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周末经济观察】信心危机，一枝独秀 -- 陈经

资本主义经济危机还是老一套。各个公司接单下单搞生产，形成一个复杂的依赖关系。比较优势原理非常厉害，分工促进生产效率提高，效率就是金钱。分到国家级还不够，发展到国家集团。弄得越来越复杂，全球都卷进来了。钱扔到社会上大家各想办法挣，个体户、各种公司，各国政府也是公司一样要挣钱。欠债还钱，没钱就卖身破产。

经济危机就是无法解决的周期性问题。信心好时大伙都觉得不错，其它国家其它公司的扩张成为本国本公司扩张的理由。这么多国家这么多公司，大家是分头行动的，并没有一个全球发改委式的规划，市场这个看不见的手才是真正的黑手。扩张过头，就会有乱子。没乱子就继续扩张，人往高处走，姑娘都喜欢有进取心的小伙子，绝大多数公司都以增长为目标。所以是循环论证，扩张的尽头是乱子。这和股市多空对杀有些象，下跌的小乱子平息了，就继续上涨。但是，说到底扩张依赖的是人家的扩张，做多是希望有人在更高点位做多，总有个完蛋的时候。宏观经济并不比股市在哲学上更能“稳步上涨”。政府能想出很多法子，货币政策财政政策越搞越复杂，上涨时间拉长，周期搞得挺怪。格林斯潘把最后一招都使出来了，玩命一样扩大消费。但经济周期是不可战胜的，信心总有个到顶的时候。大部分公司都是按扩张假设安排生产的，忽然发现人家不扩张了，订单没了，自己也会收缩。于是进入一个逆向的过程，其它国家其它公司收缩成为本国本公司收缩的理由。上涨中使的花招越多，扩张就越厉害，那么收缩过程也就越厉害。人的信心逆转，这是一个无法解决的问题，经济危机就来了。经济周期的根源是人性与资本主义生产制度。书上是这么说的，不过要真有事才能深刻理解。

对经济周期把握得好的投资者与公司不多。我的感觉是学院派对经济周期研究得较好，教科书还是厉害的。我研究经济是业余的，想琢磨什么就琢磨什么，象是市场里混出来的农民企业家，没有系统的学习。前些年经济周期转折现象不明显，我观察的机会少，所以经济周期的知识有所欠缺，没有去进行深入的理解。这两年正好是个不错的观察机会。

现代社会比较好的一点是，政府会维持一个竞争生存底线。个人竞争失败破产了也不会死，基本的生活还是能维持，自杀或者杀向社会的都不太多。没有革命毁灭清盘重来，至少胜者能够螺旋壮大，周期性地不断进步。我觉得这是现代社会最重要的标志，革命达到了这个状态就差不多了，不要继续毁灭性地革下去，而是应该渐进性地提高。政府要把这个当作最重要的任务，通过提升国家能力，不断提高底线。国家之间有竞争，发达的国家底线高。所以是通过比较底层民众的生活来定发展层次，而不是看富人，也不能光看GDP。一个典型的例子是香港，人均GDP挺高，但贫富差距极大，普通民众生活比许多人想象的要差。

中国也是在这个全球分工体系中混，自己也搞了不少资本主义扩大再生产，经济周期免不了。不过不能套别人的经验，有不少超越资本主义经济周期的东西。本来就是社会主义，号称比资本主义先进的，虽然说到底还得靠市场经济，但并不是投降，而是取长补短。这世界如果有一个国家能拿经济周期不当回事，也就是中国了。

亚欧峰会开成了人代会，胡锦涛说了一大通，关键就是一句，应对金融危机要有信心。但这是同义反复，危机本来就是信心崩溃弄的，关键是信心从哪里来。发达国家，有好的，也有不好的。好的是民众生存底线不错，冰岛闹那么大事，民众照样全包式地生活。这些国家基本的生产力是有的，设施齐备，所以最起码不会太害怕。不好的是，各自为战，先顾自己，拖死了对手自己有更大便宜。平时互相忽悠没实话，危机一来就以邻为壑搞拖欠，自己不拉人，却指望人拉自己。从国家到公司都是如此。国际大会开了好多了，呼吁人出来当雷锋，却谁也不出头。忽然来了一堆国家给中国说好话，还不是指望中国当雷锋。有时说是去救了，IMF说要出手，其实是划拉利益。“自私”这个东西是人性，没办法。我看国际大会都是无用的，就是作样子，对民众说，我们在努力，你们放心。

民主政府的作用也有限，本来就不是社会运行的核心。有钱的是资本家，政府管不着。政府没有什么钱的，经常弄得破产。很多人以为发达国家怎么富，其实政府拿不出太多的钱。平时日常支出一大堆，收税收很多也不够填的，要发国债，越滚越多。也没有人负责，反正轮流执政许愿上台的，在台上就说一片大好有信心，台下就说一团糟，区别是上台时有权划拉利益。经济危机一来，就说要减税，又要扩大支出，根本就自相矛盾。不是在搞经济，而是在搞政治。发达国家政府解决不了经济危机。

中国政府真的是世界上最有钱的政府了。我发现的早一些，如今地球人都知道了。这是一个新事务，不知道能做出什么样的事，完全没有先例。钱可以印，算钱容易糊涂，政府有钱是什么意思？其实就是能调动的生产力。美国政府能调动军队武力超强，搞起破坏来很厉害，但债台高筑，指挥不动多少生产力。美联储主席伯南克说，拿直升机往下扔钱。算它是政府一伙的，但扔了钱人可能放口袋里，生产还是不动。资本主义社会，崇尚看不见的手，却没有一个直接解决问题的手。美国全社会生产力是不错，但政府调不动，所以要不停信心喊话。

中国政府能直接调动的生产力，可能比地球上其它政府要高一个级别了。比如说，直接一个大订单打到澳大利亚去，可以让它的矿山几年忙个不停。当然不会这么来，我们还嚷嚷减产。但人家看出来了，有这个能力，财神不是假的。这个世界的运行规则就是这样，能解决问题就是强者，满口仁义道德不过是胡弄人。在国内，中国政府更是超强势，现在无论要建什么都可以规划了，时间问题而已。在2020年建成一个世界最大的高速铁路网，这是别国政府做不到的。美国俄罗斯巴西政府可以这样规划，但它们不能赤裸下命令，得先去找钱。这么多钱是找不到的，那么就只有让企业觉得“有利可图”，自发地去包下工程，这就说不清楚了。中国要搞却很简单，简单到只是一个技术问题，买到学会了技术就直接上了。从钱的角度是不太容易说清楚怎么回事，但我们确实发现多条高铁线路开建了，而且没有人怀疑建不下去。

这种“超能力”的根源，是因为政府直接控制的企业、资源、财富大大超过了临界点，能够调动一国的生产力。不用象计划经济那样全控制，就是市场经济运行，都可以有这个能力。既有市场经济的效率，又有政府的“超能力”，全球只有中国达到了这个组织状态，而且效率与能力还在不断改进提高。可以民营化、股份化继续提高效率，同时却不损失控制能力。“效率”与“能力”双核驱动，两个轮子骑自行车，真的是很奇妙。政府前轮引导生产力投向，市场经济后轮发力把事情搞定。中国现在还不是发达国家，但我确信生产力组织形态比发达国家要好，超过它们可能比预想的要快。

中国受世界影响，自己也有房地产等周期问题，经济周期会来。上回1998年困难来了要保8，很辛苦，还被迫让老百姓自己花大钱发展经济。民怨沸腾，国际上也不太看好，崩溃论流行得很。但这回我觉得条件要好多了，可以相对轻松地解决问题。底层民众生活大有提高，比上回好过。经济增长可能是保9，甚至几个季度后就发现又变10了。

我对老温不太满意的是，他不是去发挥政府的“超能力”，却怕通胀，反而是用西方降准备金率的那套办法限制这种能力。在双核驱动的机制建设上，动作也有些慢，结构性问题不敢去动。比如房地产问题，中央政府知道房价不能炒高，但却搞“限制”，少批地，转让收交易税。这是“限制生产力”而非“调动生产力”的办法，房价反而高涨，因为社会资金流动性照样增多。正确的办法是发挥“超能力”，建它两亿个房子，缺地就扩张城市，楼高六十层也行，啥问题都没有了。他真正做得较好的，是大胆花钱提高了底层民众的生存底线。但又大搞宏观调控紧缩，让企业找钱找疯了，哪有信心搞建设。

好在地方上调研一通，各种不对劲的消息传来，又走回正轨。我们大干快上出东西，其实根本不缺信心。地方政府只等中央的信心，全国人民搞起建设来是信心爆棚，充满战天斗地的豪情，只怕紧缩没活干。别的国家还在找“信心”动不了，资源便宜。这个全球经济危机对我们是极大利好，至少我是很高兴的。如果危机老不来，老温却仍然在一个劲“宏观调控”，通胀越来越高我们只好再紧缩，中投越扔越多，会吃大亏。危机总算爆发了，人家恶性循环收缩了，想起也起不来，扔多少钱都到水里一样。中央政府清醒过来，180度放松，逆流而上大搞建设。另外说一句，我认为中央政府并没有提前判断到次贷危机会这么厉害，证据很多，不然中投也不会吃亏。它不是“提前紧缩”，又“果断放松”，没有这么好听。紧缩与放松就是西方经济学的简单判断，紧缩防通胀过热，放松防下滑。紧缩是错的，引发了一系列恶果，被市场所否定。放松是对的，方便发挥“超能力”。

只要政府统一了思想，我是一点也不怕的。多少事等着干，经济危机中更好干事。没人跟你抢，人家自己还把机会送上门。资本主义的经济危机是信心危机。真出危机了，越发表明中国是一枝独秀，制度优越。我们埋头做应该干的事，敢做而且做得成，我们充满信心。

• 总结的太好了，高人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