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西河

主题:【原创】岁月回眸 (1) -- 内燃机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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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原创】岁月回眸 (1)

    受父亲之托把他的回忆文章放上来。都是一些凡人小事。拜托大家。

    1 张家滩和解放桥

    四川,是蒋介石在大陆的最后巢穴。解放四川,谁都预料一场恶战在所难免。可解放川东垫江的过程,却是金鸡高唱,和平接管。

    记得解放前夕,县城路过了一批又一批的国民党军队,他们的服装、军容、装备都整齐,并不扰民,来去匆匆。给老百姓带来了一些迷惘、惊奇。

    一天,我去南街郭世富家玩,他给我介绍了一位客人,他是谁?一位军官。从哪来?就是从刚过路的部队中开小差的。可见,国民党部队军心涣散,到了何种程度!

    解放军进城后,在庆祝晚会上,我们学校的教师好奇地问一位战士:“这次,你们打了几仗?”战士笑着回答:“国民党军队跑得太快了,我们追到哪里,就解放到哪里。这不像打仗,好象是在赛跑。我们走得太累了!”那时,不通公路,就比赛两条腿谁迈得快。

    12月7日下午4点左右,垫江县城的上空,天色碧蓝,冬水田映着枯树的倒影,碧波荡漾。胡启恒带着几位地下党的同志,行色匆匆,赶到了南郊张家滩桥头。此时,解放军的一位指导员正拿着望远镜在查看地形,胡启恒赶上一步,连称:“同志们辛苦了!”并且向他介绍了情况,说明地下党已经把劝降的工作做好了,县长正率领旧政府官员在育婴堂附近,等候解放军入城接收。接着,解放军整队进城,沿途老百姓敲锣打鼓,不断高呼:“中国共产党万岁!”等口号,群众情绪热烈,盛况空前。晚上,热情高涨的群众,又在城北公园举行了盛大的庆祝晚会,同时收缴了县国民自卫总队的全部武器。垫江就这样和平解放,历史翻开了新的一页。

    为了纪念垫江和平解放的时刻,“张家滩”从此改名为“解放桥”。

    我在抗日战争胜利的日子,把口袋里所有的钱,买了鞭炮,燃放庆祝。可今天,这是庆祝解放呀!我们渴望已久的“山那边哟好地方,穷人富人都一样”的美好前景,不久就会呈现在我们的面前,这改天换地的胜利喜悦,我们该如何庆祝呢?

    我灵机一动,发动一些学生砍树枝,堆得老高。晚上,我们在球场当中,点起篝火,火光把夜空照得通红,同学们围成圆圈,又唱又跳。记得我临时编了个迎解放的歌,音乐老师谭自燮谱了曲,高亢的歌声,从古老的保和寨上,传向了四面八方。

    第二天早上,全城所有的机关领导和相关人员,在简易师范学校开会,听入城解放军领导作报告。这天,人早早就到齐了,黑压压的一片,连那些抽大烟、睡懒觉的官绅,都提前到达,会场严肃、宁静,一个穿着旧灰布军装、腰间挂着手枪、瘦瘦的军人,上台讲话。他主要讲全国形势发展很快,解放全中国的日子,很快就会到来,部队目下的任务,主要是追剿逃窜的蒋匪帮,县里决定成立一个临时治安委员会,由七人组成,主任委员李学民(地下党员),委员中除胡启恒是地下党员外,其余都是县里军、学、商界的非党知名人士。他把名单念完后,就散会,部队随即开拔,离开了垫江。

    李学民,当时听说他在新民乡以挖煤作掩护,他的情况我一点都不知道。文化大革命中,任中共中央西南局交通局长的徐坚同志,他兼任我所在单位西南铁路建设总指挥部的办公室主任,是我的顶头上司,这个老革命,他到延安前参加地下党,入党介绍人就是李学民(原名李英才)。为一些历史问题,徐坚在文革中很受了点冲击,西南局还开过全体大会斗他,这说明李学民曾经是个老资格的地下党员。李学民这个主任只当了几天,就调到万县(现万州)去了,由徐树人接任,直到12月19日西南服务团的人员到来为止。

    12月12日,新华日报报道:“……另部解放军于7日解放垫江,国民党县长率部投诚。……”

    元宝推荐:禅人, 通宝推:厚积薄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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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送花送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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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口述历史!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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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我是隔壁丰都的……
    • 家园 送花

      谢谢您父亲的文字!

      不知是网上搜索出来的这位吗?

       ●《交大土木》第二期刊登渝校土木工程系学生名录,其基本情况如下:

        (1)民三十四级(转学或复学)

        张嘉(江苏武进),胡定(云南昆明),周以宁(湖南零陵)。

        (2)民三十五级(转学或复学)

        李青岳(山东德县),陈我军(福建闽侯),夏世模(江苏青浦),陈光曦(四川荣昌),曾昭谟(湖南新化),庞逖(江苏吴江),颜振培(浙江吴兴),龚鸿麒(江苏崇明),余道胜(广东番禺),陈本錡(湖南湘乡),黄校寅(江苏泰兴),沙起钟(江苏海门),徐忠猷(江苏江都)。

        (3)民三十六级

        钟启寿(湖南乾城),胡功业(安徽芜湖),萧永钊(湖非汉阳),徐秀岚(江苏盐城)张永琨(湖南岳阳),叶中(江苏吴县),万正达(四川梁山),何诚志(浙江杭州),胡崇俊(四川垫江),李培德(四川峨嵋),张光钧(湖北恩施),范广居(江苏靖江),胡传声(湖北武昌),吴松鹤(安徽太和),杨运生(山东肥城),谈松曦(江苏宜兴),王庆寿(湖北汉阳),宁国钧(湖南邵阳),范诚(江苏海门),康显阳(广东顺德),陈锡奇(广东台山),吴如松(湖南常德)俞乃新(浙江新昌),陈景初(浙江吴兴),曾繁和(四川渠县),寥正权(四川浦江),宋瀚(河南林县),吴骑(江苏江都),程济凡(安徽怀宁),朱慧风(浙江鄞县),卢新炯(河北宛平),李震熹(江苏嘉定),李德基(上海市),吕绍谟(安徽繁和),胡多闻(江苏铜山)。

    • 家园 送花!
    • 家园 【原创】岁月回眸 (20) 新专业、新历程

      20 新专业、新历程

      一天,事务员告诉我:“大队部刘政委找你。”

      二建队大队部离我们很近,几分钟就走过去了。走到刘政委办公室,那时,兴坐藤椅,我坐在他对面。

      我说:“刘政委,找我?”

      他说:“我们党委研究了一下,想把你工作变动变动。”

      我心想,啥?往哪变动,我咋的啦?我问:“去哪里?”

      “到大队部来当工会主席,你看行不?”刘政委认为这是提拔,我一定会高兴的。

      因为我一点没有思想准备,这几年,我年年评劳动模范,我咋就不能干我的技术专业了呢?我迟疑地回答:“又要搞工会。不搞专业了!”

      刘政委听出我不乐意的口气,马上开始做我的思想工作:“唉呀!老胡呀!哪样不是革命工作?干啥不都在建设社会主义?”

      我懵了。原来,干不干专业,都一样在搞建设?我一开始又想错了。我还有什么好说的,再说,党委不是已经研究过了吗?

      临走时,刘政委送我到门口,用关心的口吻讲了两句:“这个变动,我是从你的发展上考虑的,当工会主席,对你更有前途!”

      刘政委指的“前途”是什么?等级吗?这工会主席不就是大队干部?比你那分队长不强?我没弄懂。这是我人生中的最大转折,从此,我脱离了技术岗位,什么资本都输光了。

      1953年9月,二建队成建制的转移到宝成铁路。在会议室里,听队长讲话,他说:“我们的任务变了,成渝线我们搞未完工程。宝成线,线路工程由工程段干,我们只建车站房屋。”这一说,懂了,变来变去,变成个房建队。

      我这工会主席,实际是到宝成线才到任的。队工会调来了个女同志,二十多岁,叫潘军。我们大队设在中坝郊区的一个大院里,工会分了个小屋。刚来,好奇,遇上一个星期天,就约潘军一道进城去赶集。从队部出来,走好长一段田坝,才到中坝车站,车站站房还没建好,孤零零的,四处一片空旷,什么建筑都没有。又要走好长一段,好象还要过什么桥,才走到镇上,这镇真怪,还有城门。街上人挤人,从四乡来卖东西的特别多,进城不远,就看到一个川剧院,潘军很好奇,对着我叫了起来:“咳,胡主席,你来看,这还有个川剧院哩!”多大的海报贴在门口,我觉得这个镇了不得,还养得住剧团。让我们俩人最惊奇的,是卖野味的特别多,这在成渝线是看不见的,看着卖斑鸠的过来了,潘军挤过去问价钱:“喂,老乡,多少钱一个?”老乡指着它提的一串、一串的斑鸠,望了望不象本地人的大姑娘,他说:“姑娘,一个不卖,要买,买一串!”斑鸠论串卖,你听过吗?再往前挤,卖野味的更多了,花的金鸡,带长尾巴的野雉,野兔。我说:“潘军,买个回去吧!”她噜了下嘴,我倒想买,买回去咋弄,哪有锅灶?好,我想,我们干脆上馆子尝一点吧。正在找馆子的时候,潘军又叫了:“唉呀,这里还有一个川剧院!”怎么一个镇上,有两个川剧院?这要多少观众?这地方购买力真强啊!

      找个馆子坐下,专找人问这川剧院的事,有的讲:“这里是个药材集散地,许多大商家都在这里设有收购站,有一批长年住在这里的客商,所以人很多。”

      中坝是江油县的一个镇,江油离这里不太远,平时,似乎江油还出名些,因为有个川戏的剧名叫《江油关》。于是我们开始打听,我问:“江油县城比这里还热闹吧?”“不,现在江油县政府都已经迁到中坝来了。”原来,这镇比县城还繁华些。

      我们在馆子尝了点斑鸠,觉得这野味,大都是风干了的,千篇一律,吃不出什么鲜味来,看稀奇可以,吃的兴趣不大。

      那年月,不兴旅游。中坝附近有个青莲乡,是李白故居,到中坝要路过,场镇很小,没有特色,谁知道这里有什么李白啊!中坝还有个窦团山,两个耸立的山峰对峙,雄伟极了!那时,我们连名字都没听说过。工会组织搞什么娱乐活动呢?不搞旅游、不看名胜古迹,跳交谊舞。我们在城里玩了一圈,回去还是要跳,跳舞我是“老笨”,开始和潘军配合得不咋的,后来还可以。

      我干工会,不懂规矩。那时,工会的财务是独立的,预算要经过局工会批,我哪懂这些。我经常从这个车站,跑那个车站,没有交通工具,我就买了个自行车,挨了通报批评。月末发工资,潘军发现她到工会以后,比原来的工资少了。原来173工资分,现在变成了137。《工会法》规定,行政干部调到工会,工资不能低于原工资。好呀!上级工会违反《工会法》,我不依不饶,马上给潘军补上。五十多年过去了,以后,我从没听见过潘军的下落。

      给这类小姑娘“打抱不平”的事,我在资中就干过。资中工务段把包商改成自办工程队后,配备了文化教员,算临时工,后来转正,为正式的铁路职工,要体检。有个小姑娘十多岁,体检报告说她有“梅毒”,不合格,把我气炸了,我说:“这个医院一家说了不算,到大医院再查!”结果,我争赢了,这娃娃她现在还住在成都,我常见到,已经满头白发了。

      我这段时间,主要抓推广先进经验,举办先进工具展览,组织各单位互相参观学习,等等。对提高劳动效率,起到了较好的作用。

      1953年末,我又评为出席西南铁路工程局的劳动模范。阴差阳错,在召开局劳模大会前,1954年初,我奉命调区工会生产部。

      从此,我有了新专业!

      • 家园 希望能继续读到后面的文章,很有味道

        恭喜:你意外获得【通宝】一枚

        谢谢:作者意外获得【通宝】一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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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原创】岁月回眸 (19) 嘉陵新居

      19 嘉陵新居

      杨仲和在内江作支部书记时,发展我入党,又是我的入党介绍人。今生今世,当然难忘!

      不知为什么后来他调到铁道部第二设计院,在夹江水文站工作,不作政治教员了。

      在夹江,他回设计院,还到我家来聊聊。修铁路的人,全国到处跑。以后内江工务段的老人见面,问起杨仲和,我说“下落不明”。

      我在内江入了党,铁路局在永川举办新党员学习班,我应召去学习了二十天。快结业了,我忽然想起永川离重庆近,我是不是可以请假回趟家?

      “家”,不是在资中麽,咋又在重庆了呢?

      俞光,局干部科副科长,老红军。在资中段帮助搞“三反”运动几个月,结束时,决定把我妻调进铁路局。那时局里还没有医疗单位,在重庆两路口局机关设了个卫生科,只几个人,有幸,老妻成了局卫生系统的“老干部”。我的家当然也就安到重庆了。

      家住哪里?就是当年陈祖闛住那个嘉陵新村宿舍。住房多宽?两间。多少平方?九平方。一共十八平方吗?想得安逸!一间三平方,刚够放个小竹凉板;一间六平方,够摆个大床。几人住?不算我,三代、四个人,我的老妈来了、妻子、保姆、女儿。厨房在哪?过道上摆个炉子。不闹情绪吗?高兴得很啊!有了个家。家是什么?家是出门在外人的温馨的港湾。九平方米的两间房,还要留宿客人哩!生活嘛,总是要过的。天上的月亮挂在那里,伸手就快摘到,你还会怨天尤人?

      保姆余文仙,原是我们在资中时雇的“奶妈”,才来几天,就没奶了。她的丈夫,是个木工,失业;有个儿子,先天性双目失明。生活困难,咋办?那时,县里不兴养奶牛,没有鲜牛奶,幸好,我们发现商店有日本进口的婴儿奶粉,只好改喂奶粉。很贵,一月要喂三筒。我们不懂得阶级观点和阶级分析,可能中那“十恶不赦”的“人性论”的毒太深,决定把她留住。妻调重庆,她一同来了。

      晚年,我在资阳工作,资阳离资中,火车只一个大站,有次趁老妻来看我,突发奇想,我说我们到资中去找余文仙。先到水南街去问,人家不知道。后来,我们说她有个儿子是瞎子,大家一下就明白了,说已迁到河对面南门,我们真把余文仙找到了。她那失明的儿子,还是那样能干,一个人可以到茶铺去给我们买开水回来泡茶。余文仙人虽然老了点,还是那么朴实。她仔细看了看我女儿,她说:“丹娅都长这么高了!”她哪知道,她当年精心照看的小丹娅,被“红五类”开“翻身会”,激烈的阶级斗争斗疯了,成了个迫害妄想狂,认为谁都要害她。余文仙那么想和丹娅亲热亲热,说几句话。丹娅冷漠地,一点反映没有!象个陌生人一样。我们不便解释,生怕她误会,只好匆匆走了。

      以后,沱江发大水,她遭灾,我们给她寄了点钱。

      我们铁路系统,每个职工一月有一张“免票”,可以免费乘车,从内江回重庆,礼拜六晚上回去,礼拜天晚上回来,不用请假,办得到。我想过,在那要表现自己“无私奉献”伟大精神的日子,有这一闪念,都觉得是个“罪过”,强忍了。这次在永川,我鼓起勇气向班主任王锐锋请假,他很慷慨、准了。

      小女儿长大了些,会笑;妈妈上班,她晓得摇摇手。开始,认不得爸爸,不多会混熟了。家离两路口很远,我硬是抱着小女儿,走到两路口,转了一圈,给她买了点吃的。人很累,心高兴。

      我是坐夜车走的,妻送我,天漆黑,路灯暗,四处坡坡坎坎,我记不清妻说了些什么?心里直惦记一件事,这么晚了,妻还要一个人走回去,这个家上有老下有小,她真不容易。

    • 家园 【原创】岁月回眸 (18) 豁出去干

      18 豁出去干

      1952年末,我们机构又作了一次调整。原有的三个工务段,只管运营业务。沿线未完工程,另成立第二建筑工程队负责,二建队下设四个分队,九龙坡一分队,队长朱世兰;内江二分队,队长是我;资阳三分队,队长苟质彬;成都四分队,队长李景诗。很巧,四个分队长都是中央大学土木系校友。我们二分队管顺河场到邮亭铺,150多公里。分队部设在内江,正对车站,在沱江边一颗大黄桷树下边,有两间小屋,作办公室,旁边两间草房,作宿舍。有多少工作人员?两个会计、两个材料、一个事务员、一个技术员,还有一个工程师。这工程师是谁?无巧不成书,王玉如,老样子,我挂名,他是货真价实的领导。这一点,我一再声明,以免误会。分队下边有三个小队,资中、内江、隆昌各一个,小队设一个技术人员,二到三个测量工。这个时候,还没有党、工、团干部配备。

      这么长的线路,下工地检查工作,有点难!我们没有学优选法、统筹学,也没有计算机编程序,我和老王两人,一天就在算:坐哪趟车,多长时间走到工地,多久必须返回;又赶哪次车到下个工地,因为车不等人,我们的行程要争分夺秒。只能赶晚车时,到了车站天没亮,就在候车室椅子上打个盹。天才麻麻亮,我本想让老王多休息一会,可他先叫我:“老胡,走得了啊!”他老念着下一趟车能不能赶上!

      后来,局里给我们发了一个乘车证,写明“允许搭乘任何一次列车”,意思是货车也可以上。还拨了一部手摇轨道车,自己在轨道上摇着走,但又有点难!手摇车上路,必须向车站“请点”,要车站允许才能放行。一次,记得我们在归德乡,向车站“请点”,站长说:“有一趟车快要过来,怕来不及。”我们说:“摇快点。”站长说:“怕出危险,谨慎点好!”老王年纪大,我当然得保护他的安全,我说:“好,不走吧!”你能想得到吗?老王生气了,他说:“沿线工地那么远,耽误不起,摇快点,豁出去了!”站长看他那么急,只好放行。他说:“万一那边火车出来,我让对方站长告诉司机,路上有小车,注意瞭望和鸣笛。”两个摇车工,加上我和老王,四个人加劲摇。成渝线、弯道多,视线不好,本来已经快到资中站了,忽然看到前边冒白烟,糟了,火车来了,跳车!火车司机虽然早已刹车,还是把摇车撞得粉碎。惊魂刚定,我就嘲笑老王:“唉!我的老工程师,你真不想要命了呀!”

      那些年月,工作真亡命呀!

      成渝沿线,要安设线路标志。一次,在大队开会,几个分队长聚在一起,他们起哄,说这标志,就让二分队帮忙干算了。我想老王命都豁出来,这点标志,就干吧!

      这标志,有给养路工用的,有让火车司机看的,每个标志要标注里程,个个不一样。成渝线505公里,标志成千上万。举个例子,一个十几公分宽的三角形混凝土桩,三方都有字,里程要标到小数点下两位,这个混凝土桩怎么浇,谁有这个本事?材料员专门去做了一大箩筐铅字,钉在模板上,因字太小,折混凝土模型后,全部坏了,秃子脑壳“没法”。东搞西搞,左试右试,后来,在三角形混凝土构件上,预留凹槽,抹上水泥沙浆,再用铅字往上压,字就成形了。这工作量多大,要多少人来压,分队全体出动还不行,把家属全动员起来干,王工拿着个里程表,东跑西跑,各处指导、核对,经过至少个把月的紧张战斗,总算“豁出命”干完了。这天,我说:“走,进城,我请客,民乐餐厅,沙锅鱼头!”

      你以为标志做完就大功告成了吗?安装可费劲哪,505公里呀!每个桩安在什么地方,不能有任何差错!要多少人来干?反正,各分队长来大队开会时,我说:“各位老大哥,这标志,小事一桩,我们二分队拼老命了!”这事,当年是苦了点,现在我可有吹牛的本钱了,我给小孙女讲:“你坐火车到重庆,好好注意一下沿线的标志,那是当年爷爷们,拼老命干的啊!”

      那年月,党员少,内江地区各单位,合在一起,成立个党支部,支部书记是谁?就是我在凉风坳隧道工作时的测量工杨仲和。他后来到局里培训,当政治教员,调到内江来的,遇上发展第一批党员,他把我选成了发展对象。

      这次申请入党,我自认为“够条件”。我对革命那么狂热,有理想、有追求;我年年是劳动模范,有成绩、有贡献;我是团支部书记兼总支委员,后备军、有组织。可开支部大会讨论我入党时,谁问你这个?就纠缠我这地主出身,多少地?多少雇工?收过租没有?放没放高利贷?好在是那个杨仲和,1953年5月20日,批准吸收我光荣入党。那时,对出身不好的知识分子,入党条件掌握得宽一点,妻也是这一批入党的,以后严多了。

      入党,是我当时人生的最高境界,就象神舟七号飞行员,一下冲上了蓝天。今后,在红太阳的照耀下,豁出去干,有奔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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