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西河

主题:【原创】刚写的奇幻版本的《爱在西元前》01 -- 龙神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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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原创】刚写的奇幻版本的《爱在西元前》01

爱在西元前

龙神将

我们蹉跎的岁月,只存留一声叹息;

一切都转眼成空,我们便如飞而去……

晨曦已至,暮色远遁。

尼罗河水是养育埃及人的乳汁,也是埃及王国的血液和生命。泛滥的河水通过石灰岩制成的沟渠缓缓注入荷花池,使得种植在池中的莲花得以生长绽放。在底比斯皇家花园荷花池弥漫的淡淡晨雾仿佛是披在盛开的莲花和碧绿荷叶身上的一袭轻纱,在迷茫的雾中可以听见丁丁当当的金属撞击轻响。缓步行走的主人随意的在横越水池的石板桥上踱步,随着她的每一步,戴在耳畔的孔雀石耳环和垂在胸前由数百条镶嵌宝石金银合金细链编织的金饰都会彼此微微碰触。年少王后的俏丽脸上没有涂眼影,就让轻柔的清晨阳光自然的洒在脸颊上。她身上裹着一件精致的亚麻布短裙,完美的衬托出了丰满的乳房和纤细的腰肢。王后的双手上戴着红色碧玉的手镯,上面刻着“以伊西斯女神的圣名护佑”。此刻她这双凝脂般的玉手没有如往常一般捧着鲜嫩的莲花,而是轻轻的按在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上——那里孕育着神圣法老卡特王的继承者。

一股股清凉的风调皮的掀起王后安的长发,她连忙转身低首抬手整理自己的长发;当她抬起头来,却看见身后的侍女们纷纷跪倒在石板上。安立刻知道发生了什么,她重新转过身来,对着逐渐快步走来的心爱丈夫报以半是妩媚半是撒娇的幸福笑容……

随着一阵电话铃声,沉睡者的梦境被打破了,虞宁躺在床上回味着被撕碎梦境的残片。这是怎么了,竟会做这样的怪梦?可能是因为那张门票吧——她扭亮台灯,温和的灯光洒在她那洋溢着青春气息的慵懒面容和光洁温润的手臂上。在床头柜上静静地躺着一张门票,埃及法老光怪离其的黄金面具在灯光下闪着金光,响个不停的电话机正在法老身旁雀跃不已。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伸手拿起电话听筒。

“喂?”

“你已经睡了?”电话那头是一个青年男子略显疲惫的声音,这是她的男友陆乘龙。

一边拿起床头的电子时钟扫了一眼一边粗声粗气地说道:“废话,当然睡了,也不看都几点了!”

“我……我还以为你没还睡呢,嘿嘿,不好意思啊。”陆乘龙尴尬地傻笑了一声,然后追问道:“门票你收到了吧?明天就是周六了,你有空去吗?”

“你看你又是这样,事先也不跟我说好就把门票快递过来了,你自己就不能过来跟我说一下?”

“我没办法啊,同事一定要我陪着去买手机,我推托不了啊——这两张票就是人家帮我搞来的。亲爱的……”

“你叫谁呢?我可没承认是你女朋友啊!”

虞宁把电话放下,她掏出一支淡淡的中南海香烟点燃深吸了一口。窗外的雨声淅淅沥沥地响个没完没了,一阵紧似一阵的凉风夹杂着浓厚的湿气从没关严的窗缝外扑面而来,她裹紧印满了史奴比头像的睡衣。这是初春的头一场雨,整座城市都被淋湿。这座庞大无比的城市曾是她梦想寄托的地方,经历了几次失败的爱情之后,此时结识的陆乘龙却以热情和耐心忍受着她毫无理性的刁难和挑剔。按理说有个诚实正直得男人苦苦追求不能算是坏事,然而在她的心中似乎总有挥之不去的阴影阻碍,这难以言喻的情绪让两人的关系与此刻的天气一样阴晴不定。对她太好的这个人,似乎即使今天失去的话明天也会轻易得到,反而让她觉得无法珍惜。还是分手吧……

就在虞宁关紧窗户上床去试图织补自己那支离破碎的梦境时,在一条僻静的小街道中,一位穿着环卫工人制服的中年人驾驶着一辆陈旧的环卫车慢慢穿过街道。车辆慢吞吞地行驶着,安装在汽车底部的三个特制大扫缓缓把将尘土和垃圾纸屑卷进车底的吸尘管道口吸进车内的垃圾箱,于是这车和这人便慢条斯理地将一天降落在街道的污垢和喧嚣的痕迹都轻轻扫掉了。

夜已经深了,中年的清洁车司机燃起一根香烟,他伸手按一下放在仪器盘上的小灵通上的按键——这条街道上一点信号都没有。忽然间有东西“啪!”的一下甩到车窗上,司机在一刹那看到一个带着光怪陆离的黄金面具的大面孔毫无表情地看着自己。这是一张被风吹过来的海报,风把它送到司机的面前显摆了半天那行被泥水弄得污秽不堪的“尼罗河珍宝展”,随后又忽悠一下将海报从车窗上揭开飞到九霄云外去了。

司机晓得这是前段时间贴的贴遍大街小巷的海报,在本市科技馆搞得热闹展览,不想连那个什么木乃伊都给小贼偷去了,弄得电视报纸的新闻上热炒了好几天也没有结果。在这个时代只能自求多福,连走在街上都要当心自己的钱夹子……

忽然间毫无征兆的,“砰!”的一声闷响从他的头顶上砸下来,吓得司机浑身一颤好悬没从驾驶座上跳起来。片刻之后他就放反应过来这决不是天上掉下的什么午饭或夜宵,别是街旁高层住宅里的房客往街上丢了什么垃圾吧?

司机愤怒地踩下刹车拉开车门跳下来,他双手叉腰站在马路上一面抬头观察动静一面准备吆喝着臭骂一气。附近的楼房都无声无息地黑压压立在那里,没有一点迹象可以证明是哪一扇窗户中刚刚丢下过垃圾。

又一阵风吹了过来,司机嗅到这阵风里面满含着浓烈的腥臭味道,好像比夏天的泔水桶还令人作呕。这阵风刮得格外紧,“咻”地一下便把他嘴边叼着的烟卷给刮飞了。司机大为惊慌,连忙低头含腰往驾驶室里钻。

就在这不经意间,他看到天空中似乎有些比黑夜更黑的东西砸了下来。当他惊魂未定地钻进驾驶室后,那些东西便像雨点般“噼里啪啦”的砸在他的清洁车顶上和附近的街道上。在车灯的照映下,司机赫然发现砸下来的竟然都是些一条一条灰白色的粗布条!

一开始他以为这些是被风刮来的垃圾,可是很快他就发现并不是那么一回事——这些布条好像是活的一样,它们简直就是蛇!这些布条在地上飞快地扭动着,快速地聚集起来向环卫车,它们的同类继续以极高的速度俯冲下来撞击着他的车厢。

很快这些布条越来越多,如同蜂群一样将清洁车紧紧围绕起来,这时候夜空中舞起闪电的狂乱身影,片刻后第一声春雷就在城市上空炸响,大自然这阵巨大的咆哮惊天动地,它完全掩盖了清洁车司机那惊恐的绝望嘶吼……

晨曦初至,都市的街道上就又飘起连绵的细雨,天色也灰暗的好似陈旧湿润的中国画一样,一层一层浓淡不一的残墨重叠着,彼此覆盖着,却又总是不能完全遮挡住已有的底色。清晨出门的人们借着一把把或新或旧的雨伞遮挡出门,在清晨的地铁车站月台上早已排起了长长的人龙。

一个大块头的青年人匆匆跑上站台排到队尾,他看着空空荡荡的轨道劲头心急如焚——约会快要迟到了!当他掏出掏出手机来看时间的时候才赫然发现有三个未接电话和一个责问自己在哪里的短信,发信人都是他的女友虞宁。

这位大个子的青年就是陆乘龙,作为一个自由职业者,他似乎已经习惯了懒散不守时的生活。可是身为牙医的女友则是个严格的女人,为了这一点他没少挨过骂,约定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几分钟,看来今天一场暴风骤雨也在所难免了。

还好不是去看电影……陆乘龙一边安慰着自己一边拨通了电话:“抱歉,抱歉,我快到了,马上就到了!”

“你知道卡特王吗?他是个八岁即位,十八岁遇害的埃及法老。当时的埃及是神权政治的时代,法老和重臣都是祭司出身。卡特王本人也是太阳神拉的大祭司,除了做法老之外还充当太阳神在人间的代言人……”

“反正就是木乃伊和那些珠宝嘛,你以为我是笨笨啊?”虞宁白了陆乘龙一眼,她一边拿出自己的N73来拍了一张科技馆门口的“尼罗河珍宝展”的海报,一边说:“听说这个展览还没开就失窃了,你看门口那么多的警察和保安。我要拍下来放到博客上去……”

“只是丢了一具不知名的木乃伊,据说是古埃及某位无名氏的,这一类的木乃伊他们有很多呢,无足轻重,毛毛雨啦。我看过资料,据说埃及刚引进火车的时候,他们甚至拿这种无名氏的木乃伊作燃料呢!”陆乘龙安慰女友说:“反正主角卡特王的木乃伊安然无恙。”

“我对木乃伊可没兴趣,看着怪可怕的。我只对那些珠宝感兴趣。”虞宁说完后看着陆乘龙竭力隐藏起来的讥讽笑容说:“想笑就笑吧,反正我就是这种大老粗!”

“真不……”陆乘龙把后面那句“像个受过高等教育的女孩”咽了回去,轻声叹了口气说:“什么时候你才能对我温柔一些呢?”

虞宁忽然忧郁地看了看男友,然后说:“跟你说啊,我总觉得有人盯着我呢,阴森森的,真难受。真想回家去了!”

陆乘龙环顾着四周说到:“怎么可能,难道有人偷拍你?”他们所在的地方是一个广阔的水泥平台,在平台的尽头就是一个数十米深、有螺旋形台阶层层下降的大坑。这种建筑构造有些类似于古希腊或罗马建筑的运动场。在台阶的尽头是一个数百平方米大小的小广场,展览馆的大门就在小广场的尽头。

虽然今天的天气很冷,可是还是有很多人从都市的各个角落汇聚到这里来看来自万里之外的木乃伊和珍宝。虽然那些煞有其事的警察和警犬摆出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来,可是游览的市民们并没有感受到有什么紧张,大家只是来饱饱眼福而已嘛,尤其是今天来的全部是内部赠票观众,真正的公众开放日还在几天之后,大家都是关系户,何必搞得这么紧张?

当大伙看到几个保安居然拿出机场安检用的金属探测仪时,忍不住纷纷报出抱怨。因为进场速度缓慢,凭票进入的大厅门口已经聚集起了不小的人群。陆乘龙奋勇当先挤出一条“血路”来,虞宁却仿佛拥有全世界所有的时间一样慢悠悠地走在后面,急得陆乘龙恨不得一把把她拽过来才好。

在这一刻陆乘龙的心里嘀咕着:总是这样,难道一点心意相通的时候都没有吗?不过他随即被身后的人群拥上了检查台,保安把金属探测仪放在他身上的时候警报声响个不停。他依次把钥匙扣、手机、打火机和PDA全掏了出来,最后他指着自己牛仔裤上的铜扣子说:“难道要我脱光检查吗?”保安终于放过了他,这时候陆乘龙才发觉虞宁早已经走进展馆里面了。

“亲爱的,请饮伊西斯赐予的神水。”安小心的捧着满满一金杯清水递到夫君唇边,她眼中除了略显紧张的法老之外没有任何人的存在。负责组织祈祷仪式的大祭司埃耶站在祭坛的右边喃喃念着祈祷文,他手下的数千名伴侣祭司则大声赞美伊西斯女神的伟大和慈悲——她必将因为年少的法老夫妇专程到神殿向她献祭而庇护上下埃及之王的子嗣安全降世。

卡特王头戴眼镜蛇金冠,浑身上下金光闪闪。因为只有17岁,所以戴着假胡须。安在14岁那年生下了第一个公主,可惜孩子一落地便夭折了。在两年后的今天,上下埃及的王后终于再次怀孕。卡特王在郑重的饮下神水的同时向伊西斯女神和托荷艾瑞斯女神祈求护佑安母子平安。

伊西斯神殿外的军队已由大祭司埃耶率领完成了对战争女神奈斯的祷告,法老将率领他们前去抵抗赫梯人的进攻。这是少年法老的第一次出征,在这之前由于图坦卡蒙年少,埃及是由埃耶处理国政的。

卡特王听到神殿外传来的母狮咆哮,这是奈斯女神的化身正在催促他履行法老的职责:毕竟在埃及法老首先必须是个无敌的战士。他怜爱的抚摸着妻子的头发,这位少年王后正想因为丈夫的离去而大哭一场。浓厚的眼影也遮不住安眼中的悲伤,眼眶中蕴含的泪水时刻会决堤而出。这使得17岁的法老也眼眶潮热,他对着16岁的王后说道:“凡饮过尼罗河水之人必将重回到尼罗河身边。等着我胜利归来,我要看着你生下未来的法老!”

虞宁恍若在梦中一样痴痴地站在展览厅的门廊里,身边的人在她身边穿流而过,似乎只有她的脑海中浮起了刚才那股奇妙的幻想。可是她的白日梦被陆乘龙打断了,他粗鲁而又爱怜地摸摸她的头顶说:“怎么了,昨晚你没睡好吗?”

虞宁含糊其辞地说到:“嗯……可能吧。你怎么这么磨蹭啊?”

“咳,别提了。”陆乘龙一脸愤懑地说到:“就差把我扒光了检查了,没完没了地,好像我真的怀揣利刃似的!”说到这里,他忽然皱了皱眉头说:“这种感觉,好像是这里有什么人在念叨着我似的,很不舒服啊。”

虞宁看了看陆乘龙,在心里说:这是第一次你跟我心有灵犀呢。她看了看展厅门口那个1:1大小的埃及法老像,然后把N73递给陆乘龙说:“算了,别胡思乱想,帮我拍一张吧。”

陆乘龙把手一摊说:“这里不让用闪光灯的,拍出来会是一团黑。”

虞宁不耐烦地说到:“黑就黑,我不在乎,你快帮我拍。”她站在法老像前摆好姿势,陆乘龙嘟嘟囔囔地用取景框对准虞宁和法老像。就在这时,虞宁感到有人用冷冰冰的手一下子勾住了自己的脖子!她吓得“哎呀”尖叫一声,陆乘龙连忙上前扶住她说:“别害怕,是这座法老像倒了。”他把手机塞进裤兜里,双手将石膏制成的法老像放回原位。

“幸好没砸到你。”陆乘龙安慰虞宁说:“刚才你碰到它了吗?”

“当然没有!”虞宁怒道:“是它自己倒下来的!算了,算了,不拍了。看看就算了。”

陆乘龙耸耸肩膀跟在她身后走向那堆金光灿烂的埃及宝藏。

一丝微凉的夜风透过层层幔帐渗进卧房,浑身虚汗的安感到就像冰一样的寒冷。她身上的薄布因为吸收了太多的汗液而变得潮湿,在昏昏沉沉的梦中她感觉到一双熟悉而冰凉的手轻轻为自己拭去身上的汗珠。一丝乱发粘粘糊糊的贴在额头上,令她很不舒服,这双手体贴的拢好她的发髻。即使是在神智如此凌乱的情形下安也能感受到这是丈夫的肢体动作,一行清泪沿着眼角划过她苍白的面颊。

“对不起,我……”

法老一声长叹将妻子揽在怀里:“安,只要你还活着就好,哪怕我从此无后;哪怕是上下埃及颠倒;哪怕是尼罗河水倒流我也不会离弃你。”

静静的夜里,埃及最高贵的夫妇就这样依偎着,失去第二个女儿的悲伤在他们心中弥散不去,而生命存在的意义也就蕴含在死亡之中。

“我们胜利了,安……”卡特王向妻子描述赫梯人如何被诱入底比斯军团的包围中,法老忠心耿耿的黑人士兵们奋不顾身的用青铜长矛和利剑将该死的侵略者全数杀光。

“士兵们跪在我的面前欢呼,亲吻我脚下的沙粒。他们知道自己有一个强有力的法老,这个消息也会传遍上下埃及,让人们都来赞颂我的光荣吧!”年轻的法老紧紧地抱着自己的王后,跟她描述道:“在沙漠中赛特神刮起沙漠风暴将赫梯人吹得不辨东南西北,我要为他修筑神庙以感谢他对埃及做出的贡献。到时候我和你一同前往神殿,让沙漠和外国之神永远保护埃及……”

安注意到丈夫步伐的异样,她急切地说:“卡特,你的腿是怎么回事?”

卡特王说:“是赫梯人的箭,”接着他对着妻子着急的追问目光微微一笑说到:“别担心,安。皮外伤而已。对了,你想检阅我的俘虏吗?他们足能从尼罗河边一直排到王宫门口!”

安有些心悸地问道:“那个赫梯的王子是个很凶恶的人吧?”

卡特王为了腿伤的疼痛而微微皱了皱眉,他竭力掩饰住自己的痛苦用轻松的语调答道:“别担心,现在他只是个俘虏而已。”

关键词(Tags): #古埃及#法老#木乃伊#爱情#复仇元宝推荐:铁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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