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猴年马月】北京一夜 -- 京虎子

坐飞机有一件事一直百思不得其解。每次嚷着登机，总是头等舱的先上，然后是公务舱，接着是头多少排，最后轮到坐在后面的。坐头等的花了好几倍的票钱，有权享受俺没意见。问题是早早把人家从舒舒服服的贵宾休息室里请出来，在飞机上多坐小一个钟头算哪门子优惠？而且为了与众不同，一坐下空姐空奶奶一个劲儿地上饮料，飞机没起飞不让上厕所，这不是成心让人尿裤子吗？上飞机的顺序也是个一根筋的想出来的，头几排先上去，得放行李吧。走道就那么大的地方，加上坐飞机的没几个屁股小的，能不堵吗？航空业那么多人居然没有一个长脑子的明白坐后面先上的道理，就知道提前大半个小时登机让大家在飞机的走道里站着，不倒闭对得起谁？

早年从昆明飞回北京，不知是哪几位大爷没登机。几个空姐对来对去对不上，只好数人头。一架737上五六个人分片数，你那里52我这边47，加在一起怎么多出几个，座位空在那里没有噌飞机的，原来数重了咱得再来一遍。数了半个多钟头还是一笔糊涂帐。12345一飞机人头都大了。最后我国流行病学泰斗忍无可忍，在比他孙女大不了多少的空姐的怒斥声中站出来，提出合理化建议：你这飞机有多少座位是有数的，把空座位数一下，两数一减不就知道飞机上有多少人了嘛。

想起来87年看电视剧红楼梦，一夥人深更半夜在宝玉房里喝酒。一桌十二口子，摇出个13来，探春从一开始数，一圈以后还多一个，原来应该坐下手的宝钗。下回是14，宝姐姐还是从一数，数完一圈富裕俩，明白是隔一个的黛玉。下一个是15，还是从一开始数，一集看下来快成幼儿园大班了。凑集数就凑集数吧，咱别净整这傻子数数好不好？

琢磨了一路小学算术可到北京了，小学不用上了咱赶紧下飞机，心想这上面一大半真假鬼子，待会儿队肯定短不了。紧着慢着到了边防，敢情规矩改了中国人民扬眉吐气不知从什么时候站起来了，过边防不分中外所以那个队也短不了。排在中小城市出国考察人员的后面入了境，然后在乌烟瘴气中坐车进了北京。

北京变化大，看什么都新鲜。广告牌上印着海淀区委对海淀人的要求：“爱人类、爱和平、爱科学、爱海淀”。几年不回来怎么住在海淀必须有白求恩的觉悟？不知对虎子这类暂住人口是不是也同样要求？

抓紧时间赶紧温习老三篇，愚公挖石头的功夫车已经到了大院门口。揉揉眼睛斗大的标语发人深省：“卫兵不容侵犯！”这是怎么回事？咱这附近闹的是平原游击队还是敌后武功队？李向阳带着人半夜摸哨的干活？虎子弟说这是因为院里的老干部退下来时间长了，脾气越来越大，都是带过兵的主儿，提醒一下手下留情。

行李放下后人家说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带你到后海看看，看一看小时候晃悠的地方现在成了什么样。车子开得比牛拉到快不了多少，好不容易快到后海了老天爷高兴下起了大雨。停下车一脚泥一脚水地跑进了前前后后改了N次、依然半死不活的地安门百货商场。商场里售货员比顾客还多，百无聊赖溜达了一个钟头雨还是不停。转着转着到了香烟柜台，上面贴张广告叫中南海Light：“科学访非、健康生活”。大姐我打听一下，这东西说的是板兰根吧？

再这么转下去让没事儿干的售货员当猴看也不是事儿，索性站在门口看看风景吧。风景不错，雨落到后海沿儿劈里啪拉，行人被雨浇得欢蹦乱跳。过一会儿街道上漫起水了，突然想起来老辈儿讲的那年什刹海发大水满街跳蛤蟆，难道真的什么事儿都会发生在猴年马月？

雨停了，猫在各商店门里门外的纷纷现身了。沿着后海走，路边酒吧外面操着各种口音的小二不停地拉客，我家好我家更好，一路听着吆喝来到了荷花市场，其实就是当年的什刹海游泳场，夏天游泳冬天滑冰，多少流氓故事和传说。肚子早饿了，一抬头这家是有名的茶马古道。到门口不让进，说因为是周末，座位二十天前就订满了。只好回头奔烤肉季，居然也快满了。果然是中华老字号，门口贴着照片数一数厨子一共一打，可是菜单就三页半。叫来早年钟爱的烤羊肉，一口下去马上知道什么叫今不如昔。

享受完中华老字号价高量少除了吆喝没什么服务后，再上街头时人已稀了。催车从地安门，过景山北海旧地重游。在日新月异的北京，这一带还算保持原样。车子在寂静的街头缓行，昔日情景慢慢涌上心头。一下子想起那首One Night in Beijing，此时的地安门，的确象一位老妇人，在黑夜里平静而无奈的等候巨变。

倒时差正好看欧锦赛，看完了去护国寺吃早点。进了胡同就看见人民剧场门口停着救火车，是不是剧场着火了？路边的老头说是昨半夜护国寺烧了，好嘛新鲜事儿怎么都让我赶上了？

坐下来喝一口面茶润润微微刺痛的喉咙，One Night in Beijing，能留下了多少情？

2004年6月

• 【西西河电子期刊】第14期（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