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西河

主题:【探讨】西游问题探讨 - 真假悟空 -- 无斋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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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第6章  天下第一武林大会

  清明前后,桃李消魂。

  镇江的百姓们该是提了精致食盒,坐上小船,带柄紫竹伞,去湖上荡波游玩。香雾空潆,淡烟急雨,本来就最是游玩的好时光。而此刻,镇江城内的民众们却失了这份踏青的心情。

  大元的统治虽是黑暗沉腐,对汉氏子民又一贯施以不平等的压榨,但老百姓苛于安定,一个忍字,正是历朝历代民众平顺心态的写照。如今,离此不远的江宁已改称了应天,说是起义也好,说是乱党也罢,那个朱元彰就坐在那里虎视眈眈地看着镇江这块宝地呢,老百姓能不心下惴惴吗?

  谁愿意让自己的家园沦为战地?

  元帅定定奉旨在此坐阵,招开天下第一武林大会,招拢各路人马且不论出身,参选大元第一将。此举正是为了给已经沉腐的皇朝注入新鲜的战斗力,以防御各处割地而据的草莽群雄。

  这一招有效地刺激了当地百姓的兴奋神经,走入城内,凡是大街小巷,茶棚酒肆,随处可见对这场超级国擂的议论点评。有人暗暗希望真能出个英雄,大臂一伸,护住脚下这处如锦如绣的鱼米之乡。倒不是说他们就希望大元朝千秋万代,只是百姓嘛,希冀的不过是生活的宁稳,家人的平安。战争,不论在何等的旗号下发起,都是人心所不乐见的。

  樱唇素口,正在轻唱——

  “问西湖昔日如何?朝也笙歌,暮也笙歌。问西湖今日如何?朝也干戈,暮也干戈。昔日也二十里沽酒楼香风绮罗,今日个两三个打鱼船落日沧波。光景蹉跎,人物消磨。昔日西湖,今日南柯……”

  “砰”的一声,握在手中的瓷盏硬生生地被捏碎了。唱曲的姑娘吓得倒退几步,酒楼的小二也忙迎了上来,满脸堆笑,“客官……”怎么了这是!忙递个眼色给唱曲的姑娘,让她快走,反正这跑江湖的,挣得都是受气的钱。谁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嗨,没准就犯着哪个客人的忌讳了!

  “没事没事。”徐达忙笑着摇头,“只是一时滑了手……小姑娘也莫怕。”

  呃,小二瞠目,不由得多望了两眼那靠栏斜坐的黑衫客,手滑一下就能捏碎酒杯?没错,肯定又是个来参选第一将的明日之星。

  换上新杯子,小二讪讪离去。徐达望了望草龙,手轻轻地放在他臂上拍了两下,草龙会意颔首,表示自己没事,又看向那白着脸犹自害怕的卖唱姑娘,“小姑娘的曲儿是谁作的?”

  小女孩儿目光犹疑,在他们面上转来转去。

  徐达笑道:“莫怕,莫怕……。”

  “是……汤式汤官人。”女孩怯怯地回了话。徐达给了她一块碎银,她抱着琵琶行了个礼移到了临桌。

  酒楼二层,倚栏而坐,正好可见得外面的风景。天地悠悠,云生万象……草龙的眉浅浅地在眉心结了个扣。

  “朝也干戈、暮也干戈……昔日西湖、今日南柯……”

  “吴王,”徐达相劝,知他有未解的心结,“今日之战正是为了他日的不战。”

  “是啊。”他缓缓颔首。说得再好听也没用,只有得到天下的人才有权力改变天下,而得到天下的过程……总是难免会以付出血腥作为代价。

  天下、天下……淡淡的苦味泛在口中,突然想起了那个刁蛮的谢姓女子对他的一番评价。谋反乱党,狼子野心,忘恩负义……喜欢挑大梁撑大旗,天天做着皇帝梦,天下人皆欲诛之。

  是吗?原来这就是世人眼中的他。

  想要笑,而落寞的笑容又好像并不适合他。杯子的碎片划入了肌肤,酒浸到血,原来如此的痛。

  他猛地攥紧了拳头,痛到发麻,也许这样就不会再为轻易的小伤而痛楚了吧。

  “来,”他掀起眼皮望向徐达,眼瞳中已是镇静的幽深,“商量一下接下来的事情吧……”

  是啊,他是只能论大事、言大非的人啊,面无表情,岂非正是最适合他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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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姓名?”

  “段鹏翼!”

  啥?负责登记的元兵皱起了眉,饱含墨汗的笔打了个顿号。怎么叫这个名字?抬头多看一眼,面前少年正笑意盈盈。

  唉,这么不吉祥的名字——会断的翅膀。这就是今天第一个来登记的?真是出师不利!

  “年龄?”

  “十六。”

  这么小?元兵忍不住再度抬首多看一眼,好单薄的模样啊。

  “你,这么小就敢来抢当这个大元第一将?”他可纯粹是一片好心。

  白衣少年依旧笑吟吟,答道:“自古英雄出少年。”

  呵呵,没错,此英雄少年正乃谢小潮是也。

  天下第一武林大会即将召开,参选者要先去领得入场券,再于比赛前三日持入场券到登记处进行资料登记。登记后就要统一住人大会安排的园林驿馆休养生息,静待大会召开。谢小潮动作迅猛,一听闻开始办理登记了,头一个来报名。

  “那——就请跟着这位管事去内里吧,你嘛,就住进幽篁轩第一室好了。”

  “不好意思,”谢小潮微笑,“我得先回客栈扛件重要行李。”算算时间,段鹏翼被她绑在客栈已有两个多时辰了,呵呵,谁叫他哭着喊着阻止她来报名,不想想她谢小潮决定的事情,反对有效果吗?

  同时在另一边的登记口——

  “姓名?”

  “吴芒。”

  啥?负责登记的元兵皱起了眉,饱含墨汗的笔打了个顿号,怎么叫这个名字?他不由得抬头多看一眼,面前男人一身气势逼人,令人望而生寒。他缩回头,不敢多说了。

  唉,这么犯忌讳的名字——朱元彰大旗称吴,你叫什么吴芒嘛!吴地有光芒吗?真是,我看你的前途铁定是一片晦暗了……

  “年龄?”

  “二十八。”

  唉,长言道,青春年少爱追梦,怎么都二十八了还这么执迷不悟?

  他可是纯粹一片好心,也不想想,这么多口子的人都来想当这个大元第一将,切!是那么好当的吗?

  “好了,你就住进幽篁轩第三室吧。”

  幽篁轩。

  细竹风动,碧影幽摇,这里是处绿瓦粉墙的精美园林,设计得清雅宁静,的确是个休养生息的好去处。原本是镇江富商苍家大公子苍梧出钱修葺,用做自己藏娇的金屋,此次招开大会,需要场地安排,元帅定定一声令下,他也不得不忍痛割爱。

  从左边数的那一排房舍,正是此次与会者住宿的地方。为防止意外,离大会尚有三天,所有人便尽数搬了进来。

  第一个小室的门上挂着一块牌子,上书——练功中,请勿打扰。

  段鹏翼正在用一种非常怀疑的眼神注视着桌案上的那块四方砚台。据那个躺在身后大床之上呼呼大睡的人讲,每个人都有一种潜在的超能力,需要的只是适当的诱导和锻炼,只要掌握了这种技能,即使是像他这样天生与武无缘的人,也能打遍东南西北。

  例如:绝招一,以眼杀人。

  此绝技据谢小潮解说,就是凝聚全身力量投注在眼神上,依靠眼力隔空移物。如果这个他能学会,在比赛时,只要轻飘飘地向对手抛个媚眼,对手当即弹出擂台,他也就可胜得干干净净,潇洒啊!

  练习方法,就是先移动眼前这方小小墨砚。

  他已经看了足有一炷香的光景了,上上下下左左右右,那方砚台依然不给面子地纹丝不动。总教练本人也早已在他身后被睡眠征服,只留下可怜的他继续着徒劳的奋斗。

  “没用的啦,小潮——”不甘心地转过身,想伸手去推却又凭空凝结。

  长长的睫毛微微地闪动以躲避由窗外射人的阳光,在雪白的颊上投射翳动的剪影,她的胸膛随着口乎吸均匀地起伏,少女特有的香甜气息盈塞鼻翼……

  段鹏翼的脸忽地红了,手讪讪地缩回,目光却易放难收。小潮睡着的样子好可爱,心,扑棱地跳了起来……

  春天的午后,阳光倦倦暖暖,柔和地倾洒小室,小轩窗畔,几株细竹随风画影,投射桌面的影子摇曳轻盈。室内,雪衣白裳的少女枕臂而眠,蓝衣美少年痴痴相望……

  真是场景如画啊,可惜好景不长。

  谢小潮睡得朦朦胧胧的,忽听一声叹息,微不可闻,却似曾相识,好像是……

  “草龙!”谢小潮一声大喝,在两个关键字浮跳脑海的瞬间,霍然坐起,瞪眼如铃,把正看着她发呆的段鹏翼吓了一大跳。

  “你是说吴大哥?这里怎么会有他?”段鹏翼嘟囔着兀自疑惑,再偷偷窥向谢小潮,不好,美少女已摇身变为了女暴龙,引导变身的咒语好像正是草龙二字。

  段鹏翼尚在寻思小潮变身与草龙间的关系问题,谢小潮已如离弦之箭跃至门外,左右梭巡。

  绝不会错!凭着她这双灵敏的耳朵所捕捉到的特种生波,刚才那个无故闷骚的声音一定是那条草龙所发从在哪里?在哪里?

  那边,假山之后斜倚一丛绿竹执一管碧箫的黑衣男子,眉悄悄地拧了起来,鹰眼微眯,望向这边自小室中冲杀而出的小少女,唉,又是一声长叹……

  真是冤家路窄啊!

  “你竟然真的来了。”他摇摇头。

  “哈哈!”谢小潮挽起袖子,精神十足,仇敌的出现如咖啡因刺激了她爱困的神经,“这话应该是我问你啊。”这家伙果真胆大,竟敢深入敌营!佩服啊佩服。

  收起箫管,草龙打量着谢小潮,她一副刚睡醒的模样,脸红扑扑的,头发也有点乱,当然还是一副理所当然的男装扮相。他真是怀疑,登记处的元兵是傻瓜不成,看不出她是女的?

  “干吗盯着我?没见过绝世美人?”谢小潮大言不惭。

  “我只是好奇三天后上场的‘段鹏翼’是谁?”他说得玩味。

  “呵呵呵呵,”谢小潮掩口笑得三八,“我也很好奇吴芒兄的真正身份哦。”

  这小妮子,是真的知道他是谁,还是在猜疑?他有几分捉摸不定,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她似乎并不想戳穿自己。轻扬眉宇,他甩下一句:“大家彼此彼此。”便欲起身回房,不管如何,对自己,她的存在是一种威胁,所以他不想与她多作纠缠。

  “站住!”身后传来清清脆脆的话音,使他不得不驻步,“干什么?”

  谢小潮一手叉腰,一手指他,眉目间全是意气风发,“我要向你挑战!”

  “挑战?”他耸眉,回首。

  “对!”她等这天等了十一年了,哼,你这条骄傲的草龙,当年竟敢不把本大小姐放入眼中,不赢回面子,百年之后,她有何面目去见逍遥阁的昔日同事?

  “怎么比?”他索性转过身,抱臂环胸,直面这个奇怪的女娃。

  “三天后的大赛上,我会替小段出场,如果我胜了你……”想到美好的前景,她眼珠一转,小嘴一抿,着实得意。

  “怎样?”她还真是表情丰富。

  “你就要拜我为师!”哈哈——她真是太聪明了!草龙拜她为师,那她就是草龙的长辈了,就算草龙夺得了天下,成了天下第一人,她谢小潮也是站在他的头上,真想看到草龙心不甘情不愿却不得不向她俯首的日子啊。

  眼中闪烁着梦幻的泡泡,在谢小潮的认知里,“师父”那可是一项非常了不起的称号。想她昔日做齐天大圣时是何等风光,连玉帝老儿她都不给面子咧,可一见了唐僧,她就乖乖地变成了古今中外第一大孝徒,唉唉,往事不堪回首。

  “我要是不接受这个挑战呢?”草龙凉凉的声音打破了某人的幻想。

  “什么!你不接受?草龙!你太逊了!”谢小潮义愤填膺,“你知不知道英雄手册第七条明明白白地写着,做英雄是不可以不接受别人挑战的!”

  “那又如何?”他可还没忘记,有人在城门口大放厥词时对他的那番辛辣评价。照她的说法,自己早已是人人欲诛之的人渣了,又何必和她遵守什么英雄手册?

  这……谢小潮一愣。看到那张小脸瞬间憋红,草龙忽地竟漾起一丝微笑。

  “咦?”谢小潮惊讶地发现,“原来你也会笑?”这家伙打十一年前就是一张超级冰块脸,根据妲己的说法,那叫……对,酷!可惜在她谢小潮看来那副硬皱着眉头的样子根本就像是便秘耶,她们鹏翼那才叫美少年!切,不想想是谁教出来的。

  笑?那丝笑在草龙的脸上僵住,他抬手摸上自己的脸。自己笑了?十七岁父母双亡,无以度日,接下来流浪四方,打打拼拼……笑?多么遥远又模糊的词,别人都说他不动生色,是啊,没有人看穿的心易使人生畏,没有人明白的感情便不会落人掌控……

  那缕笑依然挂在唇边,却开始逐渐变得苦涩。这个小小的女娃还真厉害呢,既能激他生气,又能令他展颜,果然,是个危险人物啊。

  对于危险人物,当然是要尽早消灭。抬眼凝望,手掌已并拢。

  “不过呢,你笑起来还是有点儿帅啦,当然,只是马马虎虎的那种。”她伸出小指弯成一个小小的圈,“顶多,只有这么一点点帅……”

  他愕然。

  阳光下,那个白衣雪裳,男儿装似是穿得极为习惯的女孩儿,那双眯得弯弯的望向他的眼睛,那微微翘起的嘴角,那莹白颊上若隐若现的酒涡……

  他失笑了,杀气消失在暖暖的春阳之下,这个莫名其妙的女娃啊……

  “喂喂。”谢小潮不满意起来,这个人真是不禁夸,说他笑起来帅,就笑得没完没了了。

  “好!”

  突然他一声大喝,壮志激昂,吓得谢小潮后退一步,呸呸!她才不是被吓到,她怎么会被这种小事吓到,她只是没站稳而已啦。

  “我接受你的挑战!”他昂首望向她,目光决绝。

  接受就接受,比声音大啊?她小声叨咕。

  “不过……”他眼中有什么一闪而过,看得谢小潮心里毛毛的。

  “不过怎样啊?”都这种时候了,她当然不能后退反悔了。

  “你胜了,我就拜你为师,若是我胜了呢?”

  “你?”谢小潮扬高音调,他能打败她?绝世奇才谢小潮;拳打东南西北,脚踢四面八方的谢小潮;打遍天下……不,是打遍天上天下无敌手的谢小潮?

  “哈哈哈哈——”谢小潮欠扁地格格笑道,“你能打败我?”口气嚣张得不容质疑。

  “不只是打败你,我还要夺得第一。”他淡然道,“你八成没看对战表吧?你我在不同组内,除非打到决赛,否则不会对擂,要是还没有遇上我,你就被人打倒……这赌约?”

  “算你赢!”谢小潮回答得豪情万丈。

  “反之也一样,”草龙飒眉轻挑,“我若没拿第一,也就算你胜了,我甘拜你为师。”

  他答应了!他答应了!谢小潮心中大喜,好像已经看到了草龙灰头土脸认输的场景。

  “不过……这么大的牺牲,我当然也要有所得。”他轻扬下颌,对自己没有一点儿好处的赌谁会去搏?

  “好啊,”谢小潮谈笑自若。哼,他以为他能斗过自己?那可真是笑话,一棍在手,谢小潮天下无敌广你要如何?”

  “我一时还没有想好……”他狡黠道,“要你一个承诺如何?”

  “没问题!”

  “回答得这么快,到时候不会反悔吗?”他激她。

  “反悔?”谢小潮怪声怪气地拉起长音,“我谢小潮季布一诺,能抵千金。”

  “好,”他点点头,“那就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

  阳光下的赌约就这样达成了。

  谢小潮踌躇满志,草龙心事悠悠,段鹏翼依然在苦练以眼杀人……而一直没有任何声响也不见有人出来的幽篁轩二号房内,正有幽幽的花香飘散四溢。

  里面的人到底是谁呢?这,依然是个不解的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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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御赐皇旗迎风招展,主位席上,驻守镇江的大元帅定定目光烁烁,据坐在一张毛皮华椅之上,威风八面。

  不远处选手列席上的草龙看了看他,微微不屑地轻哼。看起来的确很威风啊,连扶手上都镶着明珠……而奢极则必败,古今明训。难怪朱升一再告诫他要“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人,一旦得势,心生自满就会露出破绽。日前的刘福通不就是最佳的例子吗?!

  摇摇头,看着面前盛大的排场,衣羽光鲜的亲兵,大元朝啊,还真是需要早早换一批新人补充力量呢。招选贤才也算是一个手段吧,只可惜晚了!

  这个大元第一将,他——朱元彰当定了!

  目光炽热,于逐渐升温的阳光下,却在捕捉到那一抹素白的刹那间,温柔了。

  各色人等分席落座,镇江官员当然坐在审核席上。因参选人员众多,车轮大战有失公平,便早排了对战表,分组对擂,层层递进。

  为了激发民心,招选过程是公开的,镇江百姓稍有办法的都挤进来围观了。忧国忧民有之,看热闹的居多,都想瞧瞧最后谁能当上那个大元第一将。

  而此刻,前方参选相关人员席上,一个蓝衣少年正抖若筛糠。

  “小潮,怎么办?”他记得第一号就是他吧,哭啊!那个绝技他还是没有练会,他可不敢向小潮抱怨是她教法有误,强人所难,毕竟小潮好像就能做到。话说回来,到底有什么是谢小潮做不到的?

  可是,他不是她啊!眼波哀怨地瞟向那抹悠闲的人影,竟然不顾他的死活吗?临行前她是怎么和娘亲大人说的?什么有她罩他啊,他就像她弟弟一样啊,哼,说话不算数!

  谢小潮重心靠在椅背上,双腿舒服地搭在前排椅子上,嘴里还磕着款待选手的瓜子。懒懒地拿眼角扫一眼段鹏翼,暗自摇头。切,这么多年了,竟然还不了解她。

  前面的主擂上,负责担任向四面八方看客解说比赛详情的大会主持人终于说完了没有重点的前言致辞,不外乎“为国为民啦、争当国柱啦、元帅仁德啦、皇帝万岁啦……”之类的废话,开始提高嗓门,冲天大喝一声:“评选大元第一将大会现在开始——”

  群众掌声雷鸣,主持人面上有光,第一个名单由定定亲展卷轴,“第一号,濠洲段鹏翼——”

  娘啊,恕孩儿不孝,难以承欢膝下了!段鹏翼默默哀悼,准备认命。不就是上个台吗?大不了两秒钟后被人打得土头灰脸再跌下来就是了。呵呵,大不了落个半残嘛,运气不好也就不过是个死嘛,他会怕吗?

  呜……他好怕啊!

  他怕得要命了啊!呜呜——他不要啦。段鹏是的手紧紧抓着旁边人的衣袖,紧得想松都松不开,双腿像灌了铅般沉重。

  “喂喂。”熟悉的声音响在耳畔唤醒他游散的意识,谢小潮抱怨道:“你这样抓着我,我怎么上台?”

  他不要啦——咦咦?什么?视线惊疑不定掠向谢小潮,他没听错吧,小潮好像是说……

  “笨蛋!”谢小潮从开始就没想让他去过。爱徒虽笨,就此一名,他上去干什么?挨打吗?“还不明白吗?”她白眼一翻,“当然是我顶你的名字去打擂啊,白痴——”他不会真的相信她胡诌的那个以眼能杀人吧。

  轻轻嗔他一句,那带着一缕嘲弄、一缕亲呢的笑容直撞他的心口,甜甜地扩散,泛出了涟漪……呆愣中,手指一松,白影已翩若惊鸿,飞上擂台。

  “小心——”他急着喊了一声。

  那影子已稳稳落定,冲着台下粲然一笑。他知道,她是对他笑,对他说不要紧,可是,他还是会担心啊,奇怪,心跳最近常常失措。

  是小潮非要来的,对!她自己要的嘛,不关他的事啦,可是、可是,为什么……心提到嗓子眼处。很担心,很担心,不是害怕,是担心!他担心小潮啊,那个得意洋洋、总爱敲他的头指挥他做这做那的小潮啊!

  段鹏翼牵挂地看着擂台上神采飞扬的她。你啊,一定不要出事哦。你自己说的,要保护我嘛,所以你自己也不可以出事啊。

  迷惑的心,理不清懵懂的感情,只知道,眼睛和心,都注定被眼前这个顽皮的邻家女孩牵去了,会走到哪里?走到何时?一辈子,可以吗?

  “哗!”看客台上数千计民众发出整齐的低呼,权势真是害人啊!看看吧,那台上站着的“濠洲英雄段鹏翼”明明只是个半大小孩嘛。身形五尺,单薄瘦削,一副营养不良之态,看来大元朝真是气数将尽,民不聊生的具体表现就站在那里嘛。

  “各位大人,各位评审,各位乡里乡亲,”主持扯开嗓门,偷偷瞄着熬夜做好的资料小抄,开始作选手介绍,“这一位,濠洲英雄段鹏翼,外号擒龙手,十八般武艺样样皆通。特长使棍,对,你们看,他手中拿着这么重的大棍,挥舞起来犹如剑一般地潇洒啊。我在此特送他一个新的花名,‘笑剑生花’!”

  好、好老土……谢小潮听得浑身发麻,以为那数万毫毛一时间都尽数回到了自己身上,她只不过听他废话听听得有点无聊随便转了两圈棍子罢了,竟得了个“笑剑生花”的名字?恶心啊!

  主持继续滔滔不绝:“至于他的对手,就是人称东海神龙的明洲英雄——某某某!”

  无需姓名的小配角当然早已上台,面目模糊、过目即忘的小人物正蓄势待发,打量着对手。手持双枪的他,同样“不能幸免”地被主持送以花名“皓月钩”……

  “现在!英豪汇聚、英杰莅临、万众属目共襄盛举的号称天下第一武林大会大元第一将的评选第一役即将拉幕——”

  哇——所有的人喘了一口气,其实基本上都是替他喘的,好长的题目喔!

  “大家请看——擒龙手对东海神龙,笑剑生花VS皓月钩!”

  倒!这家伙竟然还在喋喋不休?老百姓们手好痒哦,要不是看在有元帅坐在那里,他们好想拿小石子打他哦。

  “……现在,开始!”

  终于可以打了……

  谢小潮咬牙切齿,被这个主持弄得郁闷且浑身是火,真恨不得拿这根大棒砸在他身上,但又不可以,遂只好拿那个“皓月钩”出气了。

  结果想当然尔——

  过程就不必赘述了吧,作者可不想和该主持一样遭群众围殴,想也知道嘛!谢小潮乃天降谪仙,又岂能轻易失手?

  “哈哈哈哈!”猖獗的笑声自台上响起,一脚把某某某踢下擂台,笑剑生花者,持棒开怀,目光直指那厢草龙。看到没有?东海神龙都败在脚下,你这条小小草龙就更不在话下啦。

  瞬间的安静后,全场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群众们欢迎黑马的出现。看不出来嘛,人虽小,但力气大,果然自古英雄出少年!看,连元帅定定的脸上都现出一丝微笑呢。

  大赛幕后赌博排行榜上一号“濠洲段鹏翼”的选民支持率立刻狂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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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小潮闯三关,过六将,赢得是一塌糊涂。休息换组,草龙上阵,当然也是力挫群雄。谢小潮再度上阵,眼看再败一人就可进入半决赛。

  阳光之下,热血沸腾,谢小潮自动关闭耳朵,斜倚擂台一角,等着主持再度废话一番介绍新选手。连眼睛都闭上了,看来与草龙对阵前是不会有厉害的对手出现了,害得她打得一点儿也不过瘾。

  哎?怎么这么半天还是无声无息的?人咧?没办法,只好把耳朵打开。

  袅袅仙音适时入耳,柔柔软软荡荡……似曾相识的蔷薇花香弥漫半空。这个味道?谢小潮拧眉,不就是这几天来常常在暂住的园林中总闻到的吗?总是在房舍那边飘漾,她一开始还以为是草龙房间里发出来的咧,后来才发现是从他们中间那个房间里发出的。说也奇怪啦,在一起当了三天邻居,这个人长什么样子从来都没见到过,当然也可能是她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草龙身上无暇旁顾的原因吧。

  再用力地多嗅几下,真的好香呢!可是,这个人,怎么还不现身?

  前排的群众显然也闻到了那股子异香,引颈伸脖,四下张望,忽见半空里轻轻洒落下玫瑰花雨。

  当然不是真的在下玫瑰雨,而是有人在洒,四个清丽少女玉臂如藕,不知何时已立在了擂台的四柱顶上,手轻扬,那红红白白的花瓣就从袖中纷落了。清新的花瓣沾着水珠晶莹,仿佛是花儿流下的泪。

  一时间,场景如梦似幻,所有的人都醉了。

  “哪个王八蛋给我出来!”谢小潮一声嘶吼,又把所有的人都从梦里给揪了出来,哼!她非得杀了这个人不可!他老兄要怎样出场她不管,可是,惹到她就不对了吧!站在擂台中间的她饱受这漫天花雨的毒害啊,一身的空降玫瑰耶。

  她穿的可是一袭白衣!这沾着什么晶莹的露水的花儿,会把颜色染到她身上耶!

  目光炯炯,她撸起袖子,非得好好地收拾这人不可,简直是环保意识极差嘛!又不懂得体贴劳动人民,一会儿会给清理会场的阿叔阿嫂造成多么大的不方便他就没有想过吗?

  “啊——”背后主持人忽然发出一声很呆的惊叫。

  死鸭子,又呱呱叫什么?谢小潮不耐地刚想回头,忽然间,一声很齐很大的“啊——”由台下所有的人集体大合唱,发声如群蛙一片,震得她耳边轰轰作响。

  见鬼了!她暗自咒骂,转过身。

  “啊——”

  这回清清脆脆的“啊”声却是由她自己那张小口里逸出了。

  呵呵——想知道她看到了什么?请听——下回分解。

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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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绝世公子

  那个人就站在那里,虽落花纷纷,却好似万红羞煞;虽身就凡尘人世,又好像一尘不惊。在这数千人的注目之下,他神情自若,衣带当风,好似天地间繁华落尽都不能沾染那双清湛的明媚双瞳……

  满地的玫瑰花儿颜色瞬间淡了,只为了他忽地轻轻一笑。

  美——好美——超级美——啊啊啊啊——她的自尊心啊!

  谢小潮无法说话,也无法动弹了。只能非常惭愧地同台下观众一齐同流合俗,被眼前这比云霞还灿烂的华丽景象所震慑。

  直到有人率先恢复,吹出一声尖锐的口哨,全场的人这才犹如开了锅的水瞬间沸腾。大姑娘小媳妇的手帕一齐向擂台上掷去,有几方不巧落在了定定的脑袋上。太不把他这个元帅放在眼里了吧!定定大怒,把手绢从头上拿下,刚想追察凶手,却赫然发现,挤在前排扔手绢扔得最起劲的正是他的二女儿和三姨太。

  更有人在下面摇旗呐喊:“不用评了,大元第一帅哥你是当之无愧啊——”

  现场也马上出现了五个不同方位的应援团,三块由外衣拼成的彩色拱行旗立刻打出,上书什么“我们永远支持你”、“爱吧,不管你是谁”、“让爱慢慢靠近”……

  会场的高潮毫无疑问地在此刻掀起。

  现场,只有一个人保持了绝对冷静的理智,此人就是段鹏翼。

  只因为他的眼珠从始到终就没有离开过擂台上的谢小潮,小潮怎么了?好像有些不对劲,她怎么站在擂台边上,两眼无神,精神恍惚?不会是中了暗器吧?对!那些花瓣,是不是带有毒粉?

  而事实上……

  谢小潮抬头望向如镜的碧空,双手合十,有些绝望。

  “啊,镜子啊镜子,请你告诉我,谁是这个世界上最美丽的人?”

  苍天沉默,谢小潮更加绝望!怎么会这样呢?她明明是最最美丽的绝世美人啊,这一点,她从生下来就深信不疑,可是现在,她目光狠狠地回瞪那张倾城绝美毫无瑕疵的精致脸庞……

  苍天啊,谢小潮伸出十指,颤微微地举起,“即生瑜,何生亮——”

  “抱歉抱歉,”主持人在接到定定第三次暗示后也终于清醒过来,“在场的各位,我相信我们大家都看到了人间奇景,但为了比赛的继续进行,现在大家都闭上眼睛冷静一下,听我来作介绍。眼前这位天仙化人的绝尘公子就是曾破了江湖纪录以男儿之身却被评为武林第一美人的——人称‘天外飞仙’的慕容公子——慕容燕。”

  “哗!”台下又是一片喧哗,听听,人家是武林第一美人儿呢。

  擂台的左边,是本次大赛一路过关斩将的黑马“笑剑生花”。

  擂台的右边,是半路杀来神仙绝倒的无敌美人“天外飞仙”。

  两个人年纪相仿,外表水准在层次上虽有绝对差异,但都算是美少年。

  这场振奋人心的精彩对决,后来成为了镇江流传甚久的一个传奇,实在令那天没买到黄牛票的人为之扼腕。

  话说此刻,那台下暗中操作赌局的庄家业已忙得满头大汗。

  “下注啊下注!绝代美人与白衣侠客,看好了下啊——”

  “那个美人那么荏弱,行吗?我还是押那个笑剑生花好了,好歹看他打了几场,人家是凭真功夫。”

  “说你不懂了吧,切,那美人是慕容山庄的大公子,慕容山庄耶!武林四大家族耶!他会差吗?”

  “可是……”

  “什么可是啊,再说,那个美人站在你面前,你会忍心打吗?”

  “呃……也对耶!”

  于是,在不断的惊呼中,第一黑马的名号已自谢小潮身上移位给了慕容燕。

  “机会特殊,请允许我于战前作个小小的采访,”主持人转向慕容燕,“请问,是什么原因促使您来争当这个大元第一将呢?难道第一美人的称号还不能满足您吗?”

  慕容燕微微一笑,笑得犹如浮光流水般优雅漂亮。他轻轻举袖挡住半扇脸孔,发出甜美轻柔的声音:“本来我也不知道为何,初听这个比赛的消息,我的心就怦怦直跳,日程表上的约会明明已经排到了明年,包括少林寺方丈要请我喝茶呀、中都小王爷要约我赏月呀……全被我毅然推却了,现在我明白了……”他伸手捧住酡红的双颊,“原来是因为我感受到了命运,我会在这里遇到那个我思念的人。”

  “命运!大家都听到了吗?”主持人忙用力宣传,“慕容选手参赛的理由是命运!真是浪漫啊!那么,这一边的段选手,”他把头转向谢小潮一边,“请问,你又是为什么参赛的呢?”

  呵呵,谢小潮怪异地扯了扯嘴角,眼神没离开过慕容燕。为什么她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呢?就好像有什么超级不幸的倒霉事件将要发生在她的身上。

  “我、我也是为了某个人才来比赛的。”没错,不管是让段鹏翼名留青史,还是打败草龙,统统都可以归类成“为了某人”。

  “原来段选手也是为了心上人而参赛啊。”主持人自动歪曲谢小潮的本意,以调动群众积极性,“大家注意——有史以来最浪漫的对决就要开始了!两个美少年在此对擂,笑剑生花对天外飞仙!”

  “轰!’’群众掌声如雷,一双双火热的眼睛都投注在二人身上。

  偏偏,两个当事人并未如他们所想,马上开展激烈大战。

  他们一右一左,正在相互凝望,慕容燕的眼波好似西湖的春雨,绵绵续续带着诉不尽的情意。谢小潮眉头紧锁,难以言喻的不安正在空气中悄悄弥漫。

  白衣雪肤,墨发星眸,胶着的目光正逐渐进发出火花。

  谁言道:此时无声胜有声——

  观众们的心都提在嗓子眼处,他们都在问,谁?谁会是那个先开口的人?

  动了!不负众望,慕容燕先动了。他举止轻盈,浅笑盈盈,正慢慢步向谢小潮。

  冷汗,怎么办?谢小潮汗毛倒竖,不好的预感再度袭卷。她握棍的手紧张起来,全身上下的每一根神经都绷得紧紧的,她看着那张美艳无伦、绝世倾城的容颜缓缓接近,已近在咫尺……怎么办?她脚步已在擂台边上,退无可退了。

  不能再退了,再退就要掉下去了,掉下去就输了……理智在这样一遍遍重复,身体却不受控制地想往后退,还好,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她忙用脚趾抓住了擂台,身子却向后仰成一个奇怪的S型。

  慕容燕纯美无邪的大眼睛正望着她,优美的嗓音恍若来自天籁,“大师兄,你忘了我吗?我是八戒啊。”

  “啊啊啊啊——”

  历史上最大的惨剧就此发生,s型的身体在听到这句惊天地泣鬼神的发言后,再也无法对抗地心引力,一失控成千古恨地倒栽了下去。

  在脑袋先碰地的那个刹那,谢小潮一片空白的大脑里,清清楚楚地出现了三个龙飞凤舞的朱红大字——她、输、了!

  拉面馆。

  油烟四冒,壁纸薰黄,与这场景似乎八辈子打不着边的撼世大美人正趴在带裂缝的木桌上香喷喷地吃着波菜拉面。

  谢小潮和段鹏翼坐在对面的板凳上看得目瞪口呆。

  “我说八……呃……慕容燕,”谢小潮凝视面前那抹纤细身影,十分诚恳,“我真的不是心疼钱,只是你已经吃了四碗了耶。”难道慕容家都是从来不管饭的吗?

  大美人委屈地停了停筷子,眨眨小扇般的睫毛,“才四碗耶,我在家里都是吃七八碗不在话下的。”

  我明白了……谢小潮慢慢点头,也就是说除了外表得到了惊人改善之外,这家伙和过去并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差别,依然是改不了的猪头猪心猪肚。

  “你怎么会在这里?”她很疑惑,太巧了吧!简直是巧得好死不死啊,害得她吓得一时失控掉下擂台。完了完了,她谢小潮的一世英名毁之一旦。为了怕草龙跳出来嘲笑她,急急卷了包裹拉着小段仓皇逃窜,可是这个黏皮糖也尾随而来了。

  笑眯眯地含住筷子,慕容燕纤长优美的手指捧住双颊,天真可爱地道:“是为了你呀!”

  看看左右,谢小潮凑上去,悄声问:“我是问你是怎么下来的?”她下凡的时候没听说啊,八戒也被暗害了?

  慕容燕也一脸悲伤地凑了过去,“大师兄啊,天界真是黑暗啊,那票人嫌我长得猪头嘴脸,看我不顺眼,就、就都……一提起这伤心事,我的肚子……”

  “是啊。”谢小潮决定勉为其难地原谅他,她都理解啦,唉!提起那个被害事件,怕是连八戒都没食欲了。

  “就更饿了!老板,再来一碗。”慕容燕一抹嘴伸出空碗。

  “啊——”还、还吃啊。

  “我算想明白了,哼!”大美人眼波轻转,真是妩媚已极,“什么外貌不是重点,人贵在一颗心,全是说着好听的。我接到转世通知单的瞬间就想,转世就转世,下一世我一定要当绝世美人!”

  同情地望着他,谢小潮心有戚戚焉。自己也是性别歧视下的受害者。四手相握,她说:“我全明白,你肯定也去了那个见鬼的阴曹府……”

  “对!我啊,就和他们提了一个请求哦——帅!我一定要当大帅哥!”

  帅?可是,谢小潮多瞄了他一眼,费劲地吐出几个字:“你、你这个好像叫美吧?”不是她嫉妒,男人长成这样有点性别倒错的感觉。

  “这你就不懂了。”慕容燕摇摇头,“英俊型的美貌顶多能让女人爱慕我……可是,嘿嘿,”他宽大的袖摆捧住双颊,柔媚地道,“像我这样纤柔型的美少年才是能让男女老少全人类都衷情的典范。”

  嘴角轻轻抽搐,鸡皮疙瘩从谢小潮的背上慢慢爬升。她虽然很想劝诫他不要误人歧途,但瞧他那副自满自足的模样,想必对自己的现状十分满意,她也就没必要鸡婆了。

  抓起包裹,她可不想一直和这个黏皮糖没完没了地叙旧。他们这两匹黑马都消失了,照她看那场上再无人是草龙的对手,万一那小子真得了第一,她可还没忘了自己答应过许他一个诺言。再想想自己好像从一开始就没少得罪那家伙,万一……他要自己什么自断一臂、自掘一目……哇啊!想想就害怕,还是快点离开脚下这块事非之地为上。

  偷偷给段鹏翼递一个眼色,偏偏小段好像很生气似的别着头,她只好在桌子底下拽拽他的袖子,关键时刻,你扭得哪门子气啊?

  面上堆起假笑,在桌子上放下饭钱,“呵呵,这饭我请了,我说……呃,慕容燕啊。”

  “哎呀!”大美人轻轻蹙眉宛如西子在世,“你怎么这么见外呢,还连名带姓地叫人家,叫我燕儿就行啦,再说……”他羞答答地眄了一眼,似有未尽之言。

  好、好恐怖啊!虽然他的确是倾国倾城,再娘娘腔也不至于让人反感……可是只要她一想到他前生的那个样子,再转换成现在的这副娇柔口气,就觉得浑身打颤耶。

  绝对不能再给他任何说话的机会!谢小潮当机立断,一把拉起段鹏翼,趁慕容燕低头吃面的一个刹那,夺门而,逃。

  “大师兄!你要去哪里?”慕容燕花容失色。

  “相见不如怀念——我们就此告别吧。”笑话。她不可想和他多作牵扯,惹上那呆子能有什么好事?害得她比赛落败就说明那家伙针对于她的“霉能力”历经转世依然经久不衰。

  “师兄,你不能抛下我,我一直在找你啊,我是为了和你夙世重逢才特意降生大元啊!”慕容燕人称天外飞仙,轻功自然厉害,快步疾飞,在人群中急急追赶上来,偏偏谢小潮拖了一个段鹏翼,脚下就慢了许多,结果嘛……

  “小潮,都是你不好!”段鹏翼看了看大美人,又看了看谢小潮。

  “没错,我承认。”谢小潮破天荒地首次认错。

  “何必吵架呢,”大美人笑眯眯地一左一右揽住他们,“去我的画舫上吧,我们有话慢慢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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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舟夜泊,风清似水,月明如素。

  有美人如花,临窗而坐,笑语嫣然,恍若神仙。

  只可惜二位座上佳客无福消受,白衣少年正在痛心疾首中。

  悔啊!聪明一世的谢小潮从来没觉得这么后悔过。早知道会输了赌,她根本就不该拉小段来参加这个大元第一将的评选嘛,结果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悔啊!早知道八戒会变得这么……她就不应该承认自己的身份。

  呜,打死也不该承认的,现在再说你认错人了,说我不是孙悟空转世,好像都晚了……所以现在只好任他像只苍蝇似的在耳边继续嗡嗡嗡。

  不过,谢小潮犹疑地把目光转向段鹏翼,小段一直扭头冲着舱外,任风拂乱发丝,他这是生得哪门子的气呢?

  她烦的是慕容燕,又没有烦到他,再说他不是从开始就反对参赛吗?这么一闹,落个半途而废不是正合他意?

  纳闷地再瞅他一眼,真奇怪呀,自己这颗向来睿智的精密头脑最近是哪个零件卡住了?怎么出了这么多看不清搞不懂的事?

  草龙打什么主意她不懂,慕容燕干吗死缠着自己她也不懂,现在连看了十六年的段鹏翼她也都不明白了……

  举手摸摸自己的头,没发热啊,奇怪!

  “怎么?师兄,你不舒服?”慕容燕拖着软绵绵的语调,把段鹏翼的注意力瞬间拉了回来。

  “小潮你怎么了?”段鹏翼不由分说地伸手试额,神情中的焦灼一闪而过。但是谢小潮看得清清楚楚,耶?他不是在生气?

  “师兄,我有好多好多话要和你说哦……”

  “小潮累了啦,”段鹏翼竖起眉,清秀的脸布上浅浅的不耐与阴霾,“让她先歇歇再和她叙旧好不好?”真是的,有钱人家的小孩就是不懂眉眼高低,一点儿也不会体谅别人。

  “哦,”慕容燕眨眨无辜的大眼睛,“原来是这样,那好吧,春潮、夏雨,去帮两位客人整理房间。”

  两个粉衣女孩缓步上前,谢小潮看看她们,又看看一旁布菜的二女,正是白日擂台上扬花的四婢。想起八戒好色的本性,她担心地问:“她们是……”不会全是他的小老婆吧?

  “师兄你在想什么啊,她们是我随身的剑婢,春潮、夏雨、秋雾、冬岚。是娘亲大人亲手调教出来的,非要让我带着,走到哪都跟着我,真让人受不了。”

  你也有受不了美人恩的时候啊……谢小潮投去怪异的眼神。

  身处的这艘花肪极为精巧,据说慕容燕此番南上就一直乘它走水路而来。慕容世家不愧为武林豪门,一艘小肪都布置得优雅华美,谢小潮和段鹏冀被安排进两个相临的小室,虽然小巧却也异常舒适。

  “在船上,就先委屈师兄了。”慕容燕亲自送谢小潮进房,倚门道,“等回到慕容家再好好款待你们。”

  “什么——”谢小潮大惊,他还想把她带回慕容家?

  “人家……”用宽大的衣袖半掩面,慕容燕柔情万缕地说,“人家其实有很重要的事要说,不过既然师兄累了,就先歇着吧,呵呵,我们来日方长嘛。”

  “方长你个头!”门关上的瞬间,谢小潮脚上的鞋子也脱脚而出砸上门框。真是气死她了,还一口一个师兄咧,她是女生啦,那个抹了粉油了心蒙了眼的猪头!

  才一秒,敲门声再次响起,难道那家伙又去而复返?

  谢小潮气呼呼地拉开门,“你有完……”

  “是我啦。”随着一抹郁闷的语调,蓝影一闪,段鹏冀滑了进来。

  “鹏翼?”她有点惊奇,“你怎么了?有事?”

  段鹏翼明显不开心,脸色很不好,“我有点儿事想和你说。”

  这是什么日子?谢小潮吊起双眉,怎么人人都和她有事要说?

  “出去说吧。”段鹏翼看看舱外明月,这船上花香好重,他有点儿受不了。

  “好吧。”他有点儿不对劲,还是先依他吧。

  两个人轻轻地上了甲板,天上的月亮清澈地泛着银光,水面上碧蓝流离,空气里泛着水草特有的青香。

  趴在船舷上,谢小潮双手撑腮,江上的风轻拂她散开的发,有几丝黏在她的唇上。他闷闷地看着她,看着小潮明亮的双眸,饱满的粉唇,心中的烦躁突然更甚。

  “小潮,我们离开这里回家去!”

  “怎么?”她有点儿呆住,他干吗突然对她这么大声?

  “难道你喜欢待在这里吗?”他逐渐生气。是啊,镇江比较繁华嘛,小潮爱热闹,一定比较喜欢这里。

  “你生哪门子气?”她看出他在生气。

  对!他生哪门子气?小潮愿意去哪是小潮的自由,小潮认识什么人没有必要向他一一报备,包括她什么时候和这个慕容燕这么熟,熟到可以称兄道弟,全都和他段鹏翼没有什么相干。可是!他就是不开心,他就是生气!

  他以为小潮的一切自己都是知道的,却发现自己并没有像想象中的与她那么接近,对!他就是讨厌那个他不了解不认识的谢小潮。

  这家伙……谢小潮抿起嘴角,随着年纪的增长,脾气也渐大,竟开始对她大小声起来。要是别人,她才没空理睬,早一拳打上去了,哪会像现在这样还得想法子哄他?

  心里觉得有些窝囊,可是不得不承认这个臭小孩在自己心里还是有那么一丁点儿位置,看他鼓起脸颊生气的样子,她还真不舒服。啧,她真是有病,还在脑子里面转着圈地想他生气的理由。但她思前想后,逼他去参加大赛那会儿他也没真生气呀,这种阴晴不定的症状好像是……慕容燕出现后才开始的,对,还是因为这个烦人的慕容!

  “我也很不乐意和慕容燕在一起呀。”找到病因,她忙出言表白,真是的,难道他看不出自己也很烦那家伙吗?

  “小潮讨厌他?”闻言,段鹏翼心情稍微好了一点儿。

  谢小潮挠挠头,不知道怎么回答。讨厌吗?其实……也谈不上啦,只是烦。

  “干吗不说话?”他责怪道。

  “喂喂,段鹏翼,”谢小潮叉起腰,瞪大杏瞳,“你少过分哦!都和你说那么明白了,他要缠着我,我有什么办法嘛!”

  “我就是讨厌你和他在一起!”段鹏翼径自不忿。

  哼,两个人气呼呼地别过身,江上的风清凉地吹拂着他们,谢小潮慢慢醒过味来。讨厌自己和慕容燕在一起?这小子,不是因为被慕容缠得烦,而是讨厌“她和他”在一起?难道他是……

  斜眼睨睇段鹏翼,正巧对上段鹏翼向她望来的视线。

  这小子莫非是在嫉妒?谢小潮灵光一闪。嘿,想到这个认知,竟令她心情大好,原来如此!真是个小孩子。

  嘿嘿,小段呀小段,你真是杞人忧天。慕容燕不过是上一世的旧识罢了,何况他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谁还认识他呀,你才是我罩的人嘛。

  切!臭小孩,竟敢吃醋。

  心里骂着,嘴角却忍不住开始上翘,扯开一个甜美的弧弯,看得段鹏翼脸上又是一红。

  “鹏翼呀。”她看着他,笑眯眯的。

  “干吗?”夜风吹来,他的情绪冷静下来,因而意识到了空气中正飘荡着熟悉而危险的味道……

  “我们逃走吧。”

  “啊——”逃走?他、他们又没做什么杀人放火的事,干吗逃?

  “那个慕容燕打算把我们带到他家里去,不知打什么主意,再说……”再说在镇江待着,碰到草龙怎么办?还是三十六计,走为上吧。

  “好!”有生以来,段鹏翼首次如此由心地赞同谢小潮的决定,“我们回家去!”

  “我们到杭州去!”

  啥?杭州?段鹏翼傻傻地看着月光下白衣银亮亮的小少女。

  “没错,”少女笑眯眯地回答,“上有天堂,下有苏杭。”

  “……”他、他才以为连日来的苦难将要结束,怎么会还要……而且,他怎么有一种极为强烈的危险预感……

  有个声音凉凉地自耳边传来:“鹏翼呀,你会不会游水啊?”

  脚步悄悄地后退,有人脸色惨白了。“小潮,我突然想起慕容世家那边风景好像也不错……”

  “你说什么傻话呀,来——”诱导犯笑着靠过来,“很简单的,只要闭上眼睛往下一跳就行了。”

  “我不要——”

  “扑通。”水花四溅,他还来不及把话说完,已惨遭魔手暗害。

  总有一天,小段也会变成十项全能吧……谢小潮愉快地看着在水中手脚并用力图挣扎的少年,呵呵,看他痛苦她也很不忍的,摇摇头,但是——

  关爱一个人,有许多种方式!而这——就是她谢小潮的方式。

  向努力中的少年微微一笑,加油呀,小段,小潮我随后也会下去的。呵呵,春天的水,已经很暖了,我们像两尾鱼儿一样慢慢游到岸边吧。

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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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小潮的桃花运

  “说起杭州,最有名的莫过于这西湖醋鱼了,”小二把绿白双色的巾子往肩上一搭,开始口若悬河,“这鱼先得选出体态适中的鲩鱼,在清水中饿养一段时间,洗净活杀,用沸水氽煮……”

  好可怜……段鹏翼发直的眼神对上桌上的西湖醋鱼死不瞑目的鱼眼,又抬头看了看喜滋滋伸筷子的谢小潮。

  被人宰杀,已经够惨了的,还要饿养,还要活杀……然后成就了他人的盘中餐。

  “怎么不吃?”谢小潮冲他挑眉。

  “我没食欲……”那天在水里扑腾太久的原故,让他也有了身为一条鱼的错觉,并且彻底体会了水中生物的艰辛,眼下怎忍心同类相残。

  “还在生气呀?”真是小气,不推他一把,他怎么可能那么快学会游水。没办法,一般的凡夫俗子又怎能理解她谢小潮的一翻苦心。

  耸耸肩,谢小潮一边吃一边相劝:“好啦好啦,不然我们现在又怎么能坐在杭州数一数二的大酒楼里呢?等吃过饭,我陪你去游玩,观赏一下有名的西湖十景。”

  是他陪她去吧,段鹏翼瞄她一眼,明明就是你自己想去玩嘛。

  “听说没有?镇江那个大元第一将……”

  耶耶?谢小潮夹菜的动作停止了,左耳自动张大成扩音器状态,收听邻桌二人对话。

  “是啊,听说那个人连挑了十三个对手,号称是天下无敌哩。”

  “您两位的菜来了,”小二端着菜,打断了那二人的对谈,一边布莱,一边介绍:“说起杭州,最有名的莫过于这西湖醋……”

  话未说完,已经有人把手按在他脸上,将他一把推开了。当然,这样粗鲁的动作,除了谢小潮不会有第二人。

  “两位大哥,刚才听你们提到镇江,那场大赛最后是什么人得胜了呀?”可千万别真让草龙拔得头筹!

  边上这两位都是脾气好的人,也不计较她凭空打岔的冒失。

  小胡子笑着答:“我刚从镇江过来,听人说的,我也没亲眼见着。听说是个姓吴的打赢了,立刻就封了宫,在镇江帮定定对抗四方起义军……”

  后面的话谢小潮已经自动过滤了,只听到姓吴的就已经够了。完了,完了,真的是他胜了!后背忍不住蹿升出一股凉气。

  “小潮,你脸色不好,”段鹏翼从旁观察,“怎么了?不是要去游湖?”

  “呃……嗯嗯。”冷静,谢小潮你要冷静啊,她心里默默地念着。草龙想取镇江,才会打入内部,他一定有很多事要做,不可能干里迢迢到杭州来讨债,应该、大概、可能、也许不会吧……

  “呃,我,我想先去换件衣服。”

  “换衣服?”轮到段鹏翼不解了。

  “对!我、我可不是害怕遇到什么人……只是,很单纯地想换衣服……”没错!她才不是怕草龙追来,不过,聪明人应当深谋远虑!

  换就换吧,何必解释得这么多,真是。段鹏翼靠在客栈门外等着谢小潮,奇怪地想。

  耶!段鹏翼目瞪口呆,再度揉揉眼睛予以确认。他不是做梦吧,脑顶上随即传来的重重一击说明他的确没有做梦。

  “好痛。”皱着脸揉揉脑袋,他的眼角瞄向一旁的少女。没错,是真真正正的少女哦!

  湖绿色的衫子、葱绿色的裙子,穿在别人身上或许会显得过于扎眼的颜色,配上她的莹白肌肤却显得活泼清鲜;简单地把头发辫成两条粗油油的麻花辫,两边各插了朵小巧的茉莉花,久违了的女装谢小潮就站在他的眼前。

  小潮穿女装?段鹏翼显然一时间还难以接受眼前的事实。让他想想,有多长时间没看到她打扮成这样子了……嗯,好像蛮久了,自从他们一起去念书开始她就没有再穿过女装哎。

  被他看得有点儿心虚,谢小潮摸摸脸,又摸摸头发,“干吗——”

  讪讪地收回目光,段鹏翼嗫嚅道:“没有啦,只是觉得蛮新鲜的。”

  “我本来就是女孩子嘛!”她立刻朝他吼去,以大声来遮掩她的心虚。

  小潮真是奇怪,总是刻意强调自己是女孩子,偏偏行动讲话又都那么粗鲁。穿着女孩子的衣服还这么凶他,多不好看!瞧,那边的路人都往这边看了。

  站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被一个小女孩喊,让段鹏翼一时间觉得自己有点儿没面子,忍不住怪怨:“小潮,你总是这么大吼大叫的,当心将来会嫁不出去。”

  什么!谢小潮吊起眼,还来不及发标,身后已传来一个纯净优美的声音:“不会啦,这样一个大美人怎么会没人要呢。”

  哎,这位仁兄你很有眼光嘛,谢小潮鼻子翘得高高的,却看到段鹏翼脸色怪异地瞅着她。于吗,有人称赞她不行吗?

  “小潮……”段鹏翼指指她的身后,表情很难看,“你后面……”

  “我后面怎样?”等等,刚才那个声音,难道是……

  “呵呵,”谢小潮于笑两声,快步上前拽住段鹏翼的手腕,“我们走吧……”

  一只柔若无骨、莹白如玉的手,已经搭到了她的肩上,甜甜的声音在耳边化作万般幽怨:“师兄,你怎么这么无情?我可是好不容易才找到你的。”

  “这位仁兄,您认错人了。我姓谢名小潮,今年一十六岁,家住钟离,和你师兄孙悟空一点儿关系也没有。”谢小潮此地无银三百两。

  “你不认我了吗?”哀怨的声音在耳边继续埋怨。

  谢小潮耐心用罄,索性举拳挥向身后,正中那张倾国脸蛋,“我说你认错人了就是认错人了!怎么这么罗嗦!”考验她的忍耐力啊?

  “你打我?”身穿精致绫罗艳若芙蓉的纤柔型绝美少年捧着被打的左颊,漂亮的明眸瞪得大大的,充满了不可置信。

  “我打你了!”谢小潮双手叉腰,豁出去了,“怎么样吧?”

  “哇——果然还是你最酷了!”大美人咬住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的丝绢苏绣手帕,双目满是崇拜,“你知不知道,自从我变成这副模样后,就一直没有人舍得打过我耶。我这吹弹可破的肌肤是多么需要碰触与抚摸……”

  恶,谢小潮看看自己的右手,好后悔打了他,不会感染什么病菌吧。

  “你为什么抛下我?”大美人犹如弃妇般控诉。

  “你还敢说——”谢小潮双目瞪圆,“你到底有什么重要大事,拉拉扯扯,粘粘糊糊的?还偷偷把船开到江心!不要烦我啦,有事找我你就说,没事就少纠缠。”不是她不念旧情,心狠口毒,实在是不把话说得狠点儿就不行,眼前这人的脸皮不是普通的厚。

  “再缠着我,小心我把你打回原型!”丢下狠话,去拉段鹏翼离开,她就不信慕容燕还敢死缠。

  “我爱你呀,师兄——”

  “扑通!”谢小潮脚下一滑,幸好段鹏翼手疾眼快扶住她才没有摔倒。她、她没听错吧,谢小潮惊疑不定地回头一顾。

  “我爱你呀。”纯纯的大眼睛正眨巴眨巴地看着她。

  “你搞清楚没有……”谢小潮觉得自己瞬间手脚冰凉,“你、你不会是有被虐倾向吧?我打你一下你就爱我,那、那……”她左右梭巡,救命稻草般抓住段鹏翼,“你也快去打他一下,说不定他也会爱上你哦。”

  “不是的,”慕容燕悲悲切切地看着她,“其实,我从以前就喜欢你了,只是你完全没有注意到我……”

  什么?以前?谢小潮的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以前他们在天上时八戒就对她心怀不轨?不会吧?天哪!那会儿她可还不是女孩子呀,难道他不光是好色,还男女通吃?

  “你、你不是喜欢那个嫦娥吗?”惊得她快成连话都说不清楚的结巴了。

  “师兄,你可以不接受我的爱,但是千万不要否定我的爱。”慕容燕语气痴痴的,眼波也柔柔的,“我特意和你生在一个朝代里,就是希望可以遇到你。好不容易我们相遇了,就让我们共续前缘,开始这段感情吧!”

  “鬼才和你有前缘咧!”简直太可怕了,还什么开始这段感情?少拿三流的言情对白来恶心她了!“鹏翼,我们走!”又回过头来威胁,“我告诉你,别说我认识你哦。”太丢人了,今后再遇到这个猪头,就当陌生人好了。

  “师兄——”大美人不死心地呼唤。

  谢小潮翻着白眼,拉着段鹏翼想走,却发现街上的观众已里三层外三去地围成了一个大圈,堵塞了宽敞的街道。

  “看到没有,二女一男,情变唉!”有人在一旁窃窃私语,明显把倾国倾城的慕容燕当成了女孩子。

  “那个第三者也真厉害耶,看看看,挽着那个少年还回头威胁原配哩。”

  “不过也真奇怪,明明是那个原配比较美哩。”

  “哎呀,陈世美一向是喜新厌旧啦。”

  “哦——原来如此——”

  如此你个头!耳力甚佳的谢小潮顿时怒发冲冠。什么时候她成了第三者?慕容燕成了原配?还、还什么陈世美?他们以为这里是戏院呀,在唱铡美案?那是不是还得再找个人来唱包青天?

  冷冷的声音含着讥峭凭空传来:“你的身边总是很热闹。”

  等,等等!这,这个声音是……

  不会吧,人哪有这样倒霉的?一定是她听错了啦,她谢小潮一向与人为善,从没有过作奸犯科,老天干吗这么和她过不去?

  “吴大哥!”段鹏翼清清脆脆地叫出那个名字的同时,谢小潮绝望地捂住脸,果然!

  呜——根本是前狼后虎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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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吧。”她闭上眼睛,直挺挺地站着。

  “对呀,”草龙抱臂环胸,声音凉凉地传来,“还真得好好说说呢。输了赌约就故意落跑,嘿嘿。”

  “我才没有……”谢小潮小声地反驳,还是紧闭着双眼,反正她不想见到草龙风光得意嘲笑她的样子。

  “我记得有人自称季布一诺,能抵千金,这话是谁说的呢?”

  “我……”她举手。

  “哦,”他点点头,“看来你还没有忘,那……不知当事人说过的话还算不算数?”

  “算……”声音更小了。

  “原来你没想赖账呀,”他故作惊讶,“我还以为小女

  子说话全是当假的。”

  “喂!你少侮辱我谢小潮的人格。”她扬高声调,一脸悲壮。士可杀,不可辱!“说——你想要我哪只手?”

  草龙愣了半晌才明白过来,勉强压下嘴边想上翘的弧弯。果然没错,这个小女子真是太有意思了。

  略略弯腰,草龙邪气地靠近她的耳边,“两只手也不够。”

  “啥?”她吓得睁开了眼睛,再看到他近在咫尺的脸后又连忙闭上了眼,“你这家伙做人不要太黑心哦。”

  “那又怎样?反正有人对我的评价从来都是在水平线以下。”

  谢小潮咬牙切齿,好,算你狠,她谢小潮是英雄不吃眼前亏,勉强把姿态放低,尽量温柔地说:“你是大英雄、大豪杰,何必和我这个小女子一般见识呢?不如——”可怜巴巴道:“干脆你放我一马?”

  “不行。”略带遗憾的声音回答得斩钉截铁。

  “你——”谢小潮睁开眼睛,瞪向眼前的恶人。

  草龙促狭地悄声道:“反正我是反贼乱党、狼子野心、忘恩负义、强盗不如的大滥人。”

  谢小潮哑口无言,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啊,悔啊!

  “呜——你不会还要我的两只眼睛吧?”趁着还能看的时候,她恶狠狠地瞪向身后的慕容燕,咬牙切齿地宣告:“如果不是你,怎么会害得我落败!我就是死也要拖上你一起死!”

  慕容燕双手交握,星眸闪闪一脸陶醉,“师兄,你愿携我共死?好!我慕容燕对你也是一片痴情,情愿生死追随。”

  她哭!差点就忘了慕容燕是个变态。

  段鹏翼不安地看着他们,依他看,吴大哥只是在吓唬小潮吧,可是……

  草龙叹了口气,“只可惜,两只眼睛也还是不够……”

  “啥——”谢小潮真想跳脚,可还来不及跳,草龙已再发惊人之语了——

  “要整个人才行。”他慢条斯礼地说,“谢小潮小姐,你愿意嫁我为妻吗?”

  什么?一定是听错了,那条骄傲到不可一世的草龙会向她求亲吗?那个完全没把她放在眼里的草龙?那个曾狠狠地拒绝了她纯纯初恋的草龙?那个未来的草民天子草龙?

  呵呵,捏捏脸颊,她一定是在做梦,瞧,一点儿都不痛耶!

  “喂!你捏我的脸你怎么会痛?”路人甲发出强烈抗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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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盆芳草放在窗台上,一室的清香弥漫。身着翠嫩衣衫的小少女双手托腮,双颊漾着不正常的绯红,不时地还发出傻笑的声音。

  没错,这就是思春少女谢小潮!

  “呵呵,呵呵……”

  傻笑的声音持续地响起,段鹏翼皱着眉坐在她身后翻书,却一个字也没看进去。

  “他竟然向我求婚,他竟然向我求婚?”

  真是好烦啊!段鹏翼哗啦哗啦地翻书,小潮一定要把话说两遍吗?真讨厌啊!那种闷闷的感觉又浮上来了,堵得他好不舒服。

  偏偏得意的人总是喜欢找人诉说自己得意的心情,“鹏翼呀,你说他是不是从见到我的时候就开始暗恋我了?”

  “……”

  得不到回答,谢小潮依旧自说白话:“我猜一定是,呵呵。”她实在是太得意了,想想就觉得爽耶,那个曾不可一世拒绝她的人也会有低三下四向她求婚的一天?

  “啦啦啦——”谢小潮开心地唱着,看着窗外的阳光,伸臂高呼,“哦——太阳,为什么你偏偏是太阳!”

  因为阴云都在我的脸上啊,段鹏翼不开心地瞪她。小潮怎么可以这样?有个男人喜欢她就高兴成这样,话说回来,他们为什么要喜欢小潮?慕容燕另当别论,吴大哥和小潮不是很看不对眼吗?怎么会有这种戏剧性的转变?是不是在他不知道的时候,这两人其实做过什么接触?不然怎么一副那么稔熟的样子,还有那个什么约定,他一直就在小潮身边,怎么全不知情?

  ”你那么开心,干吗不去嫁,干吗还说什么要考虑两天?”他闷闷地讽刺。

  “那还用说!”呵呵,当然是为了先吊足他的胃口,让他的期待感提升到最高点,然后她再出面狠狠地拒绝他,报仇血耻。哈哈,让草龙的心也破碎一地,多么完美的复仇啊……咦?忽然意识到不对劲,谢小潮拧眉回头,眯起眼睛,很危险地注视着段鹏翼,“你说什么?你让我去嫁?”

  “是啊,那不是你的愿望吗?”反正她就是喜欢那种男人嘛。哼,想想那个马仁柴也是那型的,不也和她走得很近?

  “你少胡说,我的愿望是……”她愣了一下,哎,对呀!她的愿望不就是当个青史留名的绝世妖姬吗?

  呆呆地摸摸自己的头,什么时候忘了呢?嫁给草龙,这个愿望就可以很轻易地实现了呀。当初,不就是为了这个才去勾引他的吗?现在他自己愿意娶她,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一切都可以顺利地按她的最初计划进行了耶。

  眼前不自觉地浮现出她穿金戴银登上宝座的样子,真是灿如锦绣的未来呀。是不是自己应该将计就计,真的答应他呢?

  不过,她望着段鹏翼,心里不舒服的感觉再次腾升。

  “段鹏翼,有人向我提亲……”

  “我知道呀。”

  “你、你真得觉得我该去嫁?”危险的阴霾已悄悄漫布在眼底眉梢。

  “明天可能会下雨,不知道行李里面有没有雨伞?”反正也是看不下去,他索性把书扔掉,开始翻找行李,顾左右而言他。

  “段、鹏、冀——”

  “是不是该去吃晚饭了,听说东坡肉也很有名……”

  “段鹏冀!”她固执地叫他。

  “我知道!有人向你求婚嘛!”他转头大叫,干吗一遍遍说,烦不烦呐,“你去嫁不就得了!”

  “段鹏翼,你是混蛋!”谢小潮怒火瞬间直窜脑顶,一脚飞踢过后,拉开门跑了出去。气死她了,真是气死她了,总之,暂时不想看到姓段的那张脸,哼,难道他没有一点儿感觉吗?自己、自己……

  呆呆地停下了脚步,自己又为什么要这么生气?

  “因为……”因为她本来打算要嫁给他的嘛,既然每一个凡间的女子都要成亲,至少她会挑自己不讨厌的人。

  “呸呸!”她啐道,她才不是喜欢他呢,只是不讨厌,只是……只是因为是约好的事情不是吗?

  五岁那年就约好了不是吗?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对她凶,怎么可以让她去嫁给别人……她只是说说罢了,又不会去真的答应草龙,太过分了,段鹏翼!你好过分!

  “为什么我不答应草龙!”又气又委屈,她用力地跺脚,把眼前的小石子当成心中的混乱踢飞。

  为什么呢?放弃飞黄腾达指日可待的理由真的、真的只是为了什么约定吗?

  眼底忽然一阵热辣辣的,不知为何她竟然有些想哭。

  一定是弄错了!她才不是小凡人,眼泪这种东西,她不应该会有的。用力仰起下巴,对,她一定是被砂子迷了眼睛!她可是谢小潮唉,才不会喜欢上那个大笨蛋!

  可恶!狠狠地吸一口气,把泪吞回去,她一定是得病了,不然……她怎么会因为段鹏翼而影响了她清如雪明如镜的心绪。

  “啊——真是好烦啊!”她甩甩头,“回去打他出气好了!”

  “师兄,我终于找着你了。”谄媚的声音自空气中飘来,正在慢慢接近。

  “死慕容燕我告诉你,我现在心情很不好,”她口气恶劣,“不想找打就最好离我远一点儿。”

  “干吗,”慕容燕很委屈,“你不顾我的心意找那个男人我都没怪你耶,你还凶我……”

  “你有什么资格怪我!”她冲他吼,真讨厌!

  唬得慕容燕躲到柱子后面去,露出小小的脑袋,可怜兮兮地道:“我真有重要的事情要和你说。”

  这句话她已经听了无数遍了,从见到他的那天起他好像就不停地在说,“不就是你喜欢我,你爱我——”面无表情地念着让自己头皮发麻的话,她只想快点儿打发走他。她谢小潮不想打变态之人。

  “不是,是真的有重要的事情。”他从怀里掏了半天,掏出一封信,“是太白金星托梦给我,要我去镇江参加那个什么第一大会的,不然我根本不会去。他说要我把这封信交给那个和我对擂的人,见到你我一时高兴就忘了。”

  “拿来!”她冲过去一把夺过信,“这么重要的事你竟然到现在才说!”那个太白老儿也真是欠扁,干吗托这个人传讯嘛,忍不住伸出食指狠狠地在慕容燕的额上弹了一个爆栗。

  哇——太幸福了,她又打他了耶!慕容燕一脸崇拜地望着谢小潮,好酷哦!

  七手八脚撕开信封,只有本人才能看到字的信纸上慢慢地出现了一行行字迹——

  孙悟空转世谢小潮:

  相交一场,有几句嘱托不言不快。你下凡后,我很挂念,不知你在凡间如何,掐指为算,发现一事,令老夫颇为担心。凡间女子,幸福所系,在于她所托良人,知你心事,我有一言相劝,你身边可供选择者众多,你选何人都可平稳一生,只是勿选邻家段郎,那孩子生性命薄,绝活不到十七岁,不要误你终生。

  ——故人太白金星。

  纸片倏然自谢小潮手中滑落,在风中忽地自燃,成了片片灰,又成了缕缕烟,蝴蝶般盈舞一阵,连烟都飞快地散了。

  “骗人的吧……”谢小潮喃喃自语。

  “师兄?”猪头从柱子后面再度探出,“上面写了什么?”

  “太白金星你又骗我对不对——”一阵呐喊自谢小潮口中发出,冲上湛蓝碧天。天悠悠,云荡荡,满街的甲乙丙丁擦肩而过,喧哗又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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