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箭鱼行动（跑题6）姐夫 -- 万里风中虎

两个月后, 分粮食所带来的短暂的快乐在慢慢地消逝。葛家庄东方红大队的人们， 脸上有了点笑容才没几天又被愁云所笼罩。

静悄悄的村落里，白天只有老人和孩子偶尔会出去看看是不是还有野菜可挖， 以便和在杂粮里显得还有个绿色。队长和其他队干部则忙着传达党中央的指示，“要坚决贯彻劳逸结合，使群众得到必要的休养”，就取消了所有外出劳动，让村民们都躺在家里的炕上一边节省体力， 一边忆苦思甜，想一想如何在麻痹敌人的前提下超英赶美。

只有到了晚上，人们才会挣扎地爬起来捧着咕咕作响的肚子点火作饭。炊烟缭绕中，食物的香味弥满在这小小的村落，大人们轻轻地笑细细地说，孩子们偶尔的吵闹被大人训斥制止，这时候才稍许有了点人气。

谣言开始传播。有人说，邻县有人聚众抢粮食，武装部开了枪。又有人说，那是胡说八道，老百姓哪敢干这个，公社里就有粮食放在库房里，可是那是公家的，谁也不敢动。关于饿死人的消息满天飞，可是谁也不信，有毛主席在哪能让人饿死呢？有的队干部沉不住气，要求是不是再挖点粮食出来分了。队长打死也不肯，说剩下的是明年的种子粮，谁敢动他就不客气。

人们就这样饱一顿饥一顿地又挺了一个多月，本指望把这一季的冬小麦收上来就能度过难关，这时候就出事了。这天，队长，其他几个队干部和队里的会计小秀才正在队部一起商量如何组织劳力收小麦。门一开，风风火火的跑进个人来。大家一看，正是犟驴子，只见他连上有点变颜变色，进来就嚷嚷：“队长，他奶奶个熊（去声）走风了，恐怕要出事。”

大家忙问出啥事了。原来，犟驴子家里有个姐姐，几年前嫁到邻村大王庄，丈夫就是大王庄的大队书记。这人用现在的话说就是很“左”，是红旗公社第一个敢放卫星报亩产万斤的。

偏巧那年中央有个大干部下来考察，看见亩产万斤的报告就来实地看看。犟驴子的姐夫赶紧把十亩地里的麦子移到一亩里。那个领导也是带有色眼镜下来的，只看自己想看到的，见了连连说好，还说你们这条件不错，能不能再努努力，大搞足水足肥加深耕，在此基础上放手密植，只要做到田间管理如绣花，明年肯定可以更上一层楼。这个大队书记胸脯拍得山响，说绝对不辜负党中央毛主席的信任。结果，第二年真就报了亩产一万八千斤。这一下，逼得其他大队也一个个放小卫星，这个一万那个八千。连落后份子的东方红大队的葛队长都没办法报了亩产五千斤，但还是被公社王书记说成奸懒馋滑，险些没被撤了。

吹牛是要上税的，这交公粮可是来不得半点虚假，全得按报上来的份额出。大王庄的书记也有办法，先一家一户把余粮全部收到大队人民食堂，说已经跑步进入共产主义了，大家都到食堂去吃饭，白面馍管够。他盘算差额可以用明年的收成先预支，等下一季小麦一收没准就没事了，反正顶过今年把先进的大红花戴上再说，大不了明年报个自然灾害不可抗拒。谁知道，第二年真是天灾人祸，人民食堂又大吃大喝，所以两个月前大王庄就彻底断粮了。

犟驴子的姐姐看见小孩实在饿不过，听说葛家庄还有余粮，就撇下丈夫带孩子回了娘家。没几天，她丈夫大队书记说要来看看丈母娘也跑来了，结果一住下就不走了。那年月讲究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家里近的回娘家一般都不让过夜的。又提倡学习苏联老大哥的先进妇女，要做“英雄母亲”多生多养，结果犟驴子姐姐一大家人，大人小孩七八口坐在娘家吃。没到一个月，犟驴子家也快揭不开锅了。

本来“外甥是舅家的狗，吃了他就走”，对自己的亲姐姐和小孩子，犟驴子倒没觉得什么，反正是一家人该饿就一块饿呗。可是对自己的书记姐夫，犟驴子却怎么也看不上，就是这个官迷娶了我姐还害惨了我们，妈的还有脸跑到我家来吃。这心里有气，动作就带出来了，摔桌子摔碗，结果两个男人一言不和就动了手。犟驴子把他姐夫按在地上打了个满脸花。

那个男人一翻身起来就开始骂：你得意个啥，你们葛家庄不就是偷存了公粮吗，我告你们去。犟驴子一怒跳上前又给了他一个大耳帖子，不是姐姐哭孩子叫，一家人死死地拖住，就要把他往死里打。

犟驴子的姐夫一手捂着脸一手抱着屁股跑出村，觉得是人生奇耻大辱，忍无可忍无需再忍，真跑到公社王书记那把葛家庄给告了，还扬言公社不处理就告到县里，县里不处理就要去天安门中南海告到党中央毛主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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