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西河

主题:【转贴】从特工到军旅1 -- lovepe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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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转贴】从特工到军旅25----从这里开始就有点YY的味道了...

      二零零四年二月十三日,日出前的刹那。

        太平洋。距朝鲜海岸五百公里处。

        海面,风平浪静,一如预报的那样。粼粼的波光映着熹微,没有舰船、没有飞机,甚至连海鸟都没有。只有微微的海风轻轻地吹拂着,太平洋的这一处今天出现了罕见的然而是短暂的宁静,大海似乎还没有醒来。

        大海在酣睡中被人推醒了,平静的海面隐隐地出现了异常,海面的某一处似乎开始沸腾,并慢慢地露出了黝黑的的柱状体,先是潜望镜,接着是黑黝黝的指挥台,最后是黑黝黝的潜水艇身。潜水艇犹如追着自己尾巴的小狗般以三十三海里的高速在海面上画出了一个半圆,半圆形的白色尾迹迅速地扩散,向外迅速地扩大,而向内聚合的部分则使得海面上出现了一个白色的量角器,使得太空间的军用卫星不得不注意到这一点。在这几分钟内这艘潜艇还向朝鲜某处反复发送了“我到达发射阵位,我到达发射阵位”的无线电讯号,然后才不慌不忙地潜入水中。

        朝鲜仅有的两艘“宋”级潜艇之一的“劳动号”正在往前鱼雷发射舱里注水,潜艇艇长李亨根上校有点紧张。尽管是空弹头的演习弹,但是毕竟是从海上往自己国家发射。作为一名老资格的潜艇艇长,他知道即将发射的那枚“劳动-4”型导弹技术上根本没有成熟,甚至上级允许的落点误差也达到了六公里,但是今天的发射要求异常严格:他必须把落点控制在五百米、最多六百米的范围内――他不知道该企求谁保佑,因为朝鲜不允许有宗教信仰,但是他对马克思甚至前“战无不胜的元帅”和现任“英明神武的将军”的庇佑能力都有一些怀疑,最后他决定企求自己的生父――不是现在这位老农民而据说是一名前中国志愿军排长保佑。

        政治副艇长陪着一位外国导弹专家来到了指挥舱向他示意可以开始了,于是他也点点头示意由副艇长宣布。那位年轻的海军少校兴奋得脸上的雀斑都红了起来:“全体指挥员同志们,战斗员同志们,在这个振奋人心的时候我向大家宣布:根据我们英明首相、我们人民军最高司令官同志本人亲自下达的命令,我们现在将胜利进行一次水下发射的核武器爆炸试验!……”

        一枚涂成银色的“劳动-4”型导弹缓缓地钻出了水面,依靠惯性跃上了空中,并在离开水面的刹那从尾喷管里喷出了橙色的火焰,然后变成了透明的几乎看不出来的火焰,无声无息地喷薄而去,只留下淡淡的尾迹――发射第一阶段成功!

        分享这次成功发射的还有朝鲜境内的十二个雷达引导站和一个目标引导器。还有“不约而同”地出现在上空的美国、日本、俄罗斯、中国等国家的军用卫星,还有韩国、日本、俄罗斯、美国驻日基地的远程警戒雷达,还有美国国驻冲绳岛基地的一架七分钟前紧急起飞的侦察机机……再过十几分钟,全世界都将被这次发射惊动。

        

        凌晨四时五十分。

        韩国国边境外七十五公里处,朝鲜国牮山靶场

        各国驻朝鲜大使馆的的武官们在凌晨才接到通知:朝鲜政府邀请他们于当日凌晨前往牮山演习场观摩一次“极其特殊因而也是绝密的演习。”中国大使馆武官处那天只剩下副武官杨家玉上校,武官和空军武官、海军武官都被招回国述职兼过春节了,朝鲜人对此似乎不大满意。杨武官也有些恼火,一则因为他太了解这些朝鲜人,他们把东方人的虚荣、好胜发挥到了淋漓尽致的地步,也因为他们经常虚张声势地作秀,内心里他对于这个民族的忘恩负义十分痛恨,这种痛恨在那次关于中国是否能够成为奥林匹克主办国的决定性投票后达到了顶点:就是因为这个国家忘恩负义地投了反对票而功败垂成!还有自己的前途――当年身为志愿军营长的父亲就是在这个国家,因为遭到美军空袭,五百多人的一个营几分钟后就只剩七个人!而父亲也受到了严厉的处分,最后在一个小农场场长的职务上郁郁而终。杨武官恨美国人,恨日本鬼子,但是讨厌朝鲜人!――而且讨厌自己的同学斯巴达,自己这个位置原来是他的,那个看起来傻忽忽的的狡猾家伙竟然自己要求下部队,所以才害得他来看朝鲜人脸色!他母亲的那小子太不仗义了!

        到了演习场后杨武官更加不高兴,所谓“绝密的演习”竟然邀请了记者!而且似乎巴基斯坦、伊朗、古巴自然还有俄罗斯的那拨子武官脸上透出莫名的兴奋,而自己……甚至连那些负责接待的年轻漂亮(?)的人民军尉官们也不愿意多看他一眼。算了,不计较!杨武官想起了自己的外交官身份,于是在缺乏睡眠的脸上挂起了职业性的笑容,主动和巴基斯坦空军武官打起了招呼――各国情报机构一直流传着一个说法:朝鲜的地下核武器试验是在巴基斯坦进行的,他今天想再了解一下,看看能不能挖点消息出来……

        

      与此同时。日本海域。

        一艘外型酷似中国渔船的民用船只突然开足马力,以四十三节高速向南方逃逸,这使得日本海上自卫队“尖鸠”号海上巡逻艇艇长大吃一惊,于是他一面以四十节的全速追赶这艘进入日本领海的船只,一面紧急报告,他没有想到的是,这份短短的无线电报告竟然惊动了防卫厅长官本人,他也不可能知道最近政府最高层在经过激烈争吵后决定,不要刺激那个正在崛起的经济和军事大国,因为半岛上那个小国最近在打破半岛无核化方面走得太远,已经严重威胁到日本帝国了,假如日本做出了刺激中国的不适当的举动,可能迫使中国和朝鲜这对即将离婚的冷淡夫妻重归于好,那样的话,远东的战争局势将变得异常复杂,――和上一次半岛战争同样地复杂。这位艇长只是接到了返航的通知,于是他告诉摩拳擦掌的艇员,那艘船将由自卫队的飞机和护卫舰负责“捕捉”,“尖鸠”号可以返航了。他说这番谎话的目的只是为了“鼓舞士气”,他不知道自己竟然说中了实情。

        

        与此同时。

        朝鲜西海岸两百四十公里外,公海上空。

        美军一架由波音客机改装的电子侦察飞机正在协同军用卫星和预警飞机对那枚“劳动-4”型导弹进行多层次全方位的比较监测跟踪。技术军士詹姆斯有点疑惑地报告:

        “长官,那枚导弹在向地面发射低频无线电波……这是为什么?”

        “继续监测。”他的上司杰里上尉并不怎么看重:“东方人的谨慎和狡猾。导弹发射无线电波是在指示地面引导,一旦偏离目标,我相信北韩人会使用雷达立即加以纠正,甚至他们会使用专门的引导器材,然后宣布他们的导弹如何精确。”

        这时电子舱内突然响起了告警声,一个急促的声音在报告:

        “长官,北韩的两架MG-29战斗机和两架MG-23逼近过来了,我发现了阿纳布导弹的监测信号――天哪!我们被锁定了!”

        侦察机里陷入了一片慌乱……

        

        当日,五时零三分。

        韩国边境,陆军第一师前线观测所。

        师长朴金洙准将对自己的下属、第一团团长笑了笑:

        “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啊?也没有什么声音。”

        一团团长安世万上校坚持自己的意见:

        “不,师长。白天似乎没有什么异常,但是一到晚上对方阵地里就会发出很大的机械噪声,似乎是在施工……而且我们似乎能感到地面在颤动。我怀疑,对方正在把重型装备调过来……”

        “是吗?有意思哦。” 朴金洙准将仍然有些不以为然:“说起来和上次战前一样啊……好吧,你们进入黄色戒备,悄悄地,绝对不要惊动对方。我会向上级报告并向美军联络组通报。”

        

      凌晨五时十分。

        韩国边境外七十五公里处,朝鲜牮山靶场

        来了!舰-地导弹的破空声很快地变成了隆隆的雷声,并且在群山间引起了激荡的回声。然后导弹迫开空气的啪啪声变成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尖啸,五时十分整,正在导弹经过八百公里飞行,即将异常准确甚至如同步枪那样准确地命中那个井字型钢架的时候,人们眼前出现了极其眩亮的针状体,然后迅速地变成了火球,其耀眼的程度远远超过了刚刚升起的太阳,仿佛在暮色中出现了闪电。闪电凝住了……几秒?几分?没有人知道。所有在场的人目瞪口呆看着天空变亮、变暗,如同闪电中暴雨将临,看着红黑色的烟柱冲天而起并且在顶端迅速扩散成蘑菇状,看着在蘑菇柄与蘑菇叶交汇处翻腾的红浪,几乎忘记了冲击波的袭来,丝毫没有感觉到观测大厅里所有的玻璃都被震碎,丝毫没有觉察那短暂的然而是极其强烈的地震:一个残酷的事实如同那颗刚刚爆炸的核裂变炸弹一样呈现在全世界面前:朝鲜有了核武器并且具备了海上发射能力!

        

        凌晨五时十一分。

        朝鲜西海岸两百四十公里外,公海上空。

        四架苏制战斗机采用立体三角的引导队型围住了美国RC-135侦察机,在左侧双方机翼间的最近距离竟然只有十五米,对于高速运动的战机来说这是个极其危险的距离。RC-135的机长德文特上校感到了一阵阵恐惧浪潮的袭击,尽管六架F-18已经从最近的航空母舰上起飞,但是赶到这里至少需要三十七分钟,而从这里到北韩海岸最多只需要十八分钟,而进入北韩领海只需要不到十五分钟――一九六九年八月,北韩的苏制战机就击落过一架EC121侦察机,三十一名机组成员无一生还!

        他们是要劫持还是要袭击?尽管在近距离对方已经关闭了导弹雷达,但是在这样的距离上23mm航炮的威胁性更大。近年来由于北韩燃料紧缺,更由于飞行员屡次降落在韩国或日本机场寻求政治避难,北韩已经极少派飞机到这么远的距离执行任务了,今天他们是这么了?

        “报告!北韩牮山靶场发生强烈爆炸,同时发生强烈的磁场紊乱――那枚导弹!是核导弹……!”

        ※※※※※※※※※※※※※※※※※※※※※※※※※※※※※※※※※※※※

        将近二十小时后。

        公海,接近中国东海作业区。

        那艘渔船依然以四十节以上的高速逃逸,但是追赶它的已经是一艘日本导弹护卫舰了。派瑞舰长原来是在附近海域巡逻的,接到海军自卫队本部的直接调令后才赶到这里。根据本部得到的情报,这是一艘北韩特种部队的走私船,上面装载了八千克海洛因,另外还有一亿元的美钞假币!派瑞接到的命令是尽可能连人带货全部“擒捉”――他不知道“尖鸠号”巡逻艇长由于错误地低估了这艘“渔船”惊人的高速,未能在日本领海截获这条船。

        正在观察那艘渔船的青木上尉突然惊叫了一声:

        “长官,果然是中国船!”

        “什么?”派瑞也感到了紧张,举起了望远镜,如果真的是中国船,他们除了返航别无选择。

        渐渐被拉近了距离的那条船的两舷分别漆有中国文字的“勃渔006”的船名,假如这还不能说明这艘船的船籍,那么主桅上不久前升起的那面五星红旗似乎有力地弥补了这一点。

        “发报,向海上自卫队本部直接报告。并且说明这艘船完全是在伪装,根本不是中国渔轮”!擦掉了额上的汗珠后,派瑞命令道。看着青木有些疑惑的神色,派瑞说出了自己的判断根据:现在不是,渔汛,中国渔轮一般不会到日本领海。也不会是走私船――我们日本有什么可以供他们走私的?如果是向我们走私文物,更不会冒险进入日本领海,而且日本文物市场价格很低,比台湾低多了,为什么要来?渤海的渔轮在发现被我们追赶时应该驶向海岸,而决不应该驶向东海。现在我们进入中国东海作业区了,他们为什么至今没有向中国海空军发出无线电求援信号?最重要的一点是:假如这是一艘中国渔轮,中国人会立即靠过来、反过来驱逐我们!――我建议立即靠过去,假如对方抗拒,我们准备开火!

       

      凌晨五时十五分。

        朝鲜西海岸两百四十公里外,公海上空。

        四架苏制歼击机似乎同一时间接到了命令,包括那架一直紧逼着的战斗机一起,同时向上拉了起来,然后若无其事地组成四机编队返航了。

        “这是为什么?”安德鲁斯上校感到迷惑:“他们究竟要做什么?”

        杰里上尉漫不经心地端起了咖啡杯:“挑衅?示威?”

        “你是说用两架MG-23甚至加上两架MG-29向我们挑衅?六九年他们用一架MG-21就把那架侦察机打得空中解体……可怜的老汤姆,他有六个孩子!――现在他们只靠中国人提供的一点燃料,连日常训练都减少了三分之二,为什么是四架?邀请我们参观他们的核试验?”

        “长官,你看看这儿!”负责侧翼观察的C2操作员喊道。

        “这里?一艘船啊,货船啊。你有什么看法?”安德鲁斯似乎还没有意识到什么。

        “是的长官。”年轻的操作员放大了光学图片。显示出一艘挂着塞浦路斯国旗的万吨货轮,母斑马号:“这不是塞浦路斯船,更不是母斑马号。”

        他按了几下键,显示出另一艘船的图像:“这条是塞浦路斯的母斑马号,比较一下桅杆和船舷,长官。这是一条伊朗船,海地伊士号,你比较一下,长官。这艘船现在由北韩租用。”

        “嗯,有意思……”安德鲁斯开始考虑,“今天,真有意思……”

        C2操作员还想谈谈自己的看法;“长官,你看看吃水线,再看看它的航行速度,太奇怪了,象是在逃难……”

        安德鲁斯咆哮起来:“他母亲的太有意思了,你再注意一下,看看还能找出点什么――现在你就是说它是印地安娜波易斯号(二战期间向提尼安岛运送原子弹组件的美国巡洋舰,返航时被日军U571潜艇击沉)我他母亲的也信!”

        ――安德鲁斯不知道他的预言竟然如此准确……

        

    • 家园 【转贴】从特工到军旅24

      我回来了。

      是在你的梦中吗?

      关闭了车灯、发动机的越野车在黑暗中轻轻地几乎是无声地碾过了满地的落叶、春天的落叶,徐徐地滑下斜坡。树荫还是这样地浓密,海风还是这样温暖、湿润,正如这座小城还是这么清秀、这么安静。

      春夜,梦外面那甜甜的、静静的、浓浓的春夜,没有星辰,没有月色,没有光,只有甜蜜的、甜蜜到酸楚的静谧和那一份几乎浓得化不开的春愁。

      我来了。回来了,站在你的梦外。

      你知道吗?

      缓缓地松开离合器,缓缓地拉起手刹,缓缓地切断报警器电源,缓缓地推开车门,再缓缓地点上一支“七匹狼”香烟,还是不愿意下车,一个我再一次劝告另一个我:“说好的,只是远远地看一眼你的灯光。”另一个我似在反抗、在哀求,在诉说还没有看见灯光。

      没有灯光?为什么?

      那是你原来住着的房间,后来逼迫我搬了进去,你就住进了后门边的那一间。你怕黑,总是开着睡眠灯,然而现在没有灯光……另一间是你父亲的卧室,也没有灯光,书房、客厅的窗户也没有灯光,黑暗。为什么?

      你们不在?你不在?参加学术会议去了?生病住院了?――想起近来流行的那种可怕的疾病……跑过草地、跳过灌木丛、跃过栅栏,我停下了脚步,觉得胸间和两肩有酸酸的感觉,有一些慌乱:灯光!淡淡的、蓝蓝的灯光!熟悉的灯光映出了熟悉的淡蓝色有着竹叶花纹的窗帘,你在……这时才意识到已经下了车、已经不是离开你远远的了,离你很近……

      我回来了。

      那是什么时候?哪一年?春天还是夏天、秋天、冬天?记不得了……

      晚上,很晚的时候,你来到福州,来到华林路的机关宿舍,带来了我遗忘的几件衣服几本书,还有,还有专门从很远的地方买来的T恤。你平静地、一如以往那样平静地把上衣掸去灰尘,挂进橱里,把内衣放进抽屉,把袜子按照你的习惯叠成扁扁的、平平的一卷,然后慢慢地收拾桌子,一如以往,唯一的不同只是,只是都没有说话。

      放下你调制的咖啡、你递来的报纸,走到你身后、站在你身后。你整理得更慢了、更慢。最后你慢慢地直起腰来,随手拂了一下长发,几根发丝如以往那样拂到了我的脸,然而不似以往那样有点痒,而是有点痛。

      闻着你身上固有的那种馨香,好想,好想伸出手去,轻轻地拂住你的肩膀,轻轻地拥抱着你,让你慢慢地转过身来,任你的脸藏在胸前……好想,好想轻轻地把你抱起,象捧着一床柔软的被子,轻轻地把你放在床上……好想、好想懒懒地靠在床边,靠在你身边,一面吸着“七匹狼”香烟,一面带着满足的微笑听着你絮絮的话语……

      终于伸出手去,你不在,只有不远处的那盏灯,还有几滴零落的雨。

      背靠在树上,划亮火柴点了一支“七匹狼”,再习惯地把燃过的火柴放回火柴盒,突然起了一阵遏止不住的冲动,想看看你,看看你现在的模样……但现在连我也不可能看见你,窗帘是我们一起买的,尺寸是我定的,拉上窗帘的方法是我告诉你的,甚至连睡眠灯的角度也是我调的――我知道,只要是我动过的东西,你都会尽量保持或恢复到原来的样子。

      突然明白了,你为什么还住在这一间屋子里,而没有搬到我曾住过的那一间。

      默默地在路上走,从华林路走到温泉路,然后转弯走过东街口,走到八一七路……慢慢地走,时间如凝住的水,我们如在水中漂浮。

      你累吗?

      你的影子在斜斜地移动,另一个影子似乎在追赶,渐渐地近了……然而影子叠在一起又如何?它们马上又分开,飘向不同的方向。

      你难受吗?

      把手插进裤袋里,或者背在背后……第一次感到手没有地方放。以往总是一只手拿着香烟,一只手交给你或者,或者轻轻地抚在你的肩旁,现在却感到你是这样地遥远。

      遥远吗?

      只要慢慢地走过去几步,就可以站在门前、轻轻地按下门铃,然后经过开门前觉得十分漫长、开门后才知道非常短暂的等待,门灯就会亮起来,门会悄悄地先开一条缝,然后飞快地全部打开……然后呢?

      你会不相信地揉揉眼睛,然后发出遏止不住的一声轻呼?

      我会扶住你摇摇欲坠的身躯,把你拢进怀里,然后偿还欠你多年的那一吻?

      是不是还能还是如以往般地平淡,你拿走我手上的东西,挂好、放好,递来一杯水,然后拿出装着干净衣服的袋子,一面夸张地嗅着我身上的汗味烟味,一面恶狠狠地把我推进浴室……

      然后呢?

      然后在寂寞中踱回我房间,还是在冲动下走进你房间?

      惊觉!因为手如以往千百次那样伸向了门铃,稍稍一动就会,就会……

      慢慢地退,后退,犹如挣扎,心中希望背后有一只手,推我。

      雨终于落下,劈劈啪啪象鞭子在抽。拉开衣领、拉下拉练,想喊叫、想学荒野里的狼,仰面向着天空,嚎!

      夜不再无声,夜在哭,在号叫。闪电亮了,周围一片惨白,如梦中。树摇晃着,撒下叶上的雨水,涩,苦!难言的、生活中不可避免之苦。雷声远远地滚,春雷,如往日一样的春雷,然而听来是如此忧郁、沉闷。

      看你的窗,灯没有灭,窗帘也没有被风掀开。你冷吗?还有,最惧怕的黑暗中的狂风骤雨夜,你独自一人如何捱过?

      我不在,要走了,又一次走了……借着闪电拣起了地下的烟头,因为你喜欢靠在这里,不愿你看见,不愿你多想,企求你如现在,宁静。

      我不在,要走了,又一次走了……借着雷声发动了汽车,闪电一样照出的是孤单寂寞的归路。火柴已经湿透,用点烟器点着了最后一支烟,最后一支“七匹狼”香烟,香烟有点潮,有点辣,但不是以往你为我点烟时说的那种感觉。

      我是狼,七匹狼中的一匹,所以我走了,离开了,又一次黯然离开。在空荡荡的大街上,在频频亮起的闪电下,在不绝的雷声和风雨声里,我不顾一切地拉响了警报器――因为,我早已不会哭……

    • 家园 【转贴】从特工到军旅23

      “立即找到他,并且把他带回来。”N军区政委D将军递给我一张照片。

      我接过来看了半天,不懂:“看不见什么……要我把谁带回来?”

      政委又把照片递给我:“那么大你会看不见?去,把他带回来,要活的!”

      我再次端详照片,似乎不是N市动物园,但肯定是动物园,我没有去过也没有通过其他任何方式见过的动物园,还有一只吊睛白额大虫,此外什么都没有:“你要我绑架老虎?”

      “当然。”

      “什么!”

      听说过,动物园跑了一只老虎。可是,这和我有什么关系?我看过动物园的老虎,动物园的老虎看过我,此外哥们儿没来往,我找它干吗?

      “地方求援,军民关系嘛。再说跑只老虎也闹得人心惶惶的,搜了一昼夜没搜到,现在上头都知道了,叫我们抓活的。万一老虎饿了,吃掉个把孩子,算你的算我的?”

      “……那,老虎在哪儿?”

      “废话!我知道还要你干什么?快去市口口局,都在等你呢!”

      “我还没吃饭……”

      政委要来一大包牛肉干,就用这个把我打发走了。

      市口口局如临大敌。也是,连武警、驻军都出动了,居然没找到,怎么回事嘛!“不是我们无能,而是老虎太狡猾了。”也是,千万人的大城市找个把老虎,难。

      我听他们胡扯半个小时,看那些个电子图看得头昏昏的,终于坐不住了:“给我一架直升机,上去看看!”

      他们特警分局的一个大队长也要去,飞机是人家的么,再说那家伙比我还高,身上膘也挺厚,假如遇上老虎可以把他牺牲掉……

      “走吧,”我点点头,带着我的两个人上了机。

      他也上来了。

      绕着动物园飞了几圈,又是湖又是公路还有那么高的围墙,怎么可能!“你们真的按规定搜遍了了?”

      “完全按规定”大个子说。我让飞机在绕一圈,然后和口口局联系,问那个介绍情况的人,这一问问出来了,那家伙只是凭电话记录和人们的传说在介绍情况。我咽下一句问候他母亲的话,不管人们的目光,在动物园停下飞机,把当时在场的几个人全部找来。

      “老问老问!”他们很不耐烦地说“问了十几遍,象审犯人!”但还是说了。

      “起飞!去江对面的林场!”

      “为什么?”大个子有点疑惑。

      “当时有一辆林场送蜂蜜的卡车在。那辆车有蓬!”

      驾驶员无论如何也不肯把飞机降下去,“没学过复杂地形降落。”他声称。于是我和我的两个人利用绳索降下去,大个子也降下来了,只是弄断了绳子,他把绳子盘成一圈背在肩头,一面问我:“老虎真的会在这附近?老虎真的会上汽车?”

      “惟一可能。”

      “那,老虎会在哪里?”

      “附近。”

      “我连手枪都没带!”

      我没理他,笑。因为他连自己的骨头和肉都带来了,这就够了。

      看来老虎的听觉嗅觉比我们好多了,我们还根本没有发现它,它就一路小跑地迎了上来,直到离我们十五公尺左右才停下来,一面不停地嗅着鼻子。说不慌是假的,毕竟没和这么大宠物打过交道,我一面慌乱地命令“不许开枪!”一面挡在警察大个子面前,拿出我的手枪在腿上擦了一下,上了膛。

      四个人一只虎就这样对视着。

      “嘿!嘿!老虎!虎老弟!虎兄(是不是男的?)大家都在等你呢,回去好不好,老虎?”我发现喊老虎的时候对面有点反应,另外……它为什么老朝我嗅呢?觉得我比大个子更有“咬口”?

      他们继续苦口婆心地规劝老虎甚至威胁老虎,大个子参加了:“回去吧,回去请你吃牛肉!”

      哈哈!牛肉!牛肉干!

      于是四个人,一根套住老虎脖子的绳子,还有一袋牛肉干(我的饭!)和一只老虎很快就下了山。在牛肉干面前丧失立场的老虎被我们带进了包围圈……

      “伙计,我们不能上电视,你辛苦了!”我拍拍大个子肩膀,带着人开溜。

      他一把拉住我:“大个子,带我一起走!”

      “老虎,就这么窝囊?”一位弟兄悲哀地往车后看了一眼。

      ……果然,那辆劫来的“桑塔那”汽车猛地一震,车头一歪,扎进了小树丛里再也开不出来了。我把手架在树岔上等待着,黑衬杉出来了,拉着那个孩子,接着是胖子,提着那支“六四式”手枪,没看见那个大个子亡命徒。机会!我毫不犹豫地射击!再射击!黑衬衫两手一张,直挺挺地扑在地上。胖子的身体转了半个圈,手枪落在地下,他歪歪斜斜地走了几步,又一发子弹把他钉到地下,只有两条腿在微微抽搐。“舒舒(他母亲的什么怪名字!)快到车里去!把门关上!”这孩子反而向我这边跑来。我的小爷爷呀,真要命!我暗骂了一句,拼命向舒舒――不,爷爷那里奔去。二十五米、二十米、十五米、十米……突然什么东西打在头上,眼前一黑,接着是重重的一拳,肺里的空气象全部被挤了出去。我拉住一棵小树,下意识地让体重把自己转到树后,勾着腰大口地呼吸:一、二、三!

      大个子叉开两腿稳稳地站在那里,学着电影上的姿势,伸直双臂,右手握着我的枪左手握住手腕( *** !),嘴角咧着一丝残忍的笑容……。我右晃、猛然左闪,凌空横着弹起!大个子连续扣动扳机,然后腹部中了一脚,现在轮到他弯腰了。我还没有完全落到地上左脚又蹬在大个子太阳穴上,接下来是肋部、胃部连续的重击,大个子先还象个蹒跚的醉汉,最后终于变成了一滩泥,只有大口喘息的份了。我一手抱着吓傻了的孩子(舒舒!他母亲的!),一手象拖死狗一样拖着大个子下到了路上。

      小子真结实,就这么点工夫就醒了,看着我打过了手机,咧嘴一笑:“警察同志,优待俘虏帮点颗烟行不行?我兜里有,还有钱――都归你,我不说,就要一颗烟!别看我呀,到这份上我还能怎么的?”

      我笑笑,拿出自己的烟点了两支,塞一支在大个子嘴里:“你还真能捱揍,这会就没事人一样了。”

      “你这是中华呀?正宗!――别给你老哥脸上贴金了。一对一,不,三对一栽你手上,我他母亲服!大家都下过黑手,扯平!”

      “哟,老瘾!一上口就知道什么牌子,佩服!喂,请教你。你这烟在嘴里动来动去,你还说话,怎么不掉?”

      “瞧瞧!”黑大个灵活地在嘴里把眼倒来倒去,“练的!嘴皮子夹着,舌头动,练长了就行!――哎,大个子警察同志,老哥哥也请教你呀,你那枪我怎么扣不动?”

      “……以前玩过?”

      “我当过兵。这枪没玩过。哎,能说么?”

      “没啥。这枪是反保险,下来时怕伤着孩子,关了。”

      “嗯,好人有好报。你这枪精致,漂亮!手感特好!好枪!你配使!”

      “配不配使么,得他们说。”我学着用烟头指指地下的两位,烟掉了。

      大个子哈哈大笑“警察老弟,这你还得练!――我兜里有,续一颗?别介呀,主犯首犯都倒你枪下了,我这顶天十年,自己表现好点,再托托人,几年就出来了,那时咱哥们好好交一交!哟,老弟,你大队人马来了!”

      …………

      梦中的风雪里。

      几道雪亮的手电光罩住了一个白色的身影,不知从哪里钻出的人影凶猛地扑了上去,撕打着、咒骂着、喘息着。有人喊起来:

      “是个女的!”

      “他母亲的还咬人!叫你咬!”

      透过风雪,另一处传来微弱的喊声:

      “还有一个!站住!”

      “别让他过去!开枪!妈卖X的开枪!”

      两声短促的点射。

      女人的挣扎声、哭号声……

      ……………………

      父亲把靠在沙发上的我推醒:“电话。你的!”

      接完电话,我凝在那里几秒种,然后一言不发地走上楼去。几分钟后,提着一个小箱子下来,同时让父亲看手上的勃朗宁手枪:“爸,我没带。借用一下。”然后用报纸把手枪包起来,塞进大衣口袋。

      父亲似乎没有看见我,伸手去够茶几上的香烟罐,我为他取出一支长滤嘴香烟,同时单手划着了火柴。父亲咳嗽,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提起了箱子:“爸,我走了。”

      父亲不说话,默默地摆摆手。

      我提着手枪走出越野车,把四个车门仔细地锁上,只留下微微斜开的两个后窥镜口,对里面缩成一团的几个“文工团”说:“不许到前面!不论我求救、受伤、死了,都不许开门!”

      一、二、三……八头狼,不,九头,差不多九头吧。狼群很少到十头,哪儿有东西够十头狼吃呢?算大狼群了,而且似乎都很健壮。

      我检查了一下手枪。新枪。新枪不好,好枪不新,那天边防总队派给我的通讯员要帮我打六十发,我没让。枪和笔一样,别人写开头的很难顺自己的手。没有打过就不习惯,扳机太硬,虽然调过击发簧,但没来得及挫扳机,击发的那一瞬会跳甚至会磕头!

      狼慢慢地走过来,似乎在漫不经心地散步,只是耳朵都竖向我这边。当我看狼的时候,狼们就不看我,而且走得更慢,距离两百米左右呢。我推上保险,把枪放进口袋。天冷,冻住了就要命。

      站在左前轮边――这是为了不被车底下的狼袭击,我调好了后视镜,这是第一个预备据点,右前轮边是第二个。可惜车顶是歪的而且结了冰,否则是一个绝佳据点。我想过一会儿再拿出后箱里的摇把――外面太冷,会冻脆。

      距离一百米了,我又检查了一下手枪,十三发九毫米口径的子弹,只要打掉四五头狼就行,三发子弹一头狼,总不会有问题吧?

      站在车前,枪夹在左腋下,活动着腕关节和指关节。这枪号称有效距离一百五十米,但我宁可在五十米内再开枪――打狼和打人不一样,急什么。

      狼过来了。三头,很沉稳地移近,最近的不到四十米,悠闲地看我,慢慢地散步,之字型接近。我平举起右臂,均衡了一下身体重心,然后,开枪。狼跑开了,跑出了有效射程,是被那一声巨响惊跑的,竟然没有命中,特等射手!

      我想起射击教员的话:枪就是女人,你经常摸她她就会百依百顺,如果你不碰她她就会背叛!――我还没有接触过女人,但教员不会说错,尤其是关于枪。

      慢慢地狼又过来了,这次似乎撕破了脸皮,凶狠地盯着我。举枪,对准狼头,屏住呼吸,虎口和掌缘贴稳,扳机慢慢地往后滑,十分轻柔地。“砰――”我的手感觉到有了,果然,一头狼倒在血泊里挣扎,还有一头狼惊惶地回头,我又一次扣动扳机,“嗒。”

      甜甜的硝烟,地上的弹壳,臭子儿?按出弹夹,枪在大腿外侧一擦,那颗蠢蠢的子弹本来应该落在地上,但是没有……我再一次扣动扳机,撞针无力地碰在底火上。TMD!枪油凝住了!

      尽管是冰天雪地里,我的额上仍然滚出了大滴的冷汗,几乎手无寸铁对付八头狼?不是拍电影!我拉开大衣,上装,再次把枪夹在腋下……

      狼又过来了。透过后视镜看见一头狼距离大约三十米,我绝望地扣动了扳机:“砰!!!”没有命中,再击发:“嗒。”狼还是跑了,要过一会儿再回来,但不会太长时间,单独的野猪成群的狼,在这个季节不会有多大的耐性,因为它们饿,因为它们也要活。

      羊要活、狼就该死?狼要活,我就该死?还有,车里后座上缩成一团的五个文工团。父亲怎么说?战场上就是不能有女人……父亲的枪!

      我慢慢地走到汽车后厢,打开,取出那支包在报纸里的点三八英寸口径的勃朗宁手枪,还有硬纸盒里的四十发子弹,浑身轻松起来,甚至没有听见文工团因为我开后厢而引发的一连串高频尖叫。

      这是一支我熟悉的老枪,而且没有什么枪油。父亲擦枪不喜欢多用枪油,所以警卫员基本是在干擦,最后还要把油擦掉,这种习惯现在救了命了。

      来了,四十五米。我轻轻地抬手,这支年龄几乎有我两倍长的比利时手枪只是微微地颤动了一下,子弹打进了那只狼的额头,右手习惯地一抬,柯尔特也补上了一枪,那只狼不动了。我转身,一发子弹命中了狼腰,另一发子弹把那只狼钉在地上。我仍然把柯尔特放进外套里的腋下,取出香烟点燃,悠闲地坐在一侧发动机盖上,觉得有点暖和。狼群离得很远,但是没有走开。

      我不急不忙地装满一个勃朗宁弹夹,换上,再装满另一个,饶有耐心地等待,我习惯了等待。

      “斯巴达,别来无恙?”首长朝我微笑,“你穿便服好看,落寞中带着洒脱,有点玉树……”

      “是吗?找我,就是让我穿便服?”我冷冷地截断首长的话。

      “怎么会呢――最近你在做什么?”首长很诚恳地说。

      我叹了一口气。首长的父辈在老一辈里是元老级的,首长在我们中的地位介于长辈和大哥之间,我一天是衙内党,一天就应该听他的。蝙蝠啊……我在既得利益派眼里是钉子,在少壮派看来又属于敌对阵营,唉,要是真正的敌人――国外的敌人也这么恨我就好了!在这种情况下我和首长倒很相似……于是我苦笑着说:“看书。”

      “看书?还是看战争小说?间谍小说?”

      “《孟子》。”

      “《孟子》?看的什么?《孟子见梁惠王》?‘子,不远千里而来,将有利于寡人乎?”

      “还没看到这里。原来看的是‘自反而缩,虽千万人吾往矣’,现在看的是‘天之将降大任于斯人也’,那天看了‘尺蠖之曲,以求其伸’。”

      “这也是《孟子》?”

      “这是位子,枪杆子,印把子。”

      “哈哈哈哈!”我们一起大笑起来。笑了一会儿,互相看一眼,又大笑起来。

      “政治,一盘棋,弃子换子都是常事。我说过嘛,你杀不完他们的!天天在长出来!你看看,你最终指向的那几个人,现在是什么位子?我不得不劝上头先一步把你保护起来,否则等人家提出来就被动了。”

      我不说话,吸我的白沙烟。

      “问你一个私人问题,你和那个、那个什么小姐,关系到什么程度?”

      “你相信我?”

      “废话!我还不相信你?从你小时候就知道。再说,你们家从来不说假话。”

      “拉手。搂胳膊。”

      “可惜!女人中的女人。”

      “不谈!”

      “找我来,又要换什么子?”这次是我主动问。

      “不换了。叫你去口口、去口口,都是我和老C的主意――你忘了你的愿望?你的梦想?”

      “我的梦想是去南亚的一个小岛钓鱼,和自己心爱的人一起慢慢地变老。”

      “扯淡!你身上流的是军人的血,让你闲半个月你都会发疯。”

      “半个月……不会!”

      “那就去你的什么小岛,先想想大岛,台湾、钓鱼岛,我们一起想――来,吸烟!”

      我又一次被抓住了要害,只好再拿起那支香烟。

      “我看着香烟,有时候会想起卡门,就是比才根据梅里美的小说改编的歌剧《卡门》,那个一出场就叼着香烟的吉普赛卷烟女工。由于carman 在拉丁文里是诗歌的意思,同时又象是“红色的”,于是我会想到奔放的诗。卡门是怎么说的?“我明白你会杀死我,书上这么写的。但是你不可能令我屈服!”天!她是在对何塞说话还是在对香烟说话!明白自己要被她杀死,但偏偏要爱上她――假如爱情使人在死后还能存在,那么香烟使人在活时感受人生!”

      部队,就是我的爱情,我的香烟。

      但是,现在的部队……

      “你自己去组建,人员,你自己去挑,从政治委员到炊事兵,你跑了不少部队嘛,总有点印象。全部必须是士官以上――我是指建成后,组建一支职业军人的部队,兵要精,装备要先进,训练要充分,现在国家有的是钱!”

      “口气……?”我看看他。

      他摇摇头:“不是我的口气,是上头的。上头最近对军事很感兴趣。告诉你吧,过两年上头打算不管别的事,只管部队,就象老大人当年那样。”

      我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首长有点不高兴,“这有什么好笑?”

      我赶紧解释:“我是军人,服从上级就行了,别的懒得管。我笑,是想起了一个笑话”

      那是关于CIA决定向我们要害部门派遣潜伏间谍的笑话:打算在中国京剧协会建立谍报网。“为什么呀?”总统不理解,国务卿帮中央情报局长解释:上一位中国领导人最后的职务只是中国桥牌协会名誉主席,这一位很可能将是中国京剧协会名誉主席……

      “别笑了。”首长说,“他要接见你十分钟,假如你过关了,下个星期你要去国防大学报到、镀金。”

      从那里出来后,我走进了中国军人的最高学府。

      一名少校怀疑地看了看我的肩章,(他母亲的,又来了!)还是放我进了小会议室。首长和C将军正好也从另一个门进来,会议开始了。

      “现在开会。今天,我们研究并决定组建一支新型直属部队的一些问题。总司令说了,半年以后,他要亲自检阅这支部队。这位,斯巴达大校,就是总司令亲自指定的部队长。”C将军干脆利落地说。

      首长很谦虚地坐在我对面,朝我笑,并且把一个烟盒弹到我面前。他肩下那位ZH的将军却不那么客气(该老小子当年见我一次就要在我后脑勺来上一巴掌):“老C,两百五十万国军,那里找不到象样的,凭什么让这乳臭未干的小子当头儿?”

      首长和C将军都笑了,大家也笑。C将军对我说:“斯巴达,你自己说。”

      我毫不萎缩地看着“老仇人”:“我们周围友好国家和地区不多,台湾越南菲律宾缅甸印度俄罗斯朝鲜日本包括美国,都把我们当作假想敌,其中印俄日美哪个都不好惹,不是自己关起门来做阿Q就可以镇住人家的。不说台独,西沙南沙曾母暗沙,和越南菲律宾有一笔账要算,中越中缅中印中俄都有边境问题,鬼子还占着钓鱼岛――有那么多领土在外国人手里,有那么大地区在敌对势力手里,哪个弱国是这样的!难道非要等人家再打进来,我们才不吹自己是强国?我们才不吹自己是强大的军队?这几年你们派我打了几仗,陈旧的装备,不切实际的训练,过时的战术,低劣的指挥……我受够了!我年轻,受过专业训练,后台、文凭、经验、身体都合格,运气也不错,另外,我认识你们这些叔叔,有事,可以找到你们家里,甚至绑架你们的孙子外孙!”

      大家都笑起来了,边笑边骂我,只有ZZ的一位老将军没有骂,而是说了一句:“德行,活象你老爷子当年!”

      这支部队遂行作战任务,重点在于大量的侦察、情报分析、通讯、后勤工作,最后的只是外科手术似的短期工作,所以尽管我所有的要求都被毫不耽搁地接受了,讨论还是持续了整整一天。当老家伙们揉着腰准备去解放各自的膀胱时,首长第一次正式提问:“斯巴达,你能用最简明的话告诉我,这支部队将有什么样的战斗力?”

      会议室安静下来了,大家看着我。

      “五年、同等兵力对抗101师:四年、同等兵力吃掉日军,;两年、同等兵力吃掉台军――不过,我还要找几个人,我的师兄和教员们,转业了……”

      我把两个参谋扔在Z州市AQ局小会议室里,自己去找小蒋。

      “你,你没有……又进步了?我该称呼你什么首长了?”

      我笑了:“还是斯巴达。走。”没顾他们办公室里的那些目光,我把她拉到外面。

      “走?去哪里?”

      “归队。”

      她眼睛亮了:“什么时候?”

      “现在!”我拿出命令递给她,“我们一起去找头儿!”

      一辆“卡迪拉克”在Q州某造纸厂办公大楼门前缓缓停了下来,头儿跳下车拉开车门,让一个中年人走下车来,这时小蒋已经冲了过去。

      我突然遏止不住地在门厅拦住了那个中年人:“对不起,我想打听一下,你们集团的一位股东,董事局董事,L先生,是不是从美国回来了?”

      “你是……你就是,”他似乎猜到我是谁了。我点点头。

      “是的是的,都回来了。L先生身体不大好,股份全部转让给了L小姐,现在L小姐是董事。”

      这时头儿扑到我身上。

      接下来是琐琐碎碎的许多事,我还奉命去接收了陆航的一个混编直升机大队,作为我们直升机部队的基础,当然这中间还打了一小仗,十几分钟的边境战斗,等我回到新的驻地,营房、装备、训练设施已经基本到位,第一批从全军选调的四千名军官士官也报到了。

      部队在口口铁路线上的重镇口县,扼住了铁路和公路的咽喉,同时也扼住了一条大江的咽喉。离驻地几十公里,就是著名的口口演习场――按照上头的计划,这支部队以后将分驻在口口地区口省一市的战略要点附近,主要的作战目标是海峡对岸的口口岛。

      “斯巴达,不错不错,这批人的素质不比当年的你们差!”老李――射击教员灌下一大缸凉白开后说。

      我想起白天老钱说的话:“都是士官军官,起码是大专程度,这么豪华的部队世界上也少有!”

      是吗?回来后我转了一下,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头。

      “吊儿郎当,都他母亲的兵油子!”头儿用典型的兵油子口吻评价道。

      对了,就是这个!一支部队战斗力的高低,不仅仅取决于装备、训练,也不仅仅取决于指挥官的能力和后勤保障能力,而首先取决于有没有铁的纪律!再结实的桶箍不紧仍然没有鸟用!

      “是呀是呀。”大家同意道,“明天集合起来,好好地训一顿。”

      “什么明天!现在!――全体,紧急集合!”

      “军人是什么?是石头!……必须是圆石头!”我的政委开始训话,这位先后在口口政治学院和国防大学毕业的高才生说得很形象,“个别的尖石头也许有杀伤力,但是不会滚。我们这个部队,在打击敌人的时候,就是从山上同时往下滚的石头,越滚越快的石头,四千个圆石头到一万个圆石头一起滚下去,这是什么样的声势?什么样的力量!”

      “一支部队,敢对着枪林弹雨冲过去,这没有什么了不起,任何一支部队都敢。一支部队被打败了、打散了,仍然能够自动地聚集成作战单位,自然地产生指挥官,自觉地去完成任务,这才是好部队!”

      “这个军队具有一往无前的精神,他要压倒一切敌人,而决不为任何艰难困苦所屈服!无论在何种艰难困苦的条件下,只要还有一个人,这个人就要继续战斗下去!――这才是我们这个部队的目标!”

      轮到我讲话了。

      我慢慢地扫视着下面的部队,以前那些首长的面容一一浮现在我面前……

      老女人说:“我进这个门的时候比你大一岁,当时你爸爸是Q部部长,只对我说了一句:‘党要你干,不干也得干!’”

      大白脸说:“我先告诉你,你干也得干,不干也得干!”

      于是我用嘶哑低沉的声音问:“谁怕死?谁觉得大学生当炮灰委屈,举手!――怕死,是人的本性,怕死不丢人,我就怕死!”

      犹犹豫豫地有人举手,越来越多,最后大约有三分之一。

      我想起在B市西郊,被单独关押的那十六天……

      “手放下!”我嘴角显出一丝笑意,“刚才举手的,是真正勇敢的人,因为他们敢于说真话。不过,执行任务的时候,越怕死越容易死。死不算可怕,可怕的是你当逃兵回来,等着被枪毙的那段日子!

      大白脸曾问我:“斯巴达,如果部长命令你向我开枪,你会怎么办?”……

      我又笑了。很久以后他们才明白我的笑容代表什么,从而流传出一句话:“不怕斯巴达跳,只怕斯巴达笑……”

      “‘军人以服从为天职’,‘军令如山倒’,‘官大一级压死人’,听过这三句话?”

      “听――过!”

      “如果我命令你向你的亲人开枪,你怎么办?――不愿意开枪的,出列!”

      静默了一分钟左右,有十几个人出列。

      “半小时内送他们去口口军区,他们,不配在这个部队!”我命令政治部主任。

      一片静穆的大操场上,又一次响起了这样的声音:“纪律,是一把刀……!!!”

    • 家园 【转贴】从特工到军旅22

      “你……还有什么要求?”

      “香烟。还有……小说,国外的,关于间谍、反间谍,还有突击部队的小说。”

      “要不要报纸?”

      “不要。”

      “半导体收音机呢?”

      “不要。”

      “伙食怎么样?”

      “挺好。”

      那人走了。

      他是第三次来拿走我写的材料。不同的是,这次给我带来了新的内衣和便服,还带人为我理了发。我要求理光头,战士的发型,也是囚犯的发型。

      囚犯……

      这是在B市西郊,离国军总部和AQ部都不太远,夜里我听远处路上的车声都能听出来,因为这里每天都有别处所没有的BJ212系列车特有的刹车声,因为我就出生在这附近,甚至这幢古旧的小楼都和我家相似,只不过外面增加了围墙,我住的房间经过了改造……

      这幢散发着霉味的小楼里有一名上尉带着一个班,还有一名炊事员。

      我笑起来了,他母亲的,这囚犯的级别也够高!

      然而,这么高的囚犯级别是不是意味着我的人生之旅快走到了尽头?

      白天,外面的路上总有警报声。

      在日本被自己人打过之后我就落下了后遗症:失眠。

      在无眠的深夜里脑海里翻腾到最后,出来的总是这样的景象:在不知名的荒郊,我被黑布蒙着眼睛,一个人握着手枪走到我身后,漠然地扣动了扳机……于是我大汗淋漓。

      不!不能这样!

      人不在于怎么死而在于怎么活!假如死亡不可抗拒,那么活的时候总要改变点什么,即使只能改变自己的思想!

      于是我开始写。下面就是我在那幢楼里写下的片段:

      我的童年是在小山村里度过的,一个还算幸福的童年,我穿得暖吃得饱,吃饱了就漫山遍野地玩去,大人们说是野去!幸福呀!那是我一生中最幸福的一段日子。

      山是青葱的,远山衔着近山,大山抱着小山。冬天就成了雪山,很严肃也很静寂,干雪在脚下噗噗地响,间或扑啦一声,是鸟儿飞了起来,带下一头的雪粉。春天的山是希望的山,树上渐渐绽出了新芽,渐渐长出了绿叶,渐渐开出了小花,渐渐地就到了夏天,喧闹的夏天。女伢子们或许会喜欢春天,因为可以采到许许多多的小花,香香地插在头上或衣襟上,还可以去挑野菜,甚荠菜呀,马齿苋呀,苦菜呀,下过雨后的草地上还有地衣,吃起来香极了。当然也有蘑菇,那些笨笨们会采许多许多漂亮的蘑菇――毒蘑菇回去,换得大人一顿臭骂。我们小狗子们则喜欢夏天,夏天的山上有许多能吃的好吃的东西,野桃还没有长熟(永远也长不熟)野杏又出来了,接着是李子,苹果树上也开始长出了希望,假如细细地找,还能在稀疏的叶子背后里看见绿色的柿子、青色的枣子、黄白色的梨子……山上还有一种酸酸的甜浆果,是长在山坡上的灌木,甚至连女伢子都喜欢吃,吃得嘴边腮上黑乌乌的煞是好看。不过夏天真正的乐趣还是在水里,在山下离家不很远的那一望无际的芦苇荡里。

      这是遥远的童年回忆了……歌里是怎么唱的?“那是外婆拄着杖……”,外婆才不用拄杖呢,她老人家手里拿着的是扫把,假如我跑慢了就会吃上“毛笋炒肉”,――经常吃。大人们说,伢子们的小屁股原来都是整块的,因为挨打挨多了才裂成了两半。我想,在同龄的伢子当中,我的小屁股一定是最先裂成两半的,因为我最喜欢爬山、最喜欢到芦苇荡里玩――那是绝对禁区,因此挨的打也最多、最猛烈,经常还最隆重。大起来后我才听说应该“小杖则受,大杖则走”,这恐怕是没挨过打的人说的,至少说这话时不在扫帚把的威摄范围之内。当外婆她老人家亲自扬起扫帚来时,谁敢保证落下来的只是小杖而绝非大杖?当然应该“三十六计,跑为上计。”同党们家里是绝不能去的,这是外婆追剿的首要目标;还有呢,大人们也有同党,要是被这些大人们探听出我是犯了事儿潜逃的,就会立即把我押解回去,好让外婆她老人家继续刚才未竟之伟业。所以唯一可去的地方只有芦苇荡了。――为进芦苇荡挨打,又被打回芦苇荡来,这种成果,怕是外婆所始料不及的吧?

      芦苇荡是我和水鸟们的世界。我和水鸟们一块儿捉鱼,一块儿捉虾,一块儿偷鸟蛋――水鸟妈妈们互相偷伢子吃,你偷我的我偷你的,笨笨,自己吃自己的不是一样吗?被发觉了当场就有一场激战,羽毛会纷飞着落了下来。――只要有水鸟打架,那附近一定有鸟窝,所以往往当她们还在激战时鸟蛋已经和我一起走了。在水边避风的干搪里点起芦柴,烧出芦炭,再从鸟蛋小的那一头敲出小洞放在灰里煨着――不打洞或火大了就会砰的一下,蛋白炸了你一身!煨上了鸟蛋就去捉鱼:折下十来根芦苇,把线和用大头针做的钩安上去,在水边挖几条蚯蚓作饵,长的钓鱼,短的钓虾,插在泥里就不用管了。我最感兴趣的是掏洞,水边的甚螃蟹洞黄鳝洞,滩上的乌龟洞鳖洞,掏出一个就插上一根芦柴,省得下次白忙,不一会儿就满载而归了。滩上的蚌和螺蛳是没人吃的,好吃并且可以生吃的是一种细长的“歪歪”,就是蛎,还有点咸味。倘要喝水,可以折一枝长芦苇,把骨节捏碎,伸到清水里吸着喝,水就会带一丝丝甜味。假如没有忘记,现在该看钓竿了,鱼也许不会太大,但虾竿一定挂得满满的,有的线上栓了几个钩子,拉起来看时,阳光下一串串虾便象一串串闪光的玛瑙。

      吃鱼很简单,头一掐、肚子一挤,抓一把泥把鱼裹起来,放到炭灰里烤熟就行,也很容易吃:烤好的鱼在地上轻轻地摔两下,把泥一剥,鱼鳞也就跟着下来了。龟鳖螃蟹之类和黄鳝,带回去给三爷当下酒菜――他有老寒腿不能到水边,虾嘛就有点麻烦了。按说最直接方便的办法是晒干,两天就干透了,大虾的身子象蚕豆荚,小虾象豌豆荚,饿了抓一把放嘴里,不饿呢就少抓几个,美!――可是还有我们的水鸟大哥呢,他们是不会假客气的,而且性子也急,等不到晒干。所以我早就“坚壁”了一把没有把子的旧铁锹,放在芦炭上烤虾。照样要掐头去尾,而且要穿起来烤,否则他们即使断了头,也还要跳着翻身――落入灰烬就不能吃了。穿起来烤的第二个原因是翻起身来方便,因为烤虾要不停地翻,要不然糊归糊、生归生。快烤干了,把小蛎子壳里的水浇在虾上面,嗤的一声冒出一股白烟来。假如摘到了野葱、胡蒜,这时也可以放上去烤,香味四溢。

      芦苇荡里的时间过得飞快,转瞬间水鸟们纷纷起落,远处的村落升起了袅袅炊烟,暮霭也悄悄地降临了,“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倘是诗人或许会吟道“远村渺渺炊烟里,芦苇风动水鸟起。日暮汀洲一望时,晚霞如火映秋水。”即使是诗人也该回家了,何况我乎?但我茫然四顾,村庄溶进了暮色 ,远山的轮廓已不甚分明,夜风起了,芦苇飒飒地作响,仿佛催我回去,可是我却坐在那里不想动屁股,也许明天我就没有两半的小屁股了,四半的小屁股还能不能走路、爬山、游泳呢?――当我终于毅然决然地往家走去时,天已经黑透了。渐渐地我开始找不到路标,一直走到筋疲力尽还没有走出芦苇荡,最后终于倒在一片芦苇上睡着了。朦胧中我听见许多人在呼唤着一个似乎很伟大的名字――要不怎么会这样放声高呼呢?我听见了其中有外婆的呼唤,声音里似乎还带着哭腔。那一瞬间我忘记了外婆的扫帚把,忘记了我的小屁股们,不顾一切地向人声、向电筒光和马灯摇晃的方向冲去。

      哦,这件事过去很久了,但我还清楚地记得那晚外婆没有打我,还为我在灶上温着饭菜和汤,以及两只煮熟的鸡蛋。

      外面有喧哗声,这叫人怎么写作!我走出去正要说上尉几句,他已经满脸兴奋地跑来立正敬礼:“报告首长,来接您了。”

      那个时候终于到了?

      一名我没有见过的少校走过来:“报告首长,我奉命接您去总部!命令很紧急,车在外面。”

      我接过命令看了看,怎么回事?他母亲的又不枪毙我了?

      搞不懂!

      我把没写完的手稿揣进兜里,“伙计,香烟归你们了!”

      我走出了院门,战士们列队,敬礼。

      我把手举到光头上还礼。十六天相处,大家都有了感情。

      “你,斯巴达,执行任务!”将军用手指着我。

      我没说话,狂抽着久违的中华烟,同时不忘灌两口“碧螺春”。他母亲的在里面尽抽“海河”、喝茉莉花茶,现在能享受不享受?再说我现在还不知道自己是哪个单位的、什么职务,也许已经是平民了呢,任务?昨天不高兴了把你关起来,搞得象随时都要把你“拉出去毙了”,今天想起你来就是“任务”,拿我当什么了!

      “斯巴达!吊儿郎当的,什么样子!你忘了自己是军人?”

      “什么任务?”

      “边防警察少校,去口口作战,捣毁一个毒品工厂。”

      “那是……友好国家……什么!又是警察!又是少校!”

      “罗嗦!执行命令!”将军用脚踢了踢地下一个箱子,“你的行头。详细命令在飞机上读!对表,明天零时前接过口口部队指挥权!――当心点,给我活着回来!”

      “就地掩埋!”我以不容违抗的语气说。

      中尉犹豫着似乎还想请求什么,但是我已经小心翼翼地走到溪边,用工兵锹挖了一个浅浅的坑,蹲下来刮起了胡子。正在休息的士兵们不满地看了我一眼,无可奈何地掩埋战死的两位弟兄,只有中尉闷闷地靠着一棵树坐着,吸烟,吸那种连同军用口粮一起配发的“红梅”香烟。他不想参加掩埋死者的行列,因为其中的一名少尉是他同村的朋友,一同参军,一同进军校,又一同到了这个部队,他却连他的骨灰都无法带回去……想到这里,他恨恨地盯了我一眼,不料我正在向他走去,于是他移开眼光看对面山上火烧一样的云。直到耳边响起我平淡得不带一丝感情的声音:“给我一支。”

      中尉默不作声地拿出揉皱的软烟盒递给他――少校似乎只有在吸烟时才有一点点人的感情。“人和动物的根本区别在于会不会主动吸烟,”这话是谁说的?当然不是恩格斯,是支队政委说的。这次行动开始动员的时候,那个道貌岸然的家伙死活不肯上来,现在不知道是复员回家了呢还是去了军事法庭。也正是为此他对身边这个小毛头少校有点好感,代理支队长居然肯自己殿后,算他是条汉子。

      “传!隐蔽,不许有声音!”

      还是那个没有感情的声音,只是有点急迫。中尉不知道这是不是少校的怪癖,明明什么动静也没有啊,但命令总是命令,他把口令传了下去,树丛后面安静了下来,周围还是没有任何动静,战士们也没有任何动静。

      除了感到那家伙冷酷到没有人性之外,战士们已经有点服了那家伙。原因是这家伙的功夫算是过硬,无论射击搏斗还是战术动作。原来支队里就隐约传说他来自什么特种部队,所以胡子还是毛茸茸的就成了少校,战士们也只是把这个传说当作唬兄弟部队的一张牌,现在看来好象是有些不一样――但愿他能把大家带回去。

      轧轧的机声,是一架民用轻型直升机,但是开着的舱门里伸出了一挺30毫米口径的机枪。直升机盘旋了一下斜斜地飞走了,而公路上又来了一队杂牌汽车载着兵往边境开过去,偶尔还能看见一辆六个轮胎的车型极丑极笨的装甲车,高平两用机枪斜对着天空,似乎压根儿没把十几分钟就能飞到的歼-七和强-五放在眼里。

      一队兵抗着或挎着各式各样的枪,一边吸烟一边从山下向他们这里走来,直线距离不到七百米吧,中尉伸手去抓自动步枪,然而少校按住了他的手,摇摇头,居然笑了,嘴里还叼着那支冒烟的“红梅”――奇怪,这拨兵在距离他们五百米处居然换了个方向,呜哇呜哇大声说着话往左侧走了。中尉打算遏制住自己的好奇不去问为什么,他以为少校不会告诉他,出乎意料的是少校主动凑过来:“环行山涧,高三米以上,水深不详。”还是冷冰冰的没有感情。

      “一号,我们现在干什么?”

      “休息。”

      “是。明天走?”

      “明天也休息。”

      路上异乎寻常地宁静。口口政府军趁口口军刚撤离、“边境武装”来不及卷土重来之际控制了这片地区,面对正在气头上的政府军,“边境武装”明智地选择了“敌进我退”的游击战略撤开了,所以在政府军和“边境武装”之间暂时空出了一条宽约十公里的走廊,这支担任掩护的小分队目前就在这个走廊里暂时不受打扰地向国境线蠕动。

      是的,是他母亲的在蠕动,平均一小时一公里!我以不屑的目光看着这二十几个毛人,什么他母亲的的大功团!什么他母亲的优秀侦察兵!都他母亲的是训练场上的样子货!距国境线区区五十公里的丛林,干部队一天就能回去,按这个破部队的熊样至少要三天。三天!人家一天半就能把缺口堵上……我打了个寒噤,一股凉气从脊梁上直窜出来,自己也许就要埋骨在这个破国家了。

      我从不讳言自己怕死,想想吧,一发没有任何感情的子弹或者一块弹片飞过来,然后是无力的、绝望的几十秒最多七八分钟的挣扎,我就要留在永远阴冷潮湿的这片异国土地,各种小兽小虫会一次又一次地爬上我的身躯、我的头颅,孜孜不倦地把我吃光,留下一具散发着腐臭的骷髅……

      “一号,这样……恐怕不行,按这个速度一个礼拜也回不去啊。你看?”中尉凑过来抹了一把汗。

      “地图。”

      中尉小心翼翼地拿出地图,这种地图可以吃,但是防水性能并不过关――上头有意要这样,从密封袋拿出来最多七十二小时,地图就会变成一叠煎饼,即使被敌方缴获也泄不了什么密。

      “这里,我们。移动速度一公里。三小时到达……这里,山涧。休息后越过山涧,沿着与六号简易公路平行的方向撤回,按这个速度,即使不遇见敌人也要七十二到九十六小时,一号……有个战士是当地人,他有个建议……”

      我冷冷地看着中尉。

      是啊,这是在国境线外,自己的战士怎么会有当地人?

      “小时侯我和叔叔走过。用我们的大米、衣服换翡翠,从六号公路分岔口进去三公里,老林子里有条山涧,扎个筏子一天就能回去。就是……要到路那边。”

      “传,休息!”

      我一边吸着“红梅”香烟一边恶狠狠地盯着地图。这份临时增发的小区域图对靠近国境的十公里还标示得比较详细,到了这边,除了几条公路和较大的河流外,就只有标高线和雨林符号,屁用也没有!现在不是看地图的事,现在只考虑要不要冒险从公路穿过去或冲过去……

      一级军士看着少校的背影也在沉思,他知道少校的难处,不了解地形就是瞎子,而这里的地形就是当地人也搞不清楚,能搞清楚的只有烟贩,可是烟贩能算人吗?这次回到家乡看到那么多吸毒的人使他感到了震惊,老年人说,解放前都没有这么多!所以在动员搜捕烟匪、捣毁烟田时他毫不犹豫地写了请战书,在越境摧毁边境地区最大的毒品工厂时他还感到了兴奋。前一段时间打得很别扭,烟贩们还有说不上是境外境内的那些烟匪和佣兵们地形熟,吸足毒品后打起来不要命,部队伤亡很大。后来少校来了,把部队分成几拨,前面的部队牵着烟匪,后面派一拨奔袭、埋伏,还有一拨大摇大摆地开进,等烟贩们劲下去了,前面的部队一赶,后面的部队一兜,剩下来点儿残匪也大都把命丢给了埋伏的部队,这仗打得才有点意思!可是现在自己这个分队怎么被扔下了呢?军士转过脸去看副中队长。

      副中队长舍不得扔掉烟头,都快烫嘴了还在抽。那天他们长驱直入到了口口口镇,赶走了来不及逃跑的烟匪,连工厂带原料、产品破坏得干干净净,正要撤时听见少校在电台上和上头干起来了:“我说不需要掩护就是不需要掩护!什么鸟情报!老子就在一线,是老子清楚还是他清楚!”他本来想凑过去,少校瞪他一眼,只好走开了。后来少校命令他们排和他一起留下来掩护,他也没说什么,执行呗。过了两个小时,少校说部队已经回去了,撤吧,这当儿上头又来了电令,指定了撤退路线,结果走了一小时,被地图上没有标的一条河挡住了,只好回头重走,这时候才遇见政府军的斥候部队,虽然赶跑了敌人,自己的兵力也暴露了,还牺牲了两个人,其中一个……他母亲的这打的是什么仗!

      “走!过去!”我随手把吸剩下来的过滤嘴放进烟盒,还吹了吹草叶上的烟灰。去他母亲的什么上级命令,叫他们自己来走走看!战士们有些兴奋,就是,为了不再砍草,他们谁都敢打!

      于是这小分队开始以五公里时速向山下移动。

      绕过了山涧――电影上电视上都是投个绳索固定个索桥然后爬过去,但那是电影啊!可以吃住人的绳索根本投不了那么远,投过难道真的能靠抓钩固定?最后,在前敌情况下攀缘绳索,一旦被发觉……

      我们绕过去了。一帆风顺地到了那条山涧。

      但是无法扎筏子:水太浅。也没有合适的树木。

      走。

      休息。

      再走。

      好在我命令轻装了一次,否则在这种低气压、高湿度、充满腐败气息的鬼地方不倒下几个才怪!就是这样,大家也疲惫不堪。

      闷,有汗出不来,而且饿。――几份地图记熟了后全部分吃了。抖空了所有的烟盒,抖出来的烟末被小心翼翼地包起来轮流闻,大家还可以闻自己的口袋。至于什么捉个小动物呀弄条蛇呀,想去吧!最大的活物是一种大约直径4.5毫米的薄薄的甲虫,假如能吃的话,我一顿能吃它万把个,但我不知道能不能吃,以前训练的几个地方包括海南岛都没有见过这种虫,再说他们的数量也太少。

      我做了个手势,全体就地卧倒了。

      我使劲嗅了几下,没错,很辣的烟味,还有隐约的笑声、说话声。敌人!

      那个当地的“一十”摇摇头,耳语般告诉我:“听不懂。”我当然更听不懂。

      “往后传,隐蔽,不许出声!两个人在我后面,和我保持十公尺距离!”

      在潮湿的地方声音传得特别远,所以我爬了将近十分种后才接近到射程内。一、二、三,是个机枪哨,一挺轻机枪。我用枪上的瞄准镜看了半天,左右都没有发现什么,但这是不可能的,对方的政府军没这么大胆!

      我把消声器旋在手枪枪管上,然后把手枪塞在左肩带上面,理好我那支阿-卡拉什尼科夫-74突击步枪,开始等待。

      天渐渐地黑了下来,我开始蛇行。

      这种勾当不该我“亲自”干的,但是这支部队的战术素养……我咽下一句骂人话,抽出手枪扣动了扳机,一个、两个,第三个有点察觉了,伸手去抓枪,蠢货!这时候应该“无规则侧滚”同时去抽手枪啊,我用第三发子弹把他盯在地下后才想起来,这是口口政府军,素质比我身后那拨人还差!

      我向后挥手,示意部队上来。

      没有动静。

      我再挥几下。

      还是没有动静。我站起来向后挥手,他们看见了,向这边跑来。

      我往前走了几步,前面那道坎下是一个干枯的河滩,避风避虫的好地方,所以搭着密密麻麻的军用帐篷,最少有一个营的口口政府军……

      枪声响了。

      枪声渐渐地稀落下来,对方藏在在河边的乱石后面,我们躲在河坎上面,谁也不愿意冲过当中毫无掩蔽的两百到三百米,双方隔着河坎对峙。

      我拍拍中尉:“叫一分队长和几个班长来。”

      他们来了。

      “对峙起来了,人家的地头,天亮就有援兵来包围我们,所以现在不会冲,我们商量一下,不急。先把一班二班的机枪调到左翼,三班,还有缴获的,放到右翼,防止敌人迂回。建观察哨,半小时轮换一次。命令筑工事,然后休息。派人观察敌人有没有红外装置,如果没有,我们三人一组打他们黑枪,不让他们休息。把三个死人的东西都给我拿来!现在你们说。”

      冲不过去。

      绕着走,地形不熟,兵员疲惫弹未尽粮早绝,也是死路一条。

      活路只有一条:不到三公里的国境,那里有强大的部队,可以在一小时内扫平敌人的这些部队。可是,他们会来吗?

      “接通电台!”

      “一号,命令我们不许……”

      “扯淡!已经打起来了,还静默个屁!――红河,红河,我是灰狼,我是灰狼。大树压了我的脚,大树压了我的脚,帮我抬一抬,帮我抬一抬!”

      “灰狼,灰狼,我是红河,我是红河。大树在门外,大树在门外啊!我要找天湖,我要找天湖!”

      干部们的脸色变了。

      是呀,别说“出门”了,就是在“家里”,调动一个团以上建制单位也必须“天湖”批准,等到“红河”逐级上报,“天湖”再研究一下,即使同意“红河”出动,再一级级传达下来,“红河”来了连我们的尸首都找不到。

      我笑了。

      “红河,我是斯巴达。你立即查一下总部有关我指挥权限的“ZZZQ斯巴达”命令,五分钟后回话!”

      干部们盯着电台。我很生气地对他们说:“死人身上肯定有香烟,你们至少也该给我留一根嘛!――还有,传,谁饿了可以割一块死人肉吞下去。传!”

      “为什么叫战士们恶心?”命令传下去后中尉问我。

      我叹了一口气:“他们这会儿在想吃的,越想越没有力气,你明白?”

      “灰狼!灰狼!我是红河,我是红河。三只蜻蜓,三只蜻蜓,行不行?行不行?”电台提前响了。

      我楞住了,密语表里没有“蜻蜓”啊,这是什么?突然我明白了,好聪明的想法,谁想到的!“是米?是米?”

      “对!对!是米!是米!拐完就到,拐完就到!”

      “知道了!知道了!”

      我扔下话筒:“诸位,三架攻击直升机七分钟后飞临,命令:准备回家!――还有,香烟呢!”

      狗东西们!只给我半支香烟,还说是专门为我省下来的,因为只缴获了五支香烟。什么部队嘛,不知道缴获香烟要先敬首长?气得我吸了一口就还给他们了。

      “开火!”

      震耳欲聋的对射声中直升机“无声无息”地飞来了,并且从我们机枪曳光弹打出的交汇点开始向两侧投弹、扫射,为我们清出一条通道,两轮扫射后我们开始冲,没有人阻拦我们。

      我在最后,数完最后一名战士后正准备跟上,一枚不知道什么弹在我身后附近爆炸了,我昏了过去。

      ……黑暗中我醒了,枪声直升机声都没有了,但前后左右都有人声。我的自动枪也没有了,只有手枪和一枚手榴弹,他母亲的!直升机驾驶员什么鸟技术,有本事把我炸飞呀!祖母!

      骂完了我辨别了一下方向,开始跌跌撞撞地往回走,有两个人举着枪对着我乱喊什么,我没好气地扣了两下扳机,这时才清醒过来:不好,捅马蜂窝了。

      扔出那枚手榴弹后我就拼命地跑,左拐右绕的跑得胸膛里一点空气也没有了,不知道跑了多远跑了多久,脚下一踩空,摔了下去,是温暖的河水。

      再一次醒来后天已经大亮,但我怎么也判断不出方位,把脑袋里能记住的所有地貌地形地表标志全部对照了一遍,然后又检查了一下自己的大脑,没坏呀,怎么想不起来这是哪里呢?突然我象触电一样跳了起来:河水把我带回了祖国!我现在是在国内!

      我尽情地大笑,在地下打滚,哈哈哈,我回来了!居然没死也没受伤,更没有被俘!斯巴达啊斯巴达你这臭小子真有运气!

      滚完了我去洗脸,自己觉得精神还好,就是长出了许多胡茬子,另外大概就是面有“菜色”吧?不管!不想没用的东西!

      衣服被丛林里的灌木还有河里的不知什么刮成碎片,只能勉强蔽体,肩章也掉了一个,没有掉的东西除了腕上的潜水表,就只有我死死攥住的手枪,我撕下一片背心擦了一下枪,扔掉了已经不能再用的消声器,然后喝水,喝完又吐了一些黄水。于是我上路了。

      五个人,抗着“冲担”,就是那种两头包着尖铁的木扁担,走过我后又追了上来:“骡子,你的表,拿来!身上还有么子,都掏出来!留你一条命!”

      这是少有人迹的边境丛林,走私贩毒贩军火的才出没,而且都是成帮接伙互有联络的。我这样子被称作“骡子”(挑货的)已经算人家客气了,我这摸样就是“瘸狗”(被打散帮会的逃跑者)嘛,衣衫蓝缕的。唉,我看看惹祸的军用手表,好表啊,给他们表倒无所谓,可是人家要我“都掏出来”,还有一支好枪呢。我摇摇头。

      一个人举着“冲担”先冲过来,后面两个,再两个。

      我笑了。

      我不能开枪,我是军官,而他们是自己的老百姓。即使他们是毒贩走私贩,现在又是抢劫犯甚至杀人犯,不到万不得已我也不能开枪。军人,不允许对平民开枪!

      我弯腰、加速,对第一个人冲过去,肩头撞在他腰上,一个过肩把他摔到后面,同时双手分别捏住中间两个人的肩胛,双腿凌空撑到最后两个人脸上。

      五个人倒在地上。我的好手表告诉我:三秒。

      我的好手枪对着他们:“带路,送我到公路就放你们。还有,吃的,香烟。”

      我拦住一辆车,放了这五个人:“送我到最近的部队!”

      一个干部走下来要看我的证件,我只好又抽出手枪。

      一小时二十分钟后我到了“红河”,第一句话是:“谁建议用直升机的?叫他来见我。”

      这家伙可能是我需要的人……

    • 家园 【转贴】从特工到军旅22

      我漠然地坐在海边,坐在细细的沙上,吸烟。蓝蓝的几乎看不出来的烟雾迅速地被海风吹散,就象天顶的白云被风吹动一样。身后那辆白色奥迪公务车的警报器短促地响了一下又嘎然而止,我也只是略微回了一下头,再点起一枝烟,继续看海。

      海浪轻柔地拍打着海岸,溅出一道道迅即消散的银色的边,接下来就是绿色、暗绿、淡蓝、深蓝,最后几乎是黑色的海水。水鸟借着风力滑翔、盘旋,猛扑下来,然后便匆匆离去;没有收获的水鸟则不甘心地哑哑叫着,继续滑翔、盘旋。身后的沿海公路上有汽车的发动机呜呜地响,由远而近地响过来,然后转过路弯,声音便突然变小了以至于消失。我听而不闻地继续吸烟、看海。“头上有白云漂浮,脚下是流水澄碧。然而我犹豫着,不知该走向哪里……”这是莱蒙托夫的诗吗?我下意识地用手去拂身边那块石头上的细纱,轻轻地、仔细地拂。尽管我知道L不会回来和我一同坐在这里看海了,因为我未经她同意就为他们办妥了出境。但我仍然拂着、轻轻地吹去上面最后几颗沙砾……

      几位看不出年龄的但同样妖里妖气的咸水妹对我指指划划地说些什么,我不理睬;继续说,继续不理睬,最后我用手往身后的汽车方向一指,打算用白色的车牌上的AQ符号把她们赶走,果然,咸水妹们看了一眼,大惊失色地逃开了。不至于吧?我有些疑惑地回头:是L,一身纯白的衣裙和黑色的长发,在海风中飘曳着,正走出那辆白色的汽车!

      “你对她们说了什么?”L问。好象我们之间没有丝毫芥蒂。

      我还没有从麻木的震颤中醒来,机械地回答:“我说,马上我太太送钱来……”

      L似笑非笑地从手袋里拿出钱包,“三个咸水妹,一千块钱够不够?”一面走近那块石板上,“这么多烟屁股?你和香烟有仇吗?拿来!”

      那烟盒原来是竖在地下的,现在递到了L手中,“又空了?抽吧。”白皙的手拿出一盒哈瓦那方头小雪茄,用修甲剪剪去一端,噙在嘴里点上了火,然后放到我嘴里。“其它的我今天先保管着。想吸的时候报告一声――不然我就去找咸水妹,告诉她们我已经给过你钱了。顺便说一声,你放在手套箱里的钱包也临时归我保管,今天的烟草税你已经交足了。”

      我感激地笑笑,把手伸给L握着。她坐在我身边那块石头上:“我知道在这里一定能找到你――你答应过带我去一次WY山的!”

      我感到有些突然:“好象你上月才去过,你告诉过我。”

      “你答应过的!”L不容反驳地说。

      X市至WY山的旅游列车豪华而又气派,不得不承认L作了明智的决定。但一进房间就让人啼笑皆非:我们对面的铺位上、白布床单下面已经在传出有节奏的喘息声和呻吟,L跑到房间外边了。我叫住了列车员,把证件伸到他鼻子下面,于是三号房间就“完全属于先生和小姐了”――列车员不怀好意地谄笑曰。

      列车轻柔地向Z州滑动,接下来会是Q州、LY市、SM市、NP市最后到达WY山――沿着一个圆弧经过F省三分之二的地区,滑向中国第四大历史文化遗产地。L歉意地一笑,为我倒了一杯浓浓的速溶咖啡,然后拿出我带回来的“熊猫”香烟和纸版火柴,为我点着火后再来给自己兑酒,最后拿出浅浅的一盒椒盐杏仁,用细白的牙齿轻轻地咬着……

      “不,我不想这样坐”,L突然说,“你又不说话,光是浮着一脸蠢笑……”于是我把四个枕头叠在一起,关了大灯,开了一盏阅读灯并调得光线朦胧,为L脱下皮鞋和袜子,再取出她的睡衣……

      L半躺半靠在那里,拿着我的左手看了一会,取出指甲钳什么的来剪指甲,再用小矬子磨平,再换一只手。然后L试图把我的三根手指编成一根绳子,但是她失败了,手指不够长,于是先是小心翼翼地拉然后是重重地拉,直到手指“咯”的一声,L大惊失色地看我,然后又拉别的手指。我笑了笑,抽回手来舒张着全身的关节,发出一阵阵爆响,于是L孩子般地笑,拍着手要再来,连续几次后L评论道:“第一次最响。”

      这一切结束后L握着我的手问:“什么是道学先生?”

      于是我告诉她WY山上就有朱熹的祠堂,可以去看看。然而L撇撇嘴问我:“那个朱熹没有太太吗?一个大太太?两个姨太太?还有一个通房――同房的丫鬟?有四个太太还是节欲的榜样?”

      我告诉L道学或者理学并不取决于行为而是取决于思想。比如有一个叫陈献章的,每天晚上临上床前都要跪在地上向我的寡妇母亲请示:“请批准我去生孩子” 于是L在铺上笑得滚来滚去,我依旧严肃地告诉L,曾经有一位老和尚,禅宗的修行者,对我说过:和尚结婚的目的就是为了生小和尚。道教也是这样,江西龙虎山的道士生活与普通人一样,而北派的全真教,就是武昌归元寺的那一派是坚决禁欲的,全真子丘处机――就是《西游记》的作者干脆就给自己作了“绝欲手术”,结果呢,竟成了太监的祖师爷!

      她笑,在我手臂上和睡衣上乱擦眼泪:“你你你,好久没有听见你这样谈论学术问题了……”说着,眼泪大滴大滴地滚了下来。

      我想慢慢地抱起L的头,――这时只要能让她愉快一些、让她心情好一点,无论付出多大代价、无论要我做什么,我都会……,然而L偏偏轻轻地、坚决地把我推开了。

      “等我睡着了你再走开,好吗?”L说。

      ……暗夜里,我坐在过道里,迎着风。列车穿出隧道,在弯曲的山间蜿蜒着。没有月亮没有星光,但云层很低,并不显得黑暗。疾劲的山风吹过来,我眼里似乎有什么滚热的东西悄悄滑落。

      时间过得飞快,刚才还是春末,现在已经是深秋了。那天晚上L要我陪她到新海滩看潮。L坐着,默默不语;我站在她身后,一面吸烟一面看潮。太阳已经沉下去了,远远的海平面上跃动着几线通红的火光,岸边的海水喧闹了一天似乎疲倦了,无精打采地来来去去。风飒飒地响了起来,暮霭里潮水又开始活跃起来,装出恶狠狠的样子扑向沙滩。暮色重了,潮水变成了一条条隐约可见的银线,沙滩上的游人纷纷离去,只有一对对情侣依偎着隅隅私语。

      L说“我冷。”又说了一遍。可是……。

      深沉的暮色里潮水在我们不知不觉中上涨,一排浪头几乎冲到L身上。她仍然如雕像般坐着,又一排浪头冲了过来。我拉着她的手,趔趔趄趄地向后退去,几次她都差点跌倒在我身上。L冷冷地说:“回去吧”,发动了摩托车,不待我坐稳就猛地冲了出去,吓得我紧紧地抓住把手。

      “我冷。”她说。

      “是呀,风大。开慢点。”我说。

      L刹车、下来,“你,就不能抱我一下?就抱我一下!”

      我握住她的手,她挣脱了,往后走了几步又走回来,用平静的声音说:“对不起,可以借用一下你的肩膀吗?”――她无声地哭着,很长时间,泪水浸透了我的衬衫。

      记不得隔了多久,有天晚上她突然来到F市,告诉我说她要回美国。――去了将不再来而不是象以前说好的那样。她在加州修完学业后没有回马来西亚,原本决定留在中国陪老父的,现在打算下学期不再与X大学续约,而是回美国一边教书一边继续进行自己的研究,今天专程来告别,并且送给我一件专门托人为我从马来西亚带来的合身的T衫,“你会穿在身上吗?”

      我看着L,和那天晚上相比要瘦多了:“我想我还是不会。我已经穿了先生送我的这件。不过,我会把你送的珍藏起来,经常看一看、想一想。――我愿意有一件没有穿过的T衫,可以去猜测穿上后的感觉,这种感觉也许是永远的梦,也许是永远的痛……”

      久久的沉默后,L要我送她去F大同学处,从华林路到首山的F大学,是郊区那样很远很远的地方。

      那晚我们是一同走去的,回来,我是一个人走回来的。

      上了口口市至口口市高速公路后,时速表的指针立即固执地向右边移去,90、110、130、150、170、最后在175km/h左右颤动着,再也移不过去了。方向盘有点飘,我把坐椅前调了一些,并且把仪表盘上端的三个开关全部扳了下来,于是车外什么地方响起了了警笛声。

      增压发动机低吼着,车身也在颤抖,我超过了几辆小车和两辆大客,其中一辆是灰狗,一辆是安凯――都象是超过静止的汽车。前方没有看见车,倒车镜里的大巴也看不见了,于是我打开车载电话,按下了重拨键,长音……还是没有人接听;换一个号码,响起了一个平淡得毫无感情的声音,“对不起您要拨打的电话已关机或是……”我想了一下,选了一个号码:“陈局吗?我要在00:00至00:00通过机场交叉路口进入机场道路,高速通过。”

      “没问题啦,我马上办。――今天忙完了走不走?”

      “你……安排。。”

      “那就先喝酒。要不要邀请几个顺眼一点的?”

      “你安排。”我关掉了电话冷笑一声,假如那个小眼睛家伙知道我今天去机场的目的,估计不会象现在这样兴高采烈吧?

      前方还是没有车。雨后的天空是湛蓝的……

      雨后的天空是湛蓝的。

      湛蓝的天空……大洋彼岸也有,更蓝,如同那里的风更温暖更自由一样。但是,为什么心里这样茫然这样酸楚?她听见自己清晰而坚定地对机场小姐说:“是的,要靠窗口的,左边窗口。”小姐奇怪地看看她但是照办了。没有人知道她为什么要这个窗口――希望在最后一刻,在那个方向,出现一辆她熟悉的白色汽车,让他们的眼光作最后一次交流:互相看不见但都知道:他们在相视……

      也许父亲知道吧,父亲……

      一直缄默着的父亲慢慢地走着,瘦削的身躯不堪重负地向登机口慢慢地移去,十分不情愿地移去,仿佛身后的土地有着无比巨大的磁力――其实她又何尝不是如此?对于父亲而言,这片土地是故乡,是人生最后一个愿望的寄托,是一个永远安宁的归宿。而她,她的母亲长眠在太平洋的另一岸,在她度过童年的地方……只是,没有他的天空,阳光还会那样灿烂吗?

      她朝玻璃后面推了推机票、护照,小姐微笑着说请稍等又用英语说了一遍,然后掠一眼机票,再看一眼护照。她觉得职业性的笑容凝在了小姐脸上,小姐飞快地瞥了桌子面前某处一眼,仿佛肩膀上某处有点痒似地改变了一下身体重心――她所不知道的是小姐脚下的某一个开关已经被触动,某个房间里懒洋洋地待命的几个人开始跳了起来。

      “对不起,口小姐……还有口先生,你们的护照似乎有点小问题,我不太清楚――或者你们随同这位先生一起去解释一下好吗?对不起,可能要耽误你们几分钟时间。”

      他们慢慢地走,经过国际航班出港通道时,她笑了……

      是那次陪父亲去夏威夷参加一个年会回来,才走到这里就看见了他,故意懒懒地笑象个孩子,手里还捧着一个中国白瓷杯。他走过来把瓷杯递给父亲,拿过她的机票交给旁边的一位年轻人。

      父亲喝茶,(不知道他在什么地方)刚刚冲的茶,脸上是满足和欣慰的表情。他很自然地取下她的表校准北京时间,她也很自然地询问别后的生活情况:公事忙不忙呀、在哪里吃饭呀、有没有回家开开窗户透透气呀以及那个最重要的问题:“你是怎么知道我们今天回来的呢?”

      他很随便地回答:“哦,我请他们要了檀香山的旅客名单……”

      出了候机楼,那辆白色汽车已经停在门口台阶下,司机请她清点了行李,父亲坐在前面。后厢很宽,但是她愿意坐得靠近一些愿意闻到他身上浓烈的烟草味道,愿意握住他的手,把自己的手指和他的手指交叉地握在一起。

      大家都不说话,握着他细长有力的手,似乎和他之间架起了一座桥梁,一座心灵相通的桥梁。引擎单调地低响,催人入眠。不会是时差吧,只是多日的喧闹和旅途的劳顿,她睡着了,靠着他高大的身躯和结实的肩膀睡着了……

      现在他在哪里呢?

      我在路上。

      路上的车不多,跨海大桥上的车也不多。

      我完全无视时速限制标志、无视禁止超速标志、无视禁止鸣笛的标志。人生总有些时候是不能讲道理的,时时处处都讲道理的人是迂腐的人,不懂得“成大事不拘小节”的大道理,幸而我不是这样的人。

      路边的照明灯杆一根接一跟地迎面扑来又一根接一跟地向后倒去,过去了,这一切都将过去……

      她说:“我喜欢这样静静地陪着你坐着,不说话,不需要说话……”有些甜蜜;

      她说:“我喜欢你。我好喜欢你……”有些羞涩;

      她说:“为什么看不见你?……哦我明白了”――有些酸楚;

      她说:“我喜欢躺在这里,听你为我演奏……”有几分幻想;

      她说:“我究竟可不可以借用一下你的肩膀……”有些幽怨。

      终于,有一天我说:“假如有几个人需要我救,我会最后救你……”于是她笑了,噙着泪水笑了……

      然而现在,只有她需要救,所以……

      通过了疏通的路口,我又一次把油门踩到底……

      两杯冰冷的水,她和父亲坐在那里没有人搭理,父亲很不高兴。

      她看看表,反而觉得这里比登机口清静――或者不象在登机口,看见即将离去的天空会引起沉重的愁思吧?那是浓得化不开的离愁……

      送他离开医院,送他回口口市――不是第一次离别,但又是第一次离别。看着他永远整洁的衣服、闻着他身上传来的医院里特有的气味(以前这种味道很难闻,现在,不知道为什么觉得有点香),看着台阶下已经发动了的白色汽车和车边站着的司机,鼻子有点酸,尽管她知道几天以后他将回来……

      不习惯离别,只习惯等待……

      几乎是每天晚间,她煮好饭后都会沿着那条碎石铺成的小径慢慢地走,时时向大门方向看一眼,希望看见那白色的车影。最怕是夜里他轻轻地推开房间的门,无声无息地来到她床前,一番凝视以后又无声无息地离开,留下一张纸条和几排潦草的字迹……

      突然觉得好想他,他呢……

      我赶到了。

      候机大楼就在前面。我看一眼仪表盘,再看一眼手表,二十八分钟,离口口至口口的口口口口航班预定的起飞时间只剩下二十八分钟……

      向左急弯,我从反方向驶向出港口――根据惯例,我们带走人会在下一航班旅客出港前上车,然后随着下一班旅客出港的车流毫不引人注目地离开,现在我们还不会离开――但是我在这些时候往往是异常谨慎的,往往在事先就有几种预案――现在头儿就带着全副武装的一个班全速向这里赶来,而且必然会在三十分钟内赶到。

      只是预防措施而已。我不希望出现那种情况,绝对不希望……

      父亲终于发火了。

      刚才听见不知什么地方的广播声,低低的缓慢的英语广播:口口至口口的口口口口航班很快就要起飞……

      一位官员推门看了看他们,又把门紧紧地关上了。她走过去安慰父亲,但是不知道说什么好。在这个位置,通过没有拉好的帘子她可以看见里面房间,几个穿便服的人或立或站,看着一个矮胖子,而那个矮胖子看看手表、再看看另一扇门。――终于,那扇门开了,所有的人都站了起来。进来了两个人,其中一个也是胖子,个子高一点,他拿出一张纸给矮胖子看,于是有两个人往他们这间屋子走来。突然,屋里所有的人都停下了动作,眼睛看着门口……

      呵,高大的熟悉身影!他来了……

      但是这次连他都遇到了困难――他们似乎在争吵,他和那个后来进来的胖子,胖子很傲慢,时时用小香肠般的手指点着桌子上的那张纸,原先的那个胖子似乎在劝解,其他的人不知所从地站着。最后那个胖子点点桌上那张纸,盛气凌人地指指自己,然后把手一伸――正好指着他们这边。

      他笑了,唇边浮出了淡淡的微笑,拿出了一个信封,也拿出了一张纸。胖子们露出了敬畏的目光……

      “……非常抱歉,是我们工作人员的失误,你们的护照没有任何问题――另外你们的行李也已经通过了海关,没有需要申报的。请跟我从这边登机……请接受我们再一次的歉意,对不起……”

      回头看时,他已不在……

      候机大楼越来越远、越来越小,但是她知道,某一扇窗户后面一定有一双凝视着的眼睛,她在寻找……

      又是那种心跳的感觉,他们又互相“看见”了,心里有暖流……

      飞机在转弯,葱绿的大地和蓝色的海斜着倒转了,还有隐隐约约的候机楼。

      一滴冰冷的泪落到她手臂上,是父亲。为什么?为什么?

      突然,如同被雷电击中,她想起了那天夜里……

      他沉默,避开了她的目光,许久,许久。突然他抬起头来,眼睛里闪着异样的神采:“你不会忘记,查尔斯河畔也叫剑桥的那所大学?广场上的快餐店、露天的咖啡座,新英格兰的那个地方?”

      “――上帝!你怎么知道!难道……”

      他笑。是那种经过艰难跋涉终于抵达目的地的微笑:“我的导师是斯徒尔特博士,那个著名的怪人――假如你回来见不到我,或许我已经离开了尘世,但更可能的是,我在咖啡座,在夕阳下等一个人……”

      美国剑桥,康桥……还有那儿的人喜欢唱的古老的民歌,《鸳鸯茶》、《收获葡萄的日子》,还有,还有!《离别的天空》!!!

      “我送你离去,

      你再也不要回来。

      在海的那一头,

      有绿色的世界。

      你不要回来,

      因为我将化作尘埃。

      湛蓝天空落下了雨,

      是我送去的爱……”

      飞机穿过了云层,穿过了地面所看不到的云层,第一缕阳光穿过了她的眼泪……

      我走进吴的办公室。

      刚才还是笑语喧哗的办公室顿时沉寂了下来。

      “你们,出去!”冷冰冰的,似乎不是我的声音。吴的笑容原本如同堆在脸上厚厚的黄油,在我带来的寒气下迅速地凝固了。

      “为什么逮捕他们?”

      老家伙似乎松了一口气:“特派员,他们是间谍……”

      “是吗?我是主管并且直接经办这个案子的,我怎么不知道?”

      吴的眼中闪出一丝得意:“我也不知道。命令是某某某部长直接下达的,你是种羊特派员嘛,你都不知道,我能知道什么?”

      我走到窗口,看着蓝天、白云,呼吸着清新的空气。多么纯净的天空,为什么总会有那些乌七八糟的云呢!我回头,盯着吴说:“你不知道?但你却知道命令X市AQ局、命令你专程派去抓捕他们的某某某,命令他们不要理睬我的命令,不要理睬种羊特派员的命令?谁给你的胆子?”

      “你……!姓斯的,你!你不要欺人太甚!不要忘了我还是F省AQ厅厅长!”

      我笑了:“吴厅长,我没有忘,你现在,”我加重了“现在”这个词的语气,“你现在还是F省AQ厅厅长,我也没有忘记是谁欺人太甚。我没有忘记F市口口县口口镇的干部某某某是如何死的,还有某某某、某某……三十七条人命、三十七个家庭!他们都是无拳无勇的善良百姓啊!还有自己的民警某某某、某某、某某某……等九个人,还有某某教导员、某某分局长,某某某巡防大队副大队长,还有纪检处某副处长……死的死、疯得疯、残废的残废,而这些仅仅是我半年的调查结果,我不知道的究竟还有多少!”

      老家伙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你!血口喷人!你你你……拿出证据来!你你你,你要为你今天说的话负责。”

      我又笑了:“自然会拿出证据的,你急什么?至于负责么,我来就是负责的――顺便说一句,L教授父女已经……到达美国了。你们不是想制造一个‘亮点’吗?不是企图借逮捕两个无辜的外国人来干扰案件调查吗?不是想搞一个外交事件把水搅浑吗?不是想借机把你们一伙的叛逃变成所谓‘政治’避难吗?对不起,我让你们的梦提前醒了。”

      “你不是人!你是魔鬼!”他尖叫起来,肥嘟嘟的双手握着一支手枪对着我……

      “哈哈哈哈!”我大笑起来,“真没想到你拿着枪看起来这么好玩!――开枪啊!来,听我口令:瞄准――预备――”

      “你!我不信你不怕死!”

      我用充满轻蔑的眼光看着他:“凭你?凭你这支小破枪?要我的命?你也配!开枪啊,这样好给我机会把你慢慢地打烂。你打不中也没关系,弹道检验会证明你向我开了枪;卡壳也没关系,最好让我带点伤。你他母亲的开枪啊,给老子一个还击的理由!”

      他小眼睛骨碌骨碌转了两下,突然收起枪哈哈笑了起来:“谁要向你开枪!我只是试试你的胆子。哈哈哈,我干嘛向你开枪?”

      一瞬眼间他又神气活现起来:“我家里只有一个老太婆,也没有孩子,也没有什么存款,既不贪污又没受贿,随你怎么诬赖好了,你会说我也有嘴!上头也不会由着你颠倒黑白!倒是你自己当心,通敌、纵敌、叛国,泥菩萨过河啊!”

      我没心思再听他胡扯:“你只有一个老婆,但你有六个二奶,还有四个私生子。你没有存款么……曾经有过两百多万美元、四千多万港币,还有价值不菲的古玩、文物。还是告诉你吧,这些不义之财现在已经替你上缴国库了,顺便还拿走了你二奶们和孩子们的二十几份护照。、我不杀你,只想慢慢地折磨死你,要你身败名裂,一无所有,在牢房里挨骂挨揍睡厕所,你整过别人的,现在要你一件件的尝一遍!”

      说完,我扔下他扬长而去。

      狂风暴雨。

      三菱越野车象在清洗架上那样抖动,老天爷用水龙冲着风档。前方一根粗大的树干落到公路上,我猛打方向盘,小蒋倒在我身上又被甩到车门上。

      “……吴的老婆也自杀了,爬到顶楼钻进了水箱,三天后才发现。那个某某,半夜里心脏病发作,上午去找他主持会议,人都冰凉了。可惜,老的领导中就他一个没有问题……”小蒋继续说。

      “哼,没问题!”我绕过一个水洼,“无罪也该杀!”

      某某是主持日常工作的副厅长副输急,不争权不夺利不谋私,生活清廉简朴,为人谦恭和蔼,也挺能关心人,大家有什么困难都愿意去找他,很难得的勤勤恳恳的好干部啊,私德和群众反映都很不错,所以我的话令小蒋十分反感:“洪洞县里无好人,是不是,特派员?只有你特派员是好的,我们都该杀,是不是,特派员?――停车!”

      她拉开车门冲了出去,站在风雨中。

      女人啊女人!

      世界上只有两种女人,一种女人看你一眼就会了解你、关心你、支持你所有的在别人看来是违反常情甚至是不可理喻的想法,另一种女人即使你与她朝夕相处、相濡以沫甚至生死与共,但在最关键的时刻、最需要她的时刻她却会怀疑你、纠正你、试图改变你的决定甚至“帮助”你。

      我曾经带小蒋出过一次现场:F市刑侦大队的副教导员陪老婆回娘家,半路上被黑社会拦住了。那个副教导员挡住黑帮叫老婆快走,但是她老婆尖叫着说不,死也不离开你……

      当时小蒋感动得大哭。

      而我只说了声“愚蠢!”

      那女人害死了她老公。

      那女人不离开堵死了她老公最后一条生路。

      一支手枪、一个掩蔽的地方,可以拖延到那女人带着援兵赶来;一个无牵无挂身强力壮的警察也有可能跑掉;最后,由于有一个证人逃离,对方未必敢杀死那个副教导员――打伤一个警察在这里不算惊天动地的大事,打死一个警察则违背了“江湖规矩”,激起的不仅仅是全体警察的公愤!

      L是理解我并且无条件相信我的,尽管她心理上无法接受我“擅自赶他们出国”的事实,但他们还是离开了,使我少了后顾之忧。

      那个副教导员没有时间解释,而我,不能解释……

      但我现在可以解释也应该解释,对小蒋。

      我不由分说地把她抱进车里,并且打开了暖气――连我都湿透了。

      “你还发火?公司破产,全是董事长的责任,总经理反而杰出,可能吗?”我保持着三十公里时速。

      “这……”她不说话了。

      “他是常务副厅长、第一副输急,为什么从不反映问题?他看不见?”

      “…………”

      “他有足够实力和吴抗衡,无论职务、级别、资历、学历、后台……他还有吴所缺乏的群众基础,赢面那么大,他为什么不抗争?我来了后只要他一句话,吴必然下台、坐牢,他为什么不开口?他眼里还有国徽吗?”

      “我……”

      “我?我冷酷、我无情,我杀人不眨眼甚至以杀人为乐是不是?上上下下包括你和头儿都是我的棋子,是不是?”

      “我们不是!”

      “那么其他人是?――那我又是谁的棋子?”

      小蒋不说话了,但是仍然不服。我摇摇头,不好说啊。那个头头要和她睡觉的事幸亏发生在前几年,要是现在,她不屈服就只有死路一条!那样的人你能手软吗?你敢手软吗!

      她怎么就不明白呢?

      一辆军车越过我们,在前方斜着停了下来,有人出来示意我停车……

      轻型TTY-12飞机的涡轮发动机低沉地呜咽着。

      一辆北京Jeep和一辆北京212B停下了,我穿着一身白色便服走了下来,身边是沉着脸不发一言的C将军,后面是六名背着冲锋枪的战士。

      我停住脚步,叼上香烟并且用火柴点燃,浅浅地吸了一口。大家也随着我停了下来。

      没有人催促我。谁都明白我以这种方式这种规格被送往口口意味着什么――难道我自己反而会不知道?

      我看着空无一物的湛蓝天空,唇边浮出了浅浅的笑意,然后象散步一样朝TTY-12飞机走去,还吹起了口哨,听上去象是欢快的曲调。队列又开始移动了。

      没有人知道,我吹的是一首古老的英格兰民歌,《离别的天空》……

    • 家园 【转贴】从特工到军旅21

      昏迷中我在AQ部参加“三讲会”,我看到一些人对我欲言又止,散会后我想追上去找他们谈谈,他们回过头来,全部变成吴厅长的模样,只有一个人是那个诸书记,他们得意地向我笑着,露出了焦黄的板牙。

      还有住在我对面的韩处长,这位被排挤下去的老干部拉着我的手偷偷递给我一个冰冷的小铁片,那是他信箱的钥匙,里面有下面的同志写给种羊的信。

      还有我的司机,从武警部队转来的小杨,对我露出不屑的神色:什么种羊特派员,还不是一路货!

      还有小蒋,在离我不远的地方想走过来,满脸焦急的神色,总有人有意无意地挡在他面前。

      最后是一双大大的黑眼睛。流着泪,无声的泪……

      我醒了,头疼……

      呼吸,深呼吸,再呼吸,咳嗽动作、吞咽动作……

      在被子里逐次检查全身关节,然后是肌肉――别人看来我依然在熟睡。

      听觉、嗅觉……

      咬紧牙齿,放松,再咬紧……

      微睁一只眼睛,换一只眼睛,然后迷着眼睛适应一下光线……

      现在回想一下上周和L的谈话、和头儿的谈话,还有他们当时的动作、神情。然后回想一副小满贯的叫牌和坐庄过程……

      ――几乎不算受伤。

      严酷的训练保护了我。

      好几天没有下雨了,只有斜斜的海风吹过来,穿过棕榈、抚过芭蕉,并且从密密的龙眼树叶上挥落一丝丝露水,送给校园一阵阵清凉。中夜的月悬在幽游的云海上,一次次探出头来,把淡淡的云影投向蓝色的海,投向城市边缘,投向幽静的校园,投向鹅卵石砌成的小径。小径蜿蜒着,弯弯曲曲地绕过了一座座幽幽明明的花坛、一幢幢被青苔和常春藤笼罩着的平房、一丛丛高高低低的灌木,最后在校园尽头的莲塘边分成一左一右的两枝,象伸出去的双臂拥抱着莲塘。莲塘就在这臂弯里静静地卧着,看着天上的月。莲叶也大都静静地躺在水面上,为莲塘遮掩着月光。有少数莲叶探起身来,也只是静静地摇曳。蟋蟀、金铃子,也许还有别的什么在私语,偶尔有一只小青蛙鼓足了气,婴儿般呱呱地哭两声又安静下来,夜深了。

      静静地走在石子小路上,在小路的尽头,在莲塘边,呼吸着水香和若有若无的莲香。莲塘四周和小亭子上什么也看不见,只有淡淡的影,隐隐的月光。我浑若不觉地拿出香烟和打火机,“嚓”地一声,然后――塑料压板从当中裂开了。我苦笑着摇了摇头,把报废的打火机远远地扔了出去,一面慢慢地转过身打算回去,毕竟不是专程到莲塘来吸烟的啊。突然,几乎就是在正前方有打火机的光在闪,三次、停顿、三次、停顿、一次、停顿、两次、停顿……,这是,come !? 谁?

      “果然是你,L。”我说,不知是失望还是高兴。L伸出手,接过一支香烟,然后清脆的“叮”一声,欢快的火苗开始摇曳着变幻的身姿,火光一暗,重新亮起来时空气里便弥漫着浓郁的香味。L把燃着的香烟递给我,自己往旁边挪动了一下,似乎示意我坐下。带着几乎不为人察觉的一丝犹豫,我一屁股坐在地下,面对着她。L发出了抑止不住的笑声,胜利的笑声。我看看月亮,摇摇头,也苦笑起来。

      L的笑声突然停止了,话音里也带上了一丝凄婉:“你,太聪明了。太聪明的人……太痛苦。”

      我吸了一口烟,弥漫出浓浓的烟雾:“教授武艺高强,今天在下认栽。这就回去另投明师,从头学起,倘有寸进,十年之后再来领教。”

      “今天你不让我说我也要说。”L宣布。我默然。

      “你似乎坐下来后才发觉你中了圈套,坐在了不利的面对月光的对话位置上,为了加深我的印象,你还抬头看看月亮,似乎还要进一步证实这一点。但是,实际上你在我示意你坐下时就已经察觉了,要么坐在我身边要么对着月光,你迅速地作出了抉择。我说‘迅速’而不是‘立即’,因为你出现了不应有的犹豫,而我高兴的也是你小小的犹豫――唯一的破绽,因为你毕竟还是想过要坐在我身边。”

      “见鬼!究竟我们谁是心理学家?――留点面子好不好?再说,我想的是,究竟是看着你呢还是……,因为半个小时后月亮就会转过去了。”

      L看看月亮,云在动,月亮没有动,但是月亮确实已经转过去了。她说:“我有点冷。”

      这次我毫不犹豫地坐在了L的身边并且伸出胳膊轻轻地搂着她。夜风吹过一阵凉意,L顺势更紧地靠着我,显出很享受的样子。没有人说话,听得见链塘里轻轻的溅水声,水面起了涟漪,圆圆的月亮在波纹里变成细碎的光斑,晃动着,慢慢地聚在一起。又一阵风吹过,又一层涟漪……。一只刚刚学会跳跃的小青蛙不知什么时候坐在了我们面前,在月光下用黑黑的圆眼珠好奇地瞪着我们,最后终于失去了耐性,我们没有看清它转身的动作,它已经把自己高高地抛了起来,在月光下划了一个优美的弧型,然后轻轻地“咚”一声落到了水里,又泛起了一层涟漪。

      “如果别人看见我们,会不会……误会我们是情侣?”L终于打破了沉寂。

      我苦笑:“情侣,误会……。‘问世间情是何物?’”

      “我知道这一句,金庸先生说的,就是那个《神雕侠侣》,对不对?”

      “金先生也是引用的。是金代元好问写的一首词,《摸鱼儿》。”

      “对呀,我想起来了。不过,好象是《迈陂塘》,不是《摸鱼儿》,是不是?”

      “呵呵,看你笨笨的,《迈陂塘》就是《摸鱼儿》。元好问祖上是北魏拓跋氏,算是王族。后来落籍山西忻县。‘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天南地北双飞翼,老翅几回寒暑!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说的是一只大雁被猎人打死了,另一只不愿独生,‘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所以也自杀了。元好问建了‘雁丘’,把它们埋在汾河边,写了这首词……”

      “怎么不说了?”L一根根地拉着我的手指。

      我自己点了一支烟:“还要说什么?――不会自己想?”

      “我不想”。L拿过打火机,一下一下地打着,看着火焰的变化无端,眼睛再也离不开火苗似的,直到我一把夺过打火机:

      “你不嫌烫手,你?”

      “火焰煦烂多彩而又摇曳多姿,使人禁不住要看,使人不知不觉地沉迷其中,但是它变幻无端,又教人捉摸不定……,象你。”

      “什么抒情诗嘛。” 我吸烟,然后咳嗽。

      L默默地接受了我结束这个话题的暗示:“第一只大雁,猎人是怎么把它打死的?用我们在博物馆里看见的那种弓箭?金代的?”

      “故事就是故事嘛。”

      “故事,就是以前发生过的事,就是 the past affair ,不应该是假的。”L这次不让步。

      “affair ?这个字用在这里,呵呵――古代汉语中有两种修辞方式和这个故事有关,一种叫假借,一种叫寓言,就是Borrow with replace and parable 。很难想象那时侯的弓箭能够射下飞行中的大雁,即使箭矢能够达到大雁的飞行高度,基本上也超过了抛物线的顶端,几乎没有力量了;也很难想象大雁会用那种方式自杀:高飞、然后急剧俯冲,动物的本能不允许它这样做,而且大雁翅膀的构造使它不可能作垂直向下和接近垂直向下的飞行动作,假如金代的大雁也居然知道表演自由落体,它的羽毛仍然会自然地减缓坠落速度,最后会‘咚’地一声,脚爪和尾部前端先落地,大约只能让它昏迷几秒种,所以,你把这个故事当作寓言吧,一个凄婉美丽的寓言。”

      月亮转了过来又从云滹里浮了上来,月光不再那样清冷,而是温情地从我的肩膀上望着L,望着瀑布般披散下来的长发和长发间白皙的脸庞,以及接近完美的鼻梁的轮廓,最后是黑黑的深情的眼睛,眼睛是那样大,似乎可以看见里面的两个月亮……夜风贴着地面拂过来,吹弯了小草,摇动着灌木,向我们洒落几滴不知是雨点还是露珠。烟头的红点一明一灭地映在水面上,沿着水波散开的是呢喃的词句:“横汾路,寂寞当年箫鼓,荒烟依旧平楚……”

      夜深了…………

      有很多事,我们在身历其境的时候感到痛苦、无奈,往往会对他人、对整个世界产生抱怨,埋怨老天爷何其不公,埋怨自己命途多桀,一旦事过境迁,往往又会忘记当时的痛苦,甚至会沾沾自喜地感慨:“那时侯……”

      但我不是这样。

      我是山里的孩子,习惯了默默地忍受,立即忘记身上和心里的痛苦。习惯于自己设法打开困境,把埋怨变成努力。在自己实在无能为力的时候,也习惯了等待。

      等待,是无奈。

      所以昨天我不愿立即回忆被撞倒后的事。

      “L……她呢?”我轻声地问。

      背向着我的小蒋颤动了一下,回过身来:“你怎么样?你没事?痛不痛?……想不想呕吐?”同时按下了呼唤医护人员的电铃。

      “她?”

      “她……我们劝她回去了,有人保护。”小蒋垂下眼睛,然后猛地仰头,掠了一下短发,“你有没有想呕吐的感觉?”

      我笑了:“完成了第四套动作。”

      小蒋笑了,然后又转过身去,伸手似乎又去掠头发。

      走廊上有隐隐约约的争吵声。

      “对不起……我们奉命……首长。”声音不高,但是很清晰,很坚定。

      然后是一连串的责难、训斥。

      “对不起……我们奉命……首长。”那个声音依然毫不让步。

      另外的几个声音更加恼怒,然后似乎有医生参加了劝阻。

      门被轻轻地打开,一股消毒药水的味道伴着细微的脚步声走到病床前,然后转到不远处那个上面有各种仪表的小柜子边,最后走出去了。由于外面的争执已经停止,医生的话听得十分清楚:“病人还没有清醒。目前他的伤势不适宜惊动。”

      小蒋关上了门,开始汇报:

      “昨1843收到SOS,1858第一支援小组到达,1901武警特勤大队一个班到达。1914你被送达这里――海军123医院。1937我赶到,1950通知X市AQ局、ZY检查团。……2020劝走L副教授。”

      “2110,你被移入特护病房,同时前线指挥所派来了卫兵,除指定人员外隔绝了你和外界的接触,并且禁止你使用任何未经检查的药品、食物、饮料,我奉命一直陪护你……命令是指挥所C将军亲自下达的,针对任何人。”

      “现场那边,据报告,1930市GA局刑侦处、交通分局出到现场,1937市AQ局一个小组出到现场并接过了侦察指挥权。今上午0847,报告发现了被丢弃的肇事车辆,闽02-12345酱紫色19XX年出厂的桑塔那公务车,这辆车属于X市口口局,三日前报失。车辆检查没有任何发现……”

      “指纹?”

      “是,没有指纹,没有毛发遗留物,什么都没有。”

      “当时我有感觉。”

      “……是特意对着你来的。而且,是专业的。不过,为什么去掉所有指纹?是凶手慌了?”

      “不。是挑衅。”

      小蒋猛地站了起来:“启动了。”

      “启动了。”我是问,还是重复?

      “启动了!”一向文静的小蒋脸上透出了杀气。

      其实我知道已经启动了反击程序,指挥部派来了卫兵,就说明C将军动了真怒。而且我到现在都没有看见头儿……也好,证据足够了,我也烦了,总是要违心地看着那几张脸。但是……“小蒋,警惕!不会太快。”

      “不会太快?为什么?上头到这个时候还不痛下决心?”小蒋很不理解,甚至有点不相信,“不是已经……?”

      我叹了一口气:“保护我,C叔叔有权限,也是保上头的面子,所以快。搞他们要掂量时机、程度、影响。这里两派,上头要他们两败俱伤,所以……”

      小蒋眼睛里露出一丝很奇怪的神色:“你……真的这样想?”

      我看她一眼。

      “那么,那么……你打算怎么办?”

      “砍掉他们的爪子。请他们自己砍,主动砍,心甘情愿地砍,砍了还要庆祝――告诉卫兵,吴来了,允许他进来。”我笑。

      “是,特派员。”小蒋垂下眼睛,轻声地回答。

      过了一会儿她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问我:“乔巴姆钢,真的是你追回来的?”

      “……我不愿意回想这件事。”

      “是。特派员。”

      她来了。

      卫兵没有阻拦她,奇怪。

      小蒋看她,眼里有一丝怜悯的神色。

      L瘦了,憔悴了,眼睛更大。

      她没有说话,拿出香烟,叼在嘴里,依旧笨拙地用着打火机,依旧咳着点燃了香烟,然后把香烟放到我嘴里――不是什么好香烟,是我喜欢的“七匹狼。”

      她坐了下来,看着我。我看着她的眼睛,在她的眼睛里找寻自己。

      热辣辣的烟味散入肩膀、胸膛……

      我向她眨着眼睛,先是左眼,然后是右眼。

      她的眼睛里滚出了泪珠……

      吴厅长蹑手蹑脚地走到床前。

      卫兵带上了门。我睁开眼睛对他微笑:“我想,你该来了。”

      他吓了一跳:“你!……特派……小……”

      我坐起来,小蒋帮我摆好枕头,让我靠在床沿上。我向他伸出手,手心向上。

      “这是……?”

      “香烟!装了几天昏迷,饿死也罢,没有香烟,受不了――你带了香烟给我,我知道,还有茶叶和书。”

      他先露出敬佩的神色,然后嘿嘿地笑着一样样地拿出来:“你真的没有问题?”

      我傲然地笑:“特种兵这么容易对付?”伸出胳膊,“有意识受点轻伤。”

      “不是说,不是说……”他又开始擦汗,前额,不存在的汗。

      我截断他,为了防止他失言:“是我放的风。”

      “是是是……”

      “我看见那个人了。”我透过烟雾看他,淡淡地说。

      L坐在我的床前

      我在睡觉,但没有睡着,一开始就没有睡着,只是凭借多年的训练尽力克制着自己睫毛的颤动。疲倦,疲倦得要命,恨不得马上就沉沉睡去,但是不能睡。透过眼皮似乎看见L正在打量我,象恋人看着恋人,更象狐狸看着睡梦中的猎狗――然而她是狐狸吗?

      经验说“不!”而直觉也说“不!”,但是我只有十年经验而我那些几千公里外的上司们却有四十几年的经验!至于直觉,女人才有直觉,而我不是女人,是男人,……是心里有了床前这姑娘的男人!心里有口、国家、部队以外的东西,是绝不允许的,所以我只有服从。

      假如需要在一片玉米田里找到一株患病的玉米,上司以及同行们会怎么做呢?首先会派出一个支队的交通警察,在各分局、派出所和武警的协助下封锁所有的道路;假如觉得需要进一步重视,就加派两个连的士兵,包围这片玉米地,防止该玉米逃跑,然后调齐机动分局、刑警分局、武警总队……逐一搜索,发现看起来不健康的玉米就一律掰下,直到最后找到或确认无法找到那株患病的玉米时为止。而那些无辜受伤的玉米――就算它们倒霉!用这套办法尽管放跑了许多坏人,也冤枉了许多好人,但就是这套办法保卫了我们共和国呀!――那些无辜的玉米会怎么想?这重要吗?

      以前没有想过,毕竟那些玉米和我关系不大。但是现在能够不想吗?也许就在此时,远在B市的某一位上司正在要通电话,给我下命令,逮捕床前的这个姑娘――这不不是可能的!现在有什么是不可能的?……,我感到了一股寒意。心里有个声音在喊:“不!我不相信!这不是真的!”但是,我有能力抗拒吗?想想成克杰吧,为了感情而不顾一切的人,现在还有生存的余地吗?然而,我不是成克杰,因为L毫无贪心;我也没有丝毫错误,我只是一个专业侦察员,一个受到信赖的专业人员;我的目的只是为了完成任务,为了惩罚坏人,为了拯救无辜的人。这并不违背上司们的命令!想到这里,我释然了。

      “逮捕了。”小蒋交给我一份名单。

      某某黑帮团伙的老大某某某,口口镇口委输急口口口,镇长口口口,口口镇口委输急口口口,口口GA分局局长口口,口口县GA局长口口,口口县尾附输急口口口,口口县县长、县尾附输急口口口,F市蒸发尾输急口口口,F市尾附输急口口口,F市尾附输急、鸡尾输急口口口,肿鸡尾东南工作室训示员口口口、口口口,独到员口口口、口口口、副特派员口口口……

      “F市GA局副局长卫某某跑了?”

      “四千三百万、两个小秘,都跑了。”说到“小秘”两个字的时候她似乎有些不自然。

      “没有刑侦大队副大队长口口口?”

      小蒋奇怪地看我:“没有啊。”

      我写了一张纸条:“立即秘密逮捕F市GA局刑侦大队副大队长口口口!”

      “给总队还是给特警?”

      “给吴。口口口就是撞我的人。”

      “那……,你还给吴?”

      “给吴。”我又笑了。撞我,我能理解,但是要撞她,不能原谅。“我要叫吴杀他,同时让他手下寒心,众叛亲离。我要他自己慢慢地把自己勒死,或者一块块地把自己的肉割下来。”

      “……是。特派员。”

      “口口口死了。拒捕,被当场击毙。”小蒋说,眼睛望在地下。

      “通报了?”

      “按照你的要求,通报了全省蒸发系统,并且说明和AQ厅某项侦察工作有关联。最近吴非常配合。”

      “嗯……”

      我点起一支烟,一支中华烟,看着上面有些倾斜的华表,看到了当年毛爷爷写的“中华”两个字中间有隐约可辩的金粉。

      前辈们说,现在的中华不如以前好抽了,味道差远了,味道变了。

      想起在家里偷父亲的中华烟,想起在大学偷偷地吸中华烟,想起小时侯看见父亲平时吸的五毛九一盒的不带过滤嘴的中华,还有他不喜欢的七毛一的过滤嘴中华,中华真的变了吗?

      “通知,要求对F省AQ厅口组副输急诸某某实行双规。可以肯定,出事那天他和F市GA局副局长卫某某都在X市。”

      “通知谁?”

      “老贵。请头儿通知――以特派员令通知吴:秘密搜查诸。那个老家伙为了留后路一定在可以及时拿到的地方隐藏了证据。”

      “命令吴秘密搜查诸?”

      “嗯……”

      我笑了。现在吴成了我的刽子手,他为了侥幸保住自己,不得不卖力地为我“洗掉”自己人,同时也是一片一片地拔着自己的鳞,众叛亲离之日就是他遍体鳞伤之时。

      一场战争。

      一场你死我活的战争。

      他们如果得势,不会放过我们这些失败者――被他们整得家破人亡的人还少吗?甚至对我,握有尚方宝剑的特派员也是想打就打、想杀就杀,对其他人难道不是视若草芥吗?

      我也不想把他们抓起来,不想让他们接受什么人民的审判、正义的审判。毕竟不是人民亲自在审判他们,至于正义……连我自己都不清楚我这样做算不算正义!

      我只想杀了他们。

      如果抓起他们来,他们有他们的狐朋狗友一丘之貉的,有是多年搜刮的民脂民膏,可以轻而易举地买到生命、买到自由甚至再买到职位,然后“牢里损失牢外补”,倒霉的还是老百姓!――老百姓倒霉倒过了,现在轮到你们了……

      “斯巴达,你的脸色……好可怕。”小蒋说。

      我看着小蒋,她把目光移开了:“那个诸,服毒自杀了……”

      “我知道。”

      “你知道?”小蒋用不敢置信的眼神看着我。

      “我知道――现在轮到下一个,F省GA厅副厅长口口口……既然我不能亲手除掉他们,只好请他们自己代劳了。”

      小蒋看着我,半晌,低低地说:“是。特派员。”

      唉,小蒋,这是你死我活的斗争啊……,头儿呢?

      灯影很暗。

      还有钢琴声,《水边的阿狄丽娜》,时而舒缓时而热烈、奔放,已经带有几分瑞查 克莱斯曼的韵味。然而是晚上,海风里飘来雨丝,朦朦胧胧的充满诗意……

      85微声冲锋枪的蓝光一闪,一个黑影凑了过来:“特派员,所有的出路都封死了,开始行动?”

      “等。”

      逮捕一个月薪不到三千元的XM海关副关长,居然要出动到我,可见此人的重要了。而眼前这座价值数千万的清幽的海滨小院、这幢颇具世纪初瑞士民居风范的小楼,也可以从一个方面说明此人为什么重要――这个人必须拿活的,不能被F省那伙人“自杀”杀掉、也不能“拒捕”拒掉。

      头儿赶到了。

      “我想上。”老实说,一来手痒,二来想看看谁的钢琴演奏得那么好,三来那架钢琴的音色,决不比X市乐团的逊色。到底是B大的博士,和那帮暴发户就是不一样,尽管他仍然是暴发户。

      头儿不理我,规规矩矩地行个礼,气得我……无可奈何。

      琴键击出了最后几滴雨声,余韵袅袅……

      我习惯地看表,举起手来……

      “特派员,B市甚高频紧急电话!”

      一辆普通的红旗轿车,一个沉默的司机,一个面无表情的中年人,一带红墙……我吸烟,并且不去想为什么连夜把我从几千公里外招来,用的是专机――一架高级双座教练机。

      我在轿车里吸烟,在一间小侯见室里也吸烟。屋里有些冷,毕竟B市人已经穿上了毛衣,而我只穿了衬衫。

      我叫住了一个象是秘书的人,握着枪管把“贝雷塔”递给他:“请代我保管一下。”他有些惊讶地看我,再看看手枪,没有说话,接过枪走了。

      手枪在桌子上,然后首长把它拿了起来,小心翼翼地用手指退下弹夹,又退出枪膛里的子弹:“你和老贵一样,都是多装一发子弹。”

      “是。首长。”

      “这样做有什么利弊呢?”

      首长以精明强干、魄力十足著称,考虑问题的角度自是不同常人。尽管很多人对首长颇有微词,甚至在某些场合用到了“飞扬跋扈”这个成语,但是考虑到他只是后部蒸尾但又不得不是“当今”的“武胆”,我还是觉得他是个能干事的人――而且他确实比较简朴、清廉。

      “报告首长,多装一发可能救命。但只有好枪才行,我们的枪不行。”

      “哦?为什么呢?”

      “报告首长,我们的材质、加工工艺、精度都不行,往往顶不上第二发。”

      “是这样吗?”他皱起了眉头,开始在一堆文件里找什么,先是扔出了半盒烟:“来,我请你吸烟。还有呀,不要一口一个首长,你不提醒,我也知道我是首长――算球了,找不到,还是问你吧。你这个小枪,打多少枪出现一次故障?”

      我点上烟,美美地来了一口:“这是名枪,打了四十几发了,一次轻微故障:退弹夹有点不爽。”

      “那不对呀!那不对吧?给我的材料上说,我们的新枪发射故障率是五万分之一呀!”

      我慢慢地解释,一边喝茶一边吸烟,似乎在谈家常,忘了他是“首长”。

      假如我们中国人改不了自我吹嘘的毛病,是不是可以不再自欺欺人呢?

      “发射故障率五万分之一”我不敢说是故意吹牛,但出厂检测肯定是试验室条件或实验室条件,而使用故障和实战时的气压、温度、湿度、发射速度、持枪角度都有关系,例如上次退弹夹不爽,因为那天下雨、手滑,也因为我手臂正好移动到弹夹底面和地面夹角的小角度。再说一支枪的声管寿命才几秒钟?五万发?AK-47那么成熟那么可靠,也没敢吹五万发!况且自动步枪打不了两万发就要换枪管,五万分之一故障率有意义?

      “首长见过林河XO大曲酒的广告吗?”

      首长笑了:“他们之间有关联?”

      “是。”窖藏大曲酒就是高浓度酒精,只要不挥发,别说五十年,五百年也不会变质,所以“大曲XO”在内行眼里就是笑话。

      “是这样啊……那帮家伙连我们都敢骗啊。”首长摇摇头。“对了,斯巴达,听说你枪法好得很呢,说打左眼不打右眼?”

      “嘿嘿,没区别。正面击中哪只眼都是死,再说打到左眼的机会也不多。”

      “嗯?这个也有说法?”

      “有呀。我们对射,大家都只露右眼呀,左眼藏到墙角后面了。”

      “哈哈哈哈!有意思有意思!斯巴达你这个小鬼真有意思!”首长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是的是的,你说得对极了!哈哈哈哈,我怎么没想到呢?――对了,我叫他们把空调开到了二十度,你不冷吧?我这里都是小个子,一时找不到你能穿的衣服。你抽烟你抽烟,房子大,没关系。”

      首长也喝了几口水,很随便地瞥了瞥秘书送来的几份急件吧,就开始在上面写字,写完字整了整脸色:“斯巴达呀,你那个借刀杀人啊,暂停一下好不好?”

      “……是。”

      “有个道理呢,现在还不是时候。另外呢……咳,我们私下讲讲,你总不能把他们都杀光吧?”

      “没有啊!”

      “没有?没有想还是没有做?没有来得及吧?打仗我不行,玩政治你不行,还年轻嘛,容易意气用事。怎么样,听我的劝告,叫你动手你再动手,好不好?――看看,沉不住气了吧?来来来,我给你个东西。”

      首长从一个文件夹里拿出一张纸,“看看上面的签名!算补偿你的,看看,看看,又笑了是不是?你这个斯巴达!哎,难得有时间细谈啊,我还想问问你呀,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我不敢说什么当教授、师生恋之类,的确是机会难得,不说就太傻了:“一支近战突击部队!”

      “哦?”意外的是首长真正地感起兴趣来,“具体说说,我听听你的想法。”

      我说了。

      首长在手里转着茶杯,然后站起来走了几步:“昨天我和上头,还有丞相,还有几个人谈F省的事,不知道谁提起你,上头说了一句很奇怪的话,说你的一些想法经常和他‘暗合’,后来他们走了,上头叫我留下来谈部队的事,也说起类似的话……有意思,有意思。不过现在不急,等这阵子过去。――你是回去看看老首长、住几天呢,还是赶回F省?”

      “听首长指示。”

      首长用很奇怪的目光看看我:“急着回去?好吧,我替你在老首长面前打掩护,你个斯巴达!”

      我笑,脑海里浮出一双黑黑的大眼睛……

      那天L出人意料地来到F市,在H路上以及在我们宿舍区里转了近一个小时才上了楼,但L很高兴,说是完全凭自己的力量找来的,没有向任何人问路。确实,我没有给她地址,因为我们这个机关……。L也没有问过我。但是L马上就非常后悔了,因为她发现我正在生病,胃痉挛,急得几乎哭出来。

      我告诉L自己习惯了,过一会儿下去买点药就行,于是L要去买药,走到门口我喊住了她,“给我烟。――我有话。”L抽出一枝烟含在嘴唇中间,双手捧着打火机点烟,咳着把烟塞到我嘴里,“说吧。”

      我抽烟,抽了半枝烟。

      “你说话呀!”

      “你看,我没事――别急,这儿横冲直撞的车多,出去,别急,否则我,担心……。”

      L气得跳到了门口,“你,少见的男人!”

      她仍然极快地回来了。

      “不吃!就等二十分钟!”

      她似乎没听见,倒水、尝一口,然后晃着杯子,坐到床边:

      “我喜欢看你发火,活生生的牛仔样子;我更喜欢你吸烟:右手抱着左肘,左手慢慢地慢慢地把烟移到嘴边,慢慢地、深深地吸一大口,现出很享受的神情――水凉了,乖,不怕苦,吃药。――我让步,出宿舍区后门,我叫了一辆车,开到药店门口,买了药再开回来,对警卫说给你送药,一直到楼下,然后……吃药吧,好吗?”

      我凝视着L,第一次这样凝视着她,第一次在白天这样凝视着她,第一次在白天在这样近的距离凝视着她,看着她通红的脸、看着她两鬓沁出的汗,看着她眼睛里的焦虑,看着她的眼睛渐渐地离我近了,渐渐地越来越近,几乎就要和我的眼睛碰在一起了……门铃响了。L如受惊的鸟一样飞了过去,又飞了回来。

      “哦,要宴会醋……拿大饭盒装,J处长一定说‘这么大饭盒呀!’你就这样……说。”

      L回来了,拍了拍空着的双手,我笑了,急什么,十分钟内肯定到,肉燕也一定是P市进贡的,味道很特别。

      果然那只大饭盒不负重望地拐带了满满一饭盒肉燕回来,果然也挺香的,L吃着又噗嗤一声笑了起来,“人家家吃肉燕要醋,我们家吃醋还不知道该要什么?这话亏你想得出来!我需要多来几次F市,不然你一定经常骗人家东西吃。”

      晚饭后依然是散步,我想推着车子去,可L说“别!我不想惊扰我们。”哦?F处长那辆女式车正斜靠在我的车上作偎依状。多情的女孩!

      “连你单车都这么懂得泡妞,你一定倾倒了一批女孩子。”L说。

      不是倾倒,是吓倒,我前面的确有一大堆女孩子呢 !

      “为什么是前面?哈!那么痛苦?不会吧?”

      沿着H路向火车站方向走,就会走到F市最美的那条路上去。昏黄的灯光,婆娑的树影,寥寥的行人,微微的晚风……给人以微醉的感觉。我们偎依在一起的身影一会儿变长,一会儿缩短,一会儿移到身后,像是若干年后跟随在我们身边的调皮的孩子。我看着影子不由得笑了起来:“要是长得象我,而头脑象你,怎么办?”

      L迷惑地抬起头看我,又顺着我的目光看着地下,脸突然红了。我也懊悔自己的孟浪,任L挽着我的胳膊默默地走,享受这令人心醉的宁静。那条贯穿全市区的小河间或从树影里露出婀娜的身姿,显出她宁静的美,温柔的美。小河在月光下映照出游人和情侣,婆娑的树影又把我们遮住。细雨中小河会皱起鼻子微笑,暴雨时她就会唱起歌来。那时游鱼会跃出河面,想要告诉你小河的故事,关于小河如何静静地流淌的往事。

      哦,下雨了,迷蒙的细密的雨,包围了人们,使我们的两人世界变小,使我们更加接近,也隔离了行人,隔离了声音,隔离了尘嚣,隔离了我们的声音:“你说过你最喜欢这样的雨……”

      雨还在下着,我们站在阳台上,听着身边浓密的树叶上的簌簌雨声,任带着雨丝的夜风摇曳过树枝树叶后扑到我们身上。楼下偶尔有几声犬吠,谁家孩子在弹着钢琴,透过风雨断断续续地从我们身边飘过的是《黄河》。

      L站起来伸了个懒腰, “等一等啦”,L进了房间,端出两杯热咖啡,并为我把烟点上。我们站着,默默地听着时而急促时而舒缓的雨声,听着飒飒的簌簌的风声,听着时长时短、若断若续的滴水声……“我冷,”L在我的毛巾袍子里缩了缩,

      “后半夜了,当然冷。休息吧。”

      “不,一点点都不想睡啦。”L走到我身边坐下,“冷的时候我就喜欢靠着你,不介意吧?”

      “当然。其实你不是冷而是饿,――这会儿谁要是有肉燕,我愿意用一瓶恒顺香醋去换。”

      然而L突然光起火来,“我恨死那个醋、那个肉燕了!”

      我想起昨天的情景,脸有些热,身上觉得冷。我承认那时已经到了非常危险的关头,假如老J没有鬼使神差地正好在那时按响门铃,接下来发生的事难道会仅仅是一个热烈的吻吗?我情不自禁地借着淡蓝色的窗帘里反射出来的灯光端详着L,竟如丈夫端详着新婚小别的妻子:下巴弯出完美的弧形,微微翘起的嘴角和嘴唇,挺直的鼻子划出柔和的线条,轮廓分明的耳朵和圆润的耳垂,瀑布般披散下来的长长的乌发,最后是大大的深深的亮亮的眼睛,和眼睛里无尽的幽怨与期待……,她仰面凝视着我,不说话,也不动。夜风吹过,又是一阵凉意。我搂着我,用手心握着她的肩头,闻着她身上散发出的醉人的幽香,默默地坐着。L斜靠在我胸前,右手的手指穿过我左手的手指,左手抚着我们的手,不说话,也不动。风,时起时休,雨,时舒时疾,吹着,落着,在檐前、在榕树间,在我们身外……直到我们走进房间。

      又睡沙发?

      当然,总不能睡餐桌吧?

      L走到卧室门口回过头来;“算你是男子汉,但你是男人吗?夜安!”

    • 家园 【转贴】从特工到军旅20

      我还是去了X市。有点喜欢那里吧,我说不上来,我也说不出口,例如要求回避之类。难道我能向上头说:也许我对某个工作对象一见钟情,所以请求回避?说不通,甚至我自己也不清楚。

      但是L教授决不是间谍或者类似的什么,因为他和我一样,“放到锅里煮三天也煮不出间谍味道来,”当年大家都说我不象间谍,其实原因非常简单:我那时根本就不是间谍!你试试把马铃薯煮三个月,还是土豆味道!那么L教授没有间谍味道也一定是这个原因。由二十四人组成的小组不间断地监视了他一个月,我也在他家里断断续续住了一周时间,只是发现他喝茶极其厉害、吸烟和我有一拼,而历史和经济学造诣很深而已!

      至于那个“美国国务院远东经济情报分析组”,不过是由一些专家学者组成的业余咨询机构而已,与间谍活动风马牛不相及!――他母亲的上头居然会不知道?“情报”在英语里也是资料、消息甚至是报道、传说,源于拉丁文的“理解”,他母亲的上头居然也不知道?

      但是厅里面很高兴,因为终于把我打发到远处去了,否则我在F市的“反间谍调查”不知道怎么回事,最后都查到口、政、警机关干部尤其是领导干部的贪污受贿……上面,而民间那些漂亮和比较漂亮的女人“巨额财产来源不明”最后也总是落实到那些头头脑脑身上,有一次竟然查到了AQ厅两位厅领导头上,真他母亲的别扭!我……我是个什么反间谍官员嘛,真没劲!

      现在我和省市级领导们都可以松一口气了,我可以避免误伤他们了,他们也不必通过各种渠道到上头告我的状了――告状告到了AQ几位副部长那里,结果么自然可想而知,斯巴达是“直接”派来的,副部长有鸟权管?而且,我的侦察视野中已经出现了一位副部长!

      他们敬鬼神而远之,为了怕我“想”小蒋甚至把小蒋也派到X市来,害得她逛遍了X市Q市,最后只好钻到游艇俱乐部去打发时间!

      从我给某一位“上头”的报告中可以看出我当时的处境:

      口口口同志:

      承蒙器重提携,来到前线已经一段日子。由于卑职过分愚蠢,导致人怨横流、物议沸腾以至惊动领导同志,中夜扪心,殊深惭愧,拟一俟任务完成立即自裁以谢领导,先此禀告。

      卑职愚鲁,原以为只有“助理助理、不助不理”一款罪名,拟请示领导后,向两厅副厅以上官长禀报有关任务情况,并请求降为存车处处长以平民愤――或者干脆撤回,因为这个任务简直他母亲的不是人做的勾当。既未蒙批准,也就只好王八驮碑――忍辱负重了。但其它误会卑职拟迅速澄清,以利消除阻力,开展工作,恳求领导大力支持:

      一、关于卑职不接近群众不参加宴会问题:

      卑职极愿参加宴会。卑职微薄俸禄,除留作老婆本钱外所余无几,只能吸劣等香烟,也有损即使是最低级的领导干部形象,参加宴会即可吃白大亦可偷香烟,何乐不为?……只是要看宴会吃什么,川湘滇黔酸咸麻辣均无不可,就是和海鲜有仇,此地的菜淡而无味,卑职一时委实吃不来;当然勉强吃海鲜也无不可,必须是家宴的气氛,不以把人灌醉为目标,才有味道。卑职斗胆,敢请以秘密级部文下达《关于邀请斯巴达同志燕聚有关注意事项的通知》。

      二、关于卑职眼高于顶不接受礼物问题:

      卑职冤枉,请领导做主:大家都有的礼物卑职不便异调独弹,自然一概拜领;(其中寿山石有几品好的,也有几本好花均已专机奉上,想必已蒙笑纳?)个人相遗不敢授受者,一则无用二则非性之所喜三则无以为报。设若送书、烟、酒、茶则一概笑纳,并保证将酒茶一半作为芹献。卑职斗胆,敢请以机密级部文下达《关于馈赠斯巴达同志礼品有关注意事项的通知》。

      三、关于卑职性无能甚或同性恋问题

      性无能问题先放一放,卑职暂不拟竞争“???苯薄保?和他们比什么短长?当作养锐蓄精可也。意外获“龙阳奖”则是不虞之誉,此地人视卑职有余桃断袖之癖焉?卑职思虑良久悟出一个解决方案:请这些人各派妻女一人(貌美尤佳)前来测验并体验,上述问题当可迎刃而解也――但须注意保证她们事后愿意回去。卑职斗胆,敢请以绝密级部文下达《关于测试斯巴达同志有关能力及有关倾向问题注意事项的通知》。

      四、总体解决方案

      上述解决方案虽各有长处但不免烦琐,卑职斗胆敢请国安会干脆将卑职提拔为副厅并直接接受领导领导(椐闻已有此方案,何睿虑之深也!)若此,则宴请一定是专宴,收礼也不虞回报,不近女色也就坏事变好事了。这样,明确表示卑职阅历多、文凭高、后台硬,谁敢不巴结?各种闲话自然不翼而飞,各方助力自然源源而来。卑职也可以组织支持小组、调动外围力量、任意支配部拨经费(免得化为大粪)甚至进而部分改造当地机构,可否亟盼回示!

      职 斯巴达 一九口口年口月口日敬呈

      这封信发走后第三天,上头叫我回去述职,命令下达得很突然。一辆专机先在X市接了ZY调查团的几位头头后转道F市,起飞后才通知在F市的几位头头和我。我当时在F市开会,匆匆忙忙地绕路赶往机场,为的是在途中和上尉头儿会合,把我存放在他那里的光盘送来。

      吴厅长他们很关切我的述职,并且殷殷嘱咐我早点回来,郑主任更是急急忙忙地拿来好多“观音王”和直接从龙岩卷烟厂拿来的“七匹狼”香烟,还有一筐桂圆。

      但是只有小蒋去机场送我。

      述职的时候某上头让我看了我的牢骚信,上面居然有他的批示:

      此件拟同意,请示某某某总口口。

      某某某

      一九某某年某月某日

      下面是大家非常熟悉的语气和字迹:

      此人经长期考验,忠诚可靠。才干全面,宠辱不惊。为方便工作,可在第一阶段任务结束后公开ZGZY、ZYJW特派员身份,其工作情况直接向你汇报,必要时可直接向我汇报。

      请尽快传达到F省、F市、X市口政基建蒸发机关有关领导,转达到ZY检查团领导。

      某某某(其实是一个圈,画在上面的名字上)

      一九某某年某月某日深夜

      突然想起一句话:谁说鸡毛不能上天?

      波音737-700先用后轮、紧接着是前轮完成了一个漂亮的后三点着陆,几分钟后两辆尖啸着的警车冲出了长乐机场,冲进了高速公路上的雨雾。小蒋没有来,所以我斜靠在后座上吸烟,甚至想躺下来……,累。几小时飞行不算什么,只是晋见“当今”几乎耗尽了我所有精力,以至于“龙颜大悦”时我陪笑脸也只是牵动了一下嘴角,竟然使“当今”觉得我“镇静、克制的功夫很深。”不虞之誉啊。

      前方有一辆警车和一辆“红旗”,竟然在高速公路上通过了隔离拦的缺口,开过来掉头、停在超车道上。一辆“林肯”私家车慢慢地从超车道拐到行车道上,司机探出头来估计是要“干他老母”,看见了开道的警车又缩回头去,规规矩矩地开走了。“红旗”上下来的是吴厅长,仿佛晋见上司那样歪歪斜斜一溜小跑过来,使我想起了自己的“钦差”身份。权力使人腐败,绝对的权力使人绝对的腐败!于是我跳下车来,拉拉衣服,立正,行了标准的军礼。吴厅长始而一脸愕然,继而满面笑容,进而把湿漉漉、胖乎乎的小手塞了过来:“小……斯呵呵,晚上为你洗尘,不会再不给面子吧?几个领导,人不多,呵呵呵。”

      我遏止住要呕吐的感觉,抓着那只胖手摇着:“领导们太客气了,真是不敢当哦。还是在‘好世界’?”

      “你得意个鸟!”上尉头儿砰地把酒杯墩在办公桌上。

      有点下不了台,尽管我被老大哥训惯了,可是……可是小蒋在啊,再说,我“鸡脑袋顶上一块肉,大小也是个冠(官)……

      “你小子不服?”他又来了。要是过去在队上,这就得被大家哄闹着去一趟训练馆,少则五个回合柔道,多则十个回合拳击,可是今天我不敢,上尉头儿脾气比我还臭,现在还是“两毛一”就雄辩地说明了这一点,他要是再粗鲁几句、豪放几句,我听惯了小蒋能受得了?

      “你斯巴达,比我识字儿多,还会念什么湿呀干的,我问你听过这两句没?伴君如伴虎,高处不胜寒!”他还是豪放起来了,因为他事后说,小蒋黄花闺女咋了?她既然是“自己人”,那能没听过粗的?“我他母亲的就算叉了总队长总队政委他妈又能怎么样?大不了不戴这顶绿帽子,就在泉州给人当保镖,好吃好喝好管待每月最少六千,我怕他个鸟?你呢,轻则丢官,重嘛……哼哼,死球了都不知道为什么……”

      “头儿,没这么隆重吧?”

      “没?我问你,你真的是为对付那边提现来的?”

      “是。”

      “是个鸟!提现的事早过去了,为什么没要你回去?嗯?”

      “……”

      “我告诉你,你别为反间谍费事了!你不是说查来查去总查到那些头头吗?――他母亲的就是为这个派你来的,傻哥儿!”

      “这……”

      “我问你,那个大人物,锡铜壶怎么垮的?那个王八山怎么死的?经济问题?有几个头儿没有经济问题?你是被派来来敲打那个甄某人的!甄某人和某某当初是同事,后来尿不到一个壶里了,就叫你敲他下面的人,杀鸡吓猴!”

      我伸手去拿酒瓶,头儿先下手为强,咕咚咕咚地倒满了他自己的搪瓷缸后,把剩下来的一点倒给了小蒋:“自己倒水去!”

      小蒋站起来,被头儿一把拉住了:“让他吹吹风!哼,少年得志、一帆风顺,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除了在H市算是你的运气,在别的地方,交给你的都是别人看来完不成的任务,你碰巧干好了,那是上头用人得当、指挥得宜,你干不好,是你小子不按牌理出牌,不听招呼!替罪羊!――丫头你别拉我,我不说就没人说他了,你看他傲得象个地保,我偏拿这村长不当干部!――斯巴达你过来过来!”

      “你别神气活现地以为自己是个传奇人物,这本传奇是人家帮你写的,就是为了利用你这傻哥儿的好胜心!你以为自己本事多大?我问你,这次碰到你手上的有哪些人?”

      我低声报了一长串名字,小蒋听得目瞪口呆,头儿却毫不在意:“最上面的应该是甄,还有那个惧内懦夫――这里面咱不说那些部省厅的,就是下面的市局边防海关,你能干过谁?你能惹得起谁?都他母亲的象山芋藤子一串串的!再说了,上头派下来的都不如你?就你能查出来?人家干这行的时候你还是液体呢!”

      “头儿……”

      “你他母亲的听我说完!我这话学问太大你得细细嚼!八年不到你添了一道杠,我只添了一颗星,我们从一个饭桌走到两个世界,你成了官我还是百姓,所以我知道买一张火车票要塞多少钱,每年应该给村干部进多少贡,孩子上好一点的学校要送多少礼,老婆开刀要给医生多大的红包!表弟考公务员要准备几万,甚至他母亲的老乡当兵是什么行情、包括转技术兵种或调到好一点的驻地应该行多少贿!这些你知道?你知道这个县招公务员什么牌价?就他母亲税务局的一个征管员,报名费五万!想干?三十万包干!一个户籍警想闹成个副所长副指导员,五十万!这里人钱真他母亲的多,没工厂没单位,钱那里来的?走私!就这个岛,一个榴炮连就能覆盖的岛,去年一年光摩托车就走了十几亿,这还只是我知道的!你敢真抓?说不定哪天就挨顿黑的,死了都不知道怎么死的!凭你一个芝麻绿豆上校,你自己不想活了还连累人家小蒋?

      我平静地喝完水:“头儿,你说,逃回家?跟你当保镖?”

      头儿红着眼睛瞪着我。

      我无辜地看着他。

      小蒋看看我,看看他,怕我们打起来,不知道怎么办好。

      最后头儿叹口气:“我真的想让你和小蒋脱下军装到我老家去,粗茶淡饭过日子。我也回家,守着老婆儿子……从那一天,从那一天起,就由不得我们选择了……”

      小蒋没有说话,只是红了眼圈。

      我的声音也嘶哑了:“头儿,当兵的,叫你冲、叫你死,你能怎么样?纪律是一把刀……”我把半盒香烟撒在桌子上,揉碎了烟盒,“吸完吧。放不回去了。”

      头儿看看我,拿起一支。

      小蒋也伸手,我按住她的手。

      她看着我,凝视,然后也拿起一支……

      什么是战友?那就是愿意为你用身躯挡住子弹的人……

      特种部队或特种兵的定义在中国很模糊,常常和侦察部队或侦察兵混淆起来,甚至被说成“一长一短一把刀,游泳爬树带摔跤”的部队。

      最近看到一段电视,年轻“首长”很严肃地命令道:“明天上午八点开始总攻,五点半命令特种部队占领敌前沿制高点!”

      我们笑,笑完之后很想把导演编剧派到步兵班去,同时让“首长”设法考一下陆军指挥学校。

      战斗文书、战斗命令的描述要求具备极其严格的准确性,而且不会让你这么幽默。首先,就不允许使用十二小时描述方式,其次不占领“敌”制高点难道占领自己的制高点?战场制高点只可能有一个,敌人居然放在前沿,而且又被你占了,那还打什么?第三,现在的总攻开始时间除了考虑气象条件之外,主要考虑日出时间,考虑选择什么视线条件开始作战――而不同纬度、不同日期的日出时间都不一样,所以往往会出现“命某某某战斗单位于某某某某年某某月某某日0437前前出至某某,0512开始发起冲击……”

      八点总攻?那就是“敌人”吃过饭喝过茶,一天中精神最好的时候,你难道忘了五点半的时候你的特种部队已经和别人打起来了?两个半小时让他们(包括增援部队)苦等着你总攻?――这些还不算笑话,真正的笑话是:

      近战突击兵(特种兵)是主要以小分队作战方式,在最广泛的活动区域、采用多种作战手段、对特定攻击目标遂行突然、猛烈、迅速攻击的兵种。

      在正面战斗中,近战突击兵并不具有很大的优势――而且也用不起。

      “这小子!”头儿对小蒋说,“他绕来绕去绕半天,你听明白了?”

      小蒋拂了拂被海风吹乱的头发:“我……还是不大明白。”

      现在电影上、电视上,部队发起冲击,都是大喊大叫,挺着肚子边跑边射击,还举着红旗,真打起来,人家正好以红旗为标定点,两个齐射就能打掉你一个团。近战冲击其实不是冲击,我们是三人一组,一个人是冲击兵,爬、滚、短促跳跃,利用地形地物接敌,第二个人是支援兵,控制冲击兵一侧的安全并且随时跟进准备冲击,第三人是掩护兵,负责为他们两人、主要是为冲击兵提供火力掩护。冲击兵找到合适的掩蔽点后就变成掩护兵,这时支援兵通常就成了冲击兵,掩护兵成了支援兵,就这样交替前进,所以我们除了近战手枪、突击步枪外还要携带机枪。

      “懂了。”

      “这个不行。必须立即上报!”我斩钉截铁地对吴厅长说。

      吴厅长又开始在我办公室里转,同时不停地擦着前额上并不存在的汗。

      “开个碰头会?”

      “可以。”

      会上谁也不说话。谁都不敢说。得罪我也许触怒上头,现在正在风头上。得罪吴厅长呢,估计得罪过他的人现在都不在这里了――老家伙根基太深,我还在读中学的时候人家就在这个位子上了,十几年,又是元老……

      “看来,今天不会有什么结论了。是呀,涉及到部一级,而且是我们的上级,还有邻省的AQ部领导,总该慎重吧?今天是周末,周一我们再议一下,或者报给伸鸡尾、伸尾?”吴厅长居然面带笑容。

      一拖二推,至少延迟两天两夜,对哪个方面都可以交代……

      “同意。我也去X市,向种羊来的几位领导汇报一下。”我不想让他牵着鼻子走,总要打乱他一下,看看他的反应。

      没有反应,只是眼中杀机一闪即逝。

      我停车。

      小蒋驾驶的三菱从后面赶上来。

      没有人跟踪我,也没有人跟踪她,很正常,光天化日之下,人来熙往的F市至X市公路上制造一起车祸也不容易,至于其他的……没门!自从上次打了一场,我又在射击场上露了几枪后,估计没人敢正面找我的事儿了。

      “去吧。交给头儿。别哭丧着脸,不会有事。我替你看着后面。”

      我和C将军谈了后,我这位老前辈――当年的Z部Z局局长向一个“关系”暗示了一下,头儿就调职到新建立的F省武警总队特勤大队混上了大队长,并且从两毛一加到两毛二。其实我的想法是要他离开那个岛,在那里不但不方便而且也让人不放心。

      每天的备份文件我都发给头儿,特别机密的就给他光盘。他有一个战友网络。假如我出了事,假如我没有在商量好的时间和他联络,这些资料就会分成几份送到一些人手中――即使头儿出了事,文件也会有人打开,下面的程序会被自动执行,而且有渠道送到接收人手里,不看看谁是专业的!

      文件接收人中,有我的父亲,有老女人,有目前就在F省指挥部坐镇的C将军,有“上头”,不是“当今”而是“当今”最信任的那个人,甚至还有老贵――军人一怒,不是这些官僚所能抗拒的。

      突然好想见到她……

      突然好想见到她……

      高速公路全线通车后,从F市到X市只相距四个收费站,正常情况两个半小时就能到了,而我总要用三个小时以上,甚至四个小时,因为每次去X市都要先绕道去X大学,去那个在蓝色的海边、在宁静幽雅的小港湾旁的略显古老、略显破败但又青葱浓郁的校区,在L先生家放下东西后,然后再去忙公务。――那儿是、已经是我这艘疲惫的航船最喜欢停靠的宁静幽雅的港湾。

      “你为什么不要小蒋?她那点配不上你?”头儿问我。

      ……

      “不行!你他母亲的今天给我说个明白!你说你说!”头儿又来火了。

      我吸烟,头儿无可奈何地瞪着我。他知道假如我真的不想说,他也没有办法,没有人能够强迫我做任何事。但我不是不想说,而是在想……

      “陷阱。”

      “去你的陷阱!那个姓诸的书记能把二奶三奶N奶带到单位、带回家里,那个姓王的局长能够在GA局的会上说‘我要把你们睡遍’,就连那个吴、已经爬不动的老家伙还包了个十几岁的小姑娘……你未娶她未嫁,有什么鸟关系?”

      “头儿……”

      “你有办法的,你有办法,是不是?”

      “闭嘴!”我突然火了起来,“我出事,你会动用一切力量、不惜一切牺牲救我,你出事,我也会。她,有个三长两短我能把天翻过来……但是,假如她是我女友,未婚妻,我能命令别人为救她去死?那时侯由得了我?你混蛋!”

      头儿目无表情地看我一眼,走了。

      我有着不可告人的心事

      L先生家最轻松、最欢愉的时候就是冲过凉后饮茶的时候。饭后L忙着收拾残肴、清洁碗筷、整理厨房和餐厅、开洗衣机……。先生照例是迫不及待地喊他“冲凉先”,然后就是喝茶,看一些拓片照片什么的, L忙完后往往坐在我身边――为了斟茶以及往茶炊里加水方便。还有一件事则非她不可,就是到书房取书,每当我和先生有了不可调和的争议、必须“有书为证”时,L就有活干了。有时要用到好几部甚至十几部什么书来参照印证,要想在一年内找到这些书并且指望以后只用一年时间就能找到它们,除了L别人不可能做到。但她对他们的历史讨论绝对不感兴趣,她说过:“历史是什么?是娼妓!有权人要她什么样子她就什么样子!”于是他们见机地将话题转到语言和语言艺术上面来,因为这是她的专业。

      这就是我的心事――平淡的家居生活。

      为了怕我“娇气”,父母竟然在我五岁那年就把我从B市送到外婆那里――A省的大别山区,十年艰苦的山区生活,三年紧张的大学生活,然后是看来似乎无休无止的奔波和挣扎、奔波和挣扎……以至于一所破庙里短暂的宁静也成了甜蜜的回忆!

      而现在,是我一直梦想的大学校园,是我熟悉而又喜欢的话题,是我下意识里追求的温柔美丽的身影……

      小蒋,我的战友,我的师妹,我一直把她当作妹妹……

      先生不在时我们很少在屋子里,特别是晚饭后。没有别的原因,就是太静,仿佛彼此都能听见心跳的声音;而且我们――老实说,都不喜欢F省饮茶时那种情调,烧几滴开水,在西红柿那么大的茶壶里放一捧干菜叶,几滴水就浇溢出来了,再倒掉,重新浇水,直到又溢出来。先倒在水饺那么大的什么闻香杯 里,用汤包那么大的茶杯当盖子,再猛地一翻翻过来。闻香杯里根本不香却要闻之不已,这才端起茶杯作豪饮状,一仰脖子,干了!――其实连嗓子都没有润到。说几句话,周而复始地再来一遍以至N遍。要而言之,F省茶,准确地说是省南茶不可不喝,不可再喝。

      奇怪的是,假如先生在家或者有朋自不远方来,情调却又不同,茶味也好得多。总之先生一旦(其实是一夕)不在,我们就会逃也似的到外面去,但也逃不远,因为在摩托车上既觉得两个人靠得太近,又因为互相看不见而感到太远,倘是开车呢,又觉得有点压抑有点沉闷,远远没有两个人走路时那种不即不离、若即若离的情调。我们最喜欢的去处之一就是这家沙冰棚,在离海最近离人最远的桌子上,一边喝着刚融化的沙冰,一面可以互相抬起头来看对方――在感觉中互相看着而实际中看不见,这样就自由多了,亲近多了,而且不远处有人,恰好是与我们漠不相关的人,说起话来既没有在先生面前的那种拘束,也不须如无人时那般慎重,这种氛围恰是他们此时所需要的。至于话题则往往从眼前的风景开始,然后就海阔天空起。

      L喜欢谈诗和谈诗人,喜欢说“做诗做穷一辈子的才会是大诗人,”她也会提到一些风流太守或冲天大将军想当诗人的,那天L说到这儿时我们不约而同地大笑起来,又是不约而同地问“你笑什么”,接下来是“大家一起说”和“捉蛇二更长!”那时我们便会忘了俗世的一切,踏入无忧无虑的世界去。

      也有些时候我们默不作声,聆听着秋虫对秋草的鸣啾、海水与海岸的喧闹、风儿推动月亮的欢笑以及听不见声音的声音。那天就是这样坐了许久,后来又坐到了海堤上,L很自然地倚着我说,“我冷,”我第一次搂着她的肩,就这样默默地坐着,直到圆月跟随在云的身后浮上了头顶,直到海潮的飞沫溅透了衣衫,我们才默默地踏碎了月光归去。

      我靠在床边点燃一支“七匹狼”香烟,继续考虑。他们和自己的具体任务有什么关系呢?现在国内的院校研究所一盘散沙,互相间不对立就算不错,虽然不利于学术的交流和技术进步,但是管理起来少了许多隐忧,难道他们还能在知识界科学界再掀什么风浪不成?说到经济情报,别说这些教授们不知道,就连所谓有关专家,知道的也不过是一鳞半爪――而那些金融机构里的人,花上若干银子,保证连某某某有多少私房钱都会供出来!那么,在这个任务中,自己究竟扮的什么角色呢?――明线!如果说走私案是明线,提现案就是暗线;而提现案中,自己是明线,另有一伙人是暗线!我知道境外的情报机构对我作了什么样的评价,也暗自佩服“上面”的手笔。然而……我额上沁出了大滴的汗珠:随着暗线工作的深入,明线必须大张旗鼓地配合,而最好、最容易引开别人视线的,就是逮捕一个外国人,而L,正是美国国籍……

      梦中!新换装的坦克在试炮,14.5的并列机枪打得象刮风,115毫米的滑膛炮出膛就炸:啪啦啦――轰……!枪口、炮口都、都对着他,炮塔旋转过来,略一停顿,我眼睛一睁,逃出了噩梦,一个霹雳还不依不饶地追了出来!台风!雷暴雨!还有,站在屋子中间黑暗里的L!――我知道L经常来给我倒水、盖毛巾被,可是从来不会站在屋子中间啊。台灯,台灯不亮,再开大灯,仍然不亮,停电?故障?你怎么了?L的肩膀在颤抖,手上是冷汗、冰凉;闪电里看见泪痕在反光。“我怕……”她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

      我笑:笨!怕什么!为L披上我的浴袍,然后拉着她到浴室,水还是热的!洗手!擦脸!然后把她拉到客厅,倒酒,倒苏打水――不知道是不是。喝!L象一个布娃娃任我摆布,但还是喝了下去。然后拉着她去先生的卧室,盖毛巾被、放一大杯矿泉水。先生睡得很香。

      L也睡得很香――一只手握着我右手的三个手指,另一只手抱着我的右手腕。我坐在她床边,披着浴袍,嘴里叼着香烟,――左手用十分钟到十五分钟时间才拿到浴袍另一侧口袋里的打火机。不抽烟受不了:她的每一次呼吸都会、都会……引起我右臂莫名的战栗,使我全身充满微妙的感觉。那一夜我心中起过多少可怕的绮念呵……

      夜很静,越静越令人心烦,最终我打开了便携式计算机,漫无目的地敲打着键盘,茫然地看着屏幕上出现的字:

      为什么、为什么拣起这一片落叶,并且在她落下的地方徘徊?因为她可以不必落下,落下,是因为他的到来。他轻轻地抚摸这一丛小草,抚去她两颊的泪珠。因为她可以不必流泪,以往流泪,是听见他在唱歌。春天,他会坐在小草旁,感受她纤细的心语。“去年的那一片落叶,这一边是他,那一边是你。”“你真的好傻哦好傻,那里还分得出他和你!你看,这一颗心和这一颗心,不是早就贴在了一起?”

      ……我知道,她来了,又走了――因为有一滴泪珠,落到了我的肩上。

      期待宁静、向往宁静,就一定能得宁静吗?

      不。

      很久以前我就知道,这不可能,宁静和我们这行无缘,但是我仍然痴心地追求那一份安宁,又眼睁睁地看着这份虚幻得安宁在我面前被撞得粉碎……

      X市的走私案件依旧牵动着成千上万的当事人,从不起眼的司机、出纳到共和国市省部甚至更高的官员,也牵动了他们的家属,使那几个月的夜晚平添了许多不眠的灯,也使得共和国的轿车和电话在特定的区域异常地繁忙起来,这一派、对立的那一派,以及中间观望风色的人们都添了一些白发……

      但是我不知道,我怀里也有一枚炸弹,而且是我自己拉开了导火索……

      很长时间后,我被法庭传唤作证时我才知道,“某某某,男,原系口口口口共和国口口部副部长、口组成员、种羊‘口市口口走私案’调查团领导小组副组长,在某某某某年某月期间,默许和纵恿原口口省口口厅厅长兼口组输急吴某某等人(已另案处理)对种羊口口安全口口会特派员斯巴达进行暗杀和销毁有关证据的犯罪活动……”

      那个时候我不知道,本因立即转报给“上头”的关于某某部副部长、S省某某部部长等人涉及‘口市口口走私案’的材料,竟然被扣在他手上,而通过这些材料又可以轻而易举地查到“原口口省口口厅厅长兼口组输急吴某某等人”以及他本人头上……

      “他要我们的帽‘挤’,我们就要他的头!”

      我还是太年轻太幼稚了,竟然会以为AQ部门会是“干净”的!在经历了争执局长尾锡铜壶坐牢,争执局尾园输家疼叛逃、AQ部腹部级领导某某某叛逃后竟然相信“原口口省口口厅厅长兼口组输急吴某某等人”只是“地方势力”,只会“多吃多占”,只是“管不住自己的口巴!”在中国,上有好者,下必甚焉,这些人如果干净,即使从中国人善于嫉妒的心理来看,他下面的人也不敢脏!而且在经历过B市副市长王八山“自杀”后还认为人家不敢动我的手!

      我怎么会忘了呢?

      我还是太年轻太幼稚了。

      或者,沉溺于不该有的爱情中,丧失了警惕……

      所以,当那辆黑色轿车从我们右侧单行道里反向冲出时,我竟然迟疑了将近一秒种!

      那天晚饭后我们去散步,顺便去买香烟和咖啡――其实只是为了和L先生说一声。比如去买点水果呀、吹吹风呀。先生也同往常那样笑笑,说早点回来喝茶啊。

      外面很凉爽,天还不太黑――那种驾车人最怕的天色,也是在M国时和别人“面对面”时应该选择的天色。我心情很轻松,有关的资料已经报上去了,境外敌对势力捣乱的可能性已经排除,大规模提现的原因已经查明――都是干部们因为上面要求限时向指定帐户存入非法所得、听到银行存款要实行实名制同时害怕受到口市口口走私案的牵连,自己在调整、改变财产储蓄方式而已。我在想任务已经到了尾声,下面恐怕就是组建一支近战突击部队的事了……

      就在这时候,那辆轿车冲了过来。

      从事后的分析看,他们是极其卑鄙的。

      桑塔那,这个德文字的意思就是“旋风”,这种型号的发动机原来就是为赛车设计的,所以桑塔那轿车的提速能力已经超出了普型车的要求,加上数量最多事后不宜追查,用来干这等勾当十分合适。酱紫色在弱光下既容易被误认为是黑色,在强光下又容易被误认为是红色,也利于逃逸。我们走的那条路车辆行人都不多,转弯后反向撞来,由于我们正要横穿道路,因此我们左侧必然没有车辆驶来,他们可以不必担心速度过快……

      最关键的是,他们撞击的目标是她……

      他们知道,我可以跳上以四十公里时速行驶的吉普车,也可以从那上面轻易地跳下来,甚至在传说中我们能够在八十公里时速的车辆上任意地跳上跳下,所以他们决定撞她。

      他们知道我不会不救她,无论从中国人、军人或男人的角度,都不会。

      那辆车从反向撞来,因为她一向走在我右边……

      完全是本能在起作用。

      我的右手本来在她腰背的位置,顺势猛地将她推向前去,这时我失去了重心,被撞已不可避免。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叫做“电光石火的一刹那”,只是本能地跳起、尽量侧向蜷缩起身躯、双手抱头……

      短暂的清醒,因为我的潜意识在命令我。

      我对她说:“皮带……BP机……红按钮……”

      她按下去了,红灯亮了。

      “香烟……”我想作出一个笑容,但我昏迷了。

    • 家园 【转贴】从特工到军旅19

      会议室里,大家都不说话了。

      我点起一支烟,盯着他们。

      吴厅长气白的脸现在才有点缓过来:“你们,不要走。我先和斯厅长个别交换一下意见。”

      我们走进了隔邻的小会议室。

      我还是吸烟,等吴厅长说话。

      吴厅长走来走去,烟灰纷纷落到地毯上。中途有几次他停下来想说,突然挥挥手,又开始走。我重新拿出一支烟,在手上旋转着,看上面的金字在不同的光线下变换着颜色。

      “斯……厅长……”

      我打断他:“喊我小斯,或者斯助理,都可以。”

      吴厅长感激地看我一眼,擦了擦前额并不存在的汗:“……小斯,既然你够意思,我也不瞒你。昨天晚上老诸找过我,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当时我就严厉地批评了他。福州的卫局长和他是亲戚,因为盖房子、买车,还有……炒股,借了人家的钱要还,所以由爱人出面做点小生意……”

      我把那支烟点上,吸了一口,味道还是不对。

      吴厅长斟字酌句继续说,“我知道出事后就问了他,他也承认了,昨天从我这里走后去找了卫局长喝酒,酒后把你的态度告诉了他,卫局长倒是表示,既然犯了错误嘛,也只好听凭组织处分,只是他有几个朋友在旁边,又是喝多了……所以……所以……”

      “所以就打算要我的命?”我笑笑。

      “不不不,绝不敢!”吴厅长跳了起来,“您您您……是这个,专案特派员,万一出事谁担当得起?无论老诸老卫,就是伸尾输急也没有这个胆子!千万不要误会,我想他们也就是示示威,这帮人,都是山区的,愚昧得很……没想到你那么会打,小蒋也在后面……”

      我已经知道他们的意思了,现在该我费神了。

      窗外的天还是那么蓝,没有下雨,风轻轻地飘,云淡至若有若无间,一棵历尽沧桑的老榕树垂下了长长的胡须,福州的树竟然是在春风下换叶子?

      突然觉得好累。

      想起了自己的任务……我能把他们怎么样呢?现在不是算这笔账的时候,而且现在还算不清――人家最多承认企图打劫,甚至根本不承认!

      好吧,既然认为我是大傻瓜,那就先傻吧。

      “老吴,我脾气不好,”我告诉他我只是为了完成我自己的任务,别的事不想管也管不了。如果昨天不是“误会”诸书记是在威胁我,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不就是领导干部的夫人做点小生意么,算得什么?好好讲,讲清楚嘛!

      “是呀是呀!”吴厅长很高兴地点头,“就是嘛,我也‘借样几’批评他嘛,‘马象’我还要狠狠批评他,不象话!”

      “不过,这件事要留个尾巴,”我用不容反驳的语气说,“我防不了这么多,不想死得不明不白!”

      “那……你细说……怎么留尾巴?”吴厅长又开始擦前额不存在的汗。

      “他们偷了GA局的车,打算抢劫,嗯。但是移送报告里要写明:一开始我认为他们就想袭击我。”

      “借,借……”

      “老吴,蒋秘书没有准时赶到,我被迫开枪,那样……?”

      “细呀细呀,要留个尾巴,不‘盐’我也不敢‘互借个’责任!”吴厅长明白过来,深深地看我一眼。“其他的细交给我了,‘莫赖也’,你‘晃’心!”

      我拿起一支烟在烟缸上碾碎。

      “就这样完了?”头儿狠狠地把空酒杯墩在桌子上,蒋秘书又给他斟满一杯。

      我不喝酒,因为我无论喝什么酒都象喝水,遗传吧,家里人都是这样。小蒋“很会喝”,就由小蒋陪他,我吸烟。

      “不完,能怎么样?”

      头儿吐出三个字,“有些地方根本就他母亲的警匪不分――这么说蒋秘书还是你的救命恩人?哈哈哈,人家英雄救美,我们是美救英雄!”

      小蒋说了句什么,我没听清。

      “他当时是什么体位?”上尉头儿做大不尊地问。

      小蒋回忆了一下:“左侧卧,伸左腿,曲右腿。”

      “哦。右手呢?”

      “没注意,――不,没看见。”小蒋很认真地回忆。

      “嗯。小子在骗人呢!你要不去,伤残的不止三个人。”

      “嗯?”小蒋怀疑地看看我,看看他。

      “你叫斯巴达想一下,训练时,假如旋转一百八十度,这个姿势叫什么?”

      这,这太过分了吧!遇见紧急情况时确实规定我们这样仰面后倒,右腿保护身体、准备反击,同时利于拔枪,因此这个动作的口令是“作战”或“(平体位)准备射击”,也有师兄、包括头儿把这两个口令各改了一个字!

      小蒋的脸变得通红。

      这次轮到头儿迷惑了,因为特定的口令、特定的手势外人是不可能知道的,他只是在涮我,但是小蒋似乎听懂了!头儿看看小蒋,再看看我,似乎在责问我。

      “你!什么呀!她是干部队的!”我有些气急败坏。

      小蒋头低得更厉害。

      头儿看看她,又看看我:“哪个?哪个干部队?”

      “喝多了!你!小蒋是,蛋白干部队!”

      “啊?中南海保镖?”

      我点头。

      “中南海保镖在这里当秘书?”头儿为了表示他没有喝醉,把酒瓶盖拍上了。

      “稀罕?大内007还在这里当中队长呢!”

      “小蒋,他说的是真的?”头儿不理我。

      小蒋也吃惊地抬起头来:“你们,知道中南海保镖?你们,是大内007?”

      师兄不理她,继续追问:“你住红楼还是住洋灰楼?认不认识沈捷?”

      小蒋慌乱地点头,然后又摇头:“这……是机密……”

      头儿笑了:“对我们自己,不是秘密!”

      夕阳带着云团围在海上,身后的青山也变得通红。这世界真小。

      “哼!那时侯就是你们这些男兵最会作怪!口令也好手势也好,都给你们改得……”

      喝多了之后小蒋打开了话匣子。我慢慢地把车开下轮渡,驶过上坡。对面的小山坡上可以看见“台湾同胞欢迎你”这样的白灰字标语,不知道是哪位大通品写的,也不知道谁欢迎谁。一群本地妇女围着车子,不停地喊着:“塞噶砬塞噶砬……!”喊了半天嗓子依然清脆嘹亮、声震海滨。

      “嗯?”

      “他们请你吃橄榄呢――这里出橄榄。”小蒋解释。

      “不懂得。”我学福州话。

      “你师兄真有意思,不象你。”

      我笑,慢慢地从“塞噶砬塞噶砬”群里挪开车子,还有人推销“杏”――一种比较好的海蟹,“灰墙有硬啊,”一个妇女把用草绳捆好的蟹举到我鼻子上说。

      “不过你师兄牢骚也多,不好吧?”

      “你呢?干部队当秘书,原因?”

      她的脸色阴沉下来,按下点烟器,拿了我一支烟,点着以后浓浓地来了一口,然后眯着眼睛直直地把烟吐出来,我以为她不会说了的时候她开口了:“一位首长要我陪他睡觉,我叫他找他女儿去。”

      “就这样?”

      “就这样。”

      我耸耸肩膀。不足为奇。

      小蒋确实喝多了:“我们常说的笑话是,首长来视察,挥挥手说,同志们辛苦了!大家回答:为首长服务!”

      我吸烟。

      “你以后也会是首长,也会是这样?”小蒋盯着我。

      “难说。”

      小蒋斜着眼睛看我:“武警总队新来了个挂职的上校参谋长,决定检查直属部队分列式,看了后觉得很满意,走到一排战士面前,挨个按了按战士们的胸部,‘很好!肌肉很发达!练得不错,很不错!――是那部分的啊?’

      站在排尾的少尉出列报告:‘报告参谋长,总队警通中队话务分队,应到二十七名,实到二十五名,例假两名,排长方媛媛,报告完毕!’”

      “Shut up!”

      “好了好了!别不高兴了,不然下次我找师兄告状,我重说一个嘛。我是上海理工大出来的,有一次在图书馆,一个男生老缠着我,最后问我:我们上海理工英文缩写是什么呀?我告诉他,麻省理工是MIT,以此类推,我们上海理工就是SHIT!”

      我笑。

      这时车载电话响了,小蒋有些醉了,按了几次才把键按下去。

      是吴厅长的声音:“小斯啊,在哪里啊?晚上你有没有安排?”

      “平潭回福州,闽江大桥。”

      “哦哦,到平潭去了,游泳?”

      “看一个战友。什么吩咐?老吴?”我没有具体说头儿的事,更没有告诉他我请头儿拿一个分队搞城市反恐训练的事。

      老吴显得很高兴,“今天晚‘象’陪陪我们这些老头‘挤’,好不好?”

      “好啊。时间、地点?”

      “好世界啊――蒋秘书知道,请蒋秘书也去嘛。六点钟好不好?”

      “你们六点,我们六点四十。回去洗一下、换衣服。”

      周末的办公会总是匆匆忙忙的,因为大家都在考虑晚上的活动和明天的假期。但周末的办公会又必须定在十五点才开始,因为开会开晚了才有出去吃饭的借口。大家都象在闲扯,除了老吴,他必须在周一参加蒸发委牵头的情况通报会,所以还有点心思在工作上:“小斯,你那些事大概什么时候能够有个初步结论?”

      “嗯?”

      主管反间谍的沈厅长愁眉苦脸地插了进来:“人手不够嘛。最近……”

      最近要进行一次大规模导弹演习,这已经不是秘密了,至少在海外不是秘密,外界对此有很多猜测,有的国家甚至根据我们集结的海空军和导弹部队的数量作出结论:我们很可能借演习机会进攻台湾,台湾的股市更是一落千丈,美国一支航母特遣舰队已经准备开进台湾海峡。但我知道这只是演习,而中央情报局也知道――一些在美留学、经商的高级干部子女趁机大量买进台湾股票!

      沈厅长还在继续说他的故事:“……那个村民就开了一个公司,CIA中国福建分公司,手续健全,印的名片信笺什么的就是CIA中国福建分部,招聘员工,拿着照相机去拍军队的大炮、导弹、军车,全是带背景的。有一个人不认识导弹部队的雷达车,就去问哨兵,哨兵叫他不要拍,就吵了起来,被军队保卫部门扣起来了,先移送给当地GA分局,分局不收才移给我们……

      大家哈哈大笑,“真有这事?”

      我知道真有这事。

      指挥部的老C一开始也不相信,后来许多地方都报告扣起了“CIA中国福建分部”的拿着长焦距或广角镜头相机的“员工”,这个情况才被紧急报到Z部,而且惊动了“当今”,从GA部、伸尾一路训了下来,自然也少不了AQ部和省AQ厅,从老吴挤在一起的五官就可以看出他挨了训,而且还不轻――保障演习是当前压倒一切的中心任务嘛。

      “真的。同志们,这是真的,老沈说得没错,”吴厅长不知道是在点头还是摇头,“搜查的结果,发现了大量的美元、照相器材和小型摄像器材,当然还有电脑,还有把照片呀录象带变成电脑文件的小机器,一种是小复印机……”

      “扫描仪……”谁在小声提醒。

      吴厅长没有理他,把萝卜和短火腿肠――我是说把他的手挥了一下:“很多呀,同志们。很多照片都发过去了,公开的,从那个电脑网上面发过去了呀!抓他们的时候还在发,打电脑很快啊,还说不能停,停了老板要扣工资!”

      大家苦笑起来。

      “好。那些交给蒸发委,都是钱和女人……”我知道无法查下去了,而且这不是我的任务,我要查,一百年也查不完,即使成立一个可以凌驾一切的、人力设备一应俱全的“干部经济问题女人问题调查局”也查不完,即使“当今”亲自当局长也查不完――他母亲的根本就找不到这么多既有侦察能力、自己又没有类似问题的干部!

      说定了星期一我和老吴去蒸发尾开通报会,他们也不问我要人了,大家开始批评我,ZY特派员架子呀,不接近群众呀,躲避宴会等活动呀,诸书记竟然问我为什么不喜欢小姐,是不是有“特殊爱好”――这家伙怎么这么不会说人话?老吴瞪他一眼:“小斯嘛,不喝酒不吃菜,漂亮小姐自己带,哪里象你呀,看见母水牛都觉得弯眉毛大眼睛!――小斯呀,晚上再带上小蒋,哦?”

      我点头,透过青色的烟雾看着我的“战友”――共和国的高级反间谍官员们。

      “草花2,草花2,黑桃杰克过来了,黑桃杰克过来了!”

      “草花2 明白,草花2 明白,嘿嘿,干他老母!这小子长得真象黑桃丁钩!”

      “草花2,草花2,你母亲的!你母亲的!通话纪律!通话纪律!”

      “草花2 明白,草花2 明白,你拽什么拽,你拽什么拽!干!”

      “红桃3,红桃3,红桃4,红桃4!黑杰克过来了,黑杰克过来了!干掉他!干掉他!”

      “OK!OK!莫赖也,莫赖也呀!”

      我和小蒋坐在……严格地说是躺在一辆大霸王旅行车放倒的后座里,这样即使别人走近这辆车也看不见我们,何况前座还有正在“打瞌睡”的司机。

      离我们不远处是一辆“华榕超市”的货车,通讯信号就是从那辆车上转来的。

      黑杰克并不是什么敌特或者敌对势力,说起来还和我有点私人关系――N大学的语言学博士,算起来也是我的师兄。由于他姐夫在CCTV当总务部门的头头,所以被邀请到节目里当了几次嘉宾,后来观众有点意见,他就不去了,改行到处演讲,所以很多人知道这位“著名博士”。当然,所谓“干掉他”也不过是让他醉倒而已。

      “转到里面!”我命令。

      通讯车转来了餐厅包间,里面是女人的笑声和劝酒声,红桃3红桃4专业水平很高――我说的不仅仅是侦察专业水平,有的话听得我毛骨悚然,有的话又几乎使我开怀大笑。

      然后是著名博士开始要求“行酒令”,到底是文人嘛――要求每个人说一个笑话,说得不好笑自己喝三杯,大家都笑了每人喝三杯。

      他先说,实在不好笑,他自己嘿嘿干笑了一阵,然后是喝酒声。

      现在轮到红桃3或者是红桃4,我不大分得出来。

      “有个MM出去打工呀,妈妈对她说,乖女呀,男人都不是好东西呀,不要被他们占了便宜去呀!……”

      “哈哈哈!”著名博士笑了,于是小姐们罚他酒,吵吵声、告饶声、倒酒声……

      然后著名博士要求“说下去”。

      “半年以后MM打电话回来了:妈妈我怀孕了呀!”

      “妈妈说怎么可能呢!我不是教过你了嘛,男人要是动你上面,你就大喊‘不要’!要是动你下面,你就大喊‘停止’呀!你喊了没有?”

      “我不停地喊呀!那个男人又动我上面又动我下面,我就拼命喊‘不要停止!不要停止!’”

      “呸!”小蒋听着著名博士的笑声,脸色铁青。

      “开车。”我说。看这样子,灌醉他毫无问题,甚至连药都不需要。

      我看了一下手里的演讲标题,竟然真的是《历代文人之剑及酒与诗及女人之关系》,他母亲的!什么玩意儿!我喝了一口水润润干枯的嗓子,然后看了看下面一堆堆的眼睛,不由得叹了一口气。我也算读过几本书,但是这样的题目……

      但是这样的题目不说也不行。这次“行动”是上头直接策划、组织的,我不过是一个棋子!于是我尽量平静下来:“今天……”

      我告诉他们,“今天,原定要来演讲的著名博士某某某,因为“酒与诗及女人之关系”,现在正在医院里。“

      下面哄堂大笑。

      “而我绝不是什么著名博士,甚至根本就不是什么士,最多只能算是宋人话本里的博士,比如《碾玉观音》里的侍诏博士呀,《卖油郎独占花魁》里的秦博士呀,还有什么药店里碾药的崔博士呀,还有明代所有茶馆里的茶博士呀……本来我不敢来胡说的,但众所周知的一个事实是,历史讲座就是拿现实开玩笑,经济讲座便是拿将来开玩笑,文学讲座则是拿历史开玩笑,总之都是胡说一通吧,我姑妄言之,大家姑妄听之吧……”

      大笑,掌声。我轻松下来。

      我看了看下面,看到了目标:L教授,一位瘦削的老人,典型的学者,三十年前美国国务院远东经济情报分析组的成员,几所著名大学的历史学、经济学教授,现在的X大学外籍教师,历史学院院长。他身边坐着她女儿,美国剑桥大学(!)美学博士,X大学外籍教师,副教授。

      我看过她的照片,但是看见了真实的人依然感到一阵眩晕。

      一种灾难降临的感觉……

      “小斯,怎么还没有走?”吴厅长很奇怪地看着我。

      我从窗口转过身来,叫我说什么呢?

      黑黑的、大大的眼睛,眼睛里似乎有一团火!最要命的是当我每次忍不住去看她时,总发现她也在看我,而且从来没有转过眼睛!

      难道,难道她和我一样,舍不得移开目光?

      我闭上眼睛,但即使闭上眼睛,我依然能看见她的双眼,黑黑的、大大的眼睛,眼睛里似乎有一团火!

      “我是棋子!我是机器!”我无数次告诫自己……既然需要无数次告诫自己,那就是说任何一次告诫都没有起任何作用!

      “小斯啊,是不是舍不得小蒋啊……”吴厅长暧昧地笑。

      “什么?”我没有听明白。

      吴厅长误会我生气了:“嘿嘿,我只是开开玩笑……小斯啊,这次行动是上头直接抓的,你老是不去不太好。年轻嘛,重感情,我们都理解,但是上头……”

      我没有听她絮絮叨叨,而是在回忆那天晚上的情景……

      终于结束了讲座的煎熬,一场风波变成了一堆笑料,大家都如释重负。

      我正要在料峭的夜风离去,L先生坚持邀请我在“寒舍”“下榻”,并且说已经为我烧了洗澡水、做了夜宵。尽管这是预想到的最佳结果,但我依然感到剧烈的心跳……

      开门果然是那双大大的黑亮眼睛……

      “这是L博士,”L先生很正式地介绍,“这是S博士”。

      春天的夜风里,满天的星星象闪烁着的会说话的大眼睛……

    • 家园 【歇会】人物表及有关背景资料

      斯巴达――军校学员,先后任实习情报员,上尉情报员,某武警特警支队少校代理副支队长、代理支队长,中校情报员,某省安全厅厅长助理兼某省武警总队上校参谋长,某省安全厅副厅长、边防某师中校副参谋长,应急机动部队大校部队长。

        老女人――原中国人民解放军总某某部情报局少将局长,现离休,住北京西郊,负责做饭带孙女。

        大白脸――原中国人民解放军总某某部情报局大校第一副局长,现以少将军衔退居二线。

        头儿――原空降15军上尉分队长,军校学员,先后任某军区教导大队少校教员,某省武警总队特勤中队少校中队长,特勤大队中校代理大队长,一度转业,现为应急机动部队上校副参谋长。

        老周――原中国人民解放军某学院特训区队上尉射击教员,现任应急机动部队上校大队长。

        区队长――原中国人民解放军某学院特训区队上校区队长,后任应急机动部队大校副部队长,因负伤调入某陆军高级指挥学院,现任作训部少将副部长。

        老钱――原中国人民解放军总某某部情报局管理一科少校,现任应急机动部队上校后勤部长。

        老李――原中国人民解放军某学院特训区队城市活动上尉教员,现任应急机动部队中校作训科长。

        新闻公司驻香岛市分公司信息部经理――原新华社香港分社采编部副主任,现移居美国。

        新闻公司驻香岛市分公司周秘书――原新华社香港分社总边编室秘书,现移居美国。

        新闻公司驻香岛市分公司人事副总――原新华社香港分社总编辑,现移居美国。

        新闻公司驻香岛市分公司董事长――原新华社香港分社社长,后移居美国。……

        师姐――斯巴达儿时同伴,军校学员,先后任实习情报员,上尉情报员,在日本执行任务时受误伤牺牲,革命烈士。父亲为总参谋部军官,后自杀。

        胖子副参谋长――原某武警特警部队三支队少校副参谋长,革命烈士。其妻再嫁,其女为应急机动部队机关共同收养,东南大学优等生。

        奶娃子通讯员――原某武警特警部队通讯员,一级残废军人,退伍后务农。

        保卫部某副部长――原国家安全部(海外)分管副部长,因贪污腐化提前退休闲居。

        酷秘书――原国家安全部某副部长办公室行政秘书,后升任北美处处长。

        三秘――原外交部情报司情报员,后为总装备部某公司副总经理,现为北京某公司董事长。

        财务处长――原国家安全部(海外)财务处副处长,移居美国,后死于癌症。

        秘书首长――现中国京剧协会常委、协会副会长。

        晁将军――现武生委员会委员、中国京剧协会武生联合会上将会长。

        超酷中年人――斯巴达前辈师兄,现为少将警卫队长。

        吴厅长――原某省安全厅副厅长,后判有期徒刑17年,现保外就医中。

        郑主任――原某省安全厅办公室主任兼行政处处长,因贪污受贿罪服刑中。

        卫局长――原沿海某省会城市公安局副局长,后携巨资与美女移居美国。

        小蒋――原北京军区干部队上尉,后调任某省安全厅电子档案员,现为应急机动部队电子资料室中校主任。

        中尉――原边防某师侦察连副连长,现为应急机动部队四大队十一中队少校中队长。

        斯巴达简历(纯属杜撰)

        1972-08-02出生于北京市西郊某被废黜的高级军官家庭。

        1977年春父母恢复工作,斯巴达随外婆去安徽山区。

        1987年秋,斯巴达考入南京大学文学院汉语言学专业,旋转入商学院经济管理专业。

        1990年10月下旬,进入中国人民解放军某学院,并转为正式党员。

        1991年夏通过南京大学毕业考试,获商学学士学位。

        1991年底,在香港工作时有突出贡献,被提前授予上尉军衔。

        1992年夏通过南京大学毕业考试,获文学学士学位。

        同年被派往日本实习。

        1992年10月通过中国人民解放军某学院考试,获硕士学位,同时成为全军当时最年青的校级军官。

        1992年10月至1993年4月在某武警特警部队代职,代职结束后晋升为中校正团职。

        1993年4月至1996年奉派去美国留学,同时工作。

        1996年获美国剑桥大学应用心理学博士学位,旋归国,被授予上校军衔,同时获“小上校”绰号。

        1996年至1998年奉派去福建省政法系统工作。

        1998年因被举报,返京接受审查,前后共一个月。

        1998年奉派代理某边境部队副参谋长、前进指挥所副主任,因作战指挥时违抗军令,再次返京接受军法审查。

        1998年进入国防大学学习。

        1999年任应急机动部队组建领导小组副组长,同年,多兵种应急机动部队成立,被任命为该部队大校旅长,成为全军最年青的师职军官。

        1999年至2003年先后因数次擅自出动部队、多次殴打下级军官、多次纵容部下殴打外国渔民船民等屡受处分,遂于整编时提出转业申请,得旨:“不想干是假的,嫌官小嫌待遇不公是真的。”并被某副要人面饬:“你那个鸟脾气要改一改!”

        

      福州公安局副局长王振忠:把美国玩于股掌之间

        福建真是个多事之地。就在厦门的远华大案还未了结之前,福州又拉开了令世人瞠目结舌的黑恶大案!2001年7-8月期间,福州市在中纪委的督导下,不得不向福建省最大的黑社会集团、闽侯“哑巴帮”开火!“哑巴帮”的总司令林秋文被捕入狱后,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立即将自己最强大而忠实的的后台老板――原福州市公安局副局长王振忠这个罪大恶极的保护伞举报出来。更为令人吃惊的是,在林秋文所举报出来的后台老板的名单里,竟然出现了如下大名:福州市委副书记纪检委书记陈伦、福州市委副书记吴文达、福州市政法委书记宋立诚、闽侯县县长周国增、县委副书记林善培、青口镇党委书记陈伙金、闽侯县公安局长吴瑛、青口公安分局局长林捷、祥谦镇党委书记洪继光和镇长曹某。

        在陈伦的策划下,在闽侯县被人们称为“大和坤”的林善培(六幢高级别墅和四个小老婆)和“二和坤”陈伙金两人几千万资金的支持下,“哑巴帮”的上述后台老板开始大规模向中纪委东南工作室的人员行钜额贿赂!为了保住自己的乌纱帽,陈伦决定把福州市委副书记吴文达、闽侯县县长周国增和祥谦镇党委书记洪继光等人牺牲掉。而把自己最可靠、也是做恶最多的心腹宋立诚、林善培和陈伙金保护住。在陈伦的紧急通知下,不义之财已超过上亿元的福州市公安局副局长王振忠立即携带自己在公安局内长期包养的两个女警察二奶(非常漂亮,既做王的保镖又供王淫乐享用)并携带中共政法委、公安部和安全部关于严厉打击法轮功的绝密文件迅速于2001年9月逃往美国,以自己的那点所谓的“机密文件”糊弄老美,要求政治避难。

        王振忠不是什么“反共义士”,而是无恶不做的吸血鬼、福州市的黑社会老大!这个流氓利用手中权力,玩遍福州公安系统所有漂亮的女警察,最漂亮的两个既做他的贴身保镖又做他的二奶!这个王八蛋总共养了六个漂亮的二奶,登记在名下的豪华别墅达十几幢,海外存款几千万。这样的吸血鬼,死有余辜!美国政府把王当成超级英雄看待,还有如获至宝的瞎错觉,真是笑掉大牙。

        对于王振忠在国内的钜额非法财产,陈伦至今也不下令没收。王振忠作为一月收入才两三千块的局长,哪来那么多的财富的?请看他的敛才之术:卖一个派出所所长的职位,索价100万元;卖一个教导员的职位,索价50万元;卖一个公安分局局长的职位,索价800万;等等。

        王振忠能玩那么多女人,除了他手中的权力发出的威力外,还有就是这个家伙本人外貌也是长得高大魁梧,仪表堂堂,很得女人欢心,许多女人因为这一点,也乐意心甘情愿和他过把风流瘾,既得了名利好处又得了身心快感,何乐而不为呢?

        王振忠在福州市公安局一统天下,连公安局的正局长庄如顺(已判死刑)都要让其三分,可见其气焰之盛,因为他有强大的黑社会力量在背后支持他。至于林善培这位黑社会老大,则继续掌管闽侯县政法大权。在福州市纪委的记录中,有这么一项:作为原来“哑巴帮”的总策划人,林善培在儿子林杭结婚时,一次就收受了礼金100万,在向纪委交代时,竟然改成了5千元。在陈伦、林善培和陈伙金为首的黑恶势力一手遮天下,整个福州市已经被窒息在人心危危的恐怖气息中。没有任何人敢对他们表示不敬和不满,否则就收拾你。他们欺男霸女,无恶不做,狂妄地扬言:“共产党的天下就是老子的天下,谁调皮,谁就去见马克思!”

        作为整个福州市黑社会总后台最高太上皇的陈伦则继续执掌大权,继续包庇和保护福州市公安局内不断出现的腐败分子,从中收取保护费。请看以下一例:2002年12月初,福州市公安局车管所的一位交警队长,因家中私藏2000多万现金,这位名叫林芝的队长被福州市纪检委书记陈伦假装“双规”,当天中午,陈伦指使手下私自把人称“亿万富翁”的林芝放跑。林芝逃跑后,陈伦派人假装抄了50多名警察的家,以此糊弄中纪委,自己则在暗中大收保护费,“闷声发大财”。

        附:闽侯“哑巴帮”的背景资料:垄断砂场经营、私设赌场、持枪杀人、行贿买通县镇领导干部

        闽侯“哑吧帮”玩完了

        ――福州中院对闽侯“哑吧帮”黑社会性质组织19名成员做出一审判决

        具黑社会性质组织闽侯“哑吧帮”以暴力、欺骗手段逼迫其它砂场退出经营,垄断当地砂石经营;开设赌场,放高利贷牟取暴利;持枪支、刀械将他人致死、致残;用金钱腐蚀、拉拢闽侯倒机关干部,上至县长,下至科长、股长……1996年以来,闽侯“哑吧帮”横行乡里,称霸一方。昨日,福州市中级人民法院对闽侯“哑吧帮”19名成员做出一审判决,其中林秋文、林文景等4人被判处死刑,林木亮等5人被判处无期徒刑,其它10人被判处3年至9年有期徒刑不等,部分人并判处罚金和附带民事赔偿。

        靠“哑吧”上台的村支书养大了“魔鬼”

        “哑吧帮”得名于1号头目林秋文、林的绰号为“哑吧”。哑吧帮”的3个核心头目都来自闽侯县祥谦镇枕峰村,其中林秋文住闽侯县祥谦镇枕峰村下塘;林文景,绰号“短命”,“短命景”住闽侯县祥谦镇枕峰村上塘,以上二人都是“两劳”(即两次刑满释放)人员;“参谋长”林木亮,住闽侯县祥谦镇枕峰村下塘,与其在黑社会性质组织中的身份截然不同的是,他竟是枕峰村党支部书记!林秋文和林文景二人的密切关系是在被关押在闽侯县看守所期间建立起来的。他们释放后,回乡纠集了一批以“两牢”释放人员为主要成员的违法犯罪分子,寻衅滋事,横行乡里。1997年初,他们通过暴力威胁手段兼并闽侯县尚干、祥谦镇一带砂石企业,垄断经营,聚敛财产。在此前后,林木亮回村竞选村主任,借助“哑吧”、“短命”在当地的黑恶势力,采取暴力、威胁等手段,当选为村长,并通过贿赂镇党委书记洪碧光,当选为村党支部书记。此后,三人以此为基础,进一步互相勾结,为非作歹,掠敛财富,并拉拢闽侯县公安局祥谦派出所的个另民警提供保护。经过几年的发展,以林秋文、林文景、林木亮为核心、以“两牢”释放人员为主体的当地恶势力逐渐发展形成带有黑社会性质的组织,组织内分工明确:林秋文寻求当地公安部门保护;林文景负责纠集打手,动用武力、威胁他人;林木亮负责与闽侯县、祥谦镇等有关部门领导联络“关系”;林景武等积极参加黑社会性质组织的犯罪活动。从1996年至2001年,实施了大量犯罪事实……不到砂场装高价砂就砸车、罚款。1997年初,濒临倒闭的“沿青峰砂石有限公司”请林秋文出面,借助其恶势力打击收购其它个体砂场。林秋文借机用暴力、欺骗手段逼迫其它砂场退出经营,而后在“沿青峰砂石有限公司”的基础上成立了“榕鸿砂石公司枕峰分公司”,全面垄断当地砂石经营,并把每车河砂价格由60元提高到130元。为加强控制,林秋文在闽侯青口福厦公路边私设收费处,凡运砂车必须在此缴款开票,凭票进入所属砂场装砂。此外,林秋文、林景文还指使林锦武等人成立路面检查组,每月领取月薪600元―1000元上路拦车检查,发现“私自”买卖、没有林秋文砂场提货单的运砂车,即威胁或使用暴力砸车,并对砂场“罚款”1万元;途经枕峰、青口的运砂船或收取过路费,、或强行将砂卸在自己的砂场。由于长乐营前的砂场影响其砂石垄断经营,林秋文遂指使手下于2000年10月至12月先后三次前往长乐营前附近守候,拦截由福清、莆田去长乐的运砂车,用石块砸车、殴打司机,阻止运砂车到长乐购买砂石,从而扩大自己的地盘。开赌场、放高利贷无恶不作。 2001年月2日,林文景伙同林柯敏等人为牟取暴利,合伙在闽侯县祥谦镇兰圃村后山上开设赌场,组织社会上闲杂人员在山上赌博。林文电离能月薪1000元雇请林建国、林丹青等在赌场维持秩序,林丹青还以1万元每日利息200元在赌场放高利贷,从中牟取暴利;林柯敏等人则负责赌场管理,每5局专家抽款人民币200元―500元,共抽取约14万元,三人平分。另外,林文景、林丹青还利用晚上时间在林丹青家设局聚赌,收取5万余元。

        持枪冲击厂区,打伤十几人

        1997年8月28日上午10时许,林文景等3人以“没吃饭”为由,窜到闽侯县平成石材厂,要厂长安排工作。在争执中将厂长叶某压在桌上殴打,引发工人与其发生冲突。11时许,林文景纠集十几个“烂崽”持来复枪、镀锌管、马刀等冲进厂里,直冲食堂,见人就打,十几个工人被打伤。在食堂吃饭的工人蔡某亦未能幸免,被打中头部,共花费3万多元医疗费,王某则被马刀砍中,致手掌神经被砍伤。造成该厂花费医疗费9万多元,办公设施也损坏不少,并停厂8天。一个月后,林秋文与已担任村主任的林木亮出面干涉,强行要该厂赔偿人民币5000元。公共场合,公然开枪杀人。1999年4月12日,“哑吧帮”成员黄依弟等人干的一桩血淋淋的凶杀案,就在福州某饭店保安小吴的眼皮底下发生。当日凌晨,一部“宝马”小轿车进入车库,由小吴指挥入位停泊后,另一辆桑塔纳车也驶入,紧挨着“宝马”的左侧停下。突然,桑塔纳车上下两个手持来复枪的年轻人,冲到“宝马”驾驶室旁,将来复枪伸入“砰”、“砰”地开了几枪,“宝马”驾驶员郭承贵被迫下车。这是,另一名保安小胡赶到,但另一名持手枪的年轻人将小吴、小胡逼退,此时郭承贵想趁机逃走,不料被来复枪霰弹击中,当场死亡。当小吴带着领班等6人再次赶到车布时凶手已逃之夭夭。 同年6月3日凌晨,由于一场简单的争吵,“哑吧帮”成员林秀清伙同林文景等人,持来复枪窜到福州某娱乐城桑拿大厅,对被害人张学诚拳打脚踢,猛击头部,致使张学诚在送医院抢救时死亡。

        糖衣炮弹”腐蚀13名党政干部

        为了使违法犯罪行为不受查处,其黑恶势力得以发展,同时也为了林木亮能和县、镇党政领导搞好关系,能够在换届选举中得到解决支持等,从1996年开始,林秋文、林木亮多次向机关干部行贿,原县长、土地局、建设局局长等多达13个干部被拖下水。有些行贿活动歆公然在这些党政机关“一把手”的办公室里发生。1996年至于998年,林秋文以入股分红名义先后送5万元给闽侯县公安局水上派出所原所长;贿送闽侯县公安局原副政委林善棋1.3万元;2000年10月、11月,林木亮在福州国贸大厦楼下贿送原县长邹国真5万元,2001年春节前,林木亮又到邹国真家中贿送邹国真3万元;2000年2、3月,林木亮在福州某酒楼贿送闽侯县土地局原局长陈忠源1万元,2001年春节前到其家中贿送5000元; 2001年2月,林木亮在闽侯县国税局原局长江化帮办公室,贿送江1万元;2000年10月,林木亮在闽侯县祥谦镇原镇长曹星慰家楼下贿送5000元给曹。

        

      陈凯案持续引发福建官场大地震

        记者崔梅综合报导

        十一月中上旬,中纪委突然派遣三批人马到福州展开陈凯案件的调查和审理。到目前为止,已有包括中共福州市委副书记兼政法委书记宋立诚、福建省国家安全厅副厅长智渡江在内的多名官员证实涉案而被「双规」。消息人士透露,陈凯案连累很多人,被牵涉进去的公、检、法官员都有,还有银行界的人士。而涉案的主要官员中并不单纯只与陈凯一案有瓜葛,他们中不少人还涉及其他犯罪或违纪行为。

        香港文汇报报导 官匪一家中央纪委设立专案

        今年7月,福州「首富」陈凯被安全部、公安部和福建警方共同组织的专案组逮捕,陈凯的罪名是涉嫌大规模贩毒和涉嫌走私、组织偷渡人蛇等组织黑社会罪行,因此案件由公安部的国际刑警中心直接督办,中央纪委为此设立专案组调查。据称,陈凯一夥人马被逮后,自知死期不远,在专案组长达4个多月的审讯中,把他的犯罪事实和自己经营了多年的关系网全部交代,从而引发了福州官场的这场大「地震」。

        福州市委日前紧急召开全市部门以上领导干部会议,通报了八大贪官涉案落马的情况。除宋立诚、智渡江外,另有福建省地税局副局长李康振、三明市副市长刘用照(原福州市副市长)、福清市委书记朱健、福州市晋安区检察院检察长陈峰、鼓楼区法院副院长游礼杰、鼓楼区法院刑事审判庭庭长游可为。

        有消息说,陈凯在案发前活跃于福州政经界,并与部分省市领导和公安高层关系良好,还曾担任福州市政协委员。其经营的全嘉福大酒楼和凯歌音乐广场就是专门招呼「达官贵人」的场所。其中,据称有多名政法系统高官曾接受陈凯的行贿。 「福州政坛三铁哥」皆落马(宋立诚与同日被「双规」的福清市委书记朱健及去年被正式逮捕的福州市委常委、市委秘书长方长明三人,号称「福州政坛三铁哥」。当年,宋立诚从福州市鼓楼区委书记升为福州市委常委、政法委书记时,就是时任福州市委组织部副部长的方长明接了他的班。宋方朱三人都爱玩,一起打高尔夫球、网球、麻将。政治上更互相提携,互相帮忙共同运作。纪检委接到不少举报三人的「告状信」,但都被三人合力运作,一次次化险为夷,甚者更能在「告状」声中步步高升。宋立诚「女友」多,已是公开的秘密。有东北南下的丽人,有重庆来的模特儿,还有电视台走马灯式的女主持人,她们都曾在公开场合对人炫耀过自己是宋立诚的「枕边人」。据初步统计,宋立诚有情妇八人,有的情妇还在他的支持下开办了企业,俨然成了企业家。上世纪末,笔记本电脑还是人们眼中的贵重物,而宋立诚一次从国外出访回来,顺手就送给某情妇一台。该情妇得意忘形,居然拿出来向朋友摆显,令不少年轻女子心旌暗动。因充当黑社会「保护伞」而被判重刑的闽侯县委书记邹国桢,曾在狱中交代了自己常与方长明、宋立诚三人聚赌的情节。称每次开赌,钱都不数,而用尺量。可见这帮贪官豪赌之风甚烈,且「富有」得惊人。

        海外企业家为何不在福清投资?

        福清市,是中国最着名的侨乡之一。华侨主要聚集在东南亚、日本和英国,改革开放后回来投资者众多。但近几年许多福清华侨、本地人都不愿再在家乡投资,而是北上福州,甚至江苏、山东等地。问这些爱乡的海外企业家为何不在福清投资?他们会伤心地告诉你:「福清没地了,好地段都被朱健的把兄弟圈走了。」

        原来,朱健上任福清市长,特别是市委书记后,结交了许多拜把子兄弟。其实,这些兄弟也并非什么大款。一下子拿不出这么多钱买地,就通过朱健的关系先把地圈下来。当有人想买这些地时,有关部门会告诉你:这地已被人买了。再打听,原来这地是朱健书记留给某个结拜兄弟的,谁也不能动。如果想买地,则必须与朱「兄弟」商量,还要看人家给不给面子,或商量好人家占这块地的多少股份。朱健在福清的第一拜把子兄弟王长斌,在福清就圈了多块黄金好地。朱健有一大爱好,就是爱泡歌厅,是福清、福州几大歌厅的常客。朱健到福清任职后,人消瘦得极快,头发也掉了不少,皱纹亦多了很多,经常面呈菜色。很多福清人都知道,这是我们的朱书记在歌厅里卡拉OK累的。平时福清开大会时,经常可以看到朱健坐在主席台上打哈欠,下面的干部群众都心知肚明。有爱开玩笑者说:看来,昨天晚上我们朱书记又当了回新郎,累坏了!而知点内情的人便小声透露:某某歌厅刚从深圳来了一位佳人.朱健还有一大爱好,就是出国。福清的华侨遍天下,他的一些爱好,大家也都了解。所以,走到哪个国家,海外乡亲们不但夜夜都安排朱健做「新郎」,还大把大把地送他美钞、英镑、日圆作「零花钱」。其目的就是希望朱健日后多照顾自己在家乡的亲友,或在家乡投资的企业。所以,朱健每一次出国考察,都是财色双收。当地人谈起朱健出国考察时,多用「出国结婚」一词代替。

        黑老大落网福州市民拍手叫好

        另据报导,因陈凯事件引发的近日福州多名高官落马,在社会上引起汹然大波。坊间百姓纷纷拍手叫好,对中央此举表示高兴。陈凯在福州是「黑、白、灰」三道都吃得开的人。在福州街头经常可以看到他的产业──「凯旋花园」、「凯旋公寓」、「凯旋音乐广场」和「全嘉福海鲜酒楼」以及一些巨大的广告牌。他的凯歌音乐广场实际上为黑道聚会提供场所,每到晚上凯歌音乐广场门前车水马龙,维持场内秩序的保安一个个都是彪形大汉,据称这些人都是特种部队退伍军人。

        身为福州市政协委员的陈凯,大量地向国家银行借贷,用国家的钱腐蚀共产党官员。据传曾有一家国有银行的老总向陈凯追讨贷款,陈凯托人送去一礼品盒,里面装的竟是刚被切下的公鸡头,从此他再也不敢向陈凯追讨贷款了。

        陈凯也经营赌场,曾有一当地媒体记者在报纸上揭露福州赌博机对民众的危害,结果家中遭到黑枪恐吓。其实明白人都知道这是陈凯所为,但警方却推诿说此案难破,当时的福州市政法委书记吴文达(也已落马)甚至还说无法证明那是黑枪所为。

        陈凯案考验福建高层「反腐」决心

        陈凯被捕后,「凯旋花园」的购买者都消失了,这种反常现象又让福州市民做一番猜测:陈凯的「凯旋花园」是用来贿赂官员的。现已叛逃到美国的原福州市公安局副局长王振东据说曾用五千元人民币「买」了「凯旋花园」两套面积达三百多平方米的房子。 事实上,陈凯并非对这些受贿官员完全信任。消息人士披露,数月前专案组突袭陈凯办公室时,在他的电脑里发现陈凯所做的每一笔行贿记录,他称这些记录对保护自己有用。作为陈凯来讲,结识越多的官员,他的保险系数越大,而官员们认为越多的官员与陈凯结盟,自己在其中也越安全,这才是造成这次福州官员大面积「崩塌」的原因。 陈凯案所引发的「福州官瘟」目前已在此间社会上产生了很大震撼。人们普遍认为,福建省刚刚度过远华特大走私案产生的不良影响,而接踵而至的陈凯案正在考验闽省高层「肃贪反腐」的决心和力度。

    • 家园 服务器出问题都好几次了...不会有阶级敌人搞破坏吧?
    • 家园 【转贴】从特工到军旅18

      一九口口年口口月口口日十六时三十七分,由B市飞来的专机降落在F市机场。十六时四十五分,在F省SW书记、F市SW书记以及专程赶来的X市SW书记等陪同下,由三十余台各种车辆组成的车队在警车护送下驶出了机场,并在路人的一致瞩目下沿五一路直驶省委所在的华林路温泉宾馆。

      十七时三十分,朦胧的暮色下一辆黑色“奥迪”轿车驶近这架飞机的舷梯,我竖起风衣领子疾步走上了“奥迪”,于是这辆丝毫不引人注目的公务车立即在两辆北京JEEP的遥护下驶上高速公路,并在过了M江大桥后左转弯向原F军区方向驶去。

      和驻军的一个指挥所取得“联系”后,我仍然无法到省AQ厅报到,因为只有厅长兼书记知道我的任务。但他陪同ZY工作组到X市去了,省ZF委、GA厅的头头都去了,于是指挥所的C将军说,我联系一下武警的老D吧,反正你早晚要去看看。

      反正我早晚要去看看,反正我闲着也难受,看看就看看吧。再说我现在不是“武警上校”么?还能不看看“自己的”部队?于是老C联系了老D,我就去看看了。

      一般说来,武警和野战军没有什么联系,在野战军面前武警有点憋气,大家本来都是一样的国军,现在换了“二尺半”顿时成了小妈妈养的!鸟!野战军则有点傲气,他母亲的你们本来就是独立师,地方部队、保安团,凭什么和我们“主力部队”站在一起比膀子?丢!而武警部队又看不起警察。老子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你是地头蛇老子还是地头龙呢!球!而警察对野战军呢,“咱们军民团结如一人――那武警军不军警不警,蝙蝠,咱不带他们玩儿!”但在前线则不一样,部队要依靠地方,同时也要照顾小弟弟,所以老C联系老D很方便――他母亲的只有我难过:无论哪个单位的人看见我总是先擦擦眼睛,看看究竟是一道杠还是两道杠,然后不相信地斜着眼睛,就差没有问我是不是佩错了肩章或者穿错了制服!

      唉,也难怪,穿军装就没这等事了……

      然而在餐桌上就没有这等事――尽管无论到哪里都是吃相同的海鲜,“咱这没什么好东西,靠山吃山靠海吃海,尽是些没卵子的东西,干!”当他们隐隐约约知道我是从“上头”来的后,也都隐隐约约地暗示我“美言”几句,看看能不能批点银子盖点房子买点车子。既然娃娃能混到上校,你说没有靠得住的叉杆,谁信?

      部队也是这样。你若问他火炮的种类、性能、阵地位置等等,甚至闲聊时问到新配发手枪的初速,也要几个人坑吭吃吃回想半天,你要问他“皇帝鱼”(又叫鞋底鱼)则大家就象遇见了抢答题那样争先恐后。

      但是,有一个独立中队不是这样……

      首先那个在营房门口接我们的指导员就有个兵样子,眼睛没有乱盯,敬礼动作标准利落,不象其他人那样只是摆个姿势碰个帽檐。

      带我去的政治部副主任有点不高兴:“部队呢?”

      “报告首长,独立四中队正在按计划训练,请首长指示!”

      我按了按政治部副主任的肩膀:“很好。带我们去。”

      我又一次感到了军营的活力。

      我一眼就可以看出某个人是不是军人。

      一个军人,真正的军人,睡觉时看手,走路时看腿,坐下来看腰,站着的时候看胸。一个部队是否有战斗力,不取决于打胜仗或者演习时是不是威武,而取决于失败时困难时是不是仍然保持着组织性纪律性――我眼前这一百来人的集体就给了我钢铁的印象。

      立正很自然,既不是软塌塌的象没有脊梁骨,也不是紧绷绷的象木桩,挺胸收腹时保持了最小的中轴线,而稍息的时候顺势转过身体重心,不带丝毫烟火气,而且我们的到来没有给队列以丝毫影响,好部队!――虽然以我的军龄尚不足以做出什么评价,但我的受训量总算老兵了吧?

      中队长立正、左转、举手……

      我立正、举手……

      两只手在空中凝住了,我差点喊出声来,是上尉!头儿!

      “那就是敌占岛。”头儿说。

      总队政治部副主任回去了。我和“上尉头儿”在他的中队部吃的晚饭,焖白菜,花菜炒肉片,炊事班加了两个菜,一盘炒鸡蛋和一大碗腌辣椒,酒倒是瓶装的“人头马”――“缴获的走私货”,味道比饭馆子里的好,吃过晚饭便坐在海边吹风。

      “很近。”

      “是啊。涨潮的时候可以游过去。假如要打,容易得很。”

      他看着落日,我突然发觉了他的白发。

      “头儿,怎么混的?才两毛一,还武警?”和师兄没有什么客气。

      “有好烟、好酒,不错了――你呢?飞黄腾达?不会也武警吧?”

      “不好说。”

      “不好说”可以是通常那种意思,也可以是“任务”“机密”,所以头儿不再说话,点燃两支烟,塞一支到我嘴里。

      “你呢?也不好说?”

      “丢!没什么不好说。”

      头儿比我大七岁吧,我记得他是空降兵出身。在“学校”里我还是小学员时他已经是上尉了,是我的老大哥,甚至可以说是我军事技术的启蒙老师。毕业时他晋升了少校,现在应该是中校军衔,至少也应该是副团职啊,为什么……他可是“学校“出来的啊!

      “你小子后台硬,运气也好么。光有能耐有鸟用?”头儿把烟头摁进沙滩里,再用浮沙盖在上面,“我出来后原来的老首长要我到军区大队当教员,后来老首长垮了,我也干不下去了,本来想回家开个矿什么的又放不下枪,于是托人到了武警,怎么也算是前线吧?总队也知道我该晋了,但是没有位子,我又吃不惯机关的饭,所以嘛……就所以了。”

      “那,一身武艺……”

      “武艺有鸟用!要是国家搞个特种部队么,有一伙人才行,一个人,嘿嘿,除非刀枪不入。――斯巴达,你运气好,后台么,嘿嘿。再说了,那时大家都觉得你有出息,说不定哪天上头想起这事,啊?别忘了我。”

      我点上烟,看了他一眼。

      “还有几个人,都在吃老米饭,包括几个教员……”

      “怎么联系的?”我很诧异,因为规定不许联系。

      头儿看我一眼:“我们的密级都不高,再说我们有一套办法……就是老找不到你,一会儿说好象在美国,一会儿说你英勇翘翘了……”

      “啊!那你不问?”

      “问个鸟!你不是没挂嘛,”他弹弹我肩章,“该说的你自然会说――走吧,不留你,这里蚊子太多。我有些烟酒,都他母亲的来路不正,腐蚀你一下。”

      我说漏了嘴:“省AQ厅厅长助理,要你的烟酒?”

      头儿会心地笑笑,拍拍我肩膀。

      海面上起了波澜,风雨快来了。

      省AQ厅吴厅长仅从外貌上看,绝对符合一线情报人员和反间人员标准,五短身材和在脸上实行民主集中制的五官,看人时那股热切劲,当个餐厅厅长或舞厅厅长绝对不需要印名片:“呵呵呵呵呵,斯巴达同志,对不起对不起呀,出了这样的事情,工作组把我们都招去了,真是对不起呀!”

      “报告厅长,我奉命向你报到。”

      “啊呀呀,不要这样不要这――样嘛,你是ZY特派员嘛,这里的党政军警必须为你提供一切工作条件嘛,我的责任只是联络联络、协调协调嘛。”

      “报告厅长……”

      “啊呀呀,你坐坐坐。不是在部队嘛,不要报告嘛,喝茶喝茶,这是观音王,你喜欢?对对对,好茶呀,等会给你送点过去,呵呵呵,我听说你很会抽烟,茶倒是忘了准备――你看看住在哪里?”

      “报……哦,住宿舍,吃食堂。”

      “对对。住在宾馆不安全,我已经叫他们为你腾了房子,是以前一个厅长的,后来他……出事,进去了。里面内线外线都有了,空调、热水器、洗衣机、电视、VCD都换过了,我自己去看过。一会我叫陈主任送你去,你看看,还需要添置什么,直接交代他就行。我们小餐厅很不错,补贴也高。你的办公室也安排好了,在我对面……”

      “太谢谢了,厅长。”

      “不要谢不要谢――嘛。我也是部队出身嘛,不要喊我厅长嘛,叫我老吴嘛,我们是同事嘛,以后就是朋友嘛,不过,有件事情我要提醒你哦,这里是前线,比较复杂,敌对势力比较严重,有对面的,有别国情报组织,有黑社会,还有犯罪分子,安全一定要注意……”

      “是。我领支枪。”

      “光领枪不行啊,你看看你看看,”吴厅长在桌子上翻了半天,给了我一份文件,“上个季度全省警察伤亡情况,看看。还有啊,我们一个处长,去看……朋友,最后都被人家打烂了,凶手是哪些人,现在都不知道(后来知道了,是被他那个‘朋友’的丈夫雇人打的)”

      我苦笑一下,真要是连我都保卫不了自己也没有办法:“我注意。另外我要一辆吉普。”

      “吉普车怎么行!吉普车怎么行!这里多热啊,这个你听我的。我已经安排了一辆六缸的奥迪一千型,你的工作性质也不适合用吉普车吧?”

      “我……有时候……”

      “那好办那好办,再给你一辆三菱好了,没有空调万万不行!”

      吴厅长拿起电话拨了一下,很快就来了一个中年人,是办公室郑主任:“小郑啊,这位就是斯厅长,北京派来的,目前是副厅级厅长助理,你往下面交代一下,我的话可以不听,斯厅长的指示必须执行!还有,你帮斯厅长再领一辆三菱越野车,要过了走合期的;斯厅长还须要一支曲尺,就是比利时的小家伙,还有,斯厅长宿舍里也要安电脑,也是能到网上面的那一种;我记得我们还有可以放到手提箱里的那种小的,也拿一个来。另外,你看看斯厅长……啊?懂不懂?”

      郑主任笑着点头,退了出去。看来郑主任懂了吴厅长的意思,只有我没有懂。

      “厅长,我汇报一下工作计划?”

      “你看你看,又叫我厅长了!不急不急,好事不在忙中取嘛,呵呵,今天晚上,我已经叫小郑安排了,和其他厅领导们见个面,先熟悉一下,这样有利于工作嘛。下午嘛,我叫上小郑和干部处王处长,看看怎么给你配助手,搭班子――你的事是大事,又是,”他举起粗短的胖指头往上面指指,“最上面来的,呵呵,别看我,不用你说我也猜得出来,我上面也有朋友嘛,呵呵。我要是大意了,有几个脑袋?好好好,我们先吃午饭去,吃完饭我先送你回宿舍,那时侯小郑应该已经办好了,呵呵。”

      去宿舍的路上我一直在想,郑主任究竟“办好了”什么,这么神神秘秘的?“头儿”对我说过,这里送车子、送钱,也送……,难道……?不会吧?

      虽然说不会,但心里还是有些痒痒的,他母亲的!吴厅长说他“上面也有朋友”,难道已经猜到了我的侦察对象包括“所有人”,所以才这么曲意巴结?“在京的和尚出京的官,”别说是“钦差”,就是AQ部出来个处长也够威风一阵。

      但是,但是,他就那么有把握,知道我准吃“花衣炮弹”?

      一路胡思乱想着,我上了楼。

      看来我是以色鬼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至少头儿的判断不那么准确,宿舍里只有一个郑主任,交给我的是一些钥匙,办公室的宿舍的两部车子的,还有手枪,手机和便携机,两万块钱的特别费――他母亲的AQ部就是有钱啊。此外还有衣橱里的西服和休闲服、鞋子什么的……我的汗下来了。

      “工作需要嘛!你总不能穿着上校制服去工作?是不是?”

      “这个……厅,老吴,要从工资分月扣了,我带的钱不……”

      “哈哈哈哈!”吴厅长指着我鼻子笑,郑主任也跟着笑,不过没有指我鼻子。

      “你呀你呀,你个小斯!”吴厅长眼泪都笑出来了,“都说北京人很会幽默啊,不过象你这么会幽默的不是很多啊,哈哈哈。”

      我轻松地吁了口气,他母亲的!都是名牌,一个月工资买不起一套,真要我自己出血得半年。我摇摇头,趁我摇头的时候郑主任递给我一个档案袋,并且抽出一张大照片,挺顺眼的一个女子。

      “嗯?工作对象?敌特还是……?”

      吴厅长笑得泪流满面:“你的秘书!哈哈哈哈,敌特!今天晚上把她干了!哈哈哈哈!”

      郑主任憋着笑:“北京军区调来的。硕士。射击驾驶都很好,对这边情况也熟……”

      “打电脑也很快呀,没有家庭也没有男朋友,时间多。”吴厅长还在笑,“另外她好象是什么北京军区干部队的,就是那个中南海保镖嘛,不知道得罪了什么人……”

      “哦?”我心里一动。

      “厅……老吴,下午我们就开始排人吧,上头急。”

      由蒸发委牵头,有关部门分工落实的“查账行动”开始了,重点和以往相反,调查的是从银行一次提取十万以上现金的客户,工建交农包括华夏、本地的兴业银行全部是调查对象。技侦处作出了提现的时间曲线,把全省――其实是厦樟泉莆田福州五市全地区和其他南平、宁德、三明龙岩地级市全部包括了进去。

      但是看不出问题。

      没有问题就是最大的问题,于是蒸发委加强了力量。

      我有些怀疑。

      个人提取十万以上现金去购买生活必需品?那要买多少啊!一吨食糖也不过五千块钱,十万,可以买二十吨食糖,或者五十吨大米!

      我要求提供各地市一个季度至半年的当地实际销售物价表。他们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这些,但还是拿来了,我仔细对比了一下――和邻省的横向对比、本省一段时间的纵向对比,还是没有问题。

      没有问题就是最大的问题?

      我决定“抽样”。

      这是件很麻烦的事情,因为我挂在AQ厅。

      AQ部除了行政部门外,其任务主要分为国内(反间谍工作)和海外(情报工作)两大部分,无论是按惯例还是在事实上AQ部长的级别不如GA部长,而且AQ部在国内的人力和组织机构远远不能与GA部门相比。

      郑主任发过这样的牢骚:他曾经带队在某政府部门执行过一次抓捕,按照常规总要通知保卫部门,但是,最后来的是负责消防工作的!

      但是我知道为什么让我挂在AQ厅而不是GA厅――上头不相信F省GA部门,至少在这件事上不相信F省GA部门。

      上头的怀疑是有道理的。

      第一个被抽出来的竟是F市GA局副局长,他先后在口月口日、口月口日和口月口日分别从兴业银行的三个分行总共提出七十四万多现金,然后全部存进了他老婆的帐户;第二个被抽出来的人是福清市一个派出所指导员,存取金额共计六十六万……

      我靠在办公室窗户上吸烟,看着蓝天上缓缓飘过的白云。

      F省几乎没有重工业,因为前线的缘故吧。以前在三明还有几个炮厂弹药厂,后来军转民后也不知道怎么样了,所以天空还是蓝的还可以看见白云。

      但是我看不透眼前的事。

      在厦门,关于冯长兴的“大华”走私案的调查正在如火如荼,厅和特区市的干部涉及到好几个,我相信这只是冰山的一角,凭这么几个人还做不了那么大的事。而且,这里面很多事假如前额没有国徽,是根本办不到的!

      有人敲门。

      是一位副书记,以前是F市GA局的。

      “斯厅长,您忙啊?”

      F省AQ厅厅级领导一共十二名,算是十二金钗?那我算什么?十三不靠?我笑笑:“诸书记,有事?”

      “没有没有,呵呵,来看看您,呵呵。”他笑,并且教我沏茶,“我还有点真正的大红袍。武夷山市GA局老朋友送的。呵呵,我们GA系统也和你们军队一样,讲究个战友感情。”

      我笑笑。

      “斯厅长很年轻啊,少年有为,精明强干,正是前途无量啊,呵呵。”

      我静待他说出下文。

      尽管我没有国内工作的经验,尤其是不懂地方上这些一塌糊涂乱七八糟的玩意儿,但是听话听音、察言观色的技巧还有,我知道他要说的不是这个。若是拍马屁的话,那天晚上的接风宴上也该说尽了。

      “你说我们做保卫工作的吧,风里来雨里去,吃不好睡不安,做梦都要防着人家动小刀子,图个什么?”

      我不知道图什么。真的,没有想过。

      我点了一支烟开始想。

      当年玩命似的训练、后来直截了当地玩命,谁他母亲的想过图什么?一半是被迫吧,“纪律是一把刀!”另一半呢?是荣誉?不,没有人知道你做了什么!你绞尽脑汁、冒尽风险,甚至提着脑袋立了功,也不过在档案里增加一张纸,甚至你的父母都不知道该为你骄傲!

      是荣誉感吧,问心无愧的感觉?

      “斯厅长,其实有些事不必太认真……卫局长也是我朋友啦,他想明天约你打打球,有些事解释一下,也许是个误会……”

      卫局长?福州公安局那个副局长?他有什么事要向我解释?我突然想起来了,他就是那个七十四万的主儿!

      我看着诸书记。

      “我们喜欢朋友,多个朋友多条路。今天你一帆风顺,也许明天就有顶头风,行得春风收得夏雨……”诸书记还在喋喋不休。

      “诸书记,我年轻,你直说。”我觉得自己的语调有点冷,但是没有办法,天生的。那个卫局长我见过,个子比我还高,这在南方人中是很罕见的,而且样子也很英俊,很讨女孩子喜欢。

      “斯厅长,你来干什么,我们不清楚,也不敢问,工作纪律嘛。我们也知道你是通了天的,”他的语调也开始从阴阳怪气变得冰冷,“鱼有鱼路,虾有虾路。不要以为你能一手遮天,你听说过这句话没有?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我楞住了。

      本来只是“例行公事”地查一查,我只是想验证一下自己的判断,然后该移交给谁,就移交给谁。对那个卫局长我也没有予以太多的注意,但是,姓诸的为什么这么气急败坏?我开始认真地考虑起来。

      “斯厅长,你表个态,好不好?”

      说实话,他如果请吴厅长出面,好好地说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也许我会不为己甚,这样子神经兮兮地来一通,难道他没有想过我吃不吃这一套?

      “诸书记,如果厅里能负这个责,我不敢多事。瞒上头?不敢。”我尽可能委婉地说。

      诸走后,那个小秘借故进来东张西望了一下:“诸书记找您?”

      “嗯。”

      “有的人,又贪又色,还狂妄得不得了……”

      “嗯?”

      “斯厅长,”小秘对着我走过来,“我不傻,我看见他的脸色了……你,注意点。”

      “嗯?”

      “斯厅长,除了嗯你还有没有别的指示?”

      “……明天,去南平,我自己去。”

      小蒋……就是小秘看看我,“我帮你准备。看天色,明天要起风,可能还有暴雨。您,一个人去?”

      “嗯。”

      看着西下的斜阳,我伸了个懒腰。

      雨后,路有点滑。

      我走错了路。

      这是训练出来的习惯。城市活动教员说过,制订行事规则的目的在于防范意外而不是检查责任,即使为了自己的安全也必须按规则行事。

      也许在总体计划上我经常离经叛道,但是在具体行事上我宁可遵行前人制订的规则。毕竟这些规则是前人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

      所以我走错了路。所以我发现了两辆车,一直跟着我的两辆车,一辆黑色的的奥迪公务车,一辆黑色的桑塔那公务车,看起来很普通。

      我接过店老板找我的零钱,同时点着了“七匹狼”香烟。

      他们是“袭击者”,不管是为了监视我还是为了别的,对我们双方而言都是第一次,射击教员经常说,第一次总是搞不好,那么搞不好的是他们,因为我已经发现了他们。

      好吧好吧,那就试试吧,否则第二次、第三次我就不会这么有利了。

      太阳没有出来,风吹散了车厢里的烟雾,我打开CD听《昨日重来》,一边跟着唱,“every sha la la la every wo o wo o.still shines……”即使谁要动我的手,也是在山路上吧。

      摇摇头,两辆车不紧不慢地在前头,看起来象是桑塔那在跟踪奥迪,但奥迪居然是0号打头的车牌,他母亲的难道是我神经过敏?

      我超过奥迪的时候又摇摇头,没有神经过敏,因为我发觉有人在窥视我,而且我感到了敌意和……杀气。

      我单手开车,取出了手枪,先上了膛,再往弹夹里装了一发子弹,现在枪里是九发子弹而不是八发,通常别人想不到我还有第九发,“子弹也是拳头,出其不意地打出去往往会收到意外的效果,”当年教员说过。

      我关上保险,把手枪插在后腰上,拿出备用弹夹放到左边口袋里,然后拼命擦手――摸了枪油烂蛋,玩枪的都知道。

      知道我今天去南平的人很少。

      甚至“知道”有我这个人的也很少。

      我才不相信有谁敢把我怎么样,但我知道我捅了马蜂窝,而且人家一定要我在床上躺一段时间,为他们自己争取一段时间。

      我可以回头,我也可以要求增援,甚至我可以开进附近任何一个公安分局或者派出所。但是那又怎么样?难道我永远不再出来?难道我永远需要前呼后拥?

      那就等于宣布我的死亡。

      精神上、意志上的死亡。

      丢他老母,发咳!

      ――突然想起广东的省骂。

      一辆“黎明”从对面冲了过来,沿着中线,来路不对。

      后面的“奥迪”也突然加速,要求超车。

      还有一辆桑塔那还在后面吧,看不见。

      人家没打算把我怎么样,因为是在山下,右边是一个乱石滩,大约想把我逼下去,然后……

      奥迪1000底盘比较重,马力也大得多,加上下坡的速度,动能比改装底盘的黎明要大多了,那破车型有点头重尾巴轻。我笑笑,象以往多次训练时那样加速越过中线,反向挂过去。

      精通格斗术的人对上一堆流氓,按说不会输,除了在电影电视上赢过,几乎次次吃苦,问题就在于一开始失去了主动,等人家站好了位置先动手。在这种情况下你可能撂倒一两个,但是你挨不起一下。然而牛和马对着狼群冲过去,狼群会怎样?

      现在我是主动挑衅的流氓!

      我是流氓我怕谁?

      黎明慌了。

      我占住了内侧,并且一副玩儿命的架势。假如黎明的驾驶员是个老油子,他会知道黎明干不过原装奥迪――挑选AQ厅厅级干部的坐车,总是要认真考虑的嘛;假如他是个半吊子,那么他只会按本能行事,冲下乱石滩去;最怕他是个没喝过多少汽油的,天知道他会怎么样!但是我没有考虑这个:既然要逼我,想必不会上一头新猪吧?

      我在内侧,他对面又是一辆奥迪100恶狠狠地冲过来,那家伙老老实实猛打方向盘冲下去了,我也老实不客气地靠在左窗上取点重平衡,踩下刹车做了半个急弯动作,后面的那辆奥迪也只好斜斜地冲了下去。嗯,技术不错。

      我摆好车头,松开两边车门,走下车去。

      六个人歪歪扭扭跌跌撞撞往上走,自然骂骂咧咧――听不懂。

      我能听懂闽南话,但是福州话南平话和闽南话区别很大,何况是骂人话乎?

      六个人都很壮实,看起来都象能挨几下的。我只好往上冲,否则等他们先过来就只有挨揍的份了。

      最先迎过来的是一个矮个子,大约一米六七,是个令人头疼的家伙,宽肩厚脖子,这样的人徒手一两下子根本放不倒,我只好冒险加速扑过去合了他的耳朵。

      他摇摇晃晃地趄趔了几步,不知道踩着了什么,滚到坡下去了。但是拳头刮在我右肋间一阵巨痛,他母亲的,真要让他发上力的话,至少要有两根肋骨为我的冒险行为承担责任。

      眼前黑影一晃,有人奋不顾身地迎面扑到我身上,这时我的手还在高位,只来得及拿住他左臂,第三个人又扑了过来,时间配合上十分老道,只是个人技术差点。我只好任由人家把我扑倒,赢得一点空间,对准第三个人的膝盖蹬了一脚,赢得一声惨叫,同时猛地把扑到我身上这位的左臂拉直、外扭,左臂很得意地往前一推,伴着咔的一声又是惨叫。

      坏了!我犯错误了!这些人不是内行,顶多实战经验丰富些!断手的家伙赖在我身上不起来,断腿的居然也倒在我身上,可是对方还有三个人啊,看看能剩几根骨头回去吧……

      “不许动!举起手来!”

      我褪了出来,一个侧滚跳起来:是单手持枪的小秘!

    • 家园 【转贴】从特工到军旅17

      我正在昏头昏脑,突然在我面前出现了两个人,而且一听口气就是当兵的:“干什么的?”

      我傻笑一下作为回答。

      “哪个单位的?证件!”

      哪个单位?我现在算哪个单位?我也没有任何证件,难道叫我出示护照或者美国人发的驾驶执照?我只好再傻笑一下。

      那两人的神态严肃起来,打量了我一下,大概看我这样子不大好对付,各自斜斜地退了一步。我估计他们没有枪,否则这会儿我就会在两支手枪的枪口下了。但是他们虽然没有枪,依然用十分警惕的目光把我上上下下搜了几遍。

      我很苦恼地准备吸烟。

      “你跟谁来的?”

      什么意思?我自己不能来?我想说是我买票进来的,但是我想这会儿恐怕已经停止售票了吧?再说这地方可不是随随便便开玩笑的地方:“我不认识。”

      “他是哪个单位的?”

      我摇摇头:“不知道。”

      “……他,什么样子?”

      “第一次见。”

      我发现他们的肩膀不约而同地动了一下,尽管身体姿势没有变化,但身体重心都悄悄地调整到同一轴线上,双手微曲、下垂。阿唷不好,以色列的架势,动起手来都是“一招制敌”,不是什么武警特警的花花架子,又不是什么切磋,被捞到一下可不是玩的!我只好也调了调身体重心,左手刚点燃的香烟随时准备弹出,右手手指夹住了钢质打火机……

      他们的神色更凝重了,同时也露出一丝疑惑。假如要上,这就是最好的时机!但是……

      “斯巴达,进来啊!――里面不许吸烟哦。”是那个超酷的中年人。

      这两个人看见超酷中年人和我说话,顿时收起了如临大敌的架势,其中一人看看我,似乎埋怨我“你怎么不早说”,我苦笑一下表示“我确实不知道啊”,一面狠狠地吸了一大口香烟,顺手把剩下来的大半截递给了他――我不知道该往哪儿扔,再说也挺可惜。另外一个人还在看我,那神态象一条狼狗看一匹狼,我已经知道他们是哪部分了:是我们外面那层“蛋白干部队”,也就是海外所说的“中南海保镖”,所以我朝他笑笑。

      “老游,老游!”一个挂着中将军衔的胖子急急忙忙地驱赶着他那一堆肉冲了过来,在脸上堆出三层笑容,“老游,上次托你那事……”

      “还没找到机会,”老游冷冷地说,一面伸出手来扶着我的背,带我走了进去。

      咦!老女人在!不过老女人既不是神色凛然地坐在主席台上,也不是潇洒自如地在她的办公桌后或会议桌前,而是很不起眼地坐在“观众席”后排,甚至和我一样――我说和我一样,因为我被安排坐在她旁边,一个服务员匆匆地拿走了放在我面前台子上的人名牌,顺便整理了一下面前的果汁、矿泉水和水杯,果然没有烟缸!。

      老游拍拍我肩膀:“散会,不要走。”然后无声无息地离开了。

      老女人朝我笑笑。

      我有无数的话要问她,但是大家都屏声凝息的,只好拣最重要、最容易得到回答的话问:“老游,谁?”

      老女人嘴都没有动:“是老贵,你前辈校友。”

      他!我几乎跳起来,立即往主席台上望,看看那个用带有苏北口音普通话发言的人是谁。

      “……为了,防止政变――,首先必须,稳定,只有,社会,稳定了,嫩和形势的,政变,就没有了,基础――”

      果然是他!穿着将校呢军便服,不戴帽子,没有领花和肩章,甚至连扣子都是黑有机玻璃的而不是合成塑料镀铜的!

      他母亲的!难怪老游这么拽,这么New B,连国军中将都不放在眼里!这倒不是老游拿村长不当干部,我们早就听说了,侍从室里一条狗放出去都他母亲的起码是市GA局长!

      ――可是,这是个什么会啊!直接把我从机场……而且竟然是老贵亲自去接我!他母亲的!非分的荣耀预示着非分的玩儿命,现在我已经明白了这个道理。

      突然感到嗓子干得要命,也不管是果汁儿还是矿泉水,拧开盖子咕嘟咕嘟就往脖子里倒,大概是声音太大,前面和左右都有目光看过来。

      有点出汗,我看见一大堆少将中将还有几枚上将,还有武警的少将中将,警察的总监、副总监……反正校官在这里算是个稀罕物事。当然还有便衣,比如AQ部那个副部长,也老老实实规规矩矩地在做笔记。

      我呛了一口水,心脏猛烈地跳起来……

      散会后我坐在小放映室里,看一部前苏联故事片的片段:

      深夜,克里姆林宫。

      苏共中央总书记捷泽尔维奇、最高苏维埃主席团执行主席李宾沙诺夫、部长会议主席舒里扬斯基正在听取国家安全委员会主席伏罗金和内务人民委员斯维尔却德夫的汇报:黑海市的一个走私集团的活动牵涉到十名以上的加盟共和国高级干部和十余名红军高级将领以及他们的亲属……另外,美帝国主义纠结一些同伙妄图在经济上控制苏联经济最发达、最重要的六个地区,流亡到某岛的反政府武装集团也集中了大量资金企图在上述地区制造一场物价风波,从而导致全国性的经济混乱。

      “枪毙!全部枪毙!”素以性格暴躁、行事果决著称的部长会议主席愤怒地拍着桌子,“把这些个国家的蛀虫全部挖出来,统统枪毙!――至于经济动乱,让他们来好了!”

      “冷静,”捷泽尔维奇拍拍这位彼的格勒老战友的衣袖,――全国只有他敢在舒里扬斯基盛怒时拍他的衣袖,“我在想我们内部有没有人和美帝国主义及其走狗勾结,”李宾沙诺夫正要说一句什么,不料被刚刚喝的一口水呛住了,喷了斯维尔缺却德夫一脸,斯维尔却德夫赶紧找来餐巾纸为李宾沙诺夫擦脸,李宾沙诺夫感激地向他看了一眼。

      中央政治局最年轻的委员、据说已经被内定为捷泽尔斯基继任者的伏罗金报告了国家安全委员会制订的计划,舒里扬斯基若有所思地问:“打入敌人心脏的这位同志……,难道我们有这样的人吗?”伏罗金报以肯定的微笑。捷泽尔斯基问:“李宾沙诺夫同志你看……李宾沙诺夫同志呢?”伏罗金告诉他李宾沙诺夫上洗手间了,斯维尔却德夫陪他一起去的。捷泽尔斯基脸上闪过一丝不悦的神色,“好吧。那就这样决定吧。我提请您注意,伏罗金同志,关键在于保密!”

      “是的。他将直接向我汇报工作,总书记同志。”

      灯亮了,老贵拍拍我肩膀,示意我跟他走……

      要藏起一粒沙子,最好是藏在哪里?

      出于这一理解,我终于享受到了回国后照例的那段假期――无论是Z部Q局还是AQ部的海外人员,都戏噱地称之为“例假”(出去时则叫做“养锐蓄精”)在早晨的薄雾里沿着西山的小径慢慢地走,或者晚饭后慢慢地开车去朋友家听他们不停地说话,偶尔小心翼翼地抱抱他们的孩子,或者晚上斜倚在沙发上看着报纸闲闲地听着电视,然后坐在那里无言地喝茶,享受喝茶时的悠闲气氛。

      无论老幼贵贱在喝茶的时候都有一颗平常心、一颗悠闲心,不象吸烟时那样辛苦得无奈,也不象喝酒时那样烦躁得不安。当微烫的碧绿的泛着清香的第一口茶滚过咽喉,给我们带来莫可名状的暖意、当氲氲的茶雾飘去我们无边的遐想,只有那时侯我们才能真正地体会到平淡的可贵。

      心里总是十分宁静,觉得当个富贵闲人也不错。

      假期快结束了,父母问我今后的打算,我天真地毫不犹豫地说:“当个作家,然后娶个老婆,晚上抱着孩子喝茶。”老头瞪着我,但也不好说什么,因为是他一直叫我“保密”的,还说“我们当年都是上不传父母,下不传朋友,”所以默默地吸完一支烟回他房间去了,母亲则不停地问我打算娶个什么样的老婆,一面在紧张地思索着,我知道她在回忆和熟识与比较熟识的名门闺秀们并且先把她们过滤一遍。

      母亲那晚上说的话我至今记忆犹新:她先提出张媛媛王昭昭李师师赵燕燕等等让我摇头,然后提出了她的标准:“要有文化,最低也要个本科吧?没有文化的不大气;工作嘛或者是医生或者是教师,不不,医生不好医生脾气大,又忙又不卫生,还是教师好,最好是中专以上院校的教师,时间多一些;家里不一定非要什么干部,平民也可以,就是要有书卷气。”

      “当然要高个子,当然要漂亮的,遗传也很重要嘛。最主要的是性格要开朗、温柔――你笑什么?你从小就倔,人家对你一分好你会还她十分,不过论起讨好女人,你连哥哥一根指头都赶不上,看见好的你放过了会遗憾一辈子!――你哥哥没有听我的你看看现在,娶个老婆只用反问句和他说话!”我知道母亲的意思,首先是解决孙子问题,然后考虑自己离休后有个谈得来的媳妇,于是表示谨受教,拿着她的茶杯,用头顶着背把她推进她的房间。然后换了茶,吸着偷自老头的烟,坐在那里笑,发呆。

      一段假期,一个温馨的回忆,究竟是结束了、还是藏进了我心里?

      然后我脱下了夹克衫和懒汉布鞋,又换上了军装。

      “谢谢。”我推开书本站了起来,打算到阳光下走一走。

      太阳已经不那么热了,风也渐渐地带了点凉意,正如背后看着我的那两个人――不知哪里来的学者和他的女助手,我的“老师”,主要教我美学和文学史,好象上次要我去考博士生那样。

      女助手对我不如刚来时那样热,学者开始对我有点凉,因为我是个桀骜不逊的学生,至少对他们不是毕恭毕敬的,那个学者嘟嘟囔囔地,好象说他是什么教授,只是看在一笔补贴的份上才来教一个“小警察”,可是我看他才是一个“小警察”,首先这种“男女搭配”的方式就决不是为了“干活不累”,那样的话派一名年轻女教师来就行;其次,他们都很少直视你的眼睛,而是用眼角看你,最后但绝非最不重要的是,那“学者”对我说话就象对犯人一样,有种表面上客客气气,但总要你召点什么的样子。

      我能招什么呢?即使对着同时也是我上司的父母,我也只能暗示一下说不得,对两个“小警察”我能说什么?

      据说我临时属于一个什么“办公室”领导,而这个办公室负责“协调”所有关于国家安全的事情,同时也管我的薪水和吃喝拉撒睡吸烟包括为我请“家教”。所以我就问了这个办公室来送材料和黄岩蜜桔的人:“他们,哪里的?”

      那人立正回答说:“G大的老师。”

      “教授?”

      “老点的是教员。以前是G部的行政人员,精简到G大当教员的,女的是G大子女。政治上都很可靠。”

      这一对家伙不知道我已经摸了他们的底,每天继续端着臭架子给我讲文学史,有的时候还翻书。在书上实在找不到了就胡说一通,比如讲到希腊神话时告诉我潘朵拉是“破落妹羞死”的太太,害得我丢了好几天的人。

      我决定愉快地度过这段“暑假补习班”,所以问他们:老师,“马克?吐温”在英语里是什么意思呀?

      “马克?吐温么,就是名和姓,就是他名字叫马克?吐温,没有别的意思!”学者说。

      “你要注意我们讲的,不要问这些没有用的东西!”年轻女助手尽可能温柔地说。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

      “学得怎么样啊,斯巴达?”某秘书首长问。

      “什么时候动?”老实说,为了能够不听那两个人的课,我可以毫不犹豫地去当董存瑞黄继光扬根思,而且我很诚恳地建议把这两个人调去做预审工作,哪个“饭醉咸鱼”不肯招,就让他们给“饭醉咸鱼”上课!

      秘书首长哈哈大笑起来:“对不起对不起,你的资料密级太高,我也是到今天才知道你是某某某先生的得意弟子,而且在外面也参加过一些交流。哈哈哈,听他们的课,委屈了委屈了――上头想知道你是不是做好了准备,你还需要什么。”

      “恢复训练。”好久没有练手和活动了嘛。

      “哈哈哈,这次也不需要……可以安排你过过瘾。”秘书首长很喜欢大笑,后来我发现他经常无缘无故地大笑。笑完了他拿出橄榄色军装:“你当过武警的代理支队长,对武警部队有些了解,所以安排你穿这个”。

      我换上军装,觉得帽子比我们的漂亮,但是肩章远远不如我们大方――等一等,不对头:“错了,肩章。”

      秘书首长漫不经心地说:“哦,没有错,你的新军衔,命令已经放进了你的档案。给你安排的内部职务是F省AQ厅厅长助理。”

      “可是,我……”

      “太年轻了是吧?你是干部子弟嘛,学历高、后台硬、拍功足,还是老贵的师弟,通天哟,个把上校,不是很正常?”

      我感到羞辱。尽管以前我的军衔就“超高”但毕竟是拿命换的,而现在……

      “够了!斯巴达!你干得好,上校不算什么;出了漏子,不会只是军衔的问题!”秘书首长用右手的食指在他脖子上划了一下,“你看看这些材料,背下来!”

      我坐到沙发上开始看那一叠材料,刚开始看觉得好笑,慢慢地开始从脖子后面冒凉气。

      “喂,斯巴达,你走路不要象个猴……象脚下装了弹簧那样一跳一跳的,注意你的身份哦!”

      我苦笑了一下。

      在这个地方我还有“身份”?都说“不到B市不知道自己官小”,我可是B市人。别看我现在人模人样的有个师参谋长或副参谋长之类的军衔,虚得很,“办公室”有的驾驶员也混到了中校呢,论实力,我可远远不如人家。再说老贵也是上校军衔,我能和他比?

      “喂喂,斯巴达,你又这样吸烟!你以为还是在当步兵啊?”

      我吸烟是四个手指在上,烟头向手心的那种,也被讲死了,而且还要我用火柴而不要用打火机――什么毛病嘛?丁烷气有味道?那火柴没味道?香烟没味道?

      “买不到。”

      秘书首长叫人送来了一大包“钓鱼台”火柴:“干部子弟嘛,就玩个派头!”

      我想他一定是农民子弟,反正决不是干部子弟。我们的特点是外表老老实实,心里满不在乎,从来不在什么火柴上下功夫,但是……“今天干啥?”

      “来吧,有人要见你。”

      “斯巴达,你怎么看?”

      我又扫了一下昨天给我的材料。邯郸地区大规模提现、镇江大规模提现、福州泉州大规模提现,最后用飞机运送现钞,而且出动了防暴警察:“不正常。”

      “是啊是啊,很不正常,很不正常。接连几天?很麻烦啊。为什么呢?”

      我不说话。按说我们这样实行货币统制的国家不在乎这个,人民币又不是自由兑换货币,大不了给造币厂的工人发点加班费――可是为什么会大量提现呢?

      “斯巴达,你知道在这次金融危机中我们的货币对策?”

      “是。”我知道,而且我知道外面说我们是“虚假的强势态度”,要是我能做主的话早就宣布人民币贬值了,无论是投资市场还是出口,“四小龙”联手也争不过我们,他母亲的干嘛放过这个可遇不可求的机会?尤其是小鬼子,过去害人太多,还拼命升值日元充老大,此时不搞他狗叉的更待何时?还有台湾,再压压台币,看他们以后用什么去买军火!

      那位个子不高的智囊责难地看我一眼:“你还是经济学学士?”

      我不服气地低头。尽管我的老师率先提出“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并且当上了生尾XC部副长,但是无论声望还是地位、实力都无法和眼前的智囊相比――这位老先生今天说的话明天就会影响到深圳上海甚至香港的股市,我怎么敢“鲁班门前弄小刀?”

      “且不说我们有多大的经济实力,就算我们宣布人民币贬值,给四小龙一个雪上加霜,甚至把新马泰压扁,还带上俄罗斯,但是后果呢?嗯?搞倒他们对我们有什么好处?那样我们就只好依赖欧美的资金和市场了,万一有个变故,比如人家再来个制裁,怎么办?嗯?整整日本人么,我不是不想,但是日本固然和我们有仇,日本也和欧美有仇啊,还和俄罗斯有仇,留着他们牵制欧美俄嘛……这些你不懂,但你总知道香港马上就要回来了,还有澳门,我们也把他搞烂?”

      “是!首长。”

      “还有对内!对内!人民币贬值固然吸引外资、固然有利出口,但外资也要看风险!也怕你控制不了通涨!出口量有个上限,顺差到了一定程度就会碰上壁垒――那时侯进退两难,欧美不会同情你,亚洲俄罗斯恨你,国内物价控制不住,内外交困四面楚歌!嗯?那样做徒逞一时之快,鼠目寸光!愚蠢!愚蠢至极!”

      “是!首长!”

      “最近台湾又在胡闹,我们要镇一镇,明镇台湾暗压香港――你知道老头子和撒切尔那老婆子怎么说的吗?”

      关于这个,我知道两个版本。

      一个版本是铁婆子半开玩笑地说:“到那时侯如果英国政府不交香港,您会出动解放军吗?”

      老爷子漫不经心地说:“你不怕嘛,大不了再打个马尔维纳斯嘛,香港近得多。”

      第二个版本是因为香港回归问题,中英两国发生了严重的争执,双方甚至不惜一战。于是老练的铁婆子提议老头子和她单独到小会议室去“演习一下战争。”

      五分钟后,老爷子气喘吁吁地出来了:“同志们,资本主义终于被社会主义推倒了!”

      接着铁婆子满脸恼怒地冲出来宣布:“先生们,资本主义高潮远远没有兴起,社会主义就彻底崩溃了!

      他母亲的B市人真是什么都敢说!

      我猜智囊会说第一个版本。

      但我猜得不够准,他两个版本都说了。

      “首长,会打香港?”趁他哈哈大笑,我问。

      “当然不会。”

      “最近不打台湾?”

      “演习一下嘛,算代表大陆投票,呵呵。”

      “那我……”我很想问我为什么突然变得如此重要。

      这位随时可以见到“当今”和“铁血丞相”的老先生狠狠地瞪我一眼:“那里在提现!那么多现金涌入市场,也会从下而上引起恐慌,导致基本日用品价格全面上涨!现在基建紧缩、通货紧缩、农产品价格上不来,大量的职工下岗!……还有还有,”他在地球仪上乱点,“这里这里,一个秃一个毒,这里一个发懒功,这里还有一个毒!还有,会不会影响港澳的市面和资产资金,等等等等!”

      “这么严重?”

      “哼!全国私人存款的17%!你说严重不严重?嗯?所以要你去!你各方面恰好合适,居然还懂点经济,”老先生不屑地斜我一眼,“还是个娃娃,人家想不到。另外,”他声音低下来了“你单纯,不属于任何派系只属于军队,无论经济上还是生活上,都是干净的,”他突然恶狠狠地抬高了声音:“他母亲的现在处以上干部中有几个干净的?嗯?”

      “我……”我站了起来,这么伟大的工作,我怕我道行不够……

      “安排好了,你跟ZY代表团一起去!”

    • 家园 【转贴】从特工到军旅16

      我有个哥们儿无意中看见了我的手稿,笑得连鼻涕都喷出来了:“你你你……你这叫什么间谍故事?不杀人不放火不下毒不绑架,哪怕来个窃听啊密写啊惊险接头什么的也好。”――他是某杂志的军事编辑而且他姐姐长得委实漂亮……更主要的是他姐姐喜欢间谍小说间谍电影有关间谍的一切。

      第二天他给我带来一大叠光盘,里面全是古今中外的间谍小说,从西施到玛莉哈塔再到玛丽莲梦露,当然少不了邦德。这些光盘是他姐姐的,并且他姐姐还托他带来几句话:要有两头文学(枕头和拳头)的特点、要有高新技术、尤其要有爱情。

      可惜,他姐姐那时不在美国……难道他姐姐看不出来我说的都是《真实的谎言》吗?

      我看到过这样的文件:“为了隐蔽斗争的需要,为了不引起敌对势力的怀疑,有关工作人员可以接受或主动与当地异性约会,其费用列入正常开支。原则上不提倡与对方发生性关系,因工作原因需要与对方发生性关系者,应及时汇报。特此。”

      间谍,能有爱情?她以为我是谁?詹姆斯?邦德?

      战争,让女人走开;间谍,让感情走开……

      …………

      我哥们儿给我看一篇“国家保密局上校保密员”写的自传,说他在美国“工作”时也担任组长,手下有二三十条人,1990年互相联系的时候都是把超微型芯片插在咬了一口、扔在垃圾箱里的苹果里面,让“同志们”去拣什么的。

      我说过我只是突击队员,对地方上的机构不太了解,不过我听说“保密局”只是一个文件档案管理机关,属于政府部门吧?当然飞象过河的事情在情报界不算稀罕,但是他们是不是也实行军衔制我确实不知道;还有国家安全局,那是个分析咨询机构啊……

      一线间谍知道的事很少,就我所知,本“组长”去的时候是个光杆司令,联系人是领事馆的一个三秘,就是从他那里得到指示:“你先去宾夕法尼亚大街,看看住在白房子里姓布的那家伙是不是正常,你觉得必要就和他接触一下。”

      于是我就得在一个星期内或者半个月内远远地观察他几次,每次时间还不能长――不是怕警察或是联邦人员,而是……对于观察目标而言,中国同胞太引人注目。看过了、觉得他没有什么不正常,那就开始“打草惊蛇”,在天快黑的时候(这个时候看人最模糊,既不象白天那样清楚,也不会因为路过的车灯突然一亮,使他记住你脸型什么的)在转弯处突然迎面走到他面前:“咦,你不就是那个布什么!某某年某月我在西郊AQ部见过你的。恭喜恭喜,听说你当上总统了?什么时候请客啊?……”然后根据他的反应(冷淡、惊慌、故作镇定、愤怒、惊讶等等)判断他是不是过期变质了。

      假如他是“不良反应”,你不过是认错了人,走开好了――这个人可以从工资表上划掉了;假如他说:“啊,我终于找到口了!”――你也走开,再观察他一周,然后向上边报告,然后……他这儿就没你的事了。

      在美国几年时间我也没有见过什么可以“插在咬过的苹果里面的微芯片”,现在也没有见过,尽管计算机硬件技术比十年前不知道进步了多少。我想制造这样的微芯片和解读器不会很困难,但是一个衣冠楚楚的绅士或者风度翩翩的青年撅起屁屁钻到半人高的垃圾袋里找一个被啃过的苹果……

      “小组”只是一个约定俗成的说法并不是一个编制单位甚至建制单位。据美国人估计,我们Z部Q部在美国大约有二十名到近百名在编或外围的情报人员,到底有多少只有天晓得。我只知道“同志们”按照安全等级分为三等:单向联系型、单线联系型、“一拖二” 型。

      “单向联系型”是最重要的“同志”,我听说是这样联系的:假如他有某种需要,他会在事先约定的时间利用“一次性的”IP向某个网站发送一个什么文件,然后自有人满足他的需要,他取得指令也是这样;单线联系型不必解释,一拖二则是三角形少一个边――最低的安全级别,我就属于这个级别,有两个人知道我,至于我的上级有多少人知道我……更是天晓得。在AQ部小餐厅吃饭时曾有一位厨师亲自给酷秘书端菜并且问他:“某某是不是又到某国去了?他说给我带一件细羊毛衣服胆的,联系他时别忘了提醒一声,他现在是经理了,应该便宜点。”

      还有个问题是钱。间谍有钱吗?很多钱?有钱。不多,够用。“再苦不能苦间谍,再穷不能穷情报。” 人是英雄钱是胆,间谍们有这个觉悟但是没有这个规矩,皇帝还不差饿兵呢,何况间谍乎?假如连情报工作的经费都不能保证,岂不是给伟大祖国抹黑?话再说回来,我们社会主义某个阶段都知道“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人家美利坚可是标准的资本主义!

      AQ部的派遣人员是比较有钱的。工资不算很高,也有奖金――这些存在AQ部。“外勤补贴”很高,参照外交官的标准,我这样级别的“出差补助”每月在八百到一吊美国银票之间,有一笔符合你身份的生活费,比如留学时总要先为你存上一年半载的生活费、某某从来没有见过面的可能每天需要刮一次胡子的妈妈给儿子寄来的零用钱之类(哦,可爱的妈妈,你知道间谍们经常想你吗?),当然你还会有美国财政部或某个机构发的薪水――假如你有工作的话。如果你需要大笔经费,比如两万美元的现金,你到银行去取好了,因为你(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恰好在股市上赚了两万零四百美元或者一万九千八百美元,当然这笔钱是要报销的。假如你开始挥霍,最先注意到你的不是税务署而是你的上级!――所以财务部的人常常一面分配寄给5746号或5146号的大笔银票,一面又嫉又恨地骂:“死间!”

      不过这笔钱也就是够用而已,房租就是六百美国大洋,要分摊水电煤气电话还要吃饭,还要养车喂油停车买保险交买路钱,如果行动的话路上吃个快餐也是钱――和现在一样,月底一面在抽屉里大索一面不停地“回忆与思考”,银票都到哪里去了呢?“丢了?还是没丢?这是个问题。”

      某个月底我我照例去和我的联系人打桥牌的时候,他叫我“抽空去看望一下住在某地的某某。”我闷闷不乐地说等下个月吧。

      “实验室走不开?”他开叫一红心。

      我右边争叫特殊二无将,我看看自己的牌直接叫到两可性四红心进局,然后说“没钱了。”

      左边那位看我一眼,叫扰乱性四无将,表示低花四四支持。三秘笑笑:“没钱不早说?你知道你还有多少经费?”然后叫了“强制性不叫”。

      右边显然没有什么实力,叫了五草花,我扣叫五黑桃:“能给多少?”

      左边那位气臌臌的说派司,三秘扣叫六方块:“懒得查账,百八十吊的总有。”

      我看看我的四张红心,黑桃坚强套和草花空门,直接叫上红心大满贯。

      我右边首攻草花后三秘就摊牌了。左边那位有点不高兴:“你们叫牌还带说明的?”

      三秘赶紧解释:“不是不是,你误会了。我们只是在说特工经费。”

      我也赶紧补充:“忘了。AQ部经费足。”

      回忆起我的特工生涯,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有着用不完的银票。

      一面当着外国老头儿的助手一面当着我的组长,一处处去“考察”和“唤醒”钻进牛魔王肚子里的孙悟空,同时不由得暗笑,这等工作也需要派出一名中级军官、花费大把银票?老实说就凭美国的警卫措施,要我下定决心不怕牺牲去打掉美国总统,估计也有百分之八十的成功率,个把神经病不也差点干掉一个?所以我偶尔会想想派我来是不是就这样简单?果然,三秘通知我不要和我的两名下线再联系了,再过半个月,他也回国了,我突然升级成了“单向联系”的安全级别――他母亲的,会不会真要我干掉美国总统啊?那得去买把好枪。

      不幸的是我只是留学生,虽然可以考到驾驶执照但是不能买枪,要想练手只能去俱乐部的射击场,自己没有枪而租枪的话,费用要高得多,幸亏我不必“出差”也不必每月汇钱给我的下线,得失相抵还够我吸烟和在广场角上的露天咖啡馆坐上一会儿。这段时间我也端正了学习态度,毕竟不用从事“课余劳动”了么。

      我不知道的是命令我停止工作的原因是该我考察的已经考察完毕,由于我考察时“宁可放过一千,决不错杀一个”,所以与同样的组长相比,唤醒的人最多,所以受到了嘉奖,还长了一级工资――我们有职务工资、级别工资、军衔工资、军龄工资嘛,大家都知道的。至于要我停止活动什么的,当然也不是为了干掉美国总统,而是……不知道要我干什么。

      AQ部想把我留下来,但Z部坚决不同意,在美国,假如你在大学毕业后能够留在某学校,比如哈佛,或哥伦比亚、或麻省、包括美国剑桥,你就等着享福吧,晋升是肯定的,因为你已经站在了美国政府的大门口。假如你能进入某个军火公司总部,哪怕只当一个制图员,你已经基本可以被看作神迹了,所以AO部就耍滑头不让我回去,希望我毕业后进入美国某个政府部门或者科研机构。

      过了一段时间,在我的想象中不知道是我犯了错误呢,还是上头决定留美国总统一条狗命,反正三秘回来了,又邀请我去“打桥牌”,我开心死了,因为他一回来我的中华烟就不用愁了,那时侯有些超市和专门卖烟草烟丝和烟具的商店偶尔也有中国烟,就是长沙卷烟厂的白沙,连税五十美分一盒。那烟不错但总比不上中华,何况领事馆的中华烟即使要钱也不过一块人民大洋!

      这次是去某家著名公司刺探一种飞机的设计修改资料。在电影里或者小说里总要起个代号叫个什么什么行动,然后我和潜伏在该公司的同志就要英勇机智惊险万分地和美国人斗智斗勇,在此之前至少要有一位同志打入敌人心脏,最后至少还要有一位同志英勇牺牲,掩护我和我心爱的姑娘(她也爱着那位牺牲的同志)带着秘密图纸安全撤离……觉得好笑不?实际情况说出来更好笑!

      我去了指定的地方,见到了哥儿几个,也不是什么单线双线,大家在街角找个干净地方一坐,我说我是斯巴达,他们说知道知道,所以我们星期天都不出去,等你。然后一罐啤酒丢过来,说没问题你是头你怎么说我们怎么做。我就说上头说了,要我们……

      正说着俩孩子把皮球滚过来,然后他们大人也过来,谢谢我们,顺便问我们是中国的还是越南的或者日本韩国香港台湾,我们就说是中国,台湾香港也是中国,他们又问我们是台湾那个中国还是香港那个中国还是大陆那个中国,那个妈妈很年轻长得么……还不错,大家也不管我这个头儿喊他们开会的事了,就当着人家老公的面和那个小洋婆子说笑起来,我只好摆出领导派头:同志们,别忘了我们都是国家的情报人员!

      那两口子问我们大家笑什么,大家就告诉她了,她笑的咯吱咯吱的说哦,你们是间谍你们真逗,还说你们的领导人邓先生也很逗,然后又跑去招呼她两个孩子了。我问邓先生怎么真逗了(我当领导的怎么不知道)?他们说这是他们小镇一个私人广播电台的节目,说是小平同志秘密访美住在白宫,突然想出去走走,于是趁人不注意溜了出来,不料被记者们围上了:

      漂亮女记者:邓先生,您可以告诉我您最喜欢哪个美国城市?

      小平(四川话,下同):(按照惯例,问我姓什么吧?)我姓邓。

      漂亮女记者(对电视观众):哦,邓先生喜欢华盛顿……

      《生活》记者:请问,您这次访美主要有哪些事务?

      小平:(看来答对了。她在重复“我姓邓”嘛,要得。)小平。

      《生活》记者:买东西?上帝!您真幽默!

      《华尔街商务》记者:您认为这次台湾总统选举谁讲胜出?

      小平:(翻译呢?怎么还不来?)你等会。

      《华尔街商务》记者:您的意思是说李登辉将担任总统?那么李登辉之后会是谁呢?

      小平:(烦人得很!)随便!

      《华尔街商务》记者:水扁?水扁是什么?难道会是陈水扁议员?太不可思议了!

      笑过了我就开始布置任务,当然不会要他们去偷图纸,一套那玩意儿没有一吨重也有八百公斤,就算人家送给我们也运不走。我们能做的就是能看到、听到、拿到多少数据资料就拿多少,当然也有重点,首先是气动布局,其次是风洞数据,还有就是金属结构,至于设计技术参数根本不劳我们费心,报纸杂志网站上都有,美国人,天生不知道什么是保密。

      美国人真的不知道什么是保密,我下次去的时候他们给了我两个盘的资料,文件标题是航模,我又去买了一套航模,然后请软件商店的人把这两个盘也贴上航模标签,一起包扎成礼品,我就驾车凯旋了。后来他们又通知我,说是在吃饭时听见技术人员谈话、争论,觉得那些话很重要,还有某天碎纸机出故障叫他们中的某个人去修,碰巧拿到了一些计算数据……一开始我还很重视,几乎每个星期都去,后来嫌累,也怕不安全,改成半个月一个月去一次。

      但无论是我还是那哥儿几个都不知道,他们偷到的是预警飞机的改型资料,某个国家向我们秘密提供了这种飞机的制造技术,但是他们所拥有的技术已经不够先进了,而这个小组的工作凑巧补上了主要的缺口,剩下来的事情我们自己的工程技术人员能够做出填空题来了。

      也有很臭的时候,比如“密集阵”的事情。现在连卖肉包子的都知道密集阵是一种很有效的近程防空武器,每分钟发射三千发,打起来象牛叫,对付近距离的超低空导弹尤其不可缺少,而且在舰舷较抵的护卫舰上射击来袭的鱼雷也颇有效。对于擅长近战的我军而言,用密集阵对着敌舰舱面扫上几分钟,会是什么效果?――但是按照偷回去的图纸数据什么的造出来的密集阵就是不行!兵工企业怪上头,上头怪AQ部。

      “你说怎么办吧,”三秘一边在桌上摊双明手研究一副不该宕的三无将,一边和我研究领导极端重视的密集阵问题。

      “不知道。”我看看牌,发觉五方块是打不宕的。

      “是不是还有什么关键的东西没有弄出来?”

      “难说。”

      “B国偷到了这个技术,而且也造出来了呀。”三秘代表上头对我表示不满,“连你四个人呢,总要想想办法。”

      我很想对他说叫上头也给我外交豁免权,然后我当蜘蛛人爬楼进去,但这不是赌气的事,所以我就夹着四条中华烟回去了。

      第二天我夹着三条烟去找特工哥儿们:“找问题吧,找不出问题以后就没有中华烟抽了。”

      他们和我不一样,人家懂技术,问了问我们试制密集阵的情况后一个人说:“你等一下”然后开车到工厂去了,个把小时后回来给我几个小纸包:“发射基药、发射药、弹头金属、身管金属,都是标准样,你给上头。”

      “你拿的?”

      “废话!凭我,不亲自偷还能叫人给我送来?”

      通过外交邮袋送回去后马上找到了问题:我们的身管材质不过关。

      “他母亲的!国内稍微动点脑子啊!害得我们费事!”特工哥说。

      我想说幸亏没有什么风险。

      就在我很滋润地享受间谍生涯,并且连连立功,马上就要通过论文答辩的时候,三秘紧急把我叫去了:

      “坏了!出大事了!快跑!”

      我楞了几秒钟?不知道。然后我笑了起来。

      “你怎么还笑得出来?你认不认识……见没见过……知不知道某某?”三秘语无伦次地说。

      我在确认没有直接的、迫在眉睫的生命危险后坐了下来,仍然不忘拿他一支烟:“嗯哼?”

      “你你你!那个某某,财务处长,来了!”三秘转来转去的给我找了个纸杯,倒了一杯凉水,然后自己喝了下去,洒得一地都是。

      “查你贪污?”我觉得这和我没有关系啊,难道三秘利用我的名字虚报冒领?――我想起酷秘书领我香烟的事了。三秘这家伙,装得对我那么好,每次我来不是中华烟就是茅台酒,我还对他感激得不得了,没准儿是我蜻蜓吃尾巴――自己吃自己。

      “你!都他母亲什么时候了你还计较我这个?财务处长到美国来了你听见了没有?”

      “听见!我不聋!”真是的,你贪污、克扣军饷你活该倒霉,皇帝还不差饿兵呢,他母亲的肯定又克扣我香烟了!

      “他已经来了!昨天来的,在兰利!”

      “财务交流?”兰利?CIA?中央情报局?中美战略关系发展到AQ部和兰利进行到财务处长互访的地步了?那什么时候一线交流呢?比如我和一位年轻漂亮的组长……我突然听明白了。

      “嗯?”我看三秘,皱眉。

      “嗯。”三秘看我,点头。

      我笑:“你们替兰利培养干部?”

      三秘瞪我:“总有极个别腐败分子!”

      我拿出他的两支烟塞在嘴里,点着,然后塞一支到他嘴里,坐下来把脚翘到桌上:“说呀。”

      三秘似乎没有看见我不文明的举止,在屋里转了几个圈:“他带走了工资表!资金汇转分配表!还有……”他吐出一连串的定语名词和宾语名词,假如美国人在窃听的话,会认为财务处长叛逃时还带来了他所有的妹子、姐、母亲以及祖母的某种器官。

      我大笑。

      “你也在我们的外情花名册上!而且是借调!直属的!”三秘恶狠狠地说。

      “我在你这里。”我尽量冷静地指出。我真的不怕,美国人敢冲进领事馆?

      我知道两个小组的七个人都不在花名册上,他们都是不在编人员或外围人员,因为AQ部党组曾经搞过一次精简,为了保留珍贵的“行政”、分析和组织人员,大力压缩了海外行动人员的编制,这些人从此不再是“铁饭碗”,所有的开支都列入情工经费和特别费,这七个人的具体开支只有我全部知道,连三秘都不清楚,财务处只知道款项给了三秘。既然这样有什么好怕的?

      “我我……报了两个名字,领了特别费。”三秘嗫嚅道。

      “什么?”我跳了起来。

      三秘很委屈地说:“我有什么办法?老爷们卡我,别的组项目经费不足,没有钱办不了事,不办事更没有钱……恶性循环。你要钱容易嘛,但是我手上不止一个人啊!我……我要自己用了一分,今天晚上我老婆就上别人的床!”

      对“驻外”工作的革命同志而言,这个誓已经是接近最恶毒的了,最恶毒的是拿孩子发誓。老实说前辈们在外面思念党、思念祖国和同志们,最后都具体落实到思念老婆孩子身上,而且从总理时期起就特别注意照顾情工人员的家属子女,所以我相信了三秘。

      “两份护照,钱。”我伸手。

      “你疯了!”这次是三秘跳了起来。

      “鸟!”我知道我没有疯,借机敲诈了他的好茶叶再和他分析。

      CIA接待叛逃人员有一整套程序,我们称之为“游标尺”,分人物级别和事件级别。例如普京叛逃,并且说俄罗斯打算对美国实施核攻击,这就属于飓风级(10级),至少国家安全事务助理、国务卿、国防部长、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中央情报局、国家安全局、联邦调查局这些都要参加接待;假如是三秘叛逃而且只是几个“中间人”的小事,那么没准儿审审他罢了,说不定还驱除出去,最多算个和风级(2级)。AQ部财务处长在1989年前还算个人物,现在只能算微风级(3级)。

      那家伙去了后先是两个特工接待,问问他有何贵干,假如他只是“弃明投暗”,那就先吃饭后洗澡,叫做洗尘,这两个家伙就上报,开始核查该处长的个人资料――要不说不定哪天来个人楞说他是“保密局上校保密员”,人家CIA也好吃好喝好款待,到了儿是一卖肉包子的,叫人家世界第一大情报机构的脸往哪儿搁?查了、核实了确实是AQ部财务处长,那就和他开谈,三组人同样的内容先问三遍,然后开始分析记录、分析录音,CIA有现成资料的和他们认为重要的、有疑问的甚至干脆搞不懂的……还得查核,再谈,谈过后也许问他愿不愿意试用一下测谎器,不愿意则可信度顿时下降,愿意的话还得提前一天测他的正常数据、建立细微系数比较参照组,再用一天时间测谎……也够官僚化的。

      还有一个问题是大家都是同行,互相也未必信任,尤其是叛逃者必须获得卡、房子、票子等等保障,假如一上来就竹筒倒豆子来个“供认不讳”,然后等着人家给你算工钱,那真是卖了叉再讨渡夜资,没有这么做买卖的。等到大家谈好价钱(通常是新身份、指定城市的房子、一次性的十来万两美国银票、每个月三四吊生活费)后,叛逃者才开始出货。最后一关是即使“证据确凿”地认定……比如认定了斯巴达是国军中校谍报员,那也未必能在地方法官那里申请到拘留证什么的!就算人家斯巴达同志是共军、是谍报员、是什么什么……都是好了,人家具体实施了那些犯罪活动啊?就算他“可能”杀了七个宰了八个抢了九家银行,证据呢?不能凭你说呀!

      在这种情况下最少一个月、最多……不知道什么时候我才会有点危险,而且除了生命危险就没有别的危险。

      “不行不行,坚决不行!”三秘手乱摇,“你不能去,我我我派别人去。你你你太重要了!……”

      “嗯?”我看三秘,再次皱眉。

      三秘也知道自己说漏了嘴,尴尬地不再作声。

      是呀,个把组长――联络人有什么重要的!只不过我前前后后接触了不少人,而这些人都是“精简机构“后接触的,财务处长一叛逃,这部分人就开始显得重要了,而上头怕我出事丢掉这些人!如此,而已!

      派别人也是他母亲的胡说八道,因为别人和我一样危险,都是工资表上榜上有名的主儿――他压根儿就想打个报警电话把我的弟兄丢掉!黑心啊,他祖母的!还有上头!

      “吸!”我拿下嘴里的香烟塞到三秘嘴里,再逼着他喝掉我的茶和吃三片阿司匹林,捏着他的手数脉搏――这家伙身体远远不如我,真要是有毒马上就会发作。

      他苦笑,一任我摆布。

      “不给我,报你贪污,不承认领经费。”

      从现在起,我成了三秘的上司。

      我撕掉了三秘拿出来的两张“帐单”,就是寄给我两个特工哥儿们的。按照法律上的意思翻译,这玩意儿应该是“支付通知及核定书”,很常见的东西,但是在我们,总是要先记住提示方式和转换规律,然后再去记任务,因为这套东西叫做“救命稻草”――某种特殊的帐单表示美国人可能要找你算帐了,记出通知的商场商店之类通过转换可以计算出一个密码,汇入银行则是你可以去拿钱拿东西的银行,你还会得到一个电话号码的密码――确认暗语早就告诉过你了。

      那些级别稍低一些的联络人不大可能每个星期去哪里打桥牌,只会隔段时间收到一张明信片,上面写着某地某某人向你问好,很普通,是不是?你可以随手扔掉或不扔,然后礼节性地去回拜寄件人――当然,先要悄悄地观察他一两个星期。自然不是到什么“密点”去取通知更不是什么微芯片,间谍嘛,就是要和别人一样,更需要安全、不留下证据。举个比较沮丧的例子吧,你要惊动的那家伙变质了,埋伏好的FBI把你一举拿下,那又怎么样?这个王约翰给我寄明信片的呀,要不我干嘛来看他?不错,人家怀疑你是间谍,假如搜到了什么微芯片什么密点,那你认倒霉,但是看见了明信片后能把你怎么样?是吗?不是迷死透王约翰寄的?那谁他母亲的吃饱了这么损?――老美还是得乖乖放你,这叫钻法律空子。

      现在三秘也打算这么着,缓了呀!他母亲的!下任务倒知道那么急!

      我拿了钱和护照出了领事馆,当然还有香烟。路过邮局我就写了两个死信信封寄到哥儿们城市的邮局存局待领。假如我们都出了事,这两份护照会被当作“无法投递、无法返还”的信存在联邦邮政局,直到定期销毁,谁也不会看里面是什么。然后我就回去问问我的论文过了没有,大家都说过了,恭喜你大狗头,我说谢谢那咱们去喝一杯,我请客,于是我们几个就去小酒吧喝了一杯,好象还不止一杯,最后几个美国的英国的姑娘还乘机在我脸上舔了几下,还有一个打算和我对啃――我是间谍你知道不?乱啃什么呀!

      那天我突然怀念起国内的日子,想得最多的是茶。我所在的是一座美国人为了怀念故乡而建的城市。在同名的大学,甚至那条同名的河、同名的广场,广场角上同名的咖啡馆里,我最怀念的是“茶”。鸽子归巢了,月亮升起来了,真的是又大又圆。广场的一角有人在吹风笛,也有人在唱歌,《鸳鸯茶》和《收获葡萄》,还有《离别的天空》。――然而喝的是咖啡。一条身影飘过来:“可以吗?”

      我拉开椅子,这是个讲“绅士”的城市。

      静静地听随风飘来的歌声,她笑了,“《鸳鸯茶》是美国民歌,很多人认为是英国的”

      “代表一种怀念吧?怀念也许不受时间和空间的限制。”

      沉默。许久后她问:“你怀念什么?”

      “茶。”

      更长的一阵沉默后,她说:“我也是……”

      偶然的邂逅、不经意的一次共鸣、月光下渐渐隐去的身影――没有交换电话,缘。

      我不知道她是谁,我不知道后来她有没有再去广场的那个角落,我不知道我的后半生会不会在联邦监狱度过……

      第二天我驱车去找我的哥们儿,在路上打电话问:接到国内的电话没有?你弟弟出车祸了,快寄钱回去啊!有没有钱?

      他说“有钱有钱”――怎么会“出车祸”呢?“昨天”还是“好好”的,“现在”都“不相信”,也没有“朋友”来“对他说”。我说我也接到电话了,你弟弟“撞到了头”,于是他就“法克”起来,说“少那么 *** ”!我说很抱歉,我“不能”来看你了,他就急了,说你放下别的吧,我“想你”了,你“一定要”来看我!我没理他就挂了电话。

      又开了二十分钟,我又打了个同样的电话,告诉另一个哥们儿。我“下午不能去”看他了,然后没和他罗嗦就继续上路。

      晚上回去,屋里没有人,都出去玩了,那天是周末。

      我看电视,看有没有新闻会提到AQ部和CIA进行处长级别交流的事,没有。

      第二天去买东西,吃的。同时犯了一下纪律:往国内寄了一笔钱,尽管实在想不起来家里谁缺钱,但是自己留这一笔钱有点不合适――超过了我的收入,但我总不能退给三秘吧?那厮说不定会因此出卖我,然后吞掉这笔钱――1996年已经可以很方便地汇走几十吊美国银票了,然后我回去打扮得整整齐齐,准备接待FBI。

      电话铃响了,应该是FBI查核我在不在家,于是我很平静地接了电话……

      “你他母亲的搞什么搞!怎么还不走?你弟弟快死了你知不知道?”是三秘。

      星期一,我按照中国的礼节向老师们揖别,感谢他们,老司徒叫我放心回去料理弟弟的事,并且希望我忙完后再回来和他一起“研究”,因为我的心理学基础太差,“简直象一个根本没有学过心理学的人”但是很多想法还是“令人吃惊”的,所以他先“非正式地”邀请我做他的正式助手,等学位委员会正式通过我的学位后再发书面邀请。我有点不好意思就告诉他我是共产党员。

      “这有区别吗?”他耸耸肩,“我们有民主党、共和党,也有共产党,还有犹太教,甚至还有摩门教,我不理解这有什么关系”

      我去和同事们道别,握握手,拍拍肩膀,女的么只好抱一下。那个“摩门教”又要舔我,嘴唇很温润,也比较大比较厚,一直忘了问她是不是四分之一血统的“少数民族”,罢了!

      平时很不喜欢“中国民航”,服务水平……挺好,但是对自己国人总不如对洋朋友好,咱们在外头也经常被当作学者级的“上等人”,回到自己国家飞机上咋就降级了呢?――所以平时不坐中国民航,那天坐了。飞机一起飞我就情不自禁地站了起来,不会应邀去联邦调查局喽!小姐过来说先生请坐下,同时赐我三秒美丽的白眼,我没有介意,乖乖地坐下了,而且很快就睡着了。

      到了机场,我想我的级别恐怕是高到了吓人的地步,因为刚刚走出通道,酷秘书竟然还有老钱都来接我,这当然不算什么,算什么的是另一个始终不说话的中年人,酷秘书对那个人甚至比对副部长本人都恭敬,而那个人也是来迎接我的。我很得意地跟着他走外交通道,一路畅通地走出去上了一辆长车身轿车,那人坐在前面的警卫座上,老钱是前导车,酷秘书是后卫,我一个人坐在首长席吸烟……

      长轿车从侧门开进了我们大家在外面无数次看过的那座建筑,我承认,我曾经花钱买票排队进去视察过一小部分。但今天这个阵势……胡思乱想中,我已经置身在一个只能用“豪华”来形容的走廊上了……

      他母亲的!我看看表,突然不知道现在是几点种了

    • 家园 【转贴】从特工到军旅15

      “斯巴达,一九某某年六月,你在哪里?”

      “N大学,大二快完了。那几天学生把N市鼓楼的五条路口都堵起来了,我也去的……后来就听说出事了,学校提前放假。我没回B市,回到山区。”

      老女人点起一支“健”牌,我也拿出“白沙”,真是难得的悠闲啊。

      “你知道第二十七集团军的某某现在在哪里?”

      “不到长城也好汉的某某?”我再想了一遍军以上干部序列表,“A省军区副司令员。”

      “是啊,以前赫赫有名的蓝军司令……”老女人摇摇头,把香烟掐灭,“时间到了,跟我走。――问你,那时侯那么多人怎么走的?偷渡?H市接应?”

      “不。十五个港口,外轮。”

      “嗯。”

      ……突然问我这些,为什么?

      连我们在内,九大机构的负责人都到了,会场里大家都屏声静息,我坐在老女人身后,注意到乔老爷时时把目光投向我们这边,而老女人漫不经心地翻弄着文件夹,抽着她的“健”牌香烟。一个金鱼眼男人(后来我知道他就是安全局的头儿)含混不清地说着些什么,大家都作倾听状,但我知道谁都听不清。

      “砰”的一声,金鱼眼哆嗦了一下,因为乔老爷在拍桌子:“连副部长都跑了!说个理由!为什么!先是处长,副司长、司长,现在是副部级的!――你什么时候跑?”

      “……底下的跑,是因为待遇太差,经不起引诱,上面的,主要是有问题被发现,经济问题和生活作风问题,而且……而且,处理得过严……”

      会场里起了一阵骚动。

      我是第一次参加这种级别的会议,甚至我都不知道为什么叫区区一个中校来开这样的会――也许有别的事吧?

      果然,老女人接到一张纸条后默默地对乔老爷点点头,就对我低声地说:

      “你出去,有人找你。”

      我走了出去,离开了会议室里为了争经费而发出的吵闹声――那是领导们考虑的勾当,不是我这样的小拨拉子该听的。

      我站在空无一人的走廊里吸烟,吸四块钱一包的“白沙”,暗自后悔没有叫老女人把桌上的“中华”拿给我。

      会议室里走出一个人,刚才坐在乔老爷左手的外交部情报司长后面,他对我笑了一下:

      “斯巴达,我带你去见某副部长。”

      但是他并没有带我见某副部长,只是把我交给某副部长办公室门外一个样子很酷的中年人就匆匆逃开了。我知道外交部和AQ部经常吵架,所以淡淡地对他笑笑,当作告别。

      然而我被拦住了。

      “你为什么迟到了十二分钟?――还有,请出示你的证件。假如有武器也请你交出来。”

      我默默地看他一眼,转身走了。

      一分钟后一位中年妇女追上了我,给我看了她的证件,也没有问我什么就带我去见某副部长了。

      “斯巴达,你下象棋吗?”副部长让我和他坐成丁字型,,然后用手在键盘上敲动箭头,一、二、三,炮八平五。

      “是。”我在烟缸里掐灭烟头。

      副部长朝我笑笑,拿出一盒“熊猫”放在我面前:“你对顺手炮布局怎么看?”

      我不解地点起一支“熊猫”。明代中叶的《橘中秘》展现了五彩缤纷的斗炮局,清代的《自出洞来无敌手》并没有超过它,五十年代“东北虎”王嘉良在首届全国大赛中凭顺手炮夺得亚军,他所著的《象棋前锋》似乎是顺炮布局最后的辉煌……我知道副部长同志象棋造诣颇高,可是,他难道打算和我“杀一盘?”

      “是呀是呀,后来的象棋就不象从前那样好看了,锱铢必较,半子必争,不再有开阔的搏杀,毫不在意的弃子……”副部长喟叹。

      “高低手间才有。”我提醒副部长。

      “你对发懒功怎么看?”副部长的思路确实如人们所传,属于跳跃型的。

      “卖狗皮膏药。被人利用。”

      我知道最近多次讨论过防政变的问题。古往今来的所谓政变,不外乎是皇上驾崩宫廷喋血、饥寒遍地盗贼蜂起、诸侯谋逆血流京畿,除了宫廷政变几乎无法阻止外,诸侯夺权的前提是盗贼蜂起,但盗贼没有组织、缺乏向心力,所以又必须设神道教,否则会被轻易平定。从这个意义上说,发懒功就是被某些人利用的江湖骗子,而人们相信它的原因在于贫穷和疾病――在相对富饶的地区就几乎没有人相信。

      副部长诧异地看着我。

      唤进来一个女秘书,又唤进来一个女秘书,最后是那个中年妇人,我有一种受侮辱的感觉。副部长笑笑对我解释:“我挑选了半天,本来你是执行这个任务最理想的人选,但是你的思想……太多,先前还有些桀骜不驯,至少有些沉不住气吧?呵呵。所以我请女秘书来看看你,实际上是‘加试’一道试题:在女人面前的魅力。你,合格了。”

      我又好气又好笑地问:“什么任务?”

      “去考博士!”

      几年前他们逼我参军,现在又命令我考博士!我点上一支烟,等待副部长进一步的说明,我知道他会说的。

      “一九九一年,你获得N大学经济学学士学位,”副部长拿出一叠纸,然而并没有看,“一九九二年,你申请参加N大学文学学士考试,又获得N大学文学学士学位;同年,你在某某学校毕业,获得硕士学位;最近,你申请直接进入国防大学深造,嗯?考个博士研究生应该没问题吧?”

      “……什么博士?”

      “美国。剑桥大学。应用心理学。导师姓司徒尔特。”

      “美国?也有剑桥?”

      副部长不理会我的问题:“你的优势,在于任何国家的任何反间谍机关都不会相信你是间谍,更不会相信你是高级间谍……把你放到锅里面煮三天也煮不出间谍味来,呵呵。――所以,你直接归我领导。”

      “……”

      “你们部已经同意了。而且,这是乔老爷亲自决定的!”他打出最后的王牌。

      我被“紧逼”了。

      我又一次选择了屈服。

      我决定去一趟王府井,因为AQ部似乎没有禁止我上街。我命令那个很酷的中年人给我一辆普通牌照的车――我现在是借调到AQ部的人员,干嘛不“特权”一下?

      我记不得开到哪里就被拦回去了,而且立即被送到一幢别墅里,没有人告诉我究竟是否可以上街,我也没有问,时间紧,想不起来问。

      无休无止的美式英语对话,和大学里教的截然不同,和“学校”里练的也不同,和H市人说的不同,甚至和录象带里放的也不同。我没有觉得奇怪,B市和N市不同,N市和大山里不同,自然得很。

      还有履历,和我自己真正的履历有些相似,农村孩子,考上大学,成绩优良,等等,甚至照片也有些象,长不大的娃娃脸(!),比我瘦一些。

      使我难堪的是应用心理学。

      很多人认为心理学家就是能够猜测别人思想的人,甚至以为心理学家就是测谎仪。但我在“学校”选修普通心理学中的军事心理学时就明白了:心理学探索的其实只是群体心理对外界变化的适应习惯方式,而在这幢别墅里我才知道,应用心理学其实是物理心理学和化学心理学,研究的对象是探索和引导群体心理的理化方式。

      “例如,生物弱电流和肾上腺素对思维的影响。”专家说。

      “医生怎么诊断疾病?比较。头疼、体温升高、咳嗽,好,比较一下和哪个相似?象感冒?好,那就是感冒。心理诊断也是如此。”专家说。

      “医生怎么治疗疾病?试验。感冒?APC、抗生素、板蓝根……没有好?再换一些药。试到病人自己的免疫功能起作用,或者病人死去。”专家说。

      “心理学?现在人连自己的记忆究竟在储存在哪个脚指头里都不清楚。举个例子吧,就好象过去的中医,凭的是验方在摸索,你说谁真懂?反正我不懂。”专家说。

      “我懂了。”我说。

      有一天那个很酷的中年男子来找我,出示了某副部长给我的手令――他自称是纸条,然后开车把我带走了。

      “我们有伴?”我问他。

      他看了我一眼,犹豫了一下还是告诉我了:“警卫车。”

      “警卫车?”我摇摇头。在自己国家的首都,一个安全官员和一名突击部队军官,身强力壮并且携有武器,需要警卫车吗?

      “这是规定嘛,”他解释道,“他们负责你的安全,那就要跟着你。不警卫你,是他们的错误;警卫你了,即使你被打死了,只要他们没有违反规定,他们就没有责任。

      他母亲的我又成了包裹!我承认我没有那种看淡一切的胸怀,为了表示一点反抗,我问他可不可以在路上兜兜圈,我想看看B市,毕竟我生在这里,家在这里。

      他答应了。

      那天他带我去了某某饭店,看了AQ部的猫咪们如何观察耗子,这意味着对我的训练很快就要结束了,我将去面对拥有世界最先进技术的FBI和CIA,后者实际上也经常在国内行动。至于我那天看了什么听了什么……

      “B市人什么都敢说,”但我除了是B市人还是军人。

      “到了B市才知道自己官小,”一个正团职干部,在B市有可能在某个街道办事处的下属企业里谋个副职吧?――前提是别说出我今天在某某饭店看见的这个人。

      他不存在官小的问题。即使在深圳他也不会觉得钱少,但是,不去海南也足以知道他身体不好。

      “某某上场不到十秒钟,就在对方门外一个怒射,球,软了!”――一位监测员一边看着屏幕一边严肃地学着韩乔生的口吻。

      “斯巴达,你知道我们为什么需要了解你对某月某日事件和发懒功的态度吗?”某副部长毫不理会河口的黑车准备平6兑车,“炮七进五”蹩住了对方的边马马腿。

      我知道下面几步将是车8平6,马六进七弃车卧槽,车6退3去车,车六平五杀士双将再弃车,将5进1吃车,炮七进一杀,顺炮双横车对直车弃双车局,但我不知道副部长为什么要演示这一局。

      “总有原因。”我说。

      副部长看我一眼;“当然……总有原因。你知道某月某日事件死了多少人?”

      “知道。”政府公布的数字是真实的,少数绝食的学生在清理广场时因为绝食陷于昏迷而遭到了不幸,这并不是政府的本意,决策者更没有这个想法,老实说既然动用了部队,舆论会有什么反响自然可想而知,老爷子的脾气甚至比毛爷爷更烈,说揍越南也就揍了,还在乎什么?后来也确实当场枪毙了一些趁火打劫的,两回事,外国舆论确实故意夸大了。

      “你说过,大量的外逃者是从海轮走的,你是猜测呢还是有根据?”

      “推理。”

      “很多人,包括一些不了解情况的专业机关都认为是H市青年有组织地利用回乡证组织了偷渡,你为什么不这样认为?”

      我笑笑。实际上,当时通过这条渠道过去的极少,原因也极其明显:这些人不会说粤语,衣着、长像、神态甚至肤色和走路姿势都和当地人不同,极易引起怀疑。中英两道关口也不会如此儿戏,这样走甚至走不到罗湖。

      “唔……,推理。”副部长不再侮辱我的智力,很罕见地点了一支烟在考虑,我也不失时机地又拿了一支熊猫――烟不错,可惜嘴太长而味道太淡。

      “好吧,都告诉你吧。”副部长毅然决然地说,“走了不少人,而这里面有一些我们的同志。我们在M国的工作人员,除了以前的统战人员、爱国华侨、留学生之外,就是你们Z部Q局,重点在国防科技和军事目标,接近各决策层的很少,这次机会难得,过去了不少,搏杀嘛。可惜的是某月某日事件是个突发事件,我们没有准备,人力严重不足,过去的人只是经过了基本的考察培训,现在他们有相当一部分和我们……这个,失去了联系,有联系的少数人……是不是可靠也需要考察,所以……”副部长很吃力地说出了这段话。

      “为什么是我?”

      “第一你不是间谍更不象间谍,你的年龄和样子……没有人会把你和间谍联系起来;第二我们,这个一些资深的工作人员……他母亲的!因为某某某叛逃全部暴露了!全部!第三你不属于我们内部,和我们内部的山头派系毫无关系,不会受不利影响;第四不管你怎么装傻你都不傻,你小子天生就是一个聪明的傻瓜――这是我们,连同乔老爷本人亲自对你进行了研究后的结论。”

      “不去呢?”我想开个玩笑,因为我不相信副部长没有脾气。

      他狞笑道:“不服从命令的军人……会安排你到内蒙、西藏或者新疆哪个军分区当个作训科副科长,那些地方死人的事是经常发生的,明白吗,乳臭未干的中校同志?”

      我明白。

      老女人在我来之前问过我二十七集团军张某人的事,和他相比斯巴达算什么?还有疤脸伯伯,和疤脸伯伯相比张某人又算什么?――现在我只能祈祷我考不上斯图尔特的研究生。

      不幸的是,三天后美国剑桥通过了我……

      我必须回Q部一趟,去转我的临时关系,工资关系啊组织关系什么的。我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不惮其烦,因为我们的工资存在Q部,假如需要寄给家里自然有人代劳,只要我们填好汇款单――那时侯还兴这个。当然家里不需要我寄钱,但上头还是叫我写了一封信:“亲爱的爸爸妈妈:当你们看见这封信(以及这一大把人民银票)的时候,你们的儿子已经为党、为祖国、为人民流尽了最后一滴鲜血,请你们为我骄傲吧,因为我没有辜负你们的教导……”写的时候有点心酸,写完了也就没感觉了。

      我不知道我究竟是个勇敢的人还是个胆小鬼,那时我已经有点够英雄条件了――假如我英勇翘翘了的话,因为倒在我身边的战友都是英雄,只是我没有倒下去而已。事到临头,我的反应接近于作战机器,但往往在事后很害怕,一夜夜的冷汗湿透了内衣。我曾经问过爆破教员他究竟怕不怕,他也是说“该死鸟朝上,不死翻过来!那时侯害怕有鸟用!就是找死!”可是他事后怕不怕呢就是没有告诉我。管他呢!反正我事前不怕,因为我不相信我会死――谁会相信呢?

      酷秘书送我回去。

      摸到了脾气大家就成了好朋友,而且是我先道歉的:那次为了给我车他挨了一顿。他面无表情地说那不怪我,他接到的指示就是满足我的一切需要。而且作为报复,这两个月他已经吸掉了我不少的香烟配额。

      如果不是在车上我就要跳起来了,香烟!

      他解释说我们派遣人员的香烟配额是不受限制的,他只是利用了我的名义而已,对我没有什么损害,何况“上头都知道。”

      甚至连我的香烟都吸了,那上头还要他满足我其他什么愿望呢?他母亲的!地方上就是会贪污!我忿忿不平地说。

      你们部队呢?等级森严,官大一级压死人!他反唇相讥,并且说了一个故事:

      “有个小团长(他斜着眼睛看我一眼,顺便闯了个红灯。哼!)老婆来探亲,小勤务兵,好好好,通讯员通讯员,把什么都准备好了,就是忘了买套子――这个你不懂,听着就行了。团长说:到卫生队领一盒去!军医就问了,是大号的是小号的啊?通讯员傻了,不知道哇。想打电话问,电话上不好说,不敢打电话;回去问吧又怕团长等不及,也不敢回去。小勤……通讯员都比较机灵,团长么,一号,应该是大号的!

      回去交给团长,团长想坏了!用不得!可是又不好意思讲。团长老婆说,没事没事,当中用缝纫机扎一下,一个套子可以用两次!”

      说完他斜着眼睛又看我一眼,独自哈哈大笑起来。

      几年后我才有机会报复他。

      那时我到国防大学读一个半年制的“快餐班”――熟悉部队生活的朋友又该恭喜我了吧?反正酷秘书知道后坚持要“庆贺一下”。此时某副部长因为什么问题,也许因为经济问题也许因为女人问题、也许既因为经济问题又因为女人问题,总之是下台了。已经当了处长的酷秘书和新头头不知为什么“搞毛了”,也许因为新头头是另一派的。酷秘书在故友重逢的欣喜之余不免带几分憔悴,几杯白的下去后长叹短吁地告诉我打算“动一动。”

      “一动不如一静,”我劝他别相信树挪死人挪活那套。但是不能去找新头头吵,即使吵赢了以后也没有顺心日子过;更不能去谈去输诚,即使对方接受了以后也会看不起你,你当没这回事好了,让他自己算算帐,算算搞掉你的得与失――这样他摸不清你的深浅反而不敢动。

      我的本意是想让他在新头头手下不死不活地受罪,同时失去调动工作的机会,不料他深深看我一眼:“今天我算是真服了……不愧是美国的心理学博士。”

      天哪!鬼才知道我在美国学了什么!

      我除了英语是自己考过去的之外,就是背了一大堆心理学的书――反正世界上没人懂得什么是心理学。我的论文包括毕业论文都有“组织上”代劳,我只是记住了教授委员会和什么评议委员会可能提出的问题以及答案而已。当然,平时我也装摸作样地看一些书,靠自己一点小聪明弄明白司徒老头儿的学术观点,不然岂不真的成了笑话?

      老司徒做一些实验,动物的和人的,当然不是把动物或人关到笼子里记录他们如何形成条件反射,动物偶尔关一点,兔子呀老鼠什么的,隔段时间给它们做一次“心电图”“脑电图”――事先还要打报告到什么单位批准,说是怕动物们有意见;人呢是一些志愿者,定期填一些表格,或者他们寄来或者我们这些学生去取,然后整理、归纳、统计,最后输入计算机。总而言之,这样的学习方式极其有利于我的革命工作。

      很多人都告诉我:美国是天堂――也许,他们说的是生活水平吧?

      但我知道,美国的确是间谍的天堂。

      一位前辈告诉我他的亲身经历:

      他走在纽约街头,突然看见了一个绝不愿意看见的人,一个叛变了的前同事。那个人也看见了他,于是拉住他对路过的警察大喊:“他是间谍!他是中共特工!”

      前辈站在那里呆住了。

      警察把那个人叫到一边问话,然后走过来……对他说:“先生,你要控告他妨碍你的自由吗?”

      美国是间谍的天堂。

      美国的生活倒不是我喜欢的。

      我和大学的四个同学合租了很大的房子,大家都用叉子吃饭,甚至吃饺子,难道没有筷子?是的,本来有筷子,可是每次把它放进洗碗机,筷子都会被当作鸡骨头之类磨掉、冲走。

      “用手洗”我说。

      “当然。”大家说,“现在我们已经知道用手洗了,可是,我们也已经没有筷子了。”

      “chopstick?chopsticks?”经过我连说带比画,实验室的同事终于明白了,于是帮我们打了电话。晚上,某个商店的人把筷子送来了――月底寄来了帐单:筷子的价格,应该交的税。没有什么运输费劳务费的。

      我有全额奖学金,在实验室里也有一些补助――都属于免税的合法收入,所以我不必住到学院的宿舍去,那里也不够方便。我的生活包括伙食都比在国内的“师团干部会议标准”要好得多,美国人又都傻乎乎的乐于助人……

      AQ部派来的那些同事就他母亲的为此背叛了祖国?

      我不反对留学生什么的留在外国,就象农村的打工者背弃了家乡,都算情有可愿。

      但是,一名间谍、一名军人,决不能为敌人效劳。毕竟美国和我们都把对方看作潜在的敌对国,毕竟我们都宣过誓!――我承认让我参军、让我当军事情报人员乃至于间谍,这其中确实有威逼利诱的成分,(其实哪个哪个国家哪个人愿意过这种刀口舔血的日子呢?都是威逼利诱)但我心里何尝真的不愿意?至少我从来没有后悔过!

      生死关头的屈膝我也勉强能接受,慷慨赴死易,从容就义难,一发炮弹过来你就变成几片血迹,这个也算求仁得仁;天天想着会不会被枪决而且在“押赴刑场”时只能看见鄙夷的目光(后来我经历过半个月这样的煎熬)确实使人不寒而栗――但是他母亲的只是为了多喝几口牛奶就叛口叛国,狗狗叉的你们也太不值钱了吧!

      狗叉的叛徒们,等着吧!

    • 家园 【转贴】从特工到军旅14

      一辆敞蓬“北京”指挥车在崎岖的山路上颠簸、摇晃,仿佛是浪尖上起伏的小船,驾驶员则象骑在一匹咆哮的劣马上,用尽浑身力气驾驭着它。前座上的武警战士双手握住工具箱上的扶手环,似乎时时想站起来,还要不停地把颠到身前的冲锋枪再推回身侧。后座左侧是位年近五十的武警大校,也是两手紧握前方靠椅上的把手,但还在断断续续地说着什么,只有右侧的我,穿着暗绿色的伪装服,右手扣住肩上的突击步枪肩带然后抓住了车门框,左脚牢牢地撑在另一侧的前坐椅下面,还能腾出手来吸烟。

      “……就是,……一八零师,搞成这个样子……降了又降,……总队,三支队……这种事……霉啊!……翻身!”武警大校很恼火地边颠边说。我没吭声,我知道这个部队的前身是十大王牌之一的陆军一八零师,后来在朝鲜被美军包围、打散了,连政治部主任都被人家捉了去。重建后先是降级成了独立师,后来改编成武警部队,到现在连军史教育都不敢作,这次好不容易争了个突击部队,打得也不理想,最能打的三支队偏偏支队长中了流弹――居然是在大便的时候!――我自己也暗暗担心,这个部队和干部队在素质上天差地别,又是在战时匆匆忙忙地上去,真不知道上头是什么意思!

      一长列给养车队堵在前面,说是路被挖断了,过不去,我不耐烦地看看手表,执意要到前头看看,政委只好带着通讯员跟着。路面果然被挖断了。

      “走!”我沿着路外的小径向大沟对面走去,政委还没有表态,通讯员已经叫了起来:

      “怎么走啊?还有三十几公里!我看还是等工兵来……”

      *** !什么玩意儿,轮得到他说话?我没有搭理他,继续大步往前走,政委也跟了过来,同时对通讯员怒视了一眼:“闭嘴!跟上!”

      通讯员又往后背挪了一下冲锋枪,有点委屈地跟了上来。

      “和那边换车。”我说。

      “北京”越野车又在山路上颠簸起来。

      总队三支队长被打掉了,上头叫我去代理。我看见的是一支窝窝囊囊的部队,主官被打掉了锐气也被打掉了――如果这鸟部队原来还有锐气的话,战士们无神地坐在雨中、在泥地里。没有水喝,没有饭吃;军官们则靠在帐篷里喝酒、吸烟,骂上级军官。――奶奶的这叫休整?我一脚把后勤处长踢了起来,叫他带上警卫分队给弟兄们搞吃的去:

      “随你怎么搞,1200前让大家吃饱!否则――”

      那个白面老生看了看我身后没敢 *** 的总队政委,乖乖地跟在嗷嗷叫着的一排士兵后面下山了。

      其他人呢?支队政委出发前犯心脏病了,参谋长是高血压,政治部主任……反正也犯什么病。管事的就是一个矮瘦的副支队长、一个胖子副参谋长、一个更胖的作训股长和刚才被我踢走的两陪胖的后勤处长,还有个矮瘦的副政委到突击中队动员去了。总队政委如是说。副支队长是个内行,作训股长么,很敏捷,副参谋长也很能干,放开他们的手脚,很快就确定了新的作战计划,下达了命令。

      这时外面传来一阵欢呼,然后后勤处长带着有他体积那么多的食品进来了,各式各样的快餐面米线面包饼干糖果(!)啤酒可乐罐头水果干肉腌肉腊肉火腿鸡蛋香肠火腿肠……他报告说还有“很多”米和面条活鸡……呵呵,老小子挺能干,象个土匪!行呀,你就负责让部队吃饱吃好休息好,别的甭干了,胖子嘛别累着!趁着我心情好,副参谋长建议:副支队长和副政委熟悉部队情况,在后面抓总,我和他到突击部队去。――好胖子,正合孤意!于是我们就带着一个奶声奶气的小通讯员去了前面。

      副政委动员得很认真,慷慨激昂声情并茂。黑黑细细的脖子上青筋弹之欲出。对我来了个标准军礼后朗朗背诵了报告词,――一看就知道是农民出身。我叫副参谋长和他说去,自己站到队列前:

      “稍息。谁不怕死,站我后面!”

      队列突然静了下来,少顷,全体向前三步走,向右转,立正。全体不服气的模样!

      我下达第二个命令:“检查武器弹药装具!全体――立正!解――”

      “慢!”胖子副参谋长跑过来了,“还有我!”

      “你?算了……”我晒,在路上我知道这家伙家里全靠他一份军饷活命。

      他笑笑,“胖子不一定招子弹嘛。再说,替你档子弹总算个好盾牌吧。”

      蛮不讲理地挤了进来和我凑近乎。连他那个奶娃子通讯员也跟着起哄,被我一巴掌推出去五六米,“去!发育好了再来!――见过女人PP吗!”

      没想到他们的情报挺快,大声嘀咕:“哼,还不是和我一样!你知道那个洞洞是圆的还是长的?”

      全体爆笑,他也就趁乱混了进来,挤在他长官后面,作英雄状。

      “报告! *** 向导不肯走,非要加五百块带路费,一定要现的!――谁他妈打仗带钱啊!”

      我越过停下来的部队,到了向导面前。地方派来的什么姓“充”的警察和胖子副参谋长正在苦口婆心地许愿呢。没心思和他罗嗦,我把蹲在地上的向导提了起来,抽出“柯尔特”九毫米手枪顶住他脑门,慢慢地扳开机头:

      “告诉他,老子数三声……,一,二”

      ――我扣动了扳机,子弹烧焦了他的头发,于是部队又前进了。“1400没赶到,崩掉你脑壳!”

      “嘿嘿,你真野!我算服你了,”胖子副参谋长要时不时地跑两步才能跟上队伍,“呆会儿打响了我上,你往后面缩着点,你们这些干部队――你又瞪什么眼睛!部队里有什么保密的?谁他妈不知道‘中南海保镖’?拿个大衣开个车门,再就是擒拿格斗玩儿手枪,咱们这可是动真的!别看只是些烟民烟贩,里面有李弥、孙元良的后代,也算惯匪了;还有不少是咱们的‘战友’,越南回来的。家伙还比咱们的好,苏式的正宗货!还有老美的、法国的和他妈以色列的!”

      我横他一眼:“扰乱军心?那些弹药贵,他们不多。你,自己当心!――谁是中南海保镖?恶心!”

      “你你,你他妈刚才不是承认了是干部队?――天!你是大内007!难怪这么野,连他妈总队的那个衙内也要看你脸色!哎,老哥哥说句丧气话要听不?”

      “我存折,在总队。密码是生日。每年一盒烟,别忘打火机!”

      “我这瓦罐要是破了,老娘是活不成了,六十七了,还有重病缠身,唉!老婆嘛,大丈夫难免妻不贤,也就去 *** 吧!――我的孩子,女儿,不能跟她,不能学她,你要,就跟着你;你要是有难处,就让她到个什么学校,托你多照看照看。还有一笔债,老弟,在你怕是不算什么,老哥哥不瞑目啊……”

      “都归我。――你们 *** 快走!”

      边境的小山村外,太阳已经早早地落到了山后,天是淡蓝的,一片片白云也渐渐地变淡了,一丝丝地融进了蓝天,于是天色变得更淡。远处的山青幽幽青幽幽的,微微的山风吹来隐隐约约的馥香,耳边是若有若无的水声,是深深的草丛里那汨汨的山涧在悄悄地吟唱……

      突然我身后的村庄里传来了M16的连发声,我和身边的战士们立即向枪响处狂奔而去――在一幢三层石楼门外几米处,胖子副参谋长倒在血泊里,还有那个向导!

      “ *** 向导!非要七号再给他五百块钱,说这家是大贩子,有钱还有粉,七号被他缠得没办法就来了,我们还没有跟上,就……”是谁在我耳边说什么。我没理会:

      “二分队,外围警戒!三分队,再次搜查全村!一分队,包围它!调无后坐力炮!调火箭筒!集中轻重机枪!”

      “七号!”一条瘦小的身影扑了出去,是刚刚赶回来的奶娃子!M16邪恶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我也扑了出去,晚了!奶娃子突然停住了脚步,手慢慢地、慢慢地向前伸去,慢慢地跪了下来、慢慢地倒下,头向着敌人,向着他的七号……

      弹雨洒了下来,身后的战士被压制了。我在地下滚动、射击、投弹,单手撑地跳跃、忽左忽右地“摇钟摆”,在铁与火、鲜血与尸体、敌人与战友之间飘舞,然后我发现我在石楼的门口。连用机枪和班用机枪在悲愤地吼叫,战士们在弹雨中跃进、倒下、跃进。接下来我冲了进去,几乎是下意识的投弹、扫射、踢门、投弹、扫射、踢开另一扇门,再扫射!换掸匣、换手枪射击――向一切有人影的地方射击!直到枪声,哀号声、呻吟声也许还有女人的尖叫声,反正 *** 所有声音都静了下来……

      好象在下着小雨,山坡上是一排排简陋的土墓、草草浇铸的水泥碑,没有相片、没有事迹,只有那已经失去了生命的名字。我点燃两支烟,放一支在碑上,又卸下了新的肩章,放在碑上:

      “胖哥,帐单、你家地址,拿了。我去了。”

      我回身,望着轮椅中脸色苍白的奶娃子。除了腿上的伤,他的那话儿也被打掉了,再也不能当丈夫、当父亲了……

      我抱起他走下山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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