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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土城之战·毛泽东的神来之笔(节选)》(一) -- 双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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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土城之战·毛泽东的神来之笔(节选)》(一)

土城之战

  中央政治局会议期间,中央红军主力一边发动群众建立各级“苏维埃”,一边进行休整与整编。

  遵义这个地方有党的工作基础,红军入城时受到了热烈欢迎,这都是党领导的“红军之友社”宣传组织的,红军仅在遵义县城就“扩红”千余人,也都是“红军之友社”动员的,整个黔北地区“扩红”人数在四五千人左右,耿飚、杨成武的红四团,扩来的新兵可以编1个营(1)。中革军委进驻泗渡那天,军委副总参谋长张云逸工作之余提个浆糊桶上街刷标语,碰到个小伙子顺带问了问路,结果那小伙子就一路跟着他边走边聊,聊来聊去就说要当红军,张云逸就这么着刷标语稍带着扩红两件事儿都办齐了。

  这位名叫黄忠诚的小伙子走过了万里征程,后来还成了开国海军少将、南海舰队副司令员。

  一边扩红,一边却在缩编队伍。红一军团撤销了红十五师(少共国际师)建制,所部分别并入红一师(辖第一、第二、第三团)和红二师(辖第四、第五、第六团);红三军团取消了红六师的建制,全军团缩编为红四师(辖第十、第十一、第十二团)、红五师(第十三、第十四、第十五团)两个师又1个独立团(第十六团改编);红五军团取消了师一级建制,全军团直辖第三十七、第三十八、第三十九团;红九军团也取消了师的番号,全军团缩编为第七、第八、第九团。军委直属队则取消教导师编制,人员全部充实到各军团。这一扩一缩的结果,是充实了战斗部队,也放下了挑子担子,这对后来的大幅度机动作战,积极影响甚大。

  由于中央政治局会议的第一个议题很快达成共识,更由于意识到“稍微缓和”的形势即将成为过去,中革军委在中央政治局会议尚在进行中的1月16日,即向中央红军各部下达了向赤水地域的土城、猿猴(今元厚)地域转移的命令:红一军团集中于松坎地区,并向綦江、赤水两个方向警戒;红九军团由绥阳、湄潭、牛场地区向桐梓转移;红五军团由猪场(今珠藏)、团溪地域向遵义、桐梓方向转移,红三军团集中懒板凳(今南白镇)地区,军委纵队不动(2)。

  由此可以看出,“北渡长江”的具体方向已经得到中央政治局的认可。

  而次日中央政治局会议结束时,“形势稍微缓和”的日子似乎就走近了下限,中央军周浑元部第五师也开过乌江进至刀靶水、螺蛳堰,拟协同黔军王家烈部向遵义方向进攻。中革军委则令红三军团留第四师位于懒板凳(今南白镇)地域担任掩护任务,主力进至遵义集中,作转移准备。

  18日,中革军委召集总部所属各局局长会议,部署转移工作。同日,刀靶水之黔军进至懒板凳(今南白镇)。当晚20时,中革军委电令各军团,再次明确向先市、赤水、土城地域转移的命(3)。

  次日,中央红军各部开始转移。军委纵队离开遵义进至泗渡,总部首长则疾速前往桐梓。红九军团开始从绥阳、湄潭地域出发,军团部进至绥阳,红五军团则由团溪向板桥前进。红一、红三军团则继续抗击监视北南两面敌军,保证主力南北两翼安全。

  中央红军新一轮的战略行动,开始启动。

  这时,柏辉章、何知重的黔军6个团已进逼遵义城下。红三军团第四师师长张宗逊、政治委员黄克诚原拟乘其忙于入城之机诱歼其一部,但因黔军这回学得很乖巧,人马多路并进,张、黄诱歼计划未能实现。14时左右,黔军完全占领遵义。

  而在川黔边松坎地域的红一军团3天前予川军模范师第三旅廖泽部以打击后,正与敌处于对峙中。

  虽然渡江行动的具体部署尚未拟定下达,但这时中央红军各部的行动方向已经明确,那就是在宜宾——泸州间横渡长江。与之映照,蒋公的“重庆行营参谋团”在此前此后几天里对“朱毛”这个“北渡”意图却似乎并无觉察,“当时判断匪之行动,以向泸州、宜宾西窜,是其上策;东窜酉、秀、黔、彭,图渡奉节、万县,与徐匪会合,是其中策;直犯重庆,是其下策。(4)”故而他们在1月16日所作研判的重心还是“防匪西窜”,相应部署的要点有二:一是乌江东西岸的湘军、乌江南北岸的中央军及黔军从东、南两个方向将“朱毛”向长江南岸压迫,二是拟由川军、滇军在叙(永)泸(州)毕(节)合组第一道防线,在横江场、盐津及安边场、宜宾间金沙江下游合组第二道防线,以“防匪西窜”(5)。

  中央政治局和中革军委的“北渡”抉择似乎正好抢在“重庆行营参谋团”这个部署的思维空档上。

  然而这也仅仅是“思维空档”,毕竟蒋公刘甫公本钱很足,“防匪西窜”这番谋划同样也起着“防匪北渡”的作用,蒋公也好,刘甫公也好,留给中革军委首长们抉择的空间,实在是很小很小。

  笔者键击至此突发奇想,何不如干脆我们就在这里重摆“沙盘”作一回“想定”,想定题目就叫做“如果你是中革军委首长你该怎么办?”反正现如今已经跨过了70年的时空,铁皮黑匣子变成了透明玻璃匣子,笔者胡说八道一气也不怕各位方家笑话,况且又不流血又不死人就是弄错了也没有什么心理负担,如此各位也可以设身处地体验一把中革军委首长们当年处境和抉择的艰难。

  虽然在前边笔者作为“事后臭皮匠”狠狠地铺排了一番中央红军“北渡长江”计划的诸多不是,但平心而论,这个计划确实也有其合理的一面,东、南、西蒋公都作了部署,“北渡长江”或许更可以产生出敌意料的效果,虽然中革军委首长们当时未必就掌握了蒋公“重庆行营参谋团”勾划出来的那个九九表。更何况宜(宾)泸(州)间沿江防线颇长,何处是重点刘湘自己也很没有把握——红一军团占领松坎后,他更主要的估计还是“朱毛”将由松坎出綦江威胁重庆,并在重庆附近渡过长江(6)。

  然而通过现如今这个透明玻璃匣子我们仔细研判一把:如果仅凭“参谋团”及其诸多头绪纷繁的往来电报来作决断,“北渡长江”似乎是个唯一选择。但电文毕竟是电文,蒋公铺排由川滇两家人马合组的两线“防堵”现如今仅仅是个纸上的东西,真要付诸实施得以完成还须假以时日。别的不说,光是把川、滇这两家各怀打算的队伍捏到一起来就有诸多困难。比如,蒋公“参谋团”那个命令下达两天后,在蒋公本人迭催之下,“云南王”龙云还在叫苦连天:“参谋团”那个计划“似觉不甚明了滇省情形。盖本军此次奉命出发,乃系仓卒启程,轻装就道,人数虽一万五千,然只能为对匪作战之一单位,如深入,则一切均成问题。”“本军到毕节以后,只宜掩护滇东,再相机联合防剿。若邃深入,则事实有所不能。(7)”

  这意思很明白,滇军只“掩护”云南地界儿。别的嘛,“事实有所不能”。

  还有:现如今中央红军左侧翼和身后除了些许战战兢兢的黔军外,竟然没有中央军。

  中央军这会儿还囤在乌江边儿上哩!“朱毛”朝赤水、土城去的那当口,王家烈要“打回老家”去追“朱毛”,而薛长官正好坐在贵阳代蒋公行令,进行“适宜调配”哩!而这个情况,恰恰就可资中革军委首长们利用一把。

  如此,中央红军乘这川滇两家人马两道防线待合组而未合组前的短暂时日,以一部疑兵继续以“北渡”之势示形于赤(水)合(江)间,主力直接就来个左转弯,在后来二、四渡赤水的渡口附近西渡赤水河,一路西进抢过横江,直奔绥(江)大(关)昭(通)一线的金沙江渡口,似乎也是一种选择。那时川军各部向金沙江下游防线机动需要时日,中央军向滇东北机动也需要时日,中央红军即或未必就能抢得渡江先机,但在川滇边这种两家都推来搡去的地界儿上游龙戏水地玩耍一把,机动余地似也很大。

  再说白一点,就是把后边儿那个“一渡赤水”的时间提前。

  当然,此案问题也多多,比如此去要渡过横江。川滇两家出于各自利益,可能都会利用这里水陆码头和附近川滇大道的交通便利,从南北两个方向向中央红军玩儿命夹击,那也将是个很危殆的前景。

  所以这只是个无法假设的历史,只能存在于虚拟世界,笔者跟这儿玩玩儿也就只是过把干瘾。

  而当年中革军委首长们所面临的选择,却每一个都很严峻,没有一个是万全的。

  1月20日,中革军委向各军团首长下达了《渡江作战计划》,拟定:中央红军各部进至赤水、土城附近地域后,分3路纵队由宜(宾)泸(州)间的蓝田坝、大渡口、江安一线北渡长江。右路纵队为红一军团,左路纵队为红三军团,中路纵队为军委纵队及红五、红九军团。同时电令:湘西的红二、六军团“及时转移和依托酉、秀、黔、彭、松桃、印江、沿河地域发展,并以一部发展咸丰、来凤、宣恩、恩施地域的游击运动,以便造成深入川东行动,威胁敌人长江下游水路交通的有利条件,钳制和分散蒋敌新的围攻兵力,……”;川北的红四方面军则“在我野战军渡江之先,应向重庆方向积极行动,吸引重庆川敌之主力于自己方面,以便野战军顺利渡江。”(8)

  1月21日,中央红军各部遵中革军委令继续转移。军委纵队由桐梓经栗子坝进至九坝;红三军团经芝麻坪进至花秋坪,黔军3个团紧随其后。与此同时,红一军团离开松坎、新站地域向西转移,经夜郎坝进至李村坝,前卫红一师由箭头、石壕进至黎园坝。

  这回川军表现却异常积极,红一军团一离开松坎,廖泽部随即填补空白,衔尾而来。

  这也是有所依仗,那当口在泸县的“四川南岸剿匪总指挥”潘文华将军已获“谍报”:红军主力向黔北赤水地域转移,有佯攻赤水而趋川南叙(永)古(蔺)之势。潘与左右研判一番即作出估计:“朱毛”可能“西窜”亦可能“北渡”,遂拟定对案:以第一路指挥范子英率所部3个团及教导师第一旅周瑞麟团、边防第四路顾家辉团共5个团由泸县进至叙(永)古(蔺)设防,潘文华总指挥部直辖的第一师第三旅刘兆藜两个团1个警卫大队由重庆疾进泸县,准备进入叙(永)古(蔺)以为范部后援;以第二路指挥陈万仞率第五师第十三旅达凤冈、第十四旅袁筱如两个旅共6个团相继由涪陵紧急船运赤水“堵截”,而教导师第一旅章安平两个团(后又增派特遣支队徐国瑄1个团)则从陆路取道合江向赤水前进;以总预备队指挥郭勋祺率教导师第三旅、独立第四旅潘佐旅共6个团,由江津白沙进入黔境温水一带拦击;而廖泽模范师第三旅并加强边防第二路穆肃中1个团共5个团(廖部多编有1个特务团)密切注视红军移动,伺机尾追(9)。至21日,郭勋祺部已在距温水不远的东胜场待命(10)。

  也就是说,即或暂时不计川军至叙(永)古(蔺)设防的那7个团和1个警卫大队(刘湘贴身警卫部队,相当于团),潘文华拟直接用于赤水、习水、土城一线与中央红军作战的兵力,已达20个团。而截至1月21日,马上就能投入战斗的,至少有郭勋祺、潘佐部的6个团、廖泽部(含穆肃中支队)的5个团共11个团的兵力,且从合江分道而来的达凤冈、章安平两个旅和徐国瑄支队共6个团已接近赤水、习水地域,很快就可以进入战斗。

  潘文华将军这辈子在军事上的出息似乎不大,但这一回却差一点儿就抱个大金娃娃。他的这番措置,在相当程度上弥补了“重庆行营参谋团”的“思维空档”,以及刘甫公始终心系重庆的研判误区,战役战术上是积极防御,战略上也符合刘甫公“把战争推到省外去打”的最高宗旨,应该能得个高分。

  而这一情况似乎没有被中革军委及时掌握,笔者迄今也没有查阅到他们在25日前的相关情况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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