持开会,连他自己都睡着了。

      一种人,假装糊涂,躲为上策。遇上天大的事,一问三不知。我不知道呀,一点没有责任。

      一种人,忙忙碌碌,晕头转向。一月、一年完了,你问他干了什么事?他连自己也说不知道。

      王小阳回答:“这几种人,都遇上过。”

      我问:“他们抓大事吗?”当然不是。

      我说:“在你分工管理的工作范围内,按照上级的要求和安排,年初,你就要想好,我今年要干成一件或几件什么事?如果这事办成功了,对你整个分管的事业,可能会是个大突破、大飞跃。你认准了,无论何时,无论有什么干扰,日常事务再多,绝不动摇。那么,你年年都会有新成绩,年年都会上新台阶。”

      我再引伸了一下,我说:象这样抓工作的人,短期内,容易被人误解,长远看,人们会理解你、支持你。团结在你周围的人,会越来越多,反对你的、拆台的人,会越来越少。

      我讲这些空洞的道理,我不知道小阳到底理解多少,实践了多少。他职务不断变化,也不知他是否敢于和善于抓工作中的主要矛盾。

      讲到这里,联系讲一讲我自己的事。

      我分管基本建设,各方面很自然都有议论。认为这办公室主任,管点开会什么的、写个总结报告也许还可以,要实打实地完成庞大的基建任务,可不比开会容易,看看这老头有几刷子。

      我哪来几刷子?我们负责基建施工和管理的单位,叫基建总站,是个机关,有这室、那室,分管不同业务。下面设车间,有木工车间,机械化程度比较高,有混凝土预制件车间……等等。还有由铁路职工组建的施工队,和占地农民组建的民工队,是个较庞杂的系统。他们讲得有理,你这办公室主任,哪经得住这些逗硬的事摆布呢!

      我咋办?基建总站站长张利彬,重庆土木建筑工程学院毕业,长期从事基建工作,有魄力、有经验、有威望,泼泼辣辣,敢挑重担。我在办公室工作时,对他印象不错;转到基建部门,他积极配合,任劳任怨。只给领导化解矛盾,从不出任何难题。天助我也,有这样的好助手,有人想看我的笑话,难!

      我想,我的责任,就是尽可能为他们创造好条件,让他们有客观可能发挥他们积极作用。

      帮他们创造什么条件?

      第一,要把年度投资和项目落实。没有钱、没有项目,你叫下边干瞪眼、干着急,人家怎么开展工作?这总不能让基建总站来干吧。计划部门来给我汇报投资,我说避免罗嗦,万元以下的数字别说,有个百万、拾万的大概念,在我这里够了,细帐下边去算去。

      第二,抓设计图纸落实。投资、项目有了,不准备好设计图纸,人家拿什么东西去施工?基建总站是不管设计的,小东西我们基建组的工程师自己设计,大东西委托厂外的设计单位搞。这事,我要管、要问,要解决得及时。

      第三,估算劳动力。项目任务有了,按多少投资、需用多少劳动力,可以匡算个大概数字。看厂里的力量够不够。不够,赶快委托地方、或另找建筑施工单位,早发包、早定合同。

      第四,落实材料。那年月,水泥、木材、钢材这些建筑材料,都奇缺。上边分配的指标,往往都有缺口,得自己去跑。为这事,我和张利彬可没少跑路。我在铁路总指挥部呆过,和省建委的一些处长、办公室主任,都比较熟,我去了,赖着不走,扭倒闹,他们总要指点一些门路,让我们自己去找厂家,往往都有所收获。解决我们一些燃眉之急。

      我这个当基建厂长的,如果不把上边四件事解决好,叫失职。如果解决了,下边不能圆满完成任务,你说该怨谁?有象张利彬这样的站长,他领导的施工队伍,还能不完成任务?

      不管别人怎么评价,我认为:“瓜瓜叫”!

      我很爱护这支基建队伍,常有人来告他们的状,说他们修房子、搭临时工棚,修好占着不拆、碍事。我说,他们难呀,你们也体谅他们一点吧!帮大家修了多年的房子,好长时间连办公楼都没有,睁眼看看吧,别把他们看歪了,他们也要算建厂功臣。

      这一节,是从和王小阳讲“抓大事”讲起的,这虽算不得什么大事,领导该管的事要主动去管,莫把脑筋动偏了。别以为打开水、扫地、接电话积极,跑腿跑得快,就先进。还要看你使力的地方,在没在“力点”上!

      后来,又有人议论:“这老头还有点用!”

    • 家园 【原创】岁月回眸 (63) 王小阳

      63 王小阳

      王小阳,老三届,成都重点中学高中毕业生,在厂里印刷厂当工人。印刷厂,属我管辖。他住单身宿舍,正好在我楼上,和我儿子很熟,时常到我宿舍来玩。在厂里,我是单身职工,在大食堂吃饭,人多、排队,尽是我儿子给我买好,端回宿舍。每餐三两饭、五分钱菜,长年累月,天天如此。

      1976年,我儿子到长沙铁道学院上大学去了。听说,临走时,儿子委托王小阳为我买饭。于是,有四年时间,我儿子这份差事,成了王小阳的专利。后来,厂里的电视大学办文科班,王小阳电大毕业,有了大专文凭。后升任印刷厂的负责人,在这期间,他入了党。

      我1984年离休,我退后,他调到成都铁道部西南铁道科学研究所,担任该所的印刷厂厂长。恰好,这时我受聘在铁二局编工运史,我请托他们工厂,承担这本书的印刷任务。他很认真,这本书从封面到内页都印得不错,大家满意。他们这个所在峨眉,印书期间,因为校对,我到他们所去过。他问我游不游峨眉山?我说我游过,就是金顶没到。因为高山缺氧,那次头晕,没上得去,有点遗憾。他说:“现在有索道了,这次去试试,慢点走,可能会好些。”没上过金顶,有点死不瞑目。我说:“好,我们去试试!”车开到索道处,买票、上车,王小阳跑前跑后。这次,真上金顶了,因怕走快了头晕,小阳扶着我,慢慢走,山前山后,游了个遍。心满意足!

      我倒高兴了,王小阳糟了!他在山上活动多了一些,反而头发晕,吃不消。这次,我祸及小阳。

      1984年,王小阳改任铁道部西南铁道科学研究所办公室主任,职务变了,权力范围变了,他兼管小车。那年月,小车稀缺,出门很不方便,王小阳经常主动找我,问我用不用车?我一个已退职工,又不是铁科所的,怎好用他们的车?怎好给王小阳为难呢?王小阳才不管那么多呢,不光我有事找他要车,有求必应,即使我没有要车,他也主动给我安排地方去游览,让我散散心,放松放松。我问他:“你不怕所里的领导和同志们有意见?”他说:“我已经给所领导讲了,领导打过招呼,让我把你这个老领导照看好。”你说这王小阳,他现在和我没有半点利益关联,纯属过去那么一点情谊。人已走,茶不凉!

      他安排我出去玩,怕司机在路上照顾不周到,每次亲自陪同,费用全包了。记得有次去游名山县的蒙顶山,这里曾是红军占领过的地方,古迹犹存。有次,我苏联那个堂弟一家四口人,回国探亲,我让他安排接待,减少了我许多麻烦。这类事,有的是。

      1986年,他升任院工会主席,这时,他们单位已改名为铁道部铁道科学院西南分院,他已升为院级干部,但他仍和过去一样,对我这个已退老头,一如既往,常来家看望不说,逢年过节,他把我和他们需要慰问的职工,一样对待,送上一份慰问品。你们看见过这样对待老同事的人吗?

      王小阳检查身体,发现心脏血液“反流”。如果一般情况,可以赖着不理它。如果反流严重了,就必须手术,否则有生命危险。我哪懂这个病呢?王小阳的爱人刘英,是妇产科医生,一次她告诉我:“小阳最听你的话,有时,连我说他都不听,有些事劳你常开导他。”我想人家已经是铁科院西南分院的院级干部,还用得着我去七嘴八舌吗?

      1987年,有天,为这心脏反流的事,他到家找我来了。他主要是来征询我对他这病要不要手术的意见。这病,我不懂呀,我耐心详细问了他整个诊治的过程,其实,他已到北京阜外心脏外科医院,把这病的机理、治疗方法、远近期疗效,弄得一清二楚。连作过这种手术的病人,他都亲自访问过。当时,阜外医院实行费用包干,医疗费五万元,铁科院同意报销。你说这还需要问我这外行干什么?他完全明白,他这病必须手术,阜外医院对这种手术有绝对把握,北京他有亲属、医疗费有保证,该怎么办,他实际上一清二楚。他似乎觉得,还需要找我说一句话,他才踏实。我当然说了:“看来,这病是该作手术了。到北京阜外作手术,我放心!”

      我以为王小阳还在成都没走哩。一天,我接到他爱人刘英的电话,从哪来的,北京阜外医院,她说:“小阳手术不错,要出院了。他让我给胡厂长打个电话,感谢你,帮助他下了决心!”唉呀,好快,想不到都要出院了呀!

      2004年,春节前,小阳院里一位职工举行婚礼,工会主席理应到场祝贺。离家时,人还好好的,礼毕,宴席间,他突感不适,急呼120急救车,车到,人已归去!

      我退下来,到王小阳病逝,整20年。这20年,在我所有的同事中,在力所能及范围内,最尽心、最关切、最照顾老头的,是王小阳,唯一的。

      古话讲: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我对小阳无恩,他涌泉关顾。我早年读书,家贫,有恩于我之人甚多,力所能及,未曾懈怠。

      对王小阳,小记点滴,永志不忘!

    • 家园 好贴,顶
    • 家园 【原创】岁月回眸 (62) 退休前夜

      62 退休前夜

      晚年,有天岳异书记忽然找我谈话。我还以为有什么重要任务哩!

      不是,他是讲对我这个人的看法。他说:“我把你的档案找来看了!”我吃了一惊!岳异看我档案,又有人揭发我是特务?我又犯了天条?他接着说:“我觉得你这辈子没有能很好发挥你的作用!”

      岳书记,老干部、老新四军,从他嘴里能说出这样的话,请大家掂量一下,他是怎么看待知识分子的?

      后来,他要调回大连工厂,临走时,他和我这“臭老九”又交了一次心。他说:“我们已报了你任工厂的副厂长,内江地委已同意,就等铁道部批了。”

      若干年后,我听到一点有关我这副厂长任命的是是而非的传言。

      有人认为:“他出身不好,不符合提拔干部的阶级路线。”已经打倒四人帮几年了,说话的人,阶级路线的弦还绷得这么紧,早该松了!

      有人认为:他是“臭老九”,没有阶级觉悟。党不是一再讲要落实知识分子政策吗?“臭老九”应该发挥作用。

      有人认为:现在讲干部年轻化,他56岁了,不符合年轻化的条件。过去耽误了,所以才要落实政策,解决一个、算一个。

      听说,意见不少。

      不久,我去北京开会,到铁道部政治部研究室看望陶大钧主任,我说:“我们厂报了个副厂长上来,批了吧?”他“呵”了一声,大大叹息了一句:“你遭了!你遭了!干部年轻化,我们五十岁都不批了!”

      怪事,我回到厂后,铁道部居然批下来了。人家领导机关掌握政策就是好,人家要落实知识分子政策,你想挡也挡不住!

      事情没完!我学土木工程,理应分管基本建设。我上任就遇到新建宿舍内墙渗水的事,和我没多少直接关系。我为新房渗水的事挨批!住户把我引到有关地方参观,墙上尽是雨水浸透的痕迹,有的家里衣物已发霉。

      这事,为什么要大加声讨呢?当然,群众意见大,还听说,有人认为“臭老九”有个劣根性,只能把它狠狠压着,让他抬不起头,不然就要翘尾巴。

      我和基建总站站长张利彬,一块到省里去“走后门”,要点水泥指标,在路上谈起这宿舍内墙渗水的事,我们一路走、一路观察,看看人家类似的房子是怎么修的。到成都后,还没停下来休息,我俩就找出了个渗水的原因:这种红砖宿舍,要就挑屋檐,让雨漏不到墙上去;要就用水泥沙浆抹面,飘雨也不会渗水到内墙去。而我们的宿舍,这两项措施都莫得,它怎能不漏呢?

      我和张利彬回厂后,马上找负责施工的同志,来商量补救措施。大家同意:“加个屋檐就行。”我下次再到住户家去访问,都讲不漏了。

      我前面讲过老红军钟南辉,讲过三八式老干部谷燕民,还有这个老新四军岳异,他们似乎有一种本能,觉得应该相信、关心、爱护、正确使用知识分子,让他们能心情舒畅,发挥一技之长,这对党、对国家、对人民,都是好事。现在岳异还公开讲,我在西南交了一些知识分子朋友。可有的人,他天天举起“知识越多越反动”的屠刀,横砍顺砍。我有一件事不理解,他们对自己的子孙后代,却千方百计地渴求他们能多拥有一些知识!你说怪不怪?

      有次,岳异回厂参加什么活动,厂里通知我一块去游三星堆。谈起往事,你猜岳异说什么,他说:“让你作副厂长,就是让你多干点事。”

      现在大家可以评一下了,谁对?谁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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