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青铜时代的蜗角战争 第八章 群雄大泡沫 5 -- 潇水

五

从项梁起兵的地方，向北二百多公里，就是江苏北部的盱眙县。在那里，他被一群“少年”截住了。

现在我们必须按住项梁的大队人马，而改说一说这些“少年”的故事。

这帮盱眙县的“少年”，一贯在地方为恶。强力斗狠、横行乡党、斗鸡走狗、违法犯禁是他们的特长。韩信就曾经从这种“少年”的裤裆下面钻过去过。

而盱眙县的父母官大老爷，则都是非常“正直”的整人专家，他们秉承了秦二世的“重刑主义”。秦二世给他们的格言是：“杀人众着为忠臣”。他们于是就给自己盯的目标是：“让农贸市场变成装犯人的大监狱，让马路上走着的都是赶奔‘农贸市场’的人。”（注“囹圄成市，赭衣塞道”。）于是，为了达成这个伟大目标，他们都以“苛察为忠”，意思就是，遇到或者抓到一个人，立刻就想证明他有罪。就像拿到一张发票，立刻就要刮刮有没有中奖一样。一旦抓对了人，比如抓住了犯事的“少年”，就像中奖一样高兴。而且还想中大奖。那就通过“苛察”来放大他的罪名，把本来应该挨鞭子的，定成断足削腿儿。

于是，死尸和零碎的手、脚，每天都要在农贸市场里堆几堆。

这些“少年”们固然是危害社会，是有罪，但父母官大老爷加给他们的刑罚，也确实是超重过当了。

于是，“少年”们恨得眼睛出血，与地方官吏势同水火。他们都想把剑刃刺进地方官长的肚子里边去。但是，摄于政府的威势和秦法的苛酷，“少年”们不敢发作。——这里，我把“少年”两个字都加了引号，因为它是《史记》中的原词（“少年”），但《史记》中的“少年”不等于现代意义上的少年，《史记》等古书中的“少年”专是指bad boy的意思。

好消息突然传来，陈胜在大泽乡开闹了。“少年”们如蒙大赦，立刻想到利用这个混乱机会复仇。他们状起胆子，拎着剑戟，手臂套上箭袖，带上各种作案工具，实在没有工具的就抱着斗鸡，蜂拥跑至县令府，红着眼，把他们的父母官——县令，给杀了。

复仇完毕，“少年”们越聚越多，最后多达数千人。下面要做的事情，就是选一个新的县令。新的县令一定要和旧的有区别——新的县太爷不能再那么酷地“整”我们了。

于是有个“少年”就提议：“县长的秘书陈婴，一直是个老好人，见人就点头哈腰（这是当秘书的职业病）。我看，让他当县长好了，绝对不会为难咱们这些（危害社会的）少年的。” （注：陈婴的官职是“令史”，是县令手下的文吏，它和假佐、书佐等官职一样，属于低级秘书人员。故此处说“秘书”。）

于是，“少年”们就拎着刀剑、棒子，骑着摩托车，带着斗鸡，闯进陈秘书的家里。陈秘书正在给领导起草讲话稿呢，题目是《集中警力开展打击“少年犯罪”和“两抢一盗”专项行动》。他刚写到：“计划派出一千人次警力在重点民宅蹲点守候•”没等一千警力派出去，一千以上的坏少年们却像乌云一样降临了。

陈秘书整个晕菜了，发出一声鸟叫：“不关我的事啊。我写的东西只是给领导念着玩儿，从来不算数的啊！不会真‘派出一千警力’的啊～～～！”

“不要怕，我们是来请你作选择题的。”

这时，一个女少年爬到凳子上，说：“准备好了吗？请听题！A，你答应当我们的县长。B，你不答应我们的县长，但我们拧断你的十个手指头。”

陈秘书说：“我要上厕所。”

“没有这个选项，只有A和B。” 一少年举起铁棒子。

陈秘书哆嗦了半天：“可是，我选什么，我得向领导请示呀。”（这也是职业病来的。）

少年大怒：“你再罗嗦！告诉你，你们的领导已经被我们杀了。你快自己拿主意吧。”

经少年们的一番恐吓，陈秘书终于找回了理智。他说：“我选A。”

“选A，”女少年沉吟了一下，“你确定吗？”她张开两个大嘴唇笑看着答题人，笑得很灿烂也很廉价，还貌似特神秘莫测。搞得好象她很懂这道题似的，其实可能根本她都不明白。

陈秘书沉思很久，吐了一口大气：“我～～～我确定。”

“确定~~~~你确定是吗？～～～～确定是改还是不改了？”

陈秘书狂吐一口鲜血：“我•••&#8，我•••&#8226，我就选A了！”

众人一阵欢呼，纳头便拜：“恭喜你！答对了！——”

于是簇拥陈婴当了县长。

可是，节外生枝，有个有野心的少年当场站出来，说：“我们这里才让陈秘书当了一个县长，级别是不是太低了？我认为，应该让他当王。这样我们也就可以被他封为侯、柱国什么的，岂不更得意！”

少年们觉得有道理，于是吵着让陈婴重新答题。

王小丫赶紧又爬上凳子。陈婴哭丧着脸说：“你不用再请听题了。我知道，我不确定！”

王小丫说：“你不确定的话，没有关系，你可以向场外亲友团求助。”

陈秘书吐着血说：“那好。我要求助我妈！”

于是，陈老太太被请出来了。陈秘书说：“妈妈，不好意思，现在是赌命答题时间。他们问我，是当他们的王，还是选择把我手砍了。”

陈老太太深明大意，说：“我认为你应该当他们的头，但是不要当王。你知道吗？自从我嫁到你们陈家来，我查询了你们祖宗八代的就业历史，其中没有一个当过贵人的。现在你一夜之间暴发称王，这不祥啊！”

接下来，陈老太太又用少年们所听不懂的娘家话（可能是唐山话）偷着告诫陈婴说：“你脚着这样中不？——我是竟个意儿不让他们听懂捏——我脚着吧，你别（四声）当王，你另个辣儿找个更能耐的人当王，以后轻会儿出了事儿啥跌，也是砍他的脑袋耶。哼是不会砍你地耶。轻会儿要是不出事，一旦整成了啥跌，也有你的好处唯。咋地也封你个猴啥跌。你看中不？”

陈婴说：“中!”

少年们一起抗议大喊：“说普通话，说普通话！”

陈老太高声宣言：“我刚才跟他说的是这意思：你们应该推举在苏州起事的项梁当王。人家项氏，世世代代是楚国的大将。人家名气多大耶！你们依靠着这样的名门望族，干啥大事成不了耶？你们看中不？”

大家咂摸了咂摸老太太的话，齐声大呼：“中！”

于是，陈婴被迫当了众少年的头，但不领王号。

陈婴率领着这数千少年——这个人数很快膨胀到两万，向城外开拔，去寻找项梁。

刚好项梁正在北上，来至苏北。

陈婴及其两万人队伍，遂投拜在项梁的麾下。不久，项梁出于回报，竟封陈婴为楚上柱国，授封邑五县。后来，项梁战死，而陈婴安然无事。陈婴又“转会”刘邦集团，征战浙江流域。最终西汉建立，皇帝刘邦封陈婴为堂邑侯，食户一千八百户。一切正如陈婴之母所料。陈婴之母，亦女中智者也！（看来唐山就是出人才啊。）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1、有问题，尽量向老妈请教。

2、尽可能多掌握一门方言，有时候可以救命。

• 2，秦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