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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原创】士勇无奈乏良刃 -- 抗战中步兵轻武器对日军战车的战斗研究 -- 萨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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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年6月26日午饭时分,广州市站前路西村三约大街一栋老楼中一个白天也必须开着灯的房间里,原国民革命军老兵张访朋的侄子正在大声地用客家话念一封张当年的对手--日军老兵薮下熏的来信。张访朋认真地听着,擂茶也忘了吃。这个日本老兵既是他的老对手,也是他的老朋友,先后在中国见过九次面。

  1944年,张访朋的部队与薮下熏的部队交手时,张是战车防御枪中队的中队长。

西峡口再遇日军战车 战车防御枪打它个丢盔弃甲

  新二十九师残部五六百人以一个团的建制,编入了七十八军,番号为一二九团。张访朋此时被提升为少校附员(相当于储备干部,手下无兵)。大约到了七月,张访朋调到军部干部训练班到石河寺受训。

  美男子当上了战防枪中队队长

  这时从重庆空运到三十一集团军八挺英国造的新式武器:战车防御枪。张访朋从干训班毕业后,就被分到七十八军战防枪中队当队长。这一过程也颇为有趣。当时,部队驻地军人与百姓杂处,军人打球时常有附近的女学生围观。她们评出了七十八军三大美男子,张访朋就名列其中。七十八军特务营营长尹瑞鑫与张访朋很熟。七十八军军长赖汝雄正为刚组建的战防枪队队长犯愁。尹在闲聊时对赖说,那个张访朋就很不错嘛。赖汝雄曾见过张访朋代表部队致辞,很高兴地说,就是那个长得很漂亮的那个吧,不错。于是,张访朋就这么当上了战防枪中队队长。

  三十一集团军参谋处中校科长徐润之被派到重庆学习新式武器的使用方法,徐回来就教给张访朋。1944年11月,集团军战防枪大队成立。徐润之任大队长,张访朋奉调担任副大队长兼第一中队队长。

  他们分到的是英制BOYS ANTI-TANK RIFLE,1937年才开始装备美国军队。该枪专用于毁伤装甲目标,在600米内可击穿6厘米厚的装甲,钻入车内后可杀伤乘员,毁坏机件。虽然威力有限,但对付装甲厚度仅为4厘米的日军轻型战车已是绰绰有余。而且重量轻,一人即可扛着走,转移方便。这在当时的中国军队中是相当先进的。日军横扫中国战场的战车遇到了克星。

  张访朋学会使用之后,就由他训练士兵操作。由于子弹珍贵,训练时,所有的人都只打过一发实弹。靶子是三百米外装着石灰的铁桶,张访朋一枪打去,立即炸出白烟。张访朋说,这枪确实好用,非常准,大家都很容易地击中了目标。

  经过三个月的第一期训练,每人打了一发子弹后,大队就举行结业前的战斗演习,张访朋奉命担任指挥。三十一集团军总司令王仲廉亲临检阅,甚感满意。

  1945年春节刚过不久,大队正准备进行第二期训练。这时传来了日军来犯的消息。大队取消原定的第二期训练,所辖两个中队分别编为第七十八军战防枪队(张访朋任队长)和第八十五军战防枪队。虽然叫“中队”,实际上是一个连的兵力。三月中旬,张访朋带队来到七十八军军部,随即奉命开到内乡县重阳店镇配属新编第四十三师。

  三月下旬,日军发动了豫西鄂北会战。为了阻挡国军第八战区部队通过南阳盆地增援鄂北,日军第十二军司令官内山英太郎派其王牌部队战车第三师团(师团长山路秀男中将)以及110师团向内乡县西峡口中、淅川一线突进。该路日军连陷镇平、内乡,三十一日攻占西峡口,然后继续向重阳店、西坪镇方向进犯。

  漆黑夜埋伏隘道口 日军战车完蛋了

  张访朋说,西峡口之战是中国军队在抗战中运用口袋战术最成功的一次。内乡县地处伏牛山脉,县境北部层峦叠嶂,沟壑纵横,河道交错,地形复杂,只有一条曲折起伏的公路连接着西峡口中、重阳店。西坪镇和陕西商南县,是打阻击战的理想战场。为了充分利用这一有利地形,王仲廉决定在此布下一个口袋阵:利用隘路正面阻击,依托两侧山地进行侧击、夹击,待日军全部入袋之后再断其退路,实行尾击。重阳店至八庙一带为袋底,由新四十三师防守(张访朋的战防枪队即配属该师),担任正面阻击。

  战斗开始前,新四十三师在奎文关(旧称魁门关)前举行了誓师大会,众人宣誓要把魁门关变成日本人的“鬼门关”。四月三日,新四十三师由奎文关转移到重阳店以西的马鞍桥附近。张访朋的战防枪队阵地就设在一个蜂洞的隘道口。他们挨着公路修筑工事,背后就是绿油油的麦田。

1945年4月4日,敌军部队千余人向新四十三师的阵地发起进攻,激战至晚八时许,日军损失惨重,却毫无进展。于是调集骑兵一部,以战车开道,沿公路西进,企图突破国军主阵地。

  4月5日零时过后,在山脚的掩蔽部里休息的张访朋接到防守南面芦山寨阵地的赵仁团长电话,得知日军战车开过来了。他凝神一听,果然隐约听到战车的隆隆的马达声。张访朋当即命令战防枪队进入阵地,做好战斗准备。

  当天晚上,没有月光,一团漆黑。进入阵地后不久,山脚公路拐弯处突然亮了起来。日军战车开着耀眼的车灯,绕过山脚向着战防枪队的阵地开了过来。每前进四五十米便熄灯停车,用机枪扫射一阵。见没什么动静,再继续往前开。张访朋说,按军事学的术语,这叫“威力搜索”。战防枪队按预先布置,不动声色,让日军战车一点点向他们靠近。

  停停走走,如是四五次,日军战车越开越近,离阵地快两百米时,张访朋下令:“放!”霎时间,四挺被战士们昵称为“鸭子枪”的战防枪“咣、咣、咣”地怒吼起来,震耳欲聋的枪声响彻夜空。日军战车立即熄灯开火,以平射炮和机枪还击。但他们还搞不清楚对手的位置,尽向着四周的高地打。密集的炮弹子弹呼啸着在张访朋的头上两三米的地方划出一条条火线。战防枪队的士兵们继续沉着地射击,“每发必中”。过了十分钟,日军战车的枪炮全哑了。虽然没听到爆炸声,也没看到战车起火的火光,但张访朋判断这些战车全完蛋了,于是下令停止射击。

  随后,张访朋操起电话通知步兵团团长,建议步兵出击,点燃公路北侧的破茶寮,观看战果,并趁机消灭战车兵。但当时步兵阵地的战斗也很激烈,该团长回话“坚守阵地要紧,无力派兵出击。”一小时后,公路上隐约传来了叮叮当当的声音,张访朋估计是日军修理战车,他们立即以轻机枪扫射。两点多,日军的骑兵赶到,张访朋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敌人牵引车把战车拖走。

  回到西安后,一位指导员跟张访朋讲,当晚日军有四五十名骑兵跟着战车一起冲锋,在山头阵地的一营营长贺一凡组织了五六十人的敢死队,拿着手榴弹冲下山头。这一冲把敌人骑兵打死了一部分,使骑兵跟不上战车。张访朋想起来有点后怕,“要是骑兵和步兵跟上来,冲到我们阵地前面,那就麻烦了。”正是由于贺一凡的敢死队,才使得战防枪队得以从容地击毁日军战车。

  获令嘉奖 战防枪队立了首功

  对抗战史很有研究的老兵黄润生告诉记者,他研究日本出版的战史发现,当晚冲过来的那几辆战车里,其中有一辆坐着日军第三战车师团的师团长山路秀男中将。张访朋听记者这么一说,大叹起来,怪不得他们那么紧张,不惜代价要把那几辆战车拖回去呢。

  当时他也不知道打坏了几辆战车,不久后看西安的《战阵报》,才知道,当晚战果辉煌,共击毁了九辆战车(注:据《陆军第七十八军豫西会战战斗详报》,当晚日军战车九辆向重阳店突进,国军以战防枪击毁两辆,以野炮击毁一辆)。第一次出征就打得这么漂亮,官兵全都高兴得手舞足蹈。有的士兵却在一个劲埋怨射手,“训练时只打了一枪,你怎么不给我也打打?”射手说“我自己还没打过瘾呢!”张访朋自己也是激情满怀,当即吟诗一首:“夜色如磐雾气升,前车引导独开灯。我凭利器歼倭寇,卸甲丢盔敌胆惊。”

  5日天刚亮,战场上一片宁静。张访朋此时没有接到撤退的命令,就走出阵地,跟着一两个士兵去看战场。昨晚战车被击毁的地方,公路两侧的粗大的树干上尽是弹孔,有家里舀米的筒子那么大,离地约两米左右。地上满是履带印,血迹斑斑,散落着许多被撕烂的日记本、照片、书信,还有印着“武运长久”的旗子,三角形的红色护身符等等。张访朋拾起十几件较为完整的作为战利品留念,其中还有全家为出征者饯行的照片。可惜,这些战利品在文革中全被抄走,不知下落。

  当天下午,国军发起全线反攻,新四十三师为中路,暂五十五师为左路,二十三师为右路,分别向重阳店、王家营线追击前进。沿途不时可见日军遗尸。这些尸体中,相当大一部分是面带稚气的青年。还有一些是独臂,而且明显是被刀砍下来的,这让张访朋奇怪。原来日军无法运走尸体,只有斩下一肢,火化后给亲属一个交代。后来,张访朋与日军此役中一位负责收尸的老兵会面,对方告诉他,斩下一臂算好的,越到战争后期,日军越是狼狈,有时仅斩一掌,再往后甚至只能取一拇指充数。

  他们的部队追击到半川时驻扎下来。6月,接到军委会的嘉奖令。张访朋记得内容大约是说:豫西会战取得光辉战绩,战车防御枪队首先在重阳店歼灭来犯之敌军战车,我军得以扭转战局,乘胜追击,此役战防枪队立了首功,传令嘉奖。落款是军事委员会委员长蒋中正。7月初,一战区代司令长官胡宗南来到西坪镇召开豫西会战总结会议。与会的八十五军炮营营长冯尧和后来告诉张访朋,会上胡宗南特地表扬了战防枪队。

  参加过此役的日军163联队老兵室田贯次和土田正利到中国访问时告诉张访朋,对战防枪的出现,日军“惊如神兵天降”,还专门派特务去调查是什么新式武器。当时在110师团139联队任军曹长的薮下熏对张访朋说,他们被国军围攻的时候,走到哪里都被炸,不是飞机就是大炮,惨不堪言。还特地用动作表演了一下当年走投无路的情形。

  1946年元旦,不想打内战的张访朋借口到西安治病,从驻地回家乡广东揭西县。一路上到处是鲜花,到处是欢笑的中国民众,所有的日军士兵都向他立正敬礼。心里许多年的郁积之情一下全都消散了,张访朋说,很多战友在部队里没有看到这一幕,我有幸真正地体会到了胜利的喜悦!采写/摄影(资料图片除外):本报特派记者 谭人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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