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我的娃娃 -- 坐看风起云涌时

我的娃娃

-童年的杂忆

我的娃娃，不能归到什么“亲亲宝贝”栏目中，因为她是一个玩具“洋娃娃”，这个娃娃其实是个多年的秘密，一个男孩子有个玩具娃娃，如果被朋友们知道，肯定不是一件很光荣的事情。最近可能是年岁大了，脸皮厚了，独坐的时候，能经常和“娃娃”在心灵的空地上碰到，象老友一样互相微笑着致意一下。没错，是老友，因为“娃娃”陪我度过了大半个童年。

“娃娃”应该是上海人，在我幼小的心灵当中，不管什么样的布料，经过上海人手，就变得十分洋气，而娃娃衣服布料是俗气的碎花土布，样式却是时髦的老外小孩子的包头包手包脚的幼儿套装。完全符合我对上海人的定义，所以“娃娃”的籍贯我一直认定是上海。

娃娃的来历，对我来说是个迷。我认为，作为一个男孩子收到一个“娃娃”当礼物。如下这个推论应该比较符合逻辑，“是母亲自己买给自己的”，论据主要有两个，一个是母亲小时候，肯定没有什么“洋娃娃”，二，母亲经常讲的一件童年往事，是这样的，一天一个路过的国民党兵要送给她一个娃娃，可惜被另外一个兵给阻止了。母亲每提起这件事情，总是愤愤然的，说一号国军好，二号国军良心很坏，所以我有理由相信我的推论是正确的，可惜母亲一直不承认这个事实，由于没有证据，所以这件事情估计要迷惑下去了。

我想娃娃刚到我们家的时候，她自己估计也很困惑，为什么自己没有象其他娃娃一样，有卧室，有餐桌，有小床，而最关键的是没有个梳羊角辫的“妈妈”照顾自己。只有傻小子，拎着自己的胳膊摆来摆去，没个正型。其实娃娃也是冤枉我，我其他仅有的两件珍贵玩具，都被用来招待娃娃，顶棚上有个大按钮式警灯的警车，象大肚子蝈蝈一样，标有上海字样的直升飞机，都是娃娃乘坐过的，虽然她一屁股坐上去，警车或者飞机基本上就看不到了，就更别提跑起来或者飞起来了，但是无论怎样，总是做过汽车和飞机的人。这在那个火红的年代，可是不一般的待遇。

那个年代成长起来的人，都应该知道，当烈士，在“烈火中永生”，是所有全国青少年的最高理想，当然一种“永生游戏”，就在孩子们中流行起来，就和多少年以后流行的“拍洋画”一样，娃娃短暂的高干待遇结束后，她开始尝试新的角色，扮演革命烈士，一般说来娃娃从床头开始走，绕很多圈以后，最终到达所谓的悬崖跟前，也就是“被子”前面，面对黑洞洞的枪口（塑料王八盒子，就是李向阳用的那种），高呼革命口号，然后闪转腾挪，如电影“刑场上的婚礼”中描述一样，旋转加舞步，最后倒下去了。多少年以后，周润发在电影“英雄本色”中，正式把娃娃的角色以真人形式搬上了屏幕，少了些主义，多了些血花飞溅，但在我看来，那种枪口下的，强烈肢体动作所带来的美感，和当年娃娃的表演本质是相同的。

尽管娃娃是“枪口电影”的先驱，然而她总是一幅半梦半醒的样子，以及四肢短小外加圆胳膊圆腿的天生残缺，给她的烈士表演生涯带来了极大的障碍，而更加重要的是，作为幕后导演的我太辛苦，却没有得到作为一线演员娃娃的风光。所以，我决定自己也要加入演出。改演“英雄戏”，英雄戏的本质内涵就是二分法，二种人，英雄和坏蛋，我当然就是英雄，儿童团“潘冬子”一类，娃娃自然是坏蛋，就是通常人们所说的，地主恶霸加汉奸。娃娃的戏路基本还是不变，先游街，后“咔嚓”，不过肢体语言就少了很多。坏蛋中枪以后，基本就一个动作，狗啃泥。娃娃在文革后期这段时间中，基本上被定位为特型演员，和方化爷爷演了一辈子小日本差不多一个意思，再后来为了增加可看性，娃娃一般被放置在高处，例如“被子”上面，被木头大刀，照后脖子一刀劈出二米来远。有年轻人说，听起来似乎那个时代的孩子和“本*拉登”爷爷是一家的，我看是偏颇了一些，把大刀换成棒球棒，娃娃换成棒球，会不会就自然了很多，在我看来当时“对阶级敌人的无情一斩”和棒球全垒打是一个概念的。

文革结束，说句实话我当时没概念，只是感觉小人书多了，最爱看“三国演义”和“岳飞传”。渐渐也“初通”些兵法，时不时找些棋子来个派兵布阵，而娃娃相对棋子来讲，魁梧胖硕，什么“金兵”一类的角色自然非她莫属。另外娃娃的脸太年轻，用圆珠笔添加些胡子是必然的，为了贴近现实中的人们，我又给她配了一副眼镜，娃娃还有一个最大的毛病，就是和宋朝的著名武将狄青一样，长的太漂亮，效仿狄青杀敌配青铜面具，我就给她的额头配了一个大大的“王”字，虽然还是不太理想，可毕竟有了一些“虎气”，可以出阵为将了。有将当然要有兵，娃娃管辖着数量庞大的老弱病残，字迹模糊的“军棋子”，没了脑袋的“跳棋子”都归她。由于体格庞大加上手下人数众多，注定娃娃的性格是骄悍的，自然面对“羽扇冠巾”的我，每次都是铩羽而归。这个游戏我乐此不疲，历史上的近代的，凡是知道的战役，基本上都打遍了，虽然战斗经过差不多，基本上就是诱敌深入，再围而歼之。残酷的战争一打就是好多年，终于有一天娃娃腿上的破洞再也缝不住了，弄得到处都是锯末子（娃娃的填充物）。至此娃娃正式的退出了战争舞台，当了看客。终于在一次搬家之后，娃娃失踪了，估计是被父母扔掉了。

娃娃陪同我度过了大半个童年，艰苦但充满着乐趣，娃娃的即兴表演，很多时候是自创出来的，那种海阔天空自由翱翔的感觉，多少年以后还是令人神往。

事隔多年后的今天，我总是时不时看到娃娃坐在我心灵中的某个角落，对着我微笑，一如刚刚和我相识的样子，漂亮的新衣，快乐的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