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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原创】芝城旧事 第一章 关于拖鞋 -- slipp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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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原创】芝城旧事 第一章 关于拖鞋

    “出国就像出痘,人生难免有那么一次,出了就免疫了。”

    那是2006年6月21日下午3点43分,我在副驾驶座上昏昏欲睡,阿香开着车,喋喋不休。我迷迷糊糊地问:“那你出完了没?”

    她嫣然一笑:“还早。”

    “哦。”然后我就此昏睡过去。

    。。。。。。

    。。。。。。

    阿香应该算是我女朋友。

    那年大四,我从混吃等死中振作起来,开始整天泡在电脑房,一来毕业论文催得急,二来那年bbs特火,因为那年正是《第一次亲密接触》连载的时候(好吧,我知道你们已经猜到我的年龄了)。

    于是乎,学校里的男人、男孩、女人、女孩都疯狂地上bbs,你知道,中国人做事喜欢一窝蜂,虽然我喜欢把自己包在被窝里学冬眠,但是荷尔蒙的分泌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有次“花花儿”回来,听他绘声绘色讲述泡网友的种种妙处,我不由狼性大发,两眼充血。

    “花花儿”聪明绝顶,腰身极长,为人好色。有次腐败时,点了一爆炒腰花,店家却没原料。不知哪哥们指着他说了句:“这儿有一个,掏一腰子出来,够整一盘的。”从此我们呼之为“腰花”。

    后来我们嫌这绰号拗口,于是开始演变,从腰花进化成小腰,之后为小花,最终在“花花儿”上达成了共识。因为他就像杨绛家那猫,极通人性。

    他很通人性地邀请我同去,大概是看到我眼中的渴望吧。

    于是同去。

    我记得很清楚,那天我面色苍白,头发纠结,穿一垮得要死的沙滩裤,跻着拖鞋跟在“花花儿”身后,满脸谄笑,活像跟在地主屁股后的乞丐。

    。。。。。。

    申请帐号的时候,我满怀希望的打了“帅哥”、“大帅哥”、“大家都说我帅”、“我他妈就是帅”不一而足,都被毙了。“花花儿”在一边看着,仿佛看一白痴,咬牙切齿说:“你还要不要脸了?”

    我哼了一声:“很多人都这么说。”

    他翻了翻白眼:“要真有人说过,我把你的拖鞋吃了。”

    “真有人说过!”

    “谁?”

    “我妈。”

    “。。。。。。”

    我瞄瞄脚下,打上“slipper”,申请通过,“花花儿”在一边脸色蜡黄。

    这就是我网名的来历。

    上网泡MM这事,得讲天分。之后不久,我就在bbs上混得风生水起,还就当了小说版的版主。昵称也换了,叫“倚天把剑观沧海,斜插芙蓉醉瑶台”,虽然长了点,但比花花儿的“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有气势多了。

    好吧,我承认,我在网上,极尽打压“花花儿”之能事,因为那双拖鞋还在我脚上,心里不爽。

    • 家园 那双拖鞋。。。

      给去年的鼠拖了出来,何时才能挂在牛的双角上?莫非要骑在下山的猛虎身上?

    • 家园 “倚天把剑观沧海,斜插芙蓉醉瑶台”

      “斜插芙蓉”, 兄弟你受苦了。。。。

    • 家园 【原创】芝城旧事 第四章 牛皋墓前唱圆圆

      “靠,怎么是你?!”

      这是我们俩见面时的第一句话。

      她很漂亮,皮肤白皙,身材高挑,不过一双瞪得铜铃大的眼睛,破坏了一切美感。

      我和她有过节,因为一句诗。

      那时,我选了一门“清代诗词鉴赏”课,老师很可爱,会在课间教我们唱圆圆曲,偶尔还抱怨30岁了脸上还长痘痘。

      浙大的老师大部分都如此,可爱的紧,这是我喜爱浙大的原因。

      有一天,他开始教我们如何写诗,七七八八讲了一大堆,然后开始试写。

      阿香那时候坐在第一排,就被点名朗读她的大作,那是首七言绝句,其中有一句“一枝凌霄衬寒梅”。

      我大笑,狂笑。

      报复很快到来。

      过几天我写了首现代诗,里面有句:“天已蒙蒙亮,月儿却迟迟不肯退场。”

      她大笑,狂笑,说这句诗里有脂粉气,话是没错,可梁子结下了,大到课间我用苏州评弹试唱圆圆曲时,她竟然用“祸国殃民”来形容。

      “梅姐,想吃点啥?”

      “月儿妹妹,俺就想吃个砂锅,不知可否。”

      我把鸡皮疙瘩搓下去,说:“咱不玩这个好不好,算我认输。当初不该笑你的,虽然凌霄没法和梅花开一块。”

      阿香也笑了:“好啊,我也不该笑你,虽然你真的很娘。”

      我心里骂了句:“死丫头!”笑道:“青芝坞有家店,砂锅很棒,我请。”

      。。。。。。

      总体而言,阿香很好说话,只要好吃好喝的供着她,所以那顿砂锅之后,我们就和解了。那时候,我们都很忙,鬼混时间很少,只偶尔在诗词鉴赏课上见个面,或在小说版里接个鬼故事,淡淡的。

      我觉得她有心事,有时候聊天打屁间,忽然就呆呆的发傻,可谁不是呢?那时,我们都患了毕业综合症,仓惶得像条野狗。

      那一天傍晚,我刚吃了大碗面片,正绕着房子消食,阿香电话就来了。

      “浩子,去玩么?”

      “去哪?”

      “牛皋墓。”

      “哈?清明节过好久啦。”

      “少废话,去不去吧!”

      “不去。”

      。。。。。。

      牛皋墓真的很少人去,很正常,换我也不去,特别是在晚上。我看看阴森森的小路,问阿香:“你来例假了?”

      “啊?”

      “内分泌失调的人才这时候来牛皋墓呢。”

      阿香笑笑,低声说:“想来就来了,你不是号称很潇洒么,今儿怎么这么多废话!”

      我被噎得半死,存心逗她:“知道牛皋怎么死的吗?”

      “怎么死的?”

      “马上风!”

      阿香一愣,大笑:“少扯淡!”

      “听我说撒,话说北宋末年。。。”

      我开始绘声绘色地讲述牛皋和金兀术俩人那段不伦的恋情。。。

      “。。。终于,牛皋跨坐到了金兀术身上,那一刻,他感到了极大的快乐,他高潮,他大笑,他死了。。。唉,虽然俩人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是那个同年同月同日死的誓言,他们做到了。”

      阿香完全愣住了,喃喃道:“。。。虽然你说话不带赃字。。。但是这是我听过的最黄的故事。”

      我大笑:“还好啦,回头跟你讲讲陆文龙的恋父情结、岳云的生殖崇拜,噢,对了,还有高宠,名字都想好了,叫‘高宠的一生——一个小三的内心独白’。”

      阿香笑得浑身颤抖,问我:“有没有人说你变态来着?”

      “怎么可能?!”

      “今儿就有一个,你真变态。”

      “多谢夸奖!”

      我朝她嬉皮笑脸一笑,却意外看到她眼中晶莹一片。她淡淡朝我一笑,转过头去。

      “怎么哭了?”

      “。。。笑的!”

      。。。。。。

      。。。。。。

      除了没有那段历史,牛皋墓实在没什么好玩。我们俩转了一圈,把徐渭的悼词念了一遍,就没事可干了。

      “回去吧,天不早了。”我说。

      “陪我坐会儿吧,反正有流氓我也不怕。”

      “为什么?”

      “你不就是最流的氓吗?”

      我无语的坐了下来,不得不说阿香挺了解我的。

      “借我背靠会儿。”阿香轻轻说。

      “嗯。”

      当时四周一片寂静,月高云淡,清风拂林,我俩背靠着坐在墓碑前,一时无语,不知道过了多久,阿香说:“浩子,唱个圆圆曲吧,那个苏州评弹版的。”

      “哈哈,怎么突然想起这个了,你不说我唱这个祸国殃民么?”

      阿香咯咯一笑“是啊,无聊,拿你逗乐子玩。”

      “靠!”

      于是我开始唱起了圆圆曲,说实话,牛皋墓前唱圆圆,这场景要多诡异,有多诡异,只是本该阴森的气氛,完全被阿香的疯狂大笑破坏了。

      我从没看过一个女孩子如此表现,她笑了哭,哭了笑,一曲唱完,她已经躺在地上起不来了。

      “扶我起来好么?”阿香问。

      “打算回去了?”

      “嗯。”

      “今天你可够疯的。”

      “有时候人总得放纵一下子,对吧。”

      “没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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