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在路上 -- 松风

还是96年的南疆之行。

这天下午，汽车在一望无际的戈壁上奔驰——那是真正的一望无际，所有的方向望过去，都是地平线和天际的交接——我望窗外看去，突然发现远方和我们平行处，有一幢，不，是一列黑色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也在奔驰。说它是“幢”，因为它很高，当时的感受，好象是高楼万丈平地起；说它是“列”，因为它很长，我们只看到它奔驰的前方，而看不到它的尾。当时我随口就说了句：“咱们和它赛跑吧，看谁跑得更快。”话音刚落，我们就被笼罩进了无边的黑暗中。

刹那间我们全懵了。司机反应最快，赶紧打开驾驶室的灯，窗外，除了黑暗，没有一丝的光，好像我们被罩进了黑色的大幕里。根本不经大脑，我嘴里就冒出一句：“一股鬼气。”同行者悄悄拉了拉我，不让我说话。为了缓和气氛，她哼唱起歌曲来，但声音一出来，发现哼的调子是《哀乐》，赶紧住了口。司机一言不发，只是尝试着开着灯，那个灯的，但都帮助不大：开大灯，根本看不见路，只看见车前飞舞着细密的黄沙（但没有风，也没有沙打窗）；开小灯，能看见车前一尺距离的路。只有后一种选择了。所以，我们的车就蜗牛般地前行着。

其实我们是两辆车，但这时候，那一辆车不见了踪影，按了喇叭，也没听到什么回应。只有我们这一辆车，这三个人。世界已经不存在，什么都不存在，我们，好像是世界上存在的最后的三个人。

脑子里跳出无数的念头，这无数个念头又在瞬间消逝。感觉到人生的无常。感到孤独。感到人在这个世上恐怕本来就是求不到任何帮助的——我此刻要的这个“帮助”，不是有形的，而是无形的。就像这黑暗包围着我们，人就是这样孤独的来，孤独的去。

好像有一个世纪那么长，终于天开始蒙蒙发亮，隐隐也看到不远处另一辆车的两盏红色的尾灯。渐渐地，终于驶出了黑暗。看了看表，其实也不过一个半小时的时间。

给我们开车的司机，是一个意志坚定的维族汉子。这一路上他一个字都没有蹦过，只是一脸严肃地小心翼翼地开着车。直到吃晚饭的时候，他终于说了一句话：“走这条路快20年了，头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我问他：“你怕么？”

“当然，其实我心里害怕极了。”他说，不带一丝的羞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