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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原创】[六一征文]童年片段 -- 即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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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原创】[六一征文]童年片段

    我妈妈生我时,吸取了生我哥哥的教训,8个月时回到四川外婆家等待生产。

    幸好是第二胎,出生时重达9斤的我没有让我妈吃太多苦头。现在想起来,我妈肯定患有孕期糖尿病。我妈刚坐完月子,她的产假也到了。我的父母都是职工,带我回新疆是不可能的,只好把我留在四川一个人回去。外婆那时还是居委会主任,事也不少,於是找了一个街坊邻居杨gā婆带我。据说,我小时候很胖,也难怪,我妈可是给我打下了良好的物质基础。父母因为在新疆工作,工资比内地要高,寄回家的钱毫不吝啬,外婆便给我买比别的小孩好得多的吃食,比如奶粉,我愈发胖而且高了。

    听我妈讲,那时杨婆婆用大木盆给我在屋外晒着太阳洗澡,引得一条街的人都来看,这个九斤重的女崽儿到底有多胖。虽然胖,身体却未必好,我总是发烧,外婆和杨婆婆便需背我过大桥去河对岸的诊所看病。因为我的重量,她俩要不停地轮换着背。听到这一段,我总仿佛看见冬日里两个衣衫臃肿的老人头发被寒风撩得凌乱,却只顾加快脚步把背上那个病殃殃的小孩送到医院。眼泪便慢慢溢满眼眶。

    四川退休男士只要经济允许,是一定整天泡在茶馆里的。外婆一人里里外外地忙碌,所以童年在四川的记忆都是关于外婆。杨婆婆待我也极好,对她自己的亲生外孙女也不过如此了。后来每次回四川,我必定随妈妈去看望杨婆婆,杨婆婆也一次次地拉起我的手,感慨我的长大,再一次次地回忆我的幼年。我从来没有听烦过。杨婆婆重病辞世时,我在北京上学,外婆,七niāng(七姨妈)去看望她,她还一遍遍念叨我的小名:“晴晴啊,晴晴回不来了,我看不到晴晴了。” 人人听了都背转身擦泪。

    我小时候极乖,极听话。外婆总是开会,就给我一个鸡脚爪,让我坐在小板凳上啃鸡爪等她回来。开完一下午的会回家一看,我还坐在小板凳上啃早已没滋没味的脚爪,太阳光已挪到西头了。

    那时正在搞“工业学大庆,农业学大寨”,我当然不懂这是什么玩意儿,头半句根本不会说,后半句只会三个字“呀呀菜” ,真是呀呀学语啊。

    约三岁时,父母把我接回新疆,全家终于在一起了。那时治安真好呀,父母上班吃紧时,便让哥哥领我去上幼儿园。他上大班,我上小班。冬天我会戴一种有两根长长带子的风雪帽,哥哥就在前面拽着那两根长带子,拽着我上坡,下坡,踩着一路厚厚的积雪把我送进小班的教室。只记得小朋友们都坐在小凳子上围成一圈,听老师唱歌。到了一定时间,老师拎出一通饼干分发小孩,觉得谁不乖,就少给几块。

    我们还排练一个节目,跟伟大领袖华国锋有关。我本来是扛个红缨枪,要边唱边转几圈的。可能老师认为我的红缨枪总扛歪,过几天就把我换下来了,使我第一次尝到了人生的挫折感。

    听说要和苏联打仗,到处在挖防空洞。父母只得把我们又送回四川。那时需倒好几路列车才能到老家。唯一的印象是在宝鸡倒车时,妈妈带我和哥哥去小饭馆吃面,叮嘱我们快吃,这里小偷很多。昏暗的灯光下,我吃出碗底有细细的沙。我们兄妹俩在火车上很讨人喜欢,尤其是哥哥,长得雪白粉嫩,又会背很多唐诗,前后好几车厢的人都来看。

    到了四川,我上大班,哥哥上一年纪。大概怕外婆带两个孩子实在太累,半年后哥哥被接回新疆。别人开玩笑说我再也见不到我哥了,惹得我抱紧哥哥放声大哭.

    四川的幼儿园和新疆的大不一样,只有上午半天,开学需要自己带板凳,学期末再拿回家。等大班上完,我的那条板凳让外公帮我拖回家时,已经歪歪扭扭不能坐人了。

    其实我那时根本不到上学的年龄,但我长得人高马大,和七岁的小孩一样高,外婆和校长又认识,於是我顺利成为一名小学生。

    第一天上小学,半天过后,我以为和幼儿园一样该回家了,自己收拾好黄书包,背上啪嗒啪嗒走出学校。尽管我觉得不对劲,怎么校园里静悄悄的,只有我一人往外走啊,但年幼无知,不会深刻地想一想,还是一步一挪地回到外婆家。外婆看我这么早回家,便问难道下午没有课吗。我则反问难道下午还有课吗。

    实际上我从小到大都很乖,一次因为上课时想上厕所但不敢报告老师,最终导致棉裤尿湿。

    七姨要和后来的七姨父偷偷约会,总带上我作幌子,我便以此威胁从而得到不少好零嘴儿。

    感觉小舅舅总是对我很凶,逼着我写一篇篇的字。

    外公抽的旱烟闻惯了,枕头上的烟叶香味令我感到熟悉平安。

    夏天跳皮筋跳了一身汗,偏偏稀饭很烫,外婆摇着大朴扇使劲给我扇风:“慢点嘛,静下心来就不热了。” 真的立刻就凉快下来,稀饭似乎也不那么烫了。晚上在院子里的凉床上躺着,听大人们摆龙门阵,听着听着就进入梦乡。第二天早上醒来时,怎么到屋里的大床上来了。

    还有邻街的白塔,和小朋友们一起去爬过,台阶窄极了,而且满地鸟粪,并不好玩。

    六一时整个学校有表演,眉毛画得浓黑,嘴唇涂成猩红,到市中心跳舞。结束后外婆怕我肚饿,托人给我带一包芝麻糖。我和同学们上完厕所,就在厕所里吃起来。那时不知道什么是恶心。厕所里一位老婆婆对我们说:“好龌鹾吆。” 我心想,又不是你在吃。不过我们还是跑出去了。

    外婆家还养了一只大花猫,年纪大了,总是掉毛,我喜欢搂着大花猫,坐在藤椅里给它剪指甲。外婆做好小鱼拌饭,我便喵喵地招呼它来进食。

    一年级结束后的暑假,我从外面玩耍回来,看见堂屋里坐着一个不相识的叔叔,旁边还站着个黑衣光头高高壮壮的男孩。我没吭声,径自去倒水喝。外婆从里屋出来,“晴晴,这是你爸爸和哥哥,快叫人呀。” 我一定呆住了,因为爸爸后来每提起这件事,总是伤心,自己的女儿却不认得他。一个四岁离开父母的小孩,没有电话,照片,录像……任何提供父母模样声音的工具,经过两年,还能认出父母来吗?我只是很吃惊于哥哥的变化。两年不见,他完全变成一个新疆小孩了。

    我也会马上变成一个新疆小孩的。

    到新疆上二年纪时,开始非常痛苦,因为我不会讲普通话。四川话里没有卷舌音,所以到底是志气,还是zi qi,很让我头疼了一阵。

    同桌姓熊的有着倭瓜似脸型的男生欺负我,把臭烘烘军鞋里的沙子都倒在我的课桌上,我刚到那里,只能心里讨厌他。当我学会普通话后,我已敢於跟在哥哥后面,尽管他很不乐意,和男生们一起打仗了。

    而我的童年也不知不觉如箭飞去。

    后注:写着写着,记忆的闸门大开,发现有写成流水帐的趋势。赶紧打住,只是想趁在得老年痴呆症以前,把儿时的点滴零星记忆记录下来,权作一个对曾深爱过我的人们的纪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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