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老白小品 之 《猫女》(上) -- 老白

猫 女

七山浦是位于半岛向南突出部的滨海大埠。市区被伸入陆地的狭长海湾（龙舌湾）一分为二，青石的街巷和红砖风格的建筑，沿着海湾两侧逐渐抬高的丘陵依山而建。海湾的中段，大致在一边的山势中，形成了不超过十平方公里的山坳地势，当年城市的设计师们就此构造了中等规模的七山浦港。从码头上望过去，视线越过桅丛林立的锚地，是对面山顶上建筑的洁白色的灯塔。在北方大陆的仲夏到来的时候，白色羽毛黑色翼尖的海鸥们，追逐着过往的汽船和轮渡，然后掠过城市层层迭迭的蓝色屋顶，顺势绕着苍郁的森林间高耸的灯塔，直冲上北方夏日干爽的云天。这是个看起来还有些格调的城市罢。

饶了这许多笔触来描绘城市的景色，泰半是因为我们的故事就发生在这里。而构建了一个差强人意的背景，现在主人公们可以粉墨登场了。

孔浮生君是个戴着黑边近视眼镜的大胖子，来自位于内陆地区的本省省府。因为工作的缘故，自大学毕业以来就定居在七山浦市，有将近五年了。孔浮生的工作，是本地一家船舶设计公司的设计员，每天构想着一些诸如水密舱隔板或者货舱自动门之类的机械，消磨时日。

孔浮生有着和中国所有的小资产阶级一样的根性，嗜酒好色，见利忘义。所以每逢开支日，孔浮生就会呼朋引伴的去酒家买醉，结尾往往是在天色现白的凌晨，昏睡在轨道电车上，然后在自己家的那一站，由无奈摇着头的售票员一脚踢下而含糊滚落街头的惨剧。

这幕例剧于是又在八月份的一个开支日上演。

“什麽？什麽？走开。。。喂。。。啊。。。”夜深时分的青山区四太子道枫池地，一些借着后半夜的清亮刚刚进入梦乡的居民被从大街上传来的惨叫声惊醒，借着又传来有轨电车远去的咯朗咯朗声。“又是那个该死的胖子发工资了。。。”多数习以为常的人不过咕哝出近似的话，带着类似的怨念，翻一个身继续酣梦了。倘若有好事者揭开窗帘的一角要看个究竟，他们就会远远望见在朦胧的桔黄色街灯下，一个巨大黝黑的人的影子呈狗刨姿态伏倒在路边的青石上，听见微微的响动，似乎还在打着鼾。好事者于是咒骂着，摔下窗帘，回床上去了。

这一下孔浮生摔的可不轻，他疼的眼泪都流到地面的石板上了。他那微微的动作，是大张的嘴在诅咒：“王八蛋的狗屎售票杂种，我×××××”（此处咒骂过于肮脏）。伏在冰凉的石板地上，他酒精的昏迷倒醒了大半。孔浮生试着动了动，感觉屁股疼的厉害，“说不定是摔成八瓣了，没来由的这麽疼啊！”想着自己的惨状，孔浮生又是一顿诅咒。又在地上趴了半晌，孔浮生终于晃晃悠悠的站了起来，向自己家里走去。

独自生活的孔浮生，租住在枫池地一处普通的公寓里。他那杂乱的房间里固然缺少红袖添香，窗外的风景却幸运的精致。四太子道沿着龙舌湾的北侧山势蜿蜒而上，周围的居民住宅都掩映在随处种植的枫树，梧桐，青州槐和白杨中。孔浮生公寓大致位于山势的顶段。倘在日里，就可以将碧蓝的龙舌湾和对岸层层叠叠的兰台区尽收眼底。

喝得有一点多了，在头痛的迷迷糊糊中，孔浮生借着昏暗的街灯，掏出钥匙来开门。

“咪呜。。。。”有小猫在什麽地方叫了一声。孔浮生根本没有理会，打开门，沿着楼梯向自己的单元走去。

“咪呜。。。噢。。。”那小猫还在继续叫着。“叫吧叫吧，宝贝，你女朋友不会来的。。。”然后进了自己家，一头倒在床上，沉沉睡去。“喵喵。。。”小猫似乎听见了他的心语，叫声也不太一样了。

“。。。波斯国家武装力量第五重型师团东部时间今天凌晨四点二十六分越过千山公国边境，四时四十分波斯国家大会宣布正式向千山公国宣战。下面是早间新闻中东报导组现场报导。。。”然后电视上是一个瘦小的黄头发姑娘在被照明弹和半空中漂浮的数艘装甲战斗巡航舰射出的探照弹辉映出诡异白色夜空的某个中东城市中声嘶力竭的向观众们解释着当地实况。

睡意朦胧的孔浮生就在战火纷飞中翻了一个身，蠢蠢欲动了几下，然后猛地从床上坐起来。他终于被定时开启的电视闹钟叫醒了。看了看，外面下雨了。他跳下床，赶紧把震天响的电视音量调低，孔浮生就走进浴室去了。

浴室里传来哗哗的淋浴喷头声音时，轻轻的“咪呜。。。”一声从什麽地方传来，似乎一只纤巧的小猫从孔浮生杂乱的屋子中飞快穿过去了。电视里那个姑娘继续用夸张的口形呐喊着“。。。请大家看我背后的夜空中，那些是波斯国京畿守卫师团装备的我国生产的中型装甲巡航舰。。。”

“好像有猫叫。。。”孔浮生一边想着，一边从浴室走了出来。他抬手关了电视，那个姑娘的些许自豪兴奋的叫声嘎然而至，接着的，是孔浮生吃惊的大叫。

“啊。。。”枫池地的居民们，正在匆匆的吃着早饭，想着如何在雨天里去挤有轨电车，于是就传来了这声男人失魂落魄的惨叫。“那王八蛋怎麽大清早也不消停一会啊。。。”居民们心中的怨念，又堆积了一层。“那胖小子，娶了媳妇就好了。。。”也有慈祥的老婆婆，想着自己的儿子，推己及人的念叨着。

引发‘胖小子’孔浮生惨叫的，这一次不是有轨电车中年发福的售票员，却是美艳的尤物。一个年轻的女人，就自在的躺在孔浮生的床上，倩目微合，丝丝的沉睡着。

即使贪财好色小资下流如孔浮生者，也断不肯相信‘天上掉下个林妹妹’这般陈词滥调，倘若是自己青春的活力又冲动到神经意识中，而产生犹如春梦的幻觉，孔浮生也无论如何不能处之泰然。

他围住自己肥胖下肢的浴巾，就在错愕中掉到了地上。孔浮生顿时满脸通红，慌忙的见那尤物还在沉睡，抓了一条裤子，臃肿的裸体连滚带爬的逃进浴室。面对着被适才的水雾熏的颇有些朦胧的镜子，他揉了揉眼睛，抽了自己一个嘴巴。然后，定了定神，穿上裤子，又左右开弓，连抽了四个嘴巴。

孔浮生揉着脸从浴室中走出来，女人不见了。孔浮生在屋子里来回找寻了一番，毫无踪迹。‘一定是昨天喝太多了，’孔浮生想到，隐隐的屁股又有些疼痛起来，“那个王八蛋售票员，说不定把我得脑部神经摔坏了。冒出这种香艳的幻觉来。”孔浮生伸了伸懒腰，爬到方才那幻觉中的女人躺卧的床上，隐约的似乎嗅到一种淡淡的芳泽，这种味道顿时让孔浮生怅然若失。他莫名的叹了口气，望着窗外。龙舌湾的两侧都笼罩在一片烟雨朦胧之中，对面兰台区密密的屋顶在雨气的间隙中辉映中水的光泽，公寓庭院里的叶子发出沙沙的声音。

“咪呜。。。”有只小猫在叫着。“那个小玩意还在折腾？”孔浮生被猫叫声吸引了一下，然后寻着声音抬头向屋顶望去。

“啊。。。。。。”失魂落魄的男子的惨叫在二十四小时之内第三次从四太子道枫池地的雨雾中掠过时，有人吧喇一声摔碎了自己手中的水杯，居民们心中的怨念，又堆积了一层。慈祥的扁嘴婆婆们叹息着摇着头。

在孔浮生旧式公寓高高屋顶的吊灯上，象猫一样盘踞着的，就是那个方才睡在孔浮生床上的女人。她穿着一身灰色的亚麻布紧身袍，栗色的头发随意的梳在头后，几根发丝在洁白的脸颊前垂落着。孔浮生看见她时，女人正在贪婪的吃掉一个牛角面包，伴随着孔浮生的惨叫，女人从高高的吊灯上飞跃而下，轻轻的一声，‘踏’她四脚着地落在孔浮生肮脏的灰色化纤地毯上。

“干什麽的！”有些怒气的问话，孔浮生现在更相信她是一个飞檐走壁的女贼了，况且她吃掉的那个牛角面包，孔浮生意识到自己的早饭顿时没有着落了。

“我是‘猫女’”，女人说，“其实昨天夜里我就同你讲了，你是假装没听见的。”

“什麽是‘猫女’，什麽鬼话！”孔浮生不信。他同时担心自己遇见了医院中走失出来的神经科病患。

“就是掌管人间饲养的家猫的人。”女人说，“因为我是女性，所以我就是‘猫女’，我的前任，则是‘猫男’。”然后她说，“其实猫科动物，我都可以管束，狮子老虎之类的，不过这次我来找你，主要是为了一些家猫的事情。”女人不容表情阴郁的孔浮生作色，一口气借着说，“你可以帮我的事情很简单，最近这个地区很多的人家走丢了小猫。不过我自然知道那些小猫在哪里，但是我不能直接干涉人间，所以你需要帮助我找到那些小猫，然后把他们送还给原来的主人。”说完后，猫女笑了，象小猫一样眨着眼，似乎询问着孔浮生的意见。

“没事件同你胡说八道，你赶紧给我出去。。。”孔浮生冷冷的说，这姑娘的妄想症怕是不轻。看她挺漂亮的模样，真是可惜，倘若不是精神病的话。。。他想着，抬眼向那姑娘望去，忽然，他眼睛看见的景象，使得他拼命努力，才终于压抑住了再一次惨叫以堆积居民们怨念的欲望。

那姑娘的瞳仁是淡蓝色的，这到无妨，不过在她眨眼睛的时候，眼皮却没有动，是她的瞳孔在左右的开合。

“你。。。你。。。你。。。外星人啊。。。外星人啊。。。”孔浮生动也不敢动了，诺诺的说。

“我不是外星人，你先不要管我是什麽了，我需要你马上帮助我，开始行动。”猫女说着，带着很理解的微笑，大概她很充分的预料到自己被当作外星人的几率了罢。

“什麽行动。。。作。。作人体试验。。。”孔浮生看来当真是吓坏了。

猫女走过来，捏住了孔浮生肥胖的手掌，“不是人体实验，是找小猫啊。”然后她拉着孔浮生向外走去。

也许是今生头次的被年轻的女性轻轻的把握住手掌，猫女手心柔滑的触感让孔浮生顿时恢复了平静。而就那样被温柔的拖曳着，孔浮生顿生听天由命之感。“妈的。就当成是被美艳的女外星人绑架好了。。。”这样想着，孔浮生心里安定下来，诸多问题顿时涌上心头。

“我还没有穿雨衣。。。我还没有吃早饭，你吃了我的面包。。。你刚才为什麽睡在我的床上呢。。。为甚麽穿灰色的袍子，你们星球。。。呃。。。你们那里流行这个吗。。。你是灰猫吗。。。你的眼睛很奇怪，不过很美。。。为什麽松手呢，握着不是很好嘛。。。”猫女心中的怨念，此刻一定堆积下了初初的一层。

在不断的询问声中，猫女毫不作声的拉着孔浮生出了枫池地，在细雨中沿着四太子道，走到了附近的一处广东菜馆前。上午的时刻，菜馆还没有开门，巨大的落地玻璃窗望进去，里面黑糊糊的。

“为什麽。。。”孔浮生刚要开口问。“好了，”猫女说，“现在你可以闭上你的嘴的话，我会告诉你做什麽。”然后她沉默了一会。孔浮生看了一眼菜馆，窃窃的问，“你看，猫小姐，我上班已经迟到了，是不是。。。”。

“这个不必担心，我替你解决好了。一个替身会带你上班去的。”猫女说，“还有别的问题？”

“没有了。”孔浮生说，“告诉我做什麽罢，我知道广东菜馆里充满了小猫可怜的亡魂。”

猫女用古怪的瞳孔瞄了孔浮生一眼，没有接过他的话头。“我知道这里面现在有四只小猫，都是那里的老板雇人从街上拾来的或雇人偷来的家猫。”她从袍子里摸出一个支票本，交给孔浮生，“你从后门走，找那老板出来，就说你是七山浦动物保护协会的，听人告知他们这里拿了人家的小猫，受人家委托来买回去。”

“哦，这很容易啊。”他看着手中“北方拓殖银行”的空白支票本，那家银行的规模和信用，他们发行的支票本比现钞还好用。然后他问道，“如果那老板矢口否认呢？拿了人家的小猫，不是什麽好事，况且广东菜馆吃猫的恶名如此昭彰。”

“他会卖给你三只小猫，不过不会承认有第四只存在。”猫女停了一下，“因为有人已经预定了今天晚上的菜单，必须要有一只小猫在今天晚上遭遇鼎劐之灾。”

“那样的话，我给警察打个电话，说他们偷了人家的猫？”孔浮生觉得自己突然入戏了。

“定菜单的是本地警界的高层，宴请贵省首府来的大商人。”猫女淡淡的说，“你去把那三只买来，我自有办法。价钱随那老板开好了。”

孔浮生抱着三只毛茸茸的小家伙回来时，颇为开心。“那王八蛋老板，死活就不承认自己拿了第四只，还他妈天地良心，这三只也是我开了大价钱收购来的。”

猫女轻轻的接过三只小猫，眼中充满爱怜，没有理会孔浮生的话。孔浮生又拿出支票本，递给猫女，“原物奉还，他开价一千一只，那孙子漫天要价，我岂容他猖狂，一刀砍下一百一只，最后六百块三只成交。六百块，顶我半月工资了。”

猫女接过支票本，笑了笑，写了一个数字撕下来，“谢谢你的努力，这是你省下的两千四百块，是这次的报酬。你现在赶紧上班去吧，迟到三个小时可不是闹着玩的。”

孔浮生哭笑不得的坐在向自己公司去的有轨电车上时，自言自语的说，“这女外星人还不赖，该使钱的地方毫不含糊，就是居然骗我说找替身上班去了，够混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