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西河

主题:本嘉明科幻系列(九): 大棋 -- 本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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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本嘉明科幻系列(九): 大棋

    (一)素勐之弈

    巅峰之战后,种种蛛丝马迹已显示联邦面临日益增长的危险,罗马军团倒可能是个善意的警告.于是五侯决定随五帅回第十城,联手对敌.

    光量子计算机技术的发展,终于使五侯摆脱了庞大的地下机组,得以将运算能力全部装入一个常人大小的生化或机械躯壳中,终于解放了的五侯急不可耐地将太平盛世的地球交给各自的备份机组----"五伯" 来管理,乘机公费旅游去也.不过情势所逼,也不得不如此.可是这样一来,却又撞上了一件不大不小的麻烦事.

    在为第十城采集石料时,第一舰队和第二舰队的联合工兵部队偶然发现了当年五老率队远征,去创建新五国的途中落脚某行星时留下的两块石碑.石碑的实际意义不大,但纪念意义可不小.今天的五帅都是当年"五老"帐前老五帅的后人,之所以官拜上将也是为了纪念老五帅,有不再使用元帅军衔的意思,只不过部队里大家仍习惯称为五帅罢了.因此素上将和勐上将如获至宝,素上将为人较为谨慎忍让,建议一家一块,悄没声儿私分了归入小金库得了,偏偏第二舰队那边有些不乐意,于是老素一拍大腿:得,谁叫大伙儿是一条战壕的战友呢,第二舰队担的任务也大,也没少替第一舰队修城出力,你们划个道道儿吧,只要公平合理,我们第一舰队照办就是.

    可是你替别人想得太多,只会惹来无穷麻烦.这不,第二舰队的方案一出,素帅心里一沉:这下完溜!

    勐帅的方案是:由素帅和勐帅下一盘围棋,胜者独得两块石碑.输家无份.

    这两位都是国手级,可是勐帅,是大国手!

    事件已经发酵到了两大舰队的荣誉之争,两边的小伙都嗷嗷叫,素帅自知力不能敌,可人家叫阵叫上门来,骑虎难下,只有硬起头皮死扛.恰好五侯亲善访问团来到,素帅赶紧请他们出面仲裁调停,想借国际社会的力量来解决地区问题,至少把水搅混也好,反正自己已经跌到谷底,再吃亏也吃不到哪里去

    水可当真搅浑了,因为这里头,有个西侯.

    西侯的秉性,讲究"利益均沾,见者有份",这么说吧,但凡你这都家徒四壁了,光桌上还剩俩包子,那俩肉馅儿还得归他.这新五帅都出落到第三代了,西侯还是那一百年前的西侯,当然有倚老卖老的本钱,就此大笔一挥,改了章程:素勐对弈,五侯由西侯出面作"风险投资",在100手之前决定把赌注压在哪一方,随后可以指点同盟方三招.如同盟者胜,胜利品一人一份.如果输了,五侯奉上地球保存的老五帅军校笔记作为战败赔偿.

    煮熟的鸭子都结结实实咬在嘴里了,现在有那么一点点少了半拉的风险,勐帅也还沉得住气.风险投资不是慈善事业,避险牟利是第一准则,怎么可能投向弱者?!况且有五侯监督,也不怕老素输了耍赖----两件文物还在素帅的大本营放着呢,那至少一块是十拿九稳了,少了我的,以后再找机会找补吧.总之,先把这利字摆中间,道义放两边的西侯拉过来再说.

    第十城,一间密闭的大厅里.

    灯光照亮铁灰的四壁,空无一物,只有廖廖数人.

    大厅两端,各有一块小小的飞毯,静静悬浮空中,素帅勐帅各坐一块.大厅中线处,是一个竖立的全息显象大棋盘,如同接天连地的一块透明玻璃,把大厅隔成两半.东侯棋艺最高,公推为裁判,可他的位置也奇怪,坐在第三块飞毯上,位于素帅一边,面朝棋盘.因为靠近棋盘,所以素帅只能看见他的背影.五老如同五侯的父亲,因此五老的遗物,五侯当然眼热,西侯这样霸王硬上弓地趁火打劫,五侯乐见其成,只是不如他脸皮这样厚而已,其中只有东侯,颇不以为然,既然今天当了裁判,为示公允,索性选了这个位置,素帅无法看到他的表情,以免有暗帮素帅的嫌疑.至于和勐帅面对面,反倒没事,一来甭指望绵里藏针扶弱惩强的东侯会去给勐帅擦鞋,二来以勐帅的傲岸自许,也不会去看东侯的脸色行棋.

    其余几侯,散在大厅各处.西侯是个颀长精干的绅士,蓄着山羊胡,站在素帅身后的角落,身边小几上,有一个精致的玉棋盅,里面散着一把棋子,黑白相杂,西侯细长的手指漫不经心地搅动着棋子.他身边是形影不离的表兄----中侯,身形矮胖,一袭燕尾大礼服,左手大枝雪茄,右手插在背心表袋里,袋口金链一闪一闪.远处角落,一个身材伟岸的虬髯客,怀里抱着条雪白的北极犬,漠然静观,不消说必是北侯了,而另一角落,南侯隐在灯光的暗处,一件斗蓬自头顶遮没全身.也难怪这两位如此,大凡西侯热衷的玩意儿,他俩总不大感冒.除此之外,再无一个闲人.五侯的存在,已是天大秘密,更何况齐集一处呢.

    棋赛开始,每一步都同步在无极海播出,各舰队万众瞩目.

    勐帅执黑,一上来就抢占边角.有道是"金边银角草肚皮",此言不虚.素帅深知,勐帅擅长边布阵边缠斗,也就是在行军中退敌,自己冒然追着他打,等他大龙已成,自己必是七零八落不成气候,大势去也.所以素帅索性兵行险着,你打你的,我打我的,专心在中腹经营,占据实空,构筑防线,准备在黑棋进攻时以空间换取时间,熬到100手时,看西侯如何加入战场.

    于是70手过后,黑棋在右上角(这是素帅这边看去,下同)占为大本营,并向顶边,右边线延伸,如同盘据屋角的黑蝙蝠,振翅欲下;而白棋则仓促之中,一团一团疏密不齐,就像地上一堆叽叽乱跑的小鸡,如何能挡这即将到来的雷霆一击.

    素帅看着这棋局,脸上镇定如常,可在他太阳穴坚韧的皮肤下面,热血和热汗一齐奔流:这局棋,已完全没有机会,甚至没有求和的机会,为什么还要坚持,又如何能坚持?能指望西侯吗,他为什么还没有正式下注在勐帅一边?每一秒钟他都会那么做的!

    只是为了军人的荣誉,他也要体面地战斗到最后一刻!拖延为了什么?没有傻子会向弱者投资的,而在硬力量的世界中,永远只有投资,没有不顾牺牲的朋友.一切只有靠自己!

    中侯看着棋局,冷笑.

    "优劣已然分明,何不下注?"

    "优劣不等于胜败.不算枝节,大体上这局棋还有81种变化,但其中有利于素帅的,不过3种,有2种还只是苟延残喘,于大势无补,真正有用的,不过一招而已.这一招在两三步内还不发动,机会之窗就永远关闭了,现在离100手还远,着急什么,等看过这几步,大局底定再下注不迟!"西侯成竹在胸,垂下眼帘欣赏着眼前精致绝伦的棋盅.

    "不过等一切水落石出,我们固然绝无风险,勐帅也不是傻的,如何肯心甘情愿地割爱一半战利品?"

    "切,投资又不是救济,任你做得再怎么虚情假意,勐帅也只会记恨在心,决不心存感激.他是现时的强者,处心积虑营造了今日的形势机会,怎么甘心有你来分他一杯羹.你帮他再多,不过锦上添花,没你插手,他自己多费几分心血,一样可以完成.他视你只不过是来帮倒忙,强分赃而已.倒是帮了素帅,令他谋得不可能的胜利,不但保了生存,居然还有巨大好处,这才叫雪中送炭,我固然拿了大把回报,又有人感激涕零一辈子,拔人于绝望之中,这才是风险投资的神来之笔,一本万利是也."

    中侯听得心驰神往,不禁直咂嘴:"以五侯之棋力,扭转乾坤也并非难事,不如现在你就下注出招,去帮素帅,谋这绝大好处!"

    西侯不由撇了撇嘴:"你就是利令智昏,难怪当年老祖宗连海盗贩毒的营生都肯干,在你这件绅士大礼服上留下了永世污点.如要人救,必先自救.如果素帅是扶不起的阿斗,他要给人欺负,那是活该,跑到国际上哭哭啼啼,除了给祖宗丢脸,还有什么功用?怎么说素帅也是国手,可你看看今日的盘面,那下的是什么混帐东西!你可知毛病在哪里?素帅太过忍让,一心想着顾全大局,苦口婆心,先作表率,当下与邪星大战在即,第二舰队又是主力军,在众目睽睽之下争得面红耳赤,不利于部队团结;万一赢了勐帅,又会临阵挫动大将锐气.因此棋赛事小,军国事大,高风亮节,当然是温良恭谨让的素帅觉悟更高一筹.所以下到现在,是战是退,是争是让,他自己还没个谱,别人没个下手处,如何帮他?不把我的本钱都打了水漂才怪!我现在好意去主持正义,冷不防他倒悄没声地撤梯子走人,降了,把我们晾在半空,又得罪了勐帅.怎么说他们五个跟我们人种不同,心底下到底如何打算,你我有什么把握知道?"

    中侯吓得不由一哆嗦:"那再看看,看看再说."

    "照我说,天下悠悠万事,还是那位伟人那句话:大道理管小道理.素帅自以为想得比别人高深一层,其实只是挖空心思在细枝末节,全无意义,反被勐帅老实不客气地利用了.我的大道理,就是务实合理,顺势而为.当下该争则争,争完了,勐帅就赌气不打仗了?他只会打得更凶,把在三军弟兄们面前丢的脸找回来!现在棋局之上,素帅的气势,完全被对手压制,只能令观棋者侧目,怀疑他的自救图存的决心和能力,除非脑子有病,谁肯出手帮他?"

    "这么说来,我们空有一个宏大图利计划,弄到底只能无利不早起,去帮勐帅,赚点保险收益算了."

    "那也未必,比起那点蝇头小利,我还是希望能有暴利的机会,彻底重新洗牌,让我坐了头把交椅,那是最好.勐帅这阵子呼风唤雨,锋头太健,我也早想挫一搓他锐气,所以内心深处,倒愿意帮帮素帅.现在我们态度暧昧,这场争战的主角是素勐二人,而一旦我一表态,如果是帮勐帅,顶多大家平级,他绝不会让得更多,也有那份实力拒我于门外;可要是帮了素帅,他在风雨飘摇岌岌可危之中,正求之不得,开门欢迎,一定甘心让位作个配角,这台千古难逢的大戏由我来主演,岂不快哉.再说胜了之后,战果必然我得大头,素帅报救命之恩还来不及,绝不敢同我争,也争不起.可惜大戏演到如今,并不尽如人意.我又不方便去过早点提素帅,令他有了依赖之心,又犯不思进取的老毛病.这么好一个桥段操在素帅手中,由不得我,真是浪费,不如回家玩邮票去算了."

    ......

    素帅长久地,死死地盯着盘面,心乱如麻,理不清头绪.不如先胡乱对付几步.勐帅虽然准备得扎扎实实,杀机毕现,毕竟还没有正式展开攻击,还有虚假的和平存在.

    他随便举起了手,只要手指尖上的激光射出,棋盘上就会现出一颗白子.

    对面的勐帅,冷冷地看着他的动作,等着轮到自己动手.

    突然之间,他隐隐觉得不对,睁大眼细看,一切毫无二致:还是那几个人,那几盏灯,那盘该死的棋.

    可是,确实是有变化了.

    那变化就是:从来没有动过的东侯,动了!

    东侯的全身全脸,其实什么也没动,除了......

    东侯耳朵后面的肌肉,忍不住抽动了一下!

    素帅心中一凛,举起的手又放下了.东侯并非蓄意暗示什么,而是自己都不知道的,下意识的行为,但这告诉自己,已到了生死关头!

    看到素帅欲动又止,勐帅眼中,陡然精光大盛,无法掩饰.

    北侯轻抚狗背的手,忽然紧了一紧,压得北极犬忍不住呜咽一声.

    西侯不紧不慢在棋盅里搅动的手指猛然停住,虽然并未抬头,一股精气突然暴长,扑向棋盘. 中侯张了张嘴,却又无话可说,左手微微一颤,一大节烟灰震断,尚未落地已灰飞烟灭,归为乌有.

    素帅的脊梁猛地挺直,朦胧之中,大棋盘已交叠在一张巨大的军事地图上,严丝合逢,吻合得如此完美.那历史的一幕幕,历历在目.

    一九三七.八.一三......

    他找到了生机,找到了杀技,找到了自己应在的位置,找到了一切!

    而在这一切的后面,是胜利,

    巨大的,辉煌的,费尽痛苦和牺牲才得来的,

    胜利!!

    本嘉明:本嘉明科幻系列(八):西门格勒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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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看不太懂。。。。。

      本帅为哈不用真人(真国名)+白话文?这样俺估计读起来会增加阅读快感1000倍,呵呵

    • 家园 本嘉明科幻系列(九): 大棋B

      (二)半兽人

      "以公元1945为界,此前的东桃族,被人种学界认定是半兽人社会;1945后经过外科手术和基因杂交,得以进化为智人社会.半兽人同智人的分别,不在于手工劳作的技巧,而在于人性的生灭."

      以上是联邦人文史的官方学说.联邦创始时,五老一走了之倒不失明智之举,因为地球重建,不但有土木工程,还有上层建筑,原先列国的文史哲掺杂一起,这一锅烂饭,五胡杂陈,百味纷纭,实在让人不得不溜之大吉.只留下五侯不必讲人情脸面,任劳任怨地打扫.

      东桃的战争记录,就成了头痛问题.列国时代长达数千年,其中没有一个社会是完美的,角落里一定有丑陋的病毒存在.而每个时代的领袖和精英,也总是利用手中的棍棒和舆论教化,尽量抑制多数病毒的蔓延,不管情愿不情愿,总要对外人,对后代讲一点天良和体面,塑造一个大致健康正面的形象.可是在东桃的那个特定时代,为了利用千载难逢的良机征服东国,不惜自上而下有意引导国民向恶,整体歇斯底里沦为禽兽,以至于原子弹下无冤魂都成了主流论调.要知道屠城杀降之类,在人类蛮荒时代司空见惯,但到了用抽水马桶的文明纪元仍乐此不疲,这样的人文画面,在全部人类历史之中,极其罕见,如何定性,成了统一编纂联邦教材史前史时的大争议.专家们久议之下,提出两套方案,其一是承认东桃人也是人,只不过当时集体疯狂而已,其二是不承认那时的东桃人是人,而是退化了的其他物种,因为人类生而高贵,是万物之灵长,断不至于如此丧尽天良.把那些事放到太阳下晾着,哪个人敢承认是人干的?!

      方案呈送五侯,弄得五侯直挠头皮,聚头运算的时间比模拟一次毁灭月球的超级核爆还要长,最后一槌定音:人类既然能够进化,当然也会退化,因此以第二方案为准,严禁让后人知道,人类也可以如此丑恶.

      自东桃武烈大帝桃太郎重开国政,维新图强,进贡于西洋,掠夺于东土,名为"补偿论",传之三代,到了桃三郎阿誉手中.这阿誉的野心气魄,还远大于桃太,毕竟手里的本钱,已膨胀了无数,想要"八荒一宇",征服全球了.可这阿誉别有一功,特会装孙子,后来于危难时高风亮节,卧薪尝胆,就差去舔太上皇老麦的大便了,亡国之君居然得一终老,也是奇数.

      阿誉在家道炎炎,如日中天时,渴望立不世奇功,于是革故鼎新,大胆起用新人,造就一代枣核军阀,全是寒门新贵.要知道东桃国的军政界,历来极重门第,布衣枭雄,得此机会出头,自然格外卖力.

      寒门一朝登天,总有如下特征.一是手段泼辣,历代公卿的子弟总要讲究脸面,再过狠毒也不如街头泼皮,翻脸快过翻书.二是贪得无厌,寒门权臣无祖荫可依,全靠自己手腕,转身看看后代,又多不如自己----一户人家三代出豺狼也不容易----因此总想多挣些功业金银,以荫庇后代.故此行事鲁莽不懂分寸,惟恐天下不乱,自己没有机会显摆,完全是穷凶极恶的嘴脸.

      而东桃的领导艺术,又隐晦到了夸张的地步,凡一群人的领袖,则终日端坐俨然,遇事模棱两可,局外人摸不着头脑,而他身边的近臣亲信,则能从一个眼神体会无穷深意,于是挺身而出,号令大众,而众人也心领神会,知道这是主子的本意,权臣反倒是傀儡,不然那权臣早已倒台,于是举国一致地跟从.一旦不幸事败,该臣子捐了自己这条家奴性命,包揽罪责,往自己肚子上划啦两刀便是,总之死无对证,可以撇清主子的罪名.而且东桃独特的不要良心的猪狗文化,凡做了坏事没给比自己还壮的家伙抓到,就是没做,根本没有良心,何来良心的谴责?

      有了以上几个方面的主客观因素,东桃开始有恃无恐,精益求精地做起禽兽来也.

      当时世界,兼有棍棒和文明的是一群列强,东桃好不容易也挤进了这个俱乐部.除此而外,世界各国分为两份,一是妖魔化的另类制度,如北国;二是弱智化的未开化民族,如东国.俱乐部的成员,天生可以宰人,而那两类,天生应该挨宰.所以在远东这张餐桌上,东桃可以唐而皇之地动别人的奶酪,列强幸灾乐祸地围观,绝不动一根手指制止----反正俱乐部内利益均沾,自己多少有份.

      无奈泼皮总是泼皮,狼子毕竟狼子,渐渐忘乎所以,连游戏规则都不要了,想独霸全球.以当时形势,东桃国制度占优,民众卧薪尝胆地发奋,进步速度快于东国;而国力军力,又远强于东国,时间完全在东桃一边.比起东国历史上两次被异族征服的情势,此次更加不堪,几乎已到了无力回天,拖延也无济于事的绝境.而东桃千年来吞灭东国的梦想居然近在咫尺,那份内心的焦灼,只有胃酸严重过剩的朋友,才能体会于万一.

      ......

      话说有那么一天,派出所副所长洋由基叼着根牙签,踱到了片警小誉的地头,跟小誉"讲数"来了:

      "你刚整完住北头的伊万,又把西屋的阿贵往死里整,过分了吧?"

      小誉正忙得一头汗,没好气地白了一眼:"我们俱乐部的宗旨,用我们东桃话翻译,就是'万邦各安其所',该宰人的,甭偷懒做好本职工作;该挨宰的,心甘情愿等着那一天.我这正忙呢,你捣什么乱?"

      洋由基忙不迭点头:"嗨嗨嗨,基本原则应该坚持.可当初定好的,凡宰人必须有国际监督,列强围观,这样才知道你捞了多少油水,我们也方便抽成.现在可好,趁着我们大伙儿在欧洲忙着,你要把阿贵拖到自家院子里关起门单独宰,不是单涮了我们几位大师兄吗?岂有此理!以前没把话给你说死了,是为了鼓励你为俱乐部出力整那些穷棒子的积极性.身为俱乐部重要股东,只要你眼中还有我们哥几个的利益,就能评你个民主开化标兵;现在敢自立门户,那就是现成的独裁法西司典型.我特来宣布派出所董事会的集体决定,阿贵的小命一定要保,不容你独吞,这金鸡下的蛋,该大家轮流捡,你还敢反了不成?贪心不足蛇吞象,你少拿一点还饿得死你?你再敢多踹他一脚,我立码断了你家的粮油供应,停了你的片警职务.奶奶的,连老子这个代理所长都不放在眼里了."说着说着,想起自己今儿个代表组织来的,洋由基的胖胸脯挺起来了.

      小誉这个恨哪,眼看千年等一回的机会到了,凭什么你们来插一杠?咱家老祖宗念叨这事那会儿,你们还都是树上摘桃的野人呢.想着想着,眼不由红了,他本来就已经到了走火入魔的境界,又架不住那帮败事有余的枣核军阀的渲染夸张,楞就没想到老领导不过是虚张声势,就为了多分他一份而已,索性一不作二不休,拼着自家的老本也搭上,饿死事小,失节事大,为了祖祖辈辈的心愿,小女子就刚烈一回了.一念及此,打袖笼里抽出把泼风尖刀,悄没声就捅在洋由基的肚脐眼里了.

      洋所长一向把小誉当自己人,前几年他踹进阿贵家,屠城烧杀,无恶不做,自己也装聋作哑,替他罩着的事儿还少哪----当然也没少了自己的好处.今天看他忒嚣张了,依仗跟他特铁的关系,好意出头来口头警告他一下,让他知道到底谁是老大,还不是为了他更好地成长,共建和谐社会?万没想到挨这一闷棍,痛得满地打滚,小誉又追着踹了好几脚.这时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阿贵奋力抱住小誉一条大腿,这才给了洋所长救命的机会,包好伤口又杀将回来.这时候没法再提小誉恩将仇报,那不摆明了坦白自己跟小誉不清不楚的黑金关系吗?于是高举正义大旗,阿贵畏畏琐琐给欺负得死去活来的一幕自然而然就想起来了.

      洋由基毕竟块头大,几招过后占了上风,把小誉这一顿海揍,惊天地而气鬼神.自己跟小誉这么要好,居然瞎了眼中了暗算,这口气怎么出都不爽,下手就更重,连新造的大炸弹都使上了,全世界整60年没明白为的啥,其实小誉最最清楚,那是杀鸡给猴看,从今往后胆敢背叛洋由基的大小跟班,就得是这般下场!要不人为啥不用在"寒果","月月难"头上呢,那都是外人,没一个伤洋由基的心伤得象小誉这么深的!

      这场由于分赃不均导致黑帮火并,迫使老大以革命的名义正义的理由消灭老二的全武行演出,因为选在酱肉园里,而被命名为"蒸猪缸事变".等尘埃落定,洋由基坐在缸沿上,抚着肚腩上那虽不致命却往好里改变自己命运的小疤疤,看着一地猪毛谋画将来:

      首先是自己天生命好,这么一打立了威,在亚洲也坐上老大的交椅了.加上自己在欧洲的势力,派出所老所长银吉利不退也不行了.幸好阿誉发疯发得早,那会儿自个儿一门心思在欧洲那档子事上呢,压根儿没想在亚洲动手,真要等自己抡拳头跟"得椅子"杠上了,小誉再冷不丁插一刀,那自己不死也得脱层皮.现在这两仗轮流着打,自己轻轻松松就赢下来了.

      其次是小誉太阴毒了,自己早怎么没看出来呢?我怎么说也只不过好商好量想多打点秋风,压根没想动他的主角地位,就已经给捅个半死.幸亏超级炸弹是自己后来才搞出来,要是小誉在开打那会儿就有了,那就不是自己肚皮抽掉点脂肪缝几针的问题了,指不定我老洋小命不保.看来小誉得永远留在自己身边看紧喽,要不然跑到敌人那边去,或者自己独立撒野,后果不堪设想.既然留在身边,为防不测,那还得阉了,永远不准练武带刀.怕就怕自己的后代,衙内做惯了,不明白我老洋今日的良苦用心,又被阿誉的巧言令色所迷,自己偷懒却把耍刀弄枪的辛苦活儿又交给阿誉,那就是摆明找死了,我家跟他家那是什么仇啊?核平之仇哇!

      小誉的狼子野心还算暴露得早,居然妄想用棍子赶着那帮跟小誉一样长个葱花鼻子的穷棒子跟着他一块儿造我们俱乐部'大蒜鼻子帮'的反,把地球划半喇去自己单霸着,美其名曰"共存共荣",也不想想他自个儿人品极坏,做事尽捡下三滥的,弄得一帮穷街坊不以他为荣反以他为耻,谁肯服他啊.也亏得他平时不积德,在葱花鼻群众中实在没人缘,实属丧家之犬,今个才能在我手里留条小命.他要真逼着穷棒子跟他造反成了事了,那也不成气候,那一群里就他一个会个三拳两脚,我这边的大蒜鼻兄弟,个个武功深厚,惹毛了一哄而上,擒贼先擒王,围住小誉暴打,早晚把他扳倒,到那时摁住了,可就往死里打了:你这是有组织犯罪啊,敢造大蒜帮一统天下的反,只能处以极刑,以绝后患,不把你玩到列岛陆沉,咱兄弟不敢走人.

      第三是新片警由谁干?这一片要没个自己人,那就给伊万那贼眉鼠眼的家伙给占了,不行不行.这回阿贵表现不错,虽说也是为了自己保命,但关键时候有魄力,有行动,立场坚定旗帜鲜明,虽说整体素质比阿誉差得远,可他救命有功,我新所长把自己人破格提拔一下,谁敢放个屁!再说了,阿贵脑子不好使,可家里人口多,死缠烂打时有股子牛劲,万一投奔了自己的敌人,叫人家用好刀好枪披挂起来,那也是自己一个可怕的对手,不如现在就笼络住为好.

      第四是原来的派出所落后于形势了,要改革,弄个新的,改叫警署吧,我欧洲的那两个拜把子兄弟,加上傻呼呼的阿贵,伊万也只好叫上,谁叫人家拳头大过巴斗呢,重新整个领导班子.总之一句话,我家这老大地位,要法律上肯定下来,世袭罔替,那才又过硬又过瘾.

      这第五嘛,黑社会企业化告一段落,现在家大业大,北美是总公司,欧亚都有分公司,得提倡点企业文化了.以前的派出所也忒糙了,仲裁审判连个章程都没有,光靠一把皮尺.但凡两家邻居掐起来了扭到所里来,拿出皮尺一量:拳围大的说话,拳围小的蹲下.话又说回来,那拳围可比胸围金贵多了,只能靠练不能靠整容手术弄虚作假滴.如今不行,有我老大罩着,大多数事情得靠嘴皮子对付,不能再打打杀杀的,再怎么整你们好歹都是我自留地里的葱,掐了谁都不好.所以经济仗可以打打,口水仗可以打打,其他能免则免吧.以前自己老在街上混不懂事,也就满足于考进派出所当"制服流氓"中的普通一兵,敢情一不小心伸张回正义,通街的美眉都哭着喊着找自己签名,感觉真好,可见以后耍枪弄棒得找点文化内涵,难怪阿贵家讲究"师出有名",面皮就是硬道理.

      第六条有点窝心,仔细评估投入产出比.居然发现好象自己在替阿贵打工.你想啊,阿贵是下死力豁出去打了,横竖皮外伤也不轻,可他天生是个书生,不但满口仁义道德,做事脱离实际不可理喻,兼且手无缚鸡之力,那阿誉可是头狼啊,没有我那钵盂大的拳头邦邦邦下去,光靠阿贵家血肉长城的精神原子弹,只有给狼一口一个吃光光的份儿,只不过吃得累点,吃完还得消化不良几十年而已,就象清朝初年那样.如今我是得了大头,可都是靠我自个的实力挣的,那阿贵赢得如同在云里雾里,那才叫天生贵命,无本万利,玩转融资操作.打住打住,再想下去自己非跳河不可.

      洋署长(改了制得叫署长了)正在那儿一丝不苟地作年度工作小结呢,这边厢阿贵也没闲着,正假痴假呆地往小誉身边挪着.那小誉给揍得脸如猪头,脑子虽然清醒却动弹不得,知道阿贵这一来必是死命要踹死自己,再掏掏自己口袋拿回点赔偿金,心想我命休矣.冷不防洋由基宣布阿贵入选领导班子,一下把两个都震晕了.阿贵赛似范进中举,立马癫了,想想自己潦倒了大半辈子,居然得遇贵人提携,无非生死存亡时胡乱支了几招,也不用怎么用功努力,就能脱了这一身烂污污的长衫,换上笔挺的制服跟仰慕已久的几位震耳欲聋的老大一盏灯下办公,小口袋里还能插两枝钢笔----列祖列宗总算开眼显灵了!既然自己上了档次,怎么也不能太小家子气了,叫远道来的同事笑话,再说洋大人把小誉收做贴身小厮了,可见旧情未断,打狗还得看主人嘛,老祖宗留下的好东西虽说叫俱乐部几位爷和小誉一起抢得差不多了,可今日我能如此发达也算光宗耀祖了,那些好东西就忍忍痛不要小誉吐出来了,谁跟他一般见识啊,投降的半兽兵也一概不追究了,养胖了礼送回家,这叫以德报怨,让那些洋人跌跌眼镜,娘希匹这才叫殃殃大国的气度涵养.

      洋由基在旁边冷眼看着阿贵走着走着,忽然挺胸叠肚,就地端起来了,看地上小誉的眼光也渐渐充满慈爱,知道他又犯病了,不由摇头叹气:就这么号主,前几年无人肯出手相助的时候是怎么熬过来的呢?我也是前世欠他的,我靠!

      是啊,在那"得道却莫名其妙完全无助"的最艰难的岁月里,东族是靠自己仅存的力量和脊梁怎样地熬下来的呢?不如回来看看素帅面对的这局大棋.(三)逆锋之志

      当勐帅眼中陡然精光暴射的时候,他并不是自动起了杀机,而是被逼出来的.逼他的,正是素帅,只是素帅完全沉浸在对棋局的大发现中,浑然未觉.

      西王母对五帅有极精到的评语,勐帅那句,便是:

      勐帅一出,三军如虎.

      而对素帅,则是:

      一现杀机,当者披靡.

      素帅是个老好人脾气,可一旦杀机毕现,一旦......

      当年在第三舰队当游侠时,他的赫赫战功,连小诸葛勐帅都自愧不如.

      今时今刻,素帅的身后淡淡浮起一层血红的雾气,略一游移,忽然奋张,呼地向棋盘扑来,就连坐在前面的东侯,也被带得衣襟微动.而东侯如老僧入定的脸上,忽然有了一抹亮色.西侯的劲气也起,但在素帅身后,离棋盘稍远,方欲扑前已被素帅的杀气所阻,化成浪潮层层,后继无穷的气势.

      气在意先,意在子先,必有杀招!

      棋盘的素帅一侧,已有三股肃杀之气纠结酝酿,仿佛撑得棋盘微微鼓向自己一边,勐帅不自觉地强项相抗,因而精气大盛,但自己一人之气,后继终究有限,说不得只好逞强一试了!

      勐帅收摄心神,凝望棋局.对手必有一招极凌厉的生死劫杀,现在优势在我,气势也勉强在我,素帅又何能有这反败为胜的一笔呢?此刻西侯暗暗偏向素帅已见端倪,但只要我操胜券,他还得乖乖来帮我,这就是铁定冷酷的丛林法则!

      素帅已浑然忘我,全身心融入了棋局之中.整个盘面就象一张大地图,上北下南,左西右东.勐帅已在盘面建立了牢不可破的优势,自上而下的进攻已做好了充分准备.由于只占边角,不计较实空,因此布局扎实紧凑,几乎无隙可乘.如果自己一味被动应战,只会步步在他算计只中,掌控之中.他的棋力胜己一筹,让他随心所欲,每多走一步都会增加一分优势,只有打乱他的如意算盘,才能在混乱中等待对方犯错,同时主动进攻也显示自己必争的决心.就这么干!

      黑子沿右边框一路下行,如同一把尖刀,锋刃渐渐变窄,到了刀尖处,果断地向下一跳,又孤零零地布下寥寥数子,构筑了一个坚实的三角洲,向周围团团围聚的白子骄傲地示威.从这里自右向左横贯,就可以直指棋盘的中枢----天元.素帅决定先收拾这个角落:一来以正视听,让观战的第一舰队弟兄们不致失望;二来利用勐帅无意在此开辟第二战场的机会,抢得先手;三来此处离白子大部队较近,便于从容施展.

      当白棋向这孤岛尖出时,勐帅先是愕然,既而震怒:竖子敢尔!居然敢太岁头上动土.好,我就陪你在这儿玩玩.原先已精心策划的自北而下的进攻计划立刻押后,勐帅落子如飞,临机在东部增援孤岛,伺机反扑.素帅的棋力确实稍逊,即便抢得先手,自己的大后方又近在咫尺,但在勐帅的全力施压下又渐渐居于劣势.素帅攻击不够有力,眼睁睁看着勐帅补成净活,已经牢不可撼.此时,素帅的先手尚未尽失,选择权仍在他这一边:是一击不中立刻在此处收兵,还是继续投入纠缠?

      此地已接近白棋的神经中枢,轻开战端,国家领袖都会颠沛流离,况且勐帅汲汲于自北向南入侵,在此应战只不过是被动接招,为了面子又不能主动退却,你要收手他正求之不得,因此这是个轻松的下法.但素帅劲气已展,同先前的犹疑畏缩判若两人,冥冥之中仿佛当年独肩重担的伟大领袖已附着在他身上:他果断地拍出白子.

      勐帅错鄂地瞪大双眼,头不由仰了一仰:在靠近白方中枢的战场同我放手野战,他难道疯了不成?他的棋力远不如我,投入越多,损失越大,也罢,我索性也投入全部力量,在这里耗完他的有生力量,就近一举直破中枢,尽早结束这局棋.

      西侯慢慢抬头,瞄一眼棋局,没头没脑说了句:"我不如他."

      "什么?"中侯手一抖,这才发现雪茄快烧到手指了.

      "赛前东侯告诉我九个字三句话.头两句是:七十手,必有杀."

      "那第三句呢?"中侯好奇心大起.

      "第三句,我硬从他嘴里撬出来,至今不能相信,看来,或许不得不信......"

      棋局东部,两人寸土不让,抢着投入重兵,双方的注意力完全集中此处,纠缠扭结,慢慢生成两条大龙.素帅吃掉对方的计划落空,又有被绞杀大龙的危险,不得不且战且走,向中腹退去.勐帅夺回优势,又穷追不舍,索性放弃南下计划,由孤岛出发,西进直趋天元.但钻得越深,三面都是白棋,阻力渐大.素帅也明白力不如人,就稳扎稳打,诱敌深入,直到自己有数倍于敌的优势,才趁敌骄纵时果断反击.这一等,就等到了"血战天元庄".

      史上对东国的征服,两次都是自北向南席卷,这是由地理环境决定的,同时这种打法,征服者拿下一块经营一块,始终背靠后方.而南方东族残余力量由一道天然屏障退入下一道天然屏障,渐渐被窒息而死,完全没有反手的机会.现今技术条件不同,敌国巢穴又在海上,由东部登陆直接向西贯穿,也可一试.但这样一来对入侵者是一大败笔,因为东族的人心,已在战前凝聚,同仇敌忾之气直上云霄,东族已不再是一盘散沙,而是一块坚石.敌人妄想直捣中枢,以最短时间最小代价吞灭东国,就被迫军事冒险,以电钻入石.如果石质脆弱,各处闻风崩溃也倒罢了,偏偏孤岛会战时,东国各地军阀以国为重,服从中央,悉出精兵会师杀敌,军心之固已决非昔日可比.东桃利令智昏,又长了一颗小处精明过人,大处愚不可及的猪头,这么明显的事实都不敢看到,已经走近了强势之末,日落黄花的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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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本嘉明科幻系列(九): 大棋C

        在孤岛地区,东国领袖不顾一切地投下全国精锐,迫使东桃动员全国,自漫长的海上运输线增援孤岛的区区五千守军,以维持东桃军不可战胜绝不退却的神话,一举一动完全在东国的指挥之下,不知不觉落入了巨大的战略口袋之中,南下计划彻底搁浅.自此时起,东桃在东国土地上的陆军被人为分成了三大块:东北部用以提防北国,长期闲置等死;北部军准备最充分,自认在东国作战经验丰富资格最老,却被大本营无心指挥而无所事事;中部军自孤岛登陆,四面是敌,在大本营眼中分量最重,寄予厚望,这三块各由一名大将指挥,互不卖帐,始终没有捏成拳头,以至血战天元庄的危急时刻,居然由大本营派出一位少将作战部长,以钦差大臣身份凌驾于中部军北部军两位大将之上,才能勉强统一协调.骄兵必败,可见不是空话;残民以逞,当然寿数该绝.

        而东国方面,不但有一位担得住的统帅,更有将星璀灿,出了好几位顶天立地的民族英雄.其中值得大书特书的,是起自西南边陲的文武双星,指挥了整场会战,演出了血战天元庄轰轰烈烈的好戏.而统帅知人善任,敢把全国军权悉交自己当年的敌手指挥,这份心胸气魄,已大胜小肚鸡肠的东桃一筹.

        天元庄一仗,东国以弱抗强,居然还敢铁壁合围,不惜巨大牺牲,活活剜走了东桃整个师团.当真有于敌百万军中,拍马上前取上将首级如探囊取物之气概.东桃自维新建军以来,从未有如此惨败,而且居然败在三个月就应该投降的东国手里,不但东国举国大振,就连大洋彼岸持牌待出的风险投资家看东桃的眼光也从此有些异样了.

        东桃居然在必胜的棋局中,走出这一连串昏招,活活败坏一局苦心经营的好棋.它的寿数,尽了.

        勐帅怒目忿张,几乎不能相信眼前的景象.攻到天元的黑子,已成强弩之末,竟被白子分割吃掉了一块!这一块,虽说于大局尚无影响,但,这是临近第100手了!

        黑棋之势,就此颓丧!

        "其势已尽,空守其形,复有何用!"西侯举目,精光暴射,右手瞬间自棋盅抽出,一颗棋子疾飞而出,射入几上一个西侯喝空的水晶高脚酒杯中.棋子入杯,急转不停,铃铃之声,响彻寂然的大厅.

        勐帅双目赤红,面如死灰.

        素帅不曾回头,嘴脚微微含笑,终于如释重负.

        东侯又回复"空山鸟飞净"的悠然.

        北侯的连鬓胡子,抖了一抖,不知道是笑该笑之人,还是笑当笑之事.

        中侯一片茫然,恍惚中只听见西侯喃喃说出那最后三个字:

        "弱杀强!!"

        谁都没有去看那颗棋子,谁都知道那颗棋子.各本天良,就该是那颗棋子!

        (四)胜利者的苦肉计

        大厅里一片沉寂.人人在品味这大喜大悲.

        晶莹洁白的棋子静静卧在杯底,玉面上沾着残酒,犹如带血梨花.

        南侯不知何时来到了北侯身侧,紧了紧身上的斗蓬,漫声道:"这一局棋,当真匪夷所思.勐帅自北而下,如同以大锤砸石,使的是蛮力实劲,即便巨石不碎,大锤不过反弹,不会损毁,可以蓄力再砸.而自东向西横贯,则是以电钻钻石,使的是巧劲,力气钢材都能减省很多,但万一不能如愿,钻头也必然赔上,不过区区一个钻头,原也不伤他的元气.本来这样的战役性胜负,对大盘并无大碍,所谓胜败乃兵家常事而已.偏偏我们老西蓄势已久,只等这最后的筹码来决定天平如何倾斜.

        "纵观全局,这大厅之中,西侯掌握主动,要帮谁,何时帮随心所欲,百无牵制;这盘面之上,勐帅掌控主动,何时进攻,如何进攻收发由心.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素帅力不如人,正是那个待宰的蝉而已,可走到最后回头来看,却是素帅在无形无力之中,收拾大局,引导一切,取到了他所能取的最大利益.他虽然赢棋,棋力并未大涨,纯是借力打力,让勐帅和老西迎头撞上,他不过打打下手.四两拨动千斤,如愿以弱杀强,确实神乎其技."

        北侯不由一讪,只这一讪,已是须眉皆振,豪气干云:"我也好棋道,虽不是这一种,但天下棋艺其实相通.东侯预言弱可杀强,并不夸张希奇.因为东侯不但看棋,也观行棋之人,所谓势在棋外而已.西侯的算度绝不逊于东侯,每每对弈却输多赢少,正在于此----他不理解在这比拼实力的游戏之中,运用实力的是人,而且是一群各打算盘的人.如果没有我们这位打秋风打得天下无敌的老西来搅局,东侯必预言勐帅获胜,因为盘面清清楚楚,无可挽回.在硬力量的现实世界,正义悲情同仇敌忾只是附在骨头上的肌肉而已,没有骨头,不过象一堆好看的水母.而唯一的骨头,就是军火装备,杀人的刀.当年我国的那场卫国存亡之战,如果不是抢在战前完成了重工业升级,在"四大林各乐"显了点狠劲,谁会来帮你,你连利用价值都没有.我初出道时,父亲提醒我多研究东侯的家史,因为我们两家紧邻,串门纠纷都不少,挺熟,我家的行事风格同他家不同,所以容易客观看待.

        "于是我仔细研究,结果却总是令我迷惑不解.东国行其国事,千万不要听他讲道理动机,而应只看他的反应.因为他讲出来的道理,不但他自己未必全信,而且以我的逻辑思维而言,往往莫名其妙.我自以为找到了答案,那就是东国的政界,叫做朝廷,纯由文官把持,而文人当官的选拔,由科举为表,人情裙带为里,这其中可以做假舞弊的地方,防不胜防,而且事后没有拆穿的风险,伏尸千里的大败居然也可以妙笔生花变为大捷.因此语不惊人死不休,公然指鹿为马,做事敷衍了事,这三种弊习千年不改.而西方的大事,取决于马上的国王和旗下的骑士,骑士想要服众,纯靠生死相搏的较量,来不得半点浮夸.因此以西方的务实理性,看东方的宫廷政治,等于拿着秒表卷尺研究化学反应.

        "而且科举制度,实在是人类最早最成功的全民彩票运动.其中的一二三等大奖通常内定瓜分,各有热门选手,而那一大筐鼓励奖,把持大权者不屑一顾,升斗小民侥幸还有机会.你只要收敛占山为王的野心,泯灭独立思考的灵性,熟读经书若干卷,就等于手持一张小小彩票,静等四年一度的开奖.每次开奖,总有几个布衣子弟因为福至心灵,用了某一句前人经典,正挠到考官或是彩票公司CEO皇帝老儿的痒处,一举得中,传为奇迹,吸引更多有志青年下期加入----所以我一直怀疑那种'朝为读书郎,暮登天子堂'是不是彩票公司有意炒作,树俩标兵做广告.科举制度并非最大限度地搜罗人才,相反摈弃了更多更健康的人才,它的好处在于让人麻醉神迷,静等自己应得的命运而非发奋改变命运.

        "能够捣鼓点动静的知识青年摆平了,下一步是广大群众.东国人非常喜欢'报应理论',如果自认是个善人,又自认被恶人欺负了,就更加努力让自己处在值得同情的善良弱者地位,开门团团作揖,关门诵经念咒,指望贵人来帮,得道多助,再不济就盼老天报应不爽,一个焦雷劈死仇家.假若不幸天谴未到,那恶人过了八十无疾而终,那也是自己勤修善事,从未松懈,感天动地的结果.至于说苦练武功,以暴抗暴,去把那恶人一刀劈了,不麻烦天王老子动手,那是想都不敢想的----现在失业率这么高,你把老天爷的本职工作给抢了,就不怕下一个焦雷劈到你啊?

        "东国人不但笃信有天道,而且极其依赖天道,窦娥有冤,就该着老天下雪,不能由着百姓翻案.这种哲学思想贯穿历史的始终,深刻影响他们处世待人的方式,作为国家也不例外.我们看这局棋,人人都联想到东国这段历史.东国最终是战胜国,却为何执行以德报怨的国策,过份善待罪行累累的东桃降军,简直有曲颜奉迎的嫌疑.孔子说,应以德报德,以直报怨.而以我北国的天性,则是以怨报怨,狠狠报复才叫痛快.大战时,敌军杀了我们两个游击队员,卓雅和舒拉,她们被我们树为国家英雄,结果局势翻转后,那支敌军部队企求投降,我军拒决,非要杀个干净不可.等打到敌国首都'脖领子'时,我军更是不惜代价,利用这最后一战大打出手,都收不住枪了.不把你夷为平地,你都不知道自己得罪了谁.这才叫江湖壮士,快意恩仇.我抽完了你丫的还得告诉你,这可都是为你好,省得好了伤疤忘了痛,又妄想卷土重来,那对谁都不好,你还得多死一回,何苦来您哪.

        "所以孔子说以直报怨,我就已经有些撇嘴,假惺惺干嘛呀?等看到蒋公鼓吹以德报怨,我差点死机:这是不是有病啊?合着自己人横死,就不必怜悯,敌人一投降,躺地上等挨抽呢,就该发善心?你这叫贱嘛,别说脑筋清楚的盟友看不起你,敌人也不会服.服了你他都掉价不是?

        "我把答案滔滔不绝跟父亲一说,他老人家沉默良久方说:为政贵在自明,有些大节处要你自悟,教是教不来的.东国以弱胜强,能从不可能中逃出生天,这样的政治家怎么会紧接着又下一步昏招呢?东国历朝皇帝,均以法家之术治国,对国民的教化,则鼓吹儒家理学的虚伪一套,所以他深谋远虑的一招,却不得不冠以愚不可及的借口,用来摆平国内那帮冬烘道学家和差不多一样冬烘的国民.要明白此事,你先要搞清楚三件事:一,北国为什么一定要抢攻'脖领';二,西国为什么自此次大战后士气颓丧,被人讥为钢多气少,再也无从振作;三,在'大家拿'开的奎北刻会议和伦肯计划."

        南侯沉吟:"前两条先搁一搁,这伦肯计划,我也清楚.43年,'哭儿四客'坦克大战结束,千年帝国战败.这一战非同小可,因为千年帝国靠坦克和潜艇起家,他在'四大林各乐'失败,只能算传统陆军的失败,而此败则说明在他最擅长的机械化陆军上也玩不过北国,黔驴技穷了.于是8月20日,裘急儿和罗师傅赶紧在奎北刻聚头,商量是不是该倒打一耙,联合千年帝国转而攻打北国.道德正义当然可以摆两边,只有永恒的利益才能决定一切.伦肯计划和霸王计划同时交给盟军总司令小爱,将在外,可以便宜行事,帮谁打谁,不过是翻云覆雨而已."

        大棋局上,勐帅尚在苦斗,西侯也不得不全力以赴,素帅反倒退而清闲了.北侯的视线,转向心目中遥不可及的北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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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LZ是国粉?

          东国以弱胜强,能从不可能中逃出生天,这样的政治家怎么会紧接着又下一步昏招呢?

          老蒋“以德报怨”之后,只用3年多的时间,就完成了从大陆到海岛的滚动。“政治家”?LZ这个玩笑开得有点大了

        • 家园 本嘉明科幻系列(九): 大棋D

          (五)煮酒论雄

          一间深邃高敞的大厅里,空无一物,只有一张孤零零的长桌.长桌一头,有一把华丽的高背椅,双头鹰和安德烈旗的浮雕精致绝伦.椅上端坐一位老者,须发皆白,面色亮润.他的头顶,有华美的枝型吊灯;吊灯之上,是厚达千米的岩层;岩层之上,是高加索肆虐的狂风.

          桌上一溜十个小水晶酒杯,每个里都倒着清冽的白酒,不过依次减少,到最后一杯,只有浅浅一底.老者嗜酒如命,又不能饮之辄醉,只好出此下策.

          老者端起头杯:"瓦佳,世上一国,想要永葆武力强大,必须依靠三条.其一.和平年代,百姓崇尚体育和科技,政府热衷惹事生非,找找小国的茬,动动筋骨,国家资源有效配置,这就有枪了.其二,坚信自己永远正确,办法是找个大致还行的价值观供起来,从此以后不问青红皂白地誓死捍卫,这样才能保证有源源不断的热血青年,这就有兵了.三是狠狠报复,天下没有永不失败的军队,打败不要紧,翻身过来就残酷报复,找回面子,找回自信.军队个性不会被弱化异化,这就有铁打的营盘了.当年我们为什么抢着要打'脖领',不惜再用兵二百五十万.这么残酷的岁月,死里逃生活到这一天,就等胜利了,谁还愿意再去死啊.就这么着,又多死三十万我们的子弟,为什么?为国家,为军队,为永葆武力!

          "换了东国,到了这会子,高风亮节还来不及呢,赶紧屯兵郊外,扫地打水,秋毫无犯,苦苦哀求:你就成全了我这一回,感情真挚地投降了吧.红花还靠绿叶扶,没有你这绿叶,我红花怎么青史留名,圆满演完仁义之师王者之师的谢幕呢.任何战争,其实同足球赛一样,分为上下半场:上半场,依着各自教练的气魄,有板有眼地开打,争个高下,等到了中场休息,大家心里已经有数,下半场就纯是为将来而打了.我们围了脖领不打,或者交给西国军去顺利占领,都能省下双方百把万性命,何乐而不为?这一仗已无碍大局,就是为将来打的.要把国家军队的尊严找回来,另外等和平了再忙逮人报复的事,清平世界容易被人垢病,不如趁兵慌马乱,大开杀戒,一切都有开脱.而且我杀你杀得堂堂正正,大家刀枪在手,我也陪你死人,毕竟我是胜者,我已经让你们死得像个军人而不是一串捆起来的耗子,你还要我如何宽大为怀?像东国那样失心疯当东郭先生吗?!"

          第二杯.

          "第一次环球大战和第二次环球大战为什么相隔如此之近?因为一战过后,战争的策源地,得椅子,基本没有受到破坏,只不过力竭屈服而已,一旦缓过气来,仍是一条汉子.他的社会精英阶层,原封不动地保存下来,重工业也没有被拆走,只要新一茬少年成长起来,武力仍旧强大.而两个一次大战的战胜国,又有点忘乎所以,一再刺激羞辱于他,逼得他奋发图强,拥戴敢于说不的独裁者,以至于短短二十余年,世界又遭荼毒.那么为什么一战方歇之时,战胜国没有趁机把他大卸八块,永不翻身呢?因为还要靠他来防我北国,害我北国,灭我北国哇.那裘急儿在一战后当面训斥 得椅子 的外交使节:你丫的傻帽么,谁叫你两条战线开打,那会儿你要是专打北国,我这儿就会赶紧拉住发来嘻停战,给你们送水送粮支前还来不及呢.这就是西方文明诸国,抱成一团,对我们是必欲除之而后快哇.

          "二战打到下半场,人人为没有了得椅子和东桃的战后世界做打算,等我们差不多赢了,西国也急急忙忙登陆抢地盘了.等我们逼近脖领子了,他们又来劝架了,我呸!我们为什么要发善心,跟东国一样傻得只懂仁义道德吗?我们就是要打断它的脊梁骨,消灭他所有的社会精英,荡平他的都城,打出我们的威风.让我们的边界,从此安静几十年.这种事情,别人会替你做吗?现在你应该明白东国领袖装傻扮呆,以德报怨的道理了:他也恨不得像我们一样手刃仇敌,打烂他东桃的坛坛罐罐,使自己的卧榻之侧,从此再无恶邻----可是他做不到啊!

          "面子上,一个是顶天立地的战胜国,一个是倾家荡产的战败国,可真的比比家底,东国仍远不如东桃啊.打个比方,假如西国撤兵,委托东国管制东桃,他搞得定吗?区区一个苔丸,他就能整出个鸡飞狗跳的二二八,进了还死不服气的东桃,真的再掐起来,东国一定丢人丢进太平洋----人都被你人民战争整嘛样了,他就不会学来对付你啊?啥叫一亿玉碎啊?都到这节骨眼上了,是骡子是马你都还骝不过人家呢,不是猛龙不敢过江,在这边岸上你再硬扣人家几十万降兵,苦力地干活,整死个三分一,有什么意义,又打不断它的脊梁,不过掰断它一根手指,白白硬添上两国之间的一分戾气.二战后的东桃,正如同是一战后的得椅子,只是力尽屈服,不曾伤筋动骨.如果你学那银吉利,发来嘻,不掂掂自个的斤两,不知好歹地逞强欺它,于未来国事何益?这种整整降兵的活儿,也只有我北国能行,我有这本钱,整都整死了,你怎么着吧你?记住!你有了实力,才配提 '宽容' ----没金刚钻在手,玩什么虚的啊?"

          第三杯.

          "但凡征服者要想低成本地征服一个比他人口众多的国家,唯一的办法是显过霹雳手段后,赶紧主动妥协,马其顿的'压力比山大'大帝打败了波斯,立刻组织两万军兵娶波斯女子,行集体婚礼,侵略者变了上门女婿.其他元蒙满清更不必提.西国出于一国私利,想单手管着东桃,偏偏烟波万里,只能低成本占领,不然赔不起这份家当.所以老麦进了洞井,赶紧把阿誉扣做人质,装模作样审了几口战犯,该吊的吊了,该劏的劏了,楞不敢动阿誉一根毫毛----他要敢'做'了阿誉,第二天老麦这身好皮囊就该洒地里喂小麦了.等阿誉礼服笔挺地登门拜访老麦,老麦礼送出门的大照片在东桃报纸上一登,埋伏在负虱山上的武工队不由喜出望外:靠!连这样的鸿门宴都能活着出来,咱皇上真不愧真命天子.当下对着御照干嚎几声,抹把鼻涕,三八大盖往红薯地里一埋,下山领良民证去也.

          "老麦精打细算,自以为做了笔好买卖,却不知赔光了老本.西国当兵的不是丘八,心里明镜似的:得椅子那边,该死的都死绝了,咱弟兄的血算没白流,值!东桃这边呢,远的不说,在肥驴膑整死咱多少降兵,好不容易赢了,连扬眉吐气毙他个总头子都不敢,当初骗咱们上火线时怎么那么正气凛然呢?呸,老子抱着革命理想替你卖命,合着你拿老子的命卖钱哪!西国的百姓,打小喜欢匡扶正义,又人人有配枪练武的自由,从来不怎么把政府放在眼里:你号召参战,我去了,那是大爷我喜欢,还真不是卖你面子,政府你他妈算老几啊.所以瓜岛也好,流黄岛也好,打得有声有色,气壮山河,堪称'钢多气多'.等最后谜底揭开,哪有什么扯淡的无条件投降,纯粹是有条件投降.从此以后,西国军队的精神面貌为之一变,彻头彻尾的'钢多气少'了:为国家尽尽义务,还成,要我慷慨赴死,你玩去!炮弹打光了,担架队到了,再钻坦克里冲锋!"

          第四杯.

          "每次大战,有如高手下象棋,就是个互相兑子,简化盘面的过程.二战前各种势力错综复杂,争相发言,战后汰弱存强,简化为两大强,一中强(银吉利)的局面.而西国一帝罗师傅确也过人,他领导民主党建立起一套比自有实力略矮三分的外交策略,笑嘻嘻地舞动大棒,不知不觉保了战后数十年的和平,直到共和党内出了某位衙内,觉得这种跪式外交实在憋屈,有辱他金枝玉叶的体面,罗氏统一战线这才寿终正寝,不过这是后话.

          "且说罗师傅觉得三强共和,易起争端,不如掺点沙子,和和稀泥,才皆大欢喜.战前的大矛盾,其实有三,一是生存空间之争,是殖民主义的延续;二是大蒜鼻子帮同葱花鼻子帮之争,东亚渐渐有分庭抗礼之势;三是意识形态之争.战后,前两个矛盾策源地被消灭,只剩第三矛盾,寰球同此凉热.罗师傅心知肚明,银吉利在欧洲并不招人待见----但凡欧陆没有出现足以威胁他生死的势力,他是基本不关心欧陆的,等他有兴趣了,也不外是挑拨离间,损人利己.所以欧陆得出个代表,也就非发来嘻莫属了.原本得椅子是抵挡北国的一堵墙,现在此墙不再,只剩半喇门板叫做'西得',怎么着也得要发来嘻当个门栓哪.亚洲也是一样,得堵住北国势力的蔓延,只有提拔一下东国了.可是东国老毛病太多,学习进步的速度远低于东桃,虽然态度端正,手脚实在不够麻溜,所以得把东桃完整无缺保留下来,一来作个后备,二来提醒着点东国,免得他得意忘形,别以为自己是万顷地里一根苗,万一将来东国翻脸,放东桃出来龇龇牙,就够那帮纸上谈兵的道学先生恶心半天了.这才叫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第五杯.

          "历史不需要假设,可我们透过迷雾看去,又可以清楚罗列历史的脉络.如果当年在紧要关头,东国孤苦无助,向东桃屈服,世界将会怎样?这三大矛盾中,第一矛盾会立刻退为第三矛盾.由于西国为首的阵营尽全力也只能一次解决两个矛盾,那么历史必然如此发展:西国立刻压银吉利向千秋帝国遘和,彻底牺牲已经战败的发来嘻及一切欧陆小国的利益,诱使千秋帝国集全欧之力攻打北国.同时,西国集中所有帮手,如银吉利,贺蓝,袄大你鸭,趁东桃在东国立足未稳,全力围攻东桃治下的'共荣圈'.罗师傅最怕的,就是东桃征服东国,东国的死活不在他眼里,可东桃的壮大却是所有大蒜鼻子的恶梦.这个时候,千年帝国的嘴脸,反倒十二分的可爱了,因为他也生个大蒜鼻,再怎么也有个商量.而我们北国被归为异类,从来不在他们大蒜鼻子帮的正册之内,更何况又有这意识形态之争.

          "北国和东国,历经前所未有的苦难和牺牲,终于笑到最后,天时人和固然有所助益,自强不息才是根本.这民族的脊梁,由伟大的统帅和更伟大的人民组成.自工业革命以后,文明的欧洲,也就是老欧洲----西欧和中南欧,实质上成为全球的中央帝国,世界文明科技的重心所在.各国名为列强,等于是一个个省,爱国热情强着呢.只有他们时不时组些联军,四面出击,而挨了打的,必是野蛮未开化之生番,活该.偶然个把有良知的大知识分子对烧了东方一个园子鸣不平,一般老百姓可都支持得很,趁乱可以捣腾点文物啊,哪次打仗不是发财啊?

          "一战等于是帝国内讧,西方极乐镇里的街上群殴:叔伯兄弟们,打得差不多就歇了吧,帝国可不能亡喽啊.可是二战全然不同,镇外大森林里的'吃人生番'被欺负得忍无可忍,返身打进镇子来,中央帝国第一次受到外力愤怒地一击,就老不争气地轰然倒塌,闯祸的汉斯被打断了脊梁骨,撕成两半趴在那儿,其余的叔伯兄弟们也屁滚尿流躺了一地,眼巴巴地瞅着自己当初十分看不起的远房老表,指着他跨海过山,来保一保自己的脊梁和屁股蛋子.于是老欧洲的绅士体面连同身家实力一起荡然无存,真正斯文扫地.在北国和西国的角力之下,欧洲像是两个相扑选手脚下的冰层,被踩得四分五裂.世界的重心由欧洲转移到了欧洲以外,遥遥相对的两个强国:直到一战结束仍然被边缘化的三个后起之秀中,东桃被打趴下,西国北国成了天平的两端,谁有资格在这天平杆上游走,谁就能成为四两拨千斤的老三.三国时代渐露端倪.谁还能当这第三国呢?天下之大,只有东国."

          第六杯.

          "东国恰在此风云际会之机,出了两位伟大的民族英雄,相互传承,铸定根基.蒋公保国不失,改造了社会上层建筑,让知识分子能呼吸到西方的气息,替换肺里道学的霉气,确立了江湖五强的名誉地位;毛公展强梁手腕,改造了社会基层,又从北国得来武林密籍,造出了两弹一星,同北国西国各对了一掌,居然不落下风,气势上更盖过两位大老,逼得他不敢再有后招施展,由此建立了江湖老三的实际地位.当时想抢老三这个风水宝位的,还有一个'饮肚'.

          "二战正酣之时,银吉利迫不得已,承诺战后解放一干家奴,换他们停薪干活,共度难关.仗打完了,众人要求兑现期权,树倒猢猻散.自由了,头天大伙挺高兴,第二天就不行了,被管惯了,分了家不知怎么单过,挺想念组织关系的,就推书童'饮肚'当头.大伙念叨这厮不简单,虽又软又散,当年一个回合就被老庄主手到擒来,捉回庄里,但二百年陪员外读书,也算识文断字,脚还踩在草根阶级,脑袋已经系出名门,满把自己当回事儿了.所以穷棒子组织农会,他当了理事长,东国领袖已经换了知识化的农民毛公(紧记,不是农民化的知识分子),乐呵呵凑凑洋热闹,当了副理事长.

          "可是'饮肚'被管了二百年有余,养成两样大内总管的毛病,度量狭小和手段阴暗.东国毛病虽多,偏偏倒了的骆驼架子在,一贯主子派头,再潦倒时也没沾过这两样.'饮肚'觉得一山不容二虎,得压下东国一头.可存在的就是合理的,东国在农会的地位,是靠一刀一枪拼了老西国挣来的.'饮肚'不敢在两位大老头上动土,挣回一个同样的功名,就打东国的主意,没事找碴,借了老主子当年留下的一点猫腻,硬在后院宅地基的分界上和东国夹缠不清,想当众掴东国一个耳刮子.只要东国傻傻的以大局为重,忍了不还手,那就是怕了我这硬茬,以后就能正大光明改名叫'硬肚阿三'了.

          "有道'不是猛龙不过江',毛公自比聚义厅的晁盖,讲的是面子比命重,外加仗义疏财.什么时候国土是面子了,那是一寸不能丢,死人如麻也在所不惜;什么时候国土是财货了,那是仗义一疏,何妨遍散天下.偏偏这个争老三的时候,国土当然是面子.毛公给缠得不耐烦,一个扫堂腿,那'饮肚'栽倒了再没缓过来.毛公的强项,不在建设,而在不肯被人欺负,乐于斗争,善于斗争,再加一点革命浪漫主义,其风采遗世独立,千古绝唱.二战三雄之中,罗师傅及时辞世,裘急儿被国人赶下台,晚年固执武断,为冷战的兴起煽了不少阴风,可说晚节不保.这三雄的继承人武功大大不如前辈,基本不在才比三雄的毛公眼里,要打要哄,收发由心.桌子总要三个脚,欧洲已经崩散,说不得只有毛公挺身而出来凑数.可是那个年月,势利眼的标准有些偏颇,就看你能不能上街打,敢不敢上街打.所以东国这个老三,并非全能季军,于经济建设上捉襟见肘,有些难为情,总体类似于泰初时希腊诸邦中的斯巴达,百姓穷朴而尚武,民不畏死,战力惊人."

          第七杯.

          "既然讲完了蒋公为何不能以怨报怨,现在也不妨讲讲毛公的敢打就打.东国对'饮肚'的反击战,打得完美无缺,后世网上谈兵,抨击毛公胜而自退,实在有些偏颇.此战自领土问题而起,瓦佳,我们就先讲什么是领土.

          "领土,是一国的不动产,是国家整体财富中的一项.文物财货,是一国的动产,等于是金银细软,容易流动.文物的所有权,要追本溯源,找第一创造者,除非是他自愿送出.领土的所有权,则千万不能死抱一本历史烂帐,而只能看最近代的因源和诉求人的实力:因源决定现状,实力决定将来的归属.地缘政治学就好比一个称职的税吏,只会斤斤计较你这一年的收支各项,不会关心你爷爷当年是穷是阔.

          "雄浑的远古时代,确有雪山狮子国,有如斯巴达威胁璀璨的希腊一样可以轻易威胁汉唐.而世界最高的驼峰,不过是他境内的八百里风景,山南山北,尽属他一国.在冷兵器时代,兵丁讲究壮实,巨人最受欢迎,所以人口稀少的马上民族那么威风,你人再怎么壮,壮不过一匹马吧?可到了热兵器时代,兵丁讲究皮实,矮小不打紧,能扛枪就成,你再怎么人强马壮,壮不过一颗子弹吧?而举世的兵,最最皮实的,北国和东国是并列冠军,任你怎么造,真扛得住,人口又够多,军火也还跟得上趟.所以到了二十世纪初,当年豪强的马上民族都到了遭报应的时辰,狮子国也不例外.此时南有银吉利自'饮度'而来,北有大东国,大国势力膨胀,夹在大国之间的小国,如同挤在两个大齿轮中间的鸡蛋一样,再也无法苟且,纷纷崩裂飞溅.狮子国因为主要在山北靠东国一边,因此投靠东国,大山虽挡住了银吉利北侵,却也无法再保全山南地域了.'卖颗马粪'那贱人凭空划了道线,这线完全无视历史的流水帐,却真实地反映了未来:领土诉求人的实力决定未来的归属,而双方实力犬牙交错的啮合,基本就是这条线,因为这条线标明了双方力量所能伸展的极限.小国被肢解,如同过熟的文明被蛮族扑灭一样,都是人类进步中的必然,而不是反动和倒退.

          "'饮肚'要敲锣打鼓地占了山南那疙瘩,东国的脸上挂不住:那地,倒真是块鸡肋,给你偷了,他还能装没看见;你这明抢,叫人脸往哪里搁?而'饮肚'的恶心就在这里,他真只是要这块地,两边高层私底下谈一谈,拿点什么交换,毛公听多几句奉承话,八成能给:五花马,千金裘,通通去送好朋友.而'饮肚'要谋的,是东国的尊严和面皮.

          "他敢这么强要,有三个原因,一是东国同北国闹翻,国际上空前孤立,没人帮他,国内也不太平.二是'饮肚'同邻居小巴打了两架,二比零,飘飘然得不知道自己姓啥了.每国的军队里,必有所谓少壮派,鹰派,鼓噪战争,因为不打仗,在论资排辈的军界他们没法出头.三是'饮肚'立国未久,领导人实在欠缺治大国的墨水,那些专利知识,老主子会教你?慢慢自个儿琢磨吧,小子哎.他老尼小学还没毕业,敢跟硕士生叫板,生生把个国家的前程,给全毁了.挺好一青年,好不容易踏上社会,得,一失足成千古恨.

          "对方处心积虑要打,准备当然更充分,东国被动应战,毛公不敢搞大.可强将手下无弱兵,小小一个边关将军张国华,他敢搞大.毛公果然气魄过人: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由他搞,打坏了,推倒再来.那张军门在边关苦寒十载,尽忠国事,堪称立国后第三大民族英雄(前二位是彭大帅,林鹰帅),喏大个'饮肚',被他一根手指轻轻推倒,实在痛快.

          "那'饮肚'的洋相出尽,是在受了痛扁之后.东国军忍受了常人无以想象之苦,一举冲到山南的大平原上,敌国首都都在枪下了.老尼吓得尿裤,急忙向老主子求救.老主子颤微微掏了点私房军火,教他又向老西伸手要饭.老西国无所谓你的死活,可圣祖皇帝罗师傅定下了祖制,葱花鼻子得摁住喽,'饮肚'刚从良没几天,又要给东国抓去当压寨夫人,使不得,于是空运军火伺候.没想到老尼得寸进尺,干脆来个坐地泡,死乞白赖要西国出大飞机一百五十架,装满炸弹,打从西国机场奔雪山去.这主意直接把西国吓一跟斗:你丫的会不会做人哪?老子被老毛给斗怕了,才蹿掇你上,合着你光图着打人舒服,没想过挨打也会痛啊?吃了我的嘴软,居然还哪壶不开提哪壶,可见是被打傻了.我来年要找了你这光知道拉屎不会擦屁股的松包当帮手,那是我脑子也进水了.

          "老尼的道行实在浅.我们困难,敌人更困难,这样的道理都不懂.胜时趾高气扬,败时哭天抢地,一个所谓大国,举止如此轻浮,有道是:'饮肚'第一次,世界都在笑.当时张军门也难以为继,后勤跟不上,靠藏民一人一颗炮弹背过山南来.一旦大雪封山,山南的得胜之师就给人包了饺子了.山南这9万平方公里,实在是鞭长莫及,张军门神勇,也只能笼罩一时.经营一国,要让财富总量增加,土地只是不动产的一部分而已,为了保住一小片土地,耗费无数动产,是鼠目寸光的败家子.西国咬住半喇'月月难',吞不下,化不开,憋个半死;我北国咬住个'阿副焊',生生给拖死了.唯独毛公潇洒,一样面对捕鼠夹上的奶酪,一挥手,不要了.这份大国智慧,两位大老也佩服得屁滚尿流.别说毛公光花不赚,他赚的省的,大伙一时看不明白.

          "毛公擅长的,是改造国家和巩固国家.巩固国家靠的是朱元璋的'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对一国而言,沿着边境的高山大海,中立国家就是墙.善用这些墙,把自家老百姓护在墙里,再在墙上开几个门洞,如'月难','北寒'作为战略出入方向,屯重兵于此,则进可攻,退可守,是最实惠的办法.要了山南那块地,驼峰无法成为城墙,反而阻碍支援.同样,如果那时打下苔丸,就要直接面对西国第七舰队和东桃,大海也无法作为城墙.因此毛公弃此二块孤地于不顾,专注于边境上开阔平缓,易攻难守的地段,不惜同北国,西国开战以立国威.什么样的城墙都不可峙,只有善战的军队才是唯一国之干城:别以为这一段是一马平川就由你乱打主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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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绝佳妙文。虽隐晦了点儿,但绝无屏蔽可能。
          • 家园 我已经让你们死得像个军人而不是一串捆起来的耗子,

            “我已经让你们死得像个军人而不是一串捆起来的耗子”,读到此,突然鼻子一酸,南京,真冤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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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本嘉明科幻系列(九): 大棋E

            "这时候西国跑来'月难'遏制东国,毛公求之不得.什么叫'不打不相识'啊,怕的就是不打.毛公没法打上门去,你自个送过来,不亦乐乎.他喜欢用枪炮套近乎,当年炮打金门,叶飞是报登陆失利之仇,毛公却是要把国民党打近乎一点,提醒他你可还是东国人.同样,在'月难'干起来了,西国就得时时窥伺毛公的眼色,再怎么顽固愚钝的主,看了十来年,也看出他的暗送秋波,于是有个伶俐后生,跑到东国求爱来了,两下你情我愿,直接就蜜月了.'月难'那仗,至此不必再拖,西国大战略目标达成,也就痛痛快快撒丫子撤了."

            叹一口气,第八杯.

            "我北国在这盘大棋中,莫名其妙地输了,而输棋昏招也自此时而起.当我鼎盛之时,国力是西国的七成,什么科技大国,体育大国,一样都不拉下.旗下更有一个'谢苗诺夫*庭锋歌迷会',环球军力,半在我手.不算热核力量,西国那一拨再加上东国,也未必是我对手.可我们没想到一层:我们一旦占了人性中的贪婪,敌人必然拥有人性中的恐惧,而恐惧可以压倒一切,包括敌人间的仇恨.

            "同东国闹翻后,我们毫不犹豫在东国边境开阔地区陈兵百万,威慑东国.陈兵百万,这可不是浪漫的文学词汇,而是实实在在的恶梦.以北国的机械化加大炮兵主义的陆军,东国就是填进五百万装备落后的正规军,也挡不住这百万虎狼.东国仅存的五虎上将----肃大将军,天天在本国找'预设战场',就是准备几处能藏下几个师的有利地形,到时候希望能埋伏围歼我军一个重机械化团.这是什么差距!

            "可我们为什么要这样逞强呢?东国根本没有能力入侵我国,这大军摆明了要找茬进攻的,人东国也是行伍出身,心明眼亮,嘴上硬着,暗里也找帮手.而能有这么大个儿拳头的,也只有西国了.大道理管小道理,这时候同西国,最好捐弃前嫌,共图生存.正好西国来抢'月难'这小茶馆的地盘,于是东国西国两位老大,借这因头,先坐下就着茶桌掰腕子,掰累了,摆茶盅喝'讲茶',东国循循善诱,西国也渐渐领会,说着说着相见恨晚,AA制各自付了茶钱,另找桃园拜把子去了.等北国醒过神来,生米已成熟饭,不由乱了方寸,只好胡乱下药,打算吞了'阿副焊',把中程导弹摆到东国后院.这样将来大战,东国无法象蒋公时代可以由驼峰航线吊住一口真气救命,东国西国也就无法在陆上呼应.

            "打'阿副焊',其实不难,精神原子弹抗不住机枪大炮.可西国东国都明白后果,大把军火送进去,局部热点成了三大国全力施展的决斗场.北国双拳难敌四手,渐渐落败.而北国拳头大,脚杆细的脆弱经济是禁不起这么折腾的.索性打了大仗,发动机达到设计功率运转倒还好,这么半功率不温不火地长期耗着,机器就趴下了.那帮小知识分子,趁机又捣腾民主自由之类私货了.

            "东国此时,虽有邓公韬光养晦之说,也不过是补交功课,还清经济欠帐,把老三的交椅坐得更牢而已.可是我北国突遭变故,江山易色,国之不国.天下之势,就此变乱.东国当惯了老三,猛然发觉舞台上聚光灯罩向自己,不由手足无措;西国突然发现身后紧追的,变成东国,大起戒心,对东国猛竖中指,连连挑衅.这其中的故事,又是另一段了."

            第九杯.

            "当年,我同东老聚会,私下闲聊,他讲了个笑话----此公人前人后,判若两人,私底下有趣得很.

            "据他考证,东国第一支特种兵,是小林寺的十三棍僧,且听原委:

            "随朝末年,小林寺身在兵慌马乱,不知如何自处.忽一日,寺后大默祖师的面壁洞砖墙坍塌,里面还有一墙,上书金字:欲练神功,引刀自宫.

            "芳丈开会研究,研判'自宫'指内敛自守,以不变应万变.于是全寺心无旁骛,一心搞生产.

            "第二年,此墙又风化坍塌,露出第三堵墙:若要成功,绝对自宫.

            "此时天下汹汹,本地督军王石冲想抢庙产,蹿掇守山门的小沙弥闹分家,看庙里如何应对.庙里人心浮动,此真言一出,大家无话,仍忍气吞声,勤修内功.

            "第三年,此墙又倒,露出第四墙:真要成功,未必自宫.

            "此时庙产雄厚,芳丈决定不再作缩头乌龟,未必自宫嘛.于是开炉炼铁,打造倚天刀,组建小林寺海豹小队.

            "第四年,第五墙现身:随便自宫,必不成功!

            "全寺大众,立刻统一思想,积极备战.恰好糖业拖拉斯的二小开李市民被王督军绑票勒索,手头头寸又紧,芳丈派海豹小队下山救主,顺便花点庙产打点,申请了著名商标,从此一跃而入文化遗产五百强.芳丈在呐嘶哒呵成功上市后感慨地说:大默祖师的真言配合我寺的大好形势,由一个胜利走向下一个胜利,如果我们先看到第五墙,跟王石冲论理,就是真理在我们手中,又有什么用呢?至少我今天的二十万股原始股是别想了----呸呸,怎么一不小心说漏嘴了,洒家跟户部国资委可只申报了一千零四十三股哇." (六)三国策

            第十杯已舍不得再喝,那浅浅一汪也当不得一口.老人放在鼻下嗅嗅,摆回桌上.

            "我们为什么要劳民伤财,养了那百万雄师,却投闲置散,白白促成西国和东国的联盟呢?今日看古人,实在可笑.可在当初年月,这却没错:我们确有鲸吞天下的野心,而东国内争不断,风雨飘摇,随时有崩塌的可能,我们箭在弦上,引而不发,就是等这一天.不要说我们狼子野心,你自己有隙可趁,不能用道德正义来阻我谋取利益.东国,如同中原之鹿,当取则取,你再怎么修身养性,不给别人添乱,一旦给了人家机会,不是我来取你,便是他人来取你.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一百年的屈辱风云,还不明白吗?

            "可惜天不佑我北国!东国那位千古一帝,无师自通,完全明白世界通行的法则----虽然比起党内同僚,他是唯一没出国镀金的.那时世界是什么法则?好听点叫体育精神,难听点叫无赖作主.你有本事拳霸天下,哪怕作恶多端,照样给你奥运金牌.我北国武帝司太林君放言:胜利者是不受指责的.他西国的圣祖罗师傅激动得打轮椅里蹦起来:知己知己!从此天下两强,在此基本点上开始了合作竞争.仁义道德只是遮羞布,你拿这当了真,人只有避你则吉.

            "我们看着毛公老了,东国乱了,就想捡个现成便宜.眼巴巴看着东国是那树上的桃儿,渐渐熟透,不由张大嘴站在树下,等着他自动掉进嘴来,那百万雄师按兵不动,就等那一天哇!可毛公那是什么人哪,有道是七岁看一辈子,他玩四度赤水的当口,就等于是七岁时的把戏,现在强国在手,真正玩转地球.他老人家突然和西国结盟,不就又玩了一次四度赤水吗?谁说他摆不平自己的身后事?我们巴巴地等他升天,真等到了,那西国不远万里,来到东国,自觉自愿替他把门站岗,纯是尽国际义务,东国人民更是悲痛欲绝,谁还敢去惹他?硬逼得我们下不得手.至于家门里头谁一举粉碎谁了,总还在自家人手里,乱一乱也不至于变天灭种吧?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他妈的由他们去了!这等安排,堪称神机妙算,我们也只有打落牙齿自己吞.

            "毛公在世时,明白这无赖法则,也小心翼翼地避着一个忌讳:三大强,不开打,互相打对方手下的走狗.毛公用兵,神出鬼没,冷不防抽了我北国一巴掌,趁我一懵的劲儿,赶紧就撤了----那是假打.可到了毛公后的时代,就不同了.东国渐渐崛起,隐然长成一只新老虎.一山不容二虎,他也希望西国这老老虎回到他自个的山头去,别多霸我门前这一亩三分地.可西国不干,为什么?他手里攥着一张超级肉票:世界人民.

            "在冷兵器时代,当兵是高度专业化的职业,就象你学弹钢琴,手指不够长就没戏.古希腊的竞技体育就是从士兵训练中而来,所以开运动会就得停战,因为一样重要.那时秦灭了赵国40万大军,赵就废了----你想,40万专业运动员,你还得几代人培养?妇孺可以留下,构不成威胁么.

            "到了热兵器时代,妇女儿童,人人都能放枪,不需要专业职称,全民战争成为可能.除非侵略者心狠手辣,敢把一族斩尽杀绝,否则战争的决定因素就是人:满怀仇恨,能扣动扳机的任何人,任你是什么数字化,装甲化,没戏.有种你就把你的兵,一个个罩在防弹水晶棺材里才上街巡逻.因为人是决定因素,心战就是第一位的,谁能驱动人群,不论是价值观还是宗教信仰,这战争就没玩完.

            "而到了热核时代,灭族真的不再困难,万众一心也不过是一大堆人肉(贺录笑夫语).全民战争可能促使全族灭绝.西国和北国进步最早,明白了一个新道理:谁能把全球人民绑作肉票,谁就立于不败之地.要不然,为什么两国的大炸弹够毁灭世界几十次的?为什么各小国争先恐后挤进核俱乐部?进了俱乐部,就有了免死金牌:任谁不敢动你,弄得不好连锁反应,那就地球末日了.

            "而西国的横,也就横在这里:北国垮了,全世界就是我独一家的肉票,谁敢动我,那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不看在我的份上,就不看全球人命的份上?还说谁比谁文明进步啊?老子从此是第一文明进步,一千年不动摇.任谁不许动我的奶酪----我的奶酪,就是世界人民的奶酪,也包括是你的奶酪,OK?!

            "现如今,东国不想看西国这么得寸进尺地无赖,好声好气请他退一步,大家海阔天空.别把东国的脖子掐太狠了,东国如今胖了,原先西国设计的领围不够尺寸了(全世界的各国领围基本都是西国设计的).西国还真的反应迟钝,一时回不过神来:你何德何能,敢跟我叫板哪?我有肉票,爱咋地就咋地,没再给你小一号穿那就不错了.

            "东国也不声张,笑眯眯继续干活赚钱,等到时机成熟,请了西国第一火神----老拉到东国大炸弹基地下场子骝骝.大家都是会家子,只看门道,不看热闹.老拉叫人搀着回了国:那一掌对得他吐了血.感情东国现在不单有世界人心,还有别的.

            "大国之间眉来眼去,等于是言情连续剧,那什么死去活来,峰回路转,都是应该的.关键之关键,就是生米不能煮成熟饭,一切永远模糊,那才回味无穷,有得下一集演绎余地.我们北国犯了一回傻,让东国学了造大炸弹,关系会变,覆水可难收;那西国差点犯傻的事也多着:想让东桃松绑造大炸弹,明着护着苔丸,这么楞头青地唱戏,要叫后代笑话:这哪是唇红齿白的小生演琼窑剧啊,摆明了沧州好汉打把式卖艺嘛.可这也怪不得他,按西国的情形,也该出这么号人物了.

            "任何历史悠久的大国,必有鲜明的国民性格,也必有一个核心民族.领袖未必是核心民族的,如司太林君,可他的性格必须归依当时的国民性格,才能有明君的历史定位,永为后人缅怀.而国民性格绝非一成不变,因应周遭环境,家底穷富,有种种精妙的微调.只知效法前人,有如刻舟求剑,必留历史笑柄.只有秉持自己的国民性,又随着大时代的节奏翩翩起舞,才讨好不吃力.我北国的国民性格,就是绝不被人欺负,不妨欺负别人.而东国好象就有些相反.

            "一国领袖,想要有效创造历史,必须体现当时的国民性格,超前如孙大总统,不能成功;另外是不为自己谋私,无欲则刚.至于是独裁或是民选,倒是其次,因为民意确实在他那边----那民选而拆烂污如陈扁者,又该如何说他?西国的国民性格,相当健康向上,可民选的方式,也有渐渐的积弊,犹如'超女'的海选,就是太过媚俗.一个国家,再怎么富裕,走道打横的粗人居多,那大国外交间文雅精妙的猫腻,神秘部门见不得光的勾当,粗人们整不明白,也不好那口.可四年一选,过期作废,这一票是他光荣人权,得由他费思量,可真够难为他的,咋办?挑个顺眼的,随便办!

            "那幕后的财阀精英,心里明白到这一步了,该让谁上----这都是专业经理人士,所谋大抵没错,也确是为这西国好----可没戏!他们手里,也不过一票.咋办?坏事做绝,伎俩用尽,多骗选票,努力办!挺好一事儿,整到这一步,是不是有点'卖身救母'的味道?

            "当初构建这超女制度的时候,国事家事天下事,都挺简单.这会子不行了,所以候选人千万不能内秀,得会卖自己,你看打完二次大战后上台的主,没一个朴实巴交的,海选就毙了.等最后上台的,搔首弄姿的白面小生老生居多,最有名的,是两大当家花旦,甘公子和柯大状,都是风流天子.他们的门脸背后,虽有一帮长得够困难但有才的幕僚默默帮衬,可事到临头,大主意还得这貌比潘安的波士拿----那东国是够笨,可也不会由着潘安司马相如这天天哭着喊着要红颜知己的主当皇上啊.这几位颇为自恋的仁兄,自家院子里南草坪骝个狗都得涂脂抹粉,万人迷的公众形象嘛,每遇大事,先惦记自个将来的历史评价,磨磨叽叽把一班幕僚整得轮流吐血.

            "这么折腾几十年,那帮为西国献了青春献子孙的幕后精英实在抗不住了,团团跪了一地,向大法官苦苦哀求:您瞧瞧眼前这两位,那高大全先生一表人才,可比柯大状兄还面,真再让他上台,我们只有集体生癌;是,那卜兄呢,人糙点,还说不整个囫囵话,可是个杠头,打小金枝玉叶横惯了,全名叫'根本*卜讲理',江湖上那班混混听说小开之王G*B来了,立马收敛三分.咱就爱这样的波士,不然养了那么多兵马干吗呀?咱西国叫这几位注重形象的风流天子对下人NICE惯了,他妈的楞把他们惯出毛病来了,也该横一阵子了,不然外头街上真不知道谁是老大了!得,您老千万行行好,不然咱哥几个今儿个就不起来了.

            "老法官磕磕旱烟袋,又装一把哈瓦那烟丝:别别别.我也专业人士的干活,明白这些猫腻:全国投票,公民得票数高兄领先,咱得按这个基础去办才叫体现民意,广大妇女喜欢他,偏不讲理了,有什么办法?你们抓了些程序漏洞,又偏偏出在卜讲理先生的弟弟的地盘上,没完没了要翻案.俺还要有点人味,今天只有对不住大家了.可大家在一个大院里上班,抬头不见低头见,这群众关系不能不考虑.国家大事我不管,对不起高兄了,他就变一介白面书生,想报仇都攀不到我家门槛;可要得罪了卜贝勒,他那世代王侯的门第,我还想不想让自个孩子在这皇城根下混啦?再者说了,你们现在说得斯文,这可是宫廷政变哪,我真不答应你们就乖乖散了?后排那谁谁谁,说你呢,别躲,王八盒子都快掉出来了.各位爷可都还带着家什吧?嘿嘿,可真看得起我小老儿.得了,国不可一日无君----这君是谁倒没关系----更一日不可缺你们几位爷,你们金口一开,那才叫国意,民意就见鬼去吧.我这来个雪中送炭,他老卜家欠我几辈子人情,在座各位当个见证人,请他家还在我的儿孙身上吧,千万别给我来个当场结清,我还要不要道貌岸然过下半辈子啦?总之一句话,这军功章有你的一半,也有我的一半.成交吧?

            "这一众人轰然大喜,老法官又摆摆手:难为今天两边的老大都来全了,咱也开个交心会吧?全世界的糊涂虫都把我们大西国的制度捧得象个宝,什么呀,我就是指这宪法领终生俸的,实告您几位,咱这宪法里,也安排了个局,最后紧要关头,也很容易出个独裁者,不过这机关在何处,我也就不说了.可搁在平常年景,为啥咱就不出独裁者呢?没有独裁者那就叫民主吗?

            "先说头一道题,咱很难出独裁者,说白了,因为君轻臣重,百姓如虫!!

            "咱这国,好比是一大股份公司,每个公民拿一股民权股,有钱的主再分些蓝筹股.四年开次股东大会,重选董事长.公司的核心产品是好来无牌价值观,其他都是衍生产品,屁也不是.可广大散户股民一如既往地被糊弄了,他们选的,其实是产品代言人,精力充沛马不停蹄地巡回宣传,真正打理这门生意,全心全意为公司服务的,是你们这班管理团队,那代言人是你们三番五次考察完了聘来的专职模特.你们这一班,对外分左党右党,一个白脸一个红脸势同水火;对内分东厂西厂,其实就是一家,加上我们这几个啥事不干的大法官,合称'全总',这大西国的公器,尽在'全总'之手,他大总统想揽权独裁?门都没有.

            "诸位想想,这大西国人人都该着有人管,那才杜绝独裁嘛,可谁来管咱哥几个呀?那大总统敢撂蹶子,咱有大把家法伺候他:最轻的,柯大状就那么点生活问题,煽动全国各族人民共讨之,很进了一阵五七干校,思想上还算挽救回来了,不服不行嚜;中等的,闹个'水门汀事件',拉他下马;那重的,风流倜傥甘公子怎么死的?不说了不说了,你有种眼比天高,咱家能叫你命比纸薄.这届董事会办了好事了,他万古流芳;办了坏事了,他遗臭万年.可那些事,交那几位终生疲于应付海选的代言人,怎么想得出来?无非你们出点子,他照章画押,不办也得办,把自己的身家性命赔在上头赌一把就是了.关起门说自家话,你们那些点子,出自专业水准,倒不是馊玩意,可有时不合时宜,那就只有请他老人家背着黑锅了.所以咱只有走运不走运的总统,没有能干不能干的老板.要他能干干啥呀?知情识趣好生当个乐天派的傀儡就是了.

            "咱全体人民,实际分成三拨:万人之上的大总统,糊涂虫的国民,还有咱'全总'.不过经过咱的洗脑,国民都错以为只有两拨:可能当坏人的总统和永远是好人的人民,这可是对立面.咱就隐身在国民里头,时不时耍耍总统,让国民经常陶醉:他丫的正战战兢兢为我服务呢,冒不了坏水.既然他不能作主,那就理所当然只有我们国民当家作主,非黑即白么.所以没有独裁,就必是民主?大错特错!

            "你们哥几个,扔张纸在总统办公桌上,他就得摁手印,哪怕是他的离婚纸.他有其他选择吗?懂事的,三分钟内搞定,还拿国家利益至上安慰自己;犟头的,不出仨月也得签,他妈的敬酒不吃吃罚酒.他能当家作主?笑话!那人民就能当家作主?是,你们中,一多半是国民选出来的,可不选你们,他选谁?总统没得选择,他就有选择吗?四年选一次,重新选个超级女声,大家乐呵的偶像而已,你能重新选个湖南卫视董事局?醒醒吧你.

            "你们几位这天降重任,我可没说错吧?现在我得说说我的责任范围,免得小辈儿以为我尸位素餐,光吃不干.我的任务,不怕大伙笑话,就是永不干活!办了实事,必讨好一批人,又得罪一批人.我不干事,案底就永久清白,在国民中,永葆权威,为的啥?就图在你们山穷水尽时,能结结实实帮你们一把,把觉悟过来的国民再糊弄回去,仍旧乖乖听你们摆布.今儿个干嘛废这么多话?说白了,告诉在座几位小辈,小老儿我眼里不揉沙子,手里也还有刀把子,将来可别过河拆桥,忘了我的功劳.当然,你们几位年兄那是不在话下,哈哈,哈哈,哈哈哈.对了,我这儿还有些莫须哥进贡的煎饼果子,各位用了点心再走吧?国事国事,不急一时.真要把你们哥几个累垮喽,留下个二百五的光杆司令顶屁用啊?切太傅,拉公公,您二老不动筷,小的们怎敢儧越啊?

            "他老人家这么一教育,大伙儿肃然起敬,思想觉悟又上了一层楼,匆匆啃了几口,一哄而散,分别投入到火热的资产阶级政变中去了.所以那民主国,不分痴人呆人,贵人贱人,男人女人,黑人白人,人手就是一票,台面上看实在完美,凭心而论好象有点那个那个.得,咱再说回东国吧.

            "东国的伟大之处,在于两点:其一,在紧要关头,普通百姓能理直气壮地替天行道,藐视一切教条,权威和危险.'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脑袋掉了碗大个疤',这些都是千千万万人心中的普遍真理.生逢乱世,有多少人能登高一呼,风起云涌.而且东国仁义道德深入人心,轰然而起顶天立地之时,也是一股浩然之气,堂堂正正,说白了,逼到绝路自己敢豁出去,而且还占着理.其二,东国传统上敬天法祖,行事不敢无法无天.到了毛公时代,与时俱进,把'天'改成了'人民'----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因此东国的领袖,相当敬畏人民.而到了自己束手无策之时,也依靠人民,敢于放手发动人民:你们外人想不让我过安生日子,老百姓也不会让你过安生日子.这种治国思想,虽不能称为民主,却不妨称为'民本',民心军心总能凝聚一分,不至流失殆尽.

            • 家园 本嘉明科幻系列(九): 大棋F

              "可是东国的事,往往坏在以儒教的虚伪功夫为核心的中层官僚,也就是所谓官场.他们的利益和行事准则,千年不变,跟上头的皇帝和下头的黎民,毫不相干.出个厉害皇帝,能驾驭群臣,如李市民吧,百姓还算有福;出个庸君,每天看见这班管理团队头大的,如旷工几十年的万历吧,百姓八成开始饿肚;等到昏君应季上市,国家就得完蛋.官场的操蛋在于,宁肯跟着一起完蛋,也不肯改改自古以来的毛病,因为儒教是根深蒂固的宗教信仰,打死不能改的,失节事大么.所以第一任皇帝手下的干部,起自基层的艰苦奋斗,务实且少官僚习气,得天下后十年之内,必迅速变质----儒教深植全国人心,腐蚀力太强了.

              "全球四大宗教:基督教,伊斯兰教,印度教(佛教),儒教,各有渊源和地盘.因为工业革命后,欧洲是世界中央帝国,自然延续到二战后冷战对峙,两边都是基督教文明的大国牵头.其他三大宗教,基本上无法在全球格局中争得发言权.而儒教千年以来渐渐走偏,到明朝已经烂透,实已不堪作为强国的价值支柱.毛公对明史洞见甚详,那班所谓东林党的嘴脸,比起专权却还在运转国家的阉党,或许更加令他不屑.明朝之灭,不在于内忧外患如何厉害,而是儒教戕灭人性,祸国殃民的程度,已到了天理不容的地步.东国经历了一百年民族独立保卫战,儒教在农村基层的载体,宗族家长制度被扫荡干净.蒋公毛公,都有弃儒取新之心.蒋公所取,是全盘西化,一旦成功,因为手段相对温和,弃儒不会彻底,取新也会变成在精神层面和国家关系层面和西国发展成'正常的主仆关系',让西国在银吉利这个徐娘半老的大奶之外再多一个二奶而已.而毛公所取,是全新的独立的学说主义,谁想骑他头上,他宁可跟你关系不正常一把,以保持本国自由发展的空间.

              "毛公在血气方刚的青年时期,身经'打倒孔家店'的五四运动,以天下为己任,立下的宏愿有二,一是振奋国家,二是弃儒求新.这也是他晚年评价自己一生做了两件事的理由.当他得登大宝十余年后,看天下粗定,列强畏缩,兴无灭资如秋风扫叶,才恍然惊觉,儒教伦常官场习气,又阴魂不散,悄悄在安于坐江山的本党内死灰复燃.而他毛太祖的接班人刘太宗,不幸正在以大儒形象,经营自己的官僚集团----他那本<<论修养>>,无非是君子慎独,有德不孤,二给毛公安窃听器,这居心何在?加上各地以党委为核心的新官场,又开始骑在老实百姓头上作威作福.毛公最欣赏朱元璋的地方,是老朱打下江山后,没有眼开眼闭,安于享受,而是不惜背滥杀功臣的千秋罪名,同疯狂反扑的儒教官场斗争到死,不想让自己的革命成果这么轻易褪色.这才是农民皇帝的豪杰本色!对比起来,蒋公还没做上皇帝就赶紧妥协,很让毛公嗤之以鼻:彼有何能,当可取而代之!

              "可是今天自己一统天下后,人民翻身作主的假象这么快被儒教官场颠覆,自己比比蒋公,无非是五十步笑一百步而已.更要命的是举世山雨欲来,世界大战也真能再打起来.明末血淋淋的历史,儒教在歌舞升平的繁荣盛世,无非劝你不要趁势有所作为,七下西洋变成亏老本的笑柄;一旦大风大雨,儒生道貌岸然的嘴脸撕下,那卑污阴暗,倒行逆施,比起天真烂漫的东北靼鞑,真是朽木枯骨的骷髅本质.毛公清楚看到,1960年代,北国二战后势力不断膨胀,西国建立的阻挡防线岌岌可危,尤其是西得椅子一旦不战而向北国屈服,天下必将倾倒.覆巢之下,同北国撕破脸皮的东国也不能幸免.那时如果一个心机深不可测的儒生持国,将何以堪?东国绝不能再兴儒了!谁敢兴儒,全国共讨之!

              "许多人后世议论,毛公在立国17年时辞世,当是完美终结.以毛公之天纵聪明,岂不自知?他不耐烦管坐天下的鸡毛蒜皮,也知道非己所长,所以已经退到二线,不打仗不用再扰他.可一山不容二虎,刘公也不见得如何坦荡,搞着独立王国居然把山大王出身侠气犹存的毛公搞得满腹狐疑:这是杨秀清再世啊,过了年是不是要逼封万岁啊?先下手为强,拍拖上丘八出身的林鹰帅,开始兴无灭儒,捎带把这大儒一勺烩了.

              "但在东国灭儒,太难了!秦皇在儒教幼年期都灭不成,到今天要扫荡所有二十岁以上识字的主,才有希望灭这千年老妖.毛公林帅,当成一场大仗打,神出鬼没,指东打西,利用一茬,扫荡一茬.可打着打着,林公把持国政了,毛公又睡不好:怎么瞅这也是一韦昌辉啊,把杨秀清灭了是不是要拿我开刀啊?我虽说还有后党,跟我跟得紧,到底也不过一群小儒,秀才造反,十年不成.趁各地节度使还死忠我,先把韦昌辉拿下吧.好在我手里还有周公,牢里还有邓公,还雪藏了个肃大将军.有这拨在,治国打仗不至于抓瞎.至于比比洪秀全,那我高了去了.刘公林公死得惨不惨?惨.冤不冤?都是脑后生反骨的,为什么一定要等到他们反了我了,我吃了大亏了,才能动手反击?狗屁酸儒逻辑!

              "这么着灭了十年,毛公也灭不动了.尤其林公不想如刘公那样束手待毙----他毕竟是枪林弹雨的出身----困兽犹斗,把家丑闹到国外去了,毛公甚觉无趣,这才想起战争第一法则:任何战争一旦发动,就不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而以战争本身的意志为转移.这永远是一部只有油门没有刹车的死路之车!当他闭眼的时候,他也看到了民生凋蔽,但他更看到自己的第二个事业只完成了一半----这样的事业,如果没有在有生之年全部完成,就等于没有做过!他老人家一无可传位的子弟,二无蒋公般敛聚的私产,他图的啥?这位伟人不仅仅改造了一代人,他梦想自此以后,改造了所有后代.孙大总统只是剪了老百姓头上的辫子,他要剪所有东国人心中的辫子----只要这根绞杀人性的心辫还在,甭图什么跨海统一,那么强的北洋水师,怎么灭的?!

              "这是人类所能看到的,最壮怀激烈的英雄画面.在他脚下身后,东国付出了多么大的代价.这种思想上的基因改良,要到无数代后,才能看到真正的结果.儒教+官场,这当中无耻到没有人性的残渣,一个万岁民族身上的癫痫病灶,真的被这位曾被目为暴君的医生铲除了吗?当他的手颓然松弛,手术刀锵然落地的时候,他的内心深处,实在是怎样的心情?他相信自己的能力,始终胜过相信一个制度吗?这种能把一个优良民族渐渐变得不人不鬼的毒素,靠伟人扑灭不了,靠制度就行吗?

              "瓦佳,你们五个将要做的事,在这世上,很多先贤大哲不计得失地尝试过了.今天跟你说的,是人类中无法去除的一些痛苦的悖论:

              "宗教以及一切信仰,之于人类,如同园丁培植盆景,必要用铁丝约束赤子的天性.至于这削去的部分,强化的一面,是对是错,以人类的境界,无力判断.

              "人类是所有哺乳动物中,唯一残杀同类,甚至以残杀同类为乐的物种.这一点上,半兽人只配跟昆虫为伍.可是人类又是最有灵性的生物,正义善良,是人类天性中与生俱来的品德.不过悖论在于:正义是没有国界的,而界定正义的力量,永远是有国界的.

              "真正的英雄,以人类的境界,同样无力判断善恶.人类是势利的生物,只能以赔赚的结果来说服大众.可同在人类的历史中,真的有那些虔诚而闪光的片段,成千上万的人,不计私利,甚而不计眼前的公利,执着不已,去行心目中的事.那些神话般的经典,你们还能再现吗?还能吗?"

              老人的手抖个不停,最后一杯,砰然落地,晶莹的碎片四处飞溅,在吊灯迷离的光晕中,闪烁五彩,有如花影中的蝴蝶.

              一声长叹中,老人转过身去----他根本不用起身,也不能起身,高背椅原来是部轮椅车,不过是悬浮在空中,不必再有轮子了.

              大门无声开启,一队机器人随从鱼贯而入,有条不紊地分头工作,摘下吊灯,搬走长桌,扫清地面,搬进来一堆大箱子,里面都是金条珠宝.这里转眼变成了防护严密的金库.老人孤独的身影,慢慢飘出门去.

              大厅深处,墙角有一大坨铁疙瘩,一半嵌在石壁中,仿佛是开凿岩洞时就有的原生铁矿石,表面疙疙瘩瘩.如果有敌人闯了进来,他们也只会看见那一堆金子,没人会注意这块顽铁.

              这块顽铁,在老人临出门回头深深的一瞥中,忽然自内核幽幽闪出一阵红光,整块铁块刹时透亮,如同烧红的烙铁.大厅中布满奇异的红光,连黄澄澄的金条也为之失色.

              机器人无动于衷地完成任务,又鱼贯退出.大门哄然关闭.一切归于沉寂,只有被沉重的大门扇起的细尘,在红光中载浮载沉.

              红尘滚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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