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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翻译】寸土不让 -- conca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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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一)

太阳从德国人那边升起来的时候,皮埃尔 巴雷斯上士也从他那条粗劣污秽的毯子里钻了出来。和毯子一样,他身上的浅蓝色制服也是让他深恶痛绝的劣等货色, 同样也是污秽无比 -- 这个他倒一点也不介意,因为这样一来德国佬要瞄上他就得多花些功夫。

他打个呵欠,揉揉眼睛,又挠挠下巴,弄得胡子茬沙沙作响。上一次刮脸是什么时候?前天?大前天?记不清了。反正他也无所谓。

在他旁边裹着毯子躺在战壕的泥泞里的是他的装弹手雅克 冯塞格里夫下士。看见他也差不多醒了,巴雷斯给他打个招呼:“早上好,老伙计。挺好的个早,可不是吗?”

冯塞格里夫的回答就是一个“操”。他这人早上醒过来的时候就是这副德性,一直要持续到倒头睡觉的时候。

“醒过来的时候要还能喘气,也就算个不错的早晨了。”巴雷斯从腰里摘下水壶晃了晃。不错,还是半满的,大概还有个一升的样子。他拔下塞子灌了两口劣质红酒。说到提神,这玩意可比咖啡强多了。

“照我看,象这样的早晨说不定也没多少了。我们见了那么多他娘的奇迹,估计这个世界差不多也该到头了。”冯塞格里夫挠挠自己,点上一根烟,吸了一口,呛着了。“他娘的,这玩意比德国佬打过来的氯气弹还冲。哎,我说,早上吃啥?”

“火腿蛋加香槟就差不多了。叫个大胸脯的妞送过来。”巴雷斯的回答招来一串咒骂,他倒也不在意。“我只有罐头。”

“我也一样。去他妈的,本来还指望你那里有点像样的东西。”

“你以为我不想啊!”巴雷斯也没好气。他们连里的野战厨房不管用了,就跟法国陆军装备的一半野战厨房一样。不知道又让哪个远远躲在后方的资本家赚了一笔。前线指望着那些破炉灶的部队要挨饿了?嘿嘿,对不起,"战争就是这样的"。

他们两个只好每人打开一个罐头,愁眉苦脸地盯着里面油腻多筋的牛肉。“该死的猴子肉!”冯塞格里夫骂了一句,然后摆出往锅炉里添煤的架式飞快地把肉往喉咙里塞,尽量不去尝肉的味道。巴雷斯也有样学样。罐头的味道实在是糟糕透顶,就是就着劣质红酒也难以下咽。

//(记得西线无战事里提到德国人为了搞几听法国牛肉罐头可以专门组织一次出击...)

巴雷斯把空罐头盒当手榴弹甩了出去。没听见罐头盒落地的声音,多半是砸到死尸上了。现在外面最多的就是这个。尸臭四处弥漫,无孔不入,时刻提醒着人们什么才是一切生命无法避免的归宿。不过上士还是想尽量推迟那一天的到来。

能挺到什么时候? 他可是知道得太清楚了。他不禁啐了一口, 喃喃自语:"欢迎光临凡尔登,世界最大的露天坟场。"

"欢迎参观,还可以亲眼看看你自己完蛋了之后到底是副什么德性。"冯塞格里夫接上了话头。他的话听起来就象那些用令人生厌的幽默做广告的传单。

对于这个冷笑话,巴雷斯只是哼了一声以示了解。

他很小心地把伸手拔掉了塞在他们俩操作的哈其开斯机枪枪口里的木塞,然后掀掉了盖在拉机柄上的沾满油污的蒙布。 他们两个身上湿透了还能作战, 机枪可就要娇气得多了 -- 而且从大局来看, 在军队眼里机枪的分量也比他们重。

然后,他开始以加倍的小心从胸墙上方窥视战场。 前方曾经是一片一直向北延伸的树林,现在只算得上是一堆火柴棍,牙签和木屑的混合物,德国人则象灰蚂蚁一样在其间蠢动。

背后响起了炮声,证明75炮连的人也已经起床了。炮弹嘶叫着从头顶飞过,落在树林的中央,驱散了那些灰蚂蚁,也进一步完成了从树林到锯末的转换。

"今天总算看到他们把炮弹打到对面去了。" 像所有挨过自己人炮弹的步兵一样,冯塞格里夫打心眼里瞧不起那些大炮和炮兵。

巴雷斯说:"这些75炮离这挺近的,不会打着咱们的。"

"妈的,这帮杂种可什么都干得出来。"

太阳完全出来了。看来今天天气不错,挺暖和的。巴雷斯想到这个可高兴不起来。天一暖和,味就更大了,还招苍蝇。现在红头绿头苍蝇已经不少了,还混着些不太挑食,人也照叮的牛虻。

东面也传来了轰鸣,巴雷斯不禁向那边望去。那里最突出的就是杜奥蒙堡,凡尔登最重要的支撑点之一。可是,现在它在德国佬手里。巴雷斯不知道那里是怎么丢的,也不想知道,他只知道一件关系重大的事情--那是这一带前沿阵地的制高点。

看得出法国的炮兵正在不遗余力地让高地上的德国佬不得安生。 杜奥蒙堡一直被笼罩在硝烟之中,唯一能分辨出来的就是155mm炮弹黑色的炸点。高地周围寸草不生,裸露出布满弹坑的棕色土地,就象月球表面的照片一样。

更多的爆炸声回响在空气里,不过这回的距离要近得多。 这是德国人的77mm和105mm火炮对树林里德军受到的骚扰作出的反应。法国的野战炮则毫不示弱地反击。

有些德国炮弹飞得太近。有几发就落在巴雷斯的战壕后面几百米的地方。他都懒得回头看一眼。"刚开战那会儿,这种近失弹就能把我吓得屁滚尿流。"

"刚开战那会儿你是个蠢蛋,到现在也没机灵多少,不然你就不会还窝在这儿了。"

巴雷斯叹了口气,这种大实话让人听着实在不舒服。"照部队里的规矩,一个营伤亡七成五就会给撤下来了。"

"营里要是伤亡了七成五, 你老兄在没在里面凑数的可能性也是三比一"冯塞格里夫以高卢人典型的方式耸耸肩膀,"当然,我也一样。"

巴雷斯点点头。到目前为止枪子儿还没找上过他,这可不是说它们没试着来找过。他也不知道为什么。 他现在不怎么相信,老实说,应该是完全不相信运气了。 战友的死伤他见得太多了,他实在想不出自己和他们相比有哪一点不同的。是的,他能多撑一阵子,那又能有多大意义?实在是没多少。

"真正开打的时候有个好处,到那会儿就没工夫想你自己到底会怎么样了,光想着打仗了。只有在没开始之前和完事之后才会七想八想的。"

"跟打仗沾边的没一样是好事。"冯塞格里夫一副权威的样子,连将军也要相形见绌。"这些事里面有些是挺操蛋的,可剩下的全是些更操蛋的事。比方说,我要是打死个德国佬,这事想想其实挺操蛋的,可要是那个德国佬把我给打死,我跟你说,那他妈的可就更操蛋了。所以我还是宁可让德国佬完蛋。"

在德国佬看来这话当然要反过来说了。他们的战壕就在几百米远的地方,那里在被灰褐色的人潮淹没之前其实是属于法国人的。巴雷斯他们所在的战壕也被灰褐色的潮水淹没过,不过一次反攻又让它回到了法国人手里。散布在这两条战壕之间的尸体和尸块,制服分浅蓝和灰褐两种,散发出来的味儿全都一个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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