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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小说】行刺(上) -- 间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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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行刺(下)

行刺的日子定在1939年的元旦,日子是九哥定的,他说这一天逆二先生哪里都不会去,只在家接待拜年的客人,他们去必不会扑空。九哥不愧是抗团的智囊,整个行动都是他部署的:一月一日的上午前往逆宅,九哥留在外门观察,如鹏和小范假冒天津中日学院的学生拜见。逆二先生是这家学院的董事,照例这家学院的学生留学日本都可以得到他在日本大学的推荐,所以假冒这个学院的学生不会被拒。进了二院,小范留守,如鹏再进,见到逆二先生一定要拜见,确定是本人无疑,然后拔枪射击,要瞄准要害,避开大腿肩膀这些不关紧要的地方。争取一枪毙命,正值元旦,来客一定不少,原则上,不要伤及无辜,但如果事有不协,大开杀戒也不妨,但力求只伤人不杀人。万一出现紧急情况,大喊‘九哥!’作为暗号,然后里外呼应,万万不可暴露行踪等等。

如鹏拿着这个计划左看右看挑不出毛病,特别是小范,如果说以前因为那次炉边辩论还对九哥有所戒心的话,这次是彻底的心悦诚服。年青人多半这样,情绪来的快,去的也不慢,就好像上次一样,他一点也不掩饰自己的看法,只不过上次是不满,这次是佩服罢了。

在整个行动的策划过程中,九哥由始至终都是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好像心头压着巨大的石头一样,有好几次他都一个人坐在那里发愣,手里紧紧握住一张简报,如鹏知道那是胡适之先生在九月时写给逆二先生的一首诗:

藏晖先生昨夜作一梦,

梦见苦雨奄中吃茶的老僧,

忽然放下茶钟出门去,

飘然倚仗天南行。

天南万里岂不大辛苦?

只为智者识得重与轻。

醒来我自披衣开窗坐,

谁人知我此时一点相思情!

看着九哥出神的样子,如鹏想,也许他和胡适之先生一样,盼着逆二先生早日南下吧。但是天气一天冷似一天,局势一天差过一天,离元旦越来越近,逆二先生没有任何离开的迹象,看来九哥的这个愿望必然要落空了。

1939年元旦上午九点多的时候,行刺活动开始了,西城八道湾周宅传来几声枪响,这几声枪响好似在本不平静的池塘里扔下一颗大石一般,翻出无数涟漪,震惊了中日两国文坛政坛。

在人们纷纷猜测到底是何人行刺,又是为何下手的时候,报纸上刊登了“周作人先生遇刺,但幸有钮扣阻挡,子弹未得而入”的消息。一时之间坊间更多传言,今后周先生的走向一时又成两国文坛焦点。而昔日宁静的八道湾周宅,此时布满了前来保护的日本军人。出人意料的是,就在行刺案件发生之后的第12天,周先生接受了日本人‘北京大学图书馆馆长’的任命,正式出任伪职,中国知识界一片哗然。

五天之后,在河北某个小乡村里,躲避日本破案侦察的如鹏捏着周作人先生出任伪职的报导匆匆赶往九哥住处。一见面,平常老练沉稳的如鹏就有些撑不住了,他紧紧拉住九哥的手,哽噎难语,翻来复去只有一句话:“如果那天我的枪再往上偏一偏,就偏一点,就偏一点。。。。。。”说到最后,他终於没忍住,两行热泪顺着脸颊流下。此刻的如鹏,心里好像打翻了五味瓶似的,说不出什么滋味,是懊恼?是惋惜?是愤怒?是自责?是悲哀?一切都搅在一起,让这个少年老成的爱国青年哭得好像是个孩子似的。

九哥没有说话,轻轻拍拍如鹏的肩膀,他可尝不难受,此刻他的心中仿佛被人狠狠刺了一刀,痛彻心扉,什么话都说不出来。而当时的知识界又有几人不如此心痛呢?

当年晚上,九哥摊开日记本,找到1939年元旦这天,他发现那天的日记只抄了一首诗,正是胡适之先生的老僧南行诗,他一下子愣住了,抚摸着那些墨迹还鲜亮的字迹,恍惚不觉身在何处。良久,他叹口气,提笔在日记的空白处写下了白居易的一首诗:

周公恐惧流言日

王莽礼贤下士时

若是当时身便死

一生真伪有谁知

(周作人被刺真相有很多种说法,此处只是其中一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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