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西河

主题:穷则思变富必亡 -- 给我打钱874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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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正确与管用

可能有人读了上一篇之后整个人都不好了,不知道该信什么了。如果是这样,你需要往下看,下面才是重点。

【信】在人世间可以说是最重要的,可是,很多人没有研究过“信”到底指的是什么。

人恒过,然后能改,这才是真正的信。

可惜多数人认为信就是坚信,坚信的意思就是100%,然而真正的信叫99.999999%。一旦你信到了100%,你就不可能改了。99.999999%并非是半信半疑,它的名字叫【能】改。

人很容易信成100%,非常容易发生。比如有一个人他生活在北方,长期以来,到了冬天,他在屋子里最多只需要穿一件薄毛衣,但今年特别冷,他却不知道穿棉袄,只知道一个劲的叫“冷”。有人把这解释成惯性,你没有意识到,惯性其实就是100%吗?1、2、3,后面接的是什么?“4!”你认准了是4,这就叫惯性,这就叫100%。所以当我说,1、2、3后面没有了,你会极其震惊,你不会接受的。

庄子说,御剑而行固然很厉害,但仍然有所依托,有所依赖,这不是最厉害的,这种厉害在某种情况下非常有害。庄子说,真正的厉害就是无所依赖。他的话我研究了10年,我才搞明白他在说什么。庄子所说的真正的厉害就是无所依赖,指的是99.999999%。

其实这个答案,十年前我已经找到了。

我记得当时我立刻就把这个答案告诉了我闺女,我是这么说的:永远不要打满,如果一共10个格子,你无论如何 留1个出来。不要问为什么,必须这么做。

但后来我又把自己给转进去了,在里面转了10年,我在反复的研究【信】。我后来终于搞明白信是什么意思了。

我说1/2+1/4+1/8+……=1不需要证明,可有人听了之后当场爆炸,原因就是他100%,他坚信这是必须证明的。同理,我说马先生的理论漏洞百出,比如他只研究了西方历史 ,比如他认为所有制才是关键,比如他写的书不是给工人看的,哪哪都是证据,但有人听了之后也当场爆炸了,原因还是同样的,他100%了。我记得我初中的时候经常听别人说一句话,“白纸黑字”,意思就是说这还不可信吗?我当时就知道这些人会被别人骗死的。

我再讲一个对很多人而言可能是匪夷所思的事。殉葬,我们有很多考古发现,对吧?但我们其实不能很好的解释这种行为,对吧?有没有一种可能是古人在跟你开玩笑?据我所了解,古人并不害怕死亡,也不害怕死人,跟今人比起来他们真的叫看淡生死,这很好理解,因为死亡率很高,很容易挂,吃个果子就被毒死了。所以,葬礼在他们看来是一次机会,一次娱乐 的机会,跟我们今人不一样,这是完全有可能的。如果有人带头搞这种恶作剧,恐怕 就会成一种风尚。恶作剧,只有今天的人才会吗?如果这是成立的,后来殉葬变少了不是别的,是因为死亡率下降了,我们积累的知识越来越多了,吃果子死掉的事越来越少了,所以找不到那么多尸体了。

还有一种可能,不是开玩笑,而是富则仁。不是殉葬,而是穷人死了没处埋,没钱埋,有钱人就表示 你跟我一块躺里面吧。活着的时候你没有享受,死了我让你享受一把。

你看,至少还有这两种可能。可是,在考古界可以说已经100%认定就是殉葬了,考古专家把他们的这种100%又推广给所有人。我提出的只是两种猜想,如果这猜想是成立的,我相信有证据,但证据恐怕非常难以觅得,所以我在大家心目中是什么形象?是超级杠精,对吗?

真正的【信】,正确的【信】,不是半信半疑,不是不知道该信什么,而是99.999999%。人恒过,然后【能】改,关键就在这个【能】字上面。

其实仔细想一想,你并没有信错。还是拿光来说,从过去到现在,我们都认为光是沿直线传播的,我们因此吃了很大的亏吗?并没有。因为从人类的先祖起,一直到今天,我们的活动范围非常有限,就算你搞错了,把曲线当成了直线,但在现实中并没有损失。相反,我们需要这样的直线传播的光。

我们人类开始向外太空探索也就是最近几十年的事,这个时候爱因斯坦提出了光的二象性,而我据此提出猜想,并不是二象性,而是光一向都是曲线传播的,这不是恰逢其时吗?

我在解释,99.999999%你没有亏,人类的身体是有限的,只有可能逐步发展。

我还有一个例子,就是化学元素周期表。

化学元素周期表,也是我们人类提出来的一个,严谨的说,猜想性的规律,依据就是化学反应质量守恒。但实际上并不守恒,两个元素发生化学反应后形成一个化合物,电子重新排列了,能量一定发生了变化,1+1不等于2。可是在当时,我们认为1+1=2,于是就有了化学元素周期表,我们又根据这个化学元素周期表找出了很多新的元素,对人类而言新的元素。亏了吗?

所以,正确是有范围的,没有无范围的、普适的正确。

今天你认为什么是对的,你去试,试出来的结果你 基本满意,那你就信。然后你就发展了,等你发展到某种程度,你不再停留在原先那个范围了、那种尺度了,你要干一点全新的事,你发现干不成功。你为什么干不成功?你之前认为对的,其实不对,你把这个地方给改过来,你就能干全新的事了。

所以,光也不见得是沿曲线传播的。人类的第一阶段认为光是沿直线传播的,【因此】发展到了第二阶段;第二阶段我们认为光是沿曲线传播的,【因此】发展到了第三阶段;到第三阶段我们可能 会新的看法,前面两种都是错的!!!

所以,我为什么那么强调学以致用,强调解决问题呢?

你怎么去判断你的认知是对是错呢?你有这个必要判断 吗?管用是才是最重要的!!!能解决问题才是最重要的!!!

我为什么说你看一个人的学历、收入、原生家庭没有用呢?不管用啊。真正管用的是什么?他装了永动机,难道不是吗?

“正确是有范围的,没有无范围的、普适的正确”这句话必须要重复一次,因为这句话不对!严谨的表达是:【管用】是有范围的,不存在普适的【管用】。

“有范围的”这几个字有好几个内涵,但最重要的内涵是:发展阶段。

等你发展到第二阶段,你会发现你第一个阶段【信】的那个管用的理论不奏效了,不奏效你才会说它错了。

想想看,假设说,光真的一向都是沿曲线传播的,我非要说,光在10万公里范围内就是沿直线传播的,你是不是觉得我这个人特别不讲理?并不是,我讲的是【理论与现实】结合起来的理,你讲的是【脱离现实】的理。

【脱离现实】的理的也并非一无是处,因为【脱离现实】的理在第二阶段或者其它阶段很好用,它脱离的是第一阶段(的现实)。

【理论与现实】结合起来的理也并非好得不得了,因为它有可能成为阻力,“我一贯管用,当然就是对的,你现在说我错了,你凭什么?”

“呃……你好像又说回发展观了,我好像又上了你的当。”

嘿嘿嘿。

下面我要提的问题,如果大家有兴趣,可以参与:

我一直说,新中国绝不是古代中国的翻版,我们进入了一个新阶段,我相信这一观点反对人并不是特别多。可是,这里面有一个我至今没有弄清楚的问题:我们的治国理论究竟发生了什么变化?

翻译一下这个问题:前一阶段人类认为光是沿直线传播的,假设说第二阶段人类认为光是曲线传播的,那么与之对应的就是前一阶段我们中国的治国理论是直线传播,目前已经开始的新阶段认为是曲线传播,可是我不知道究竟指的是什么。

我尝试着想过,如下:

每个阶段治国的核心理论是跟着目标走的,跟着活动范围走的,好比直线传播的范围主要应用在地球这个尺度之内,眼下这个阶段新的治国理论之核心也是跟着活动范围走的,我们现在的活动范围到底有多大呢?

我认为中国革命史里面最为精华的内容就是遵义会议之后李德胜在不断发明新的理论。其实早在井冈山阶段李德胜就有一套理论,但没有太受重视,后来他成为了核心,至少经历了三个阶段,对应的就是红军、八路军和解放军,三个阶段他有三个理论,我讲的是解放前。

有没有注意到李德胜的这个大招已经被学去了?没有发现什么理论、什么理论排成了一串吗?

所以,“我们现在的活动范围到底有多大”这个问题我感觉回答不出来,因为是活的。可以向前走三步,我就拿出一个配套的理论,指导一个阶段;只能向前走一步,我又拿出一个配套的新理论,再指导一个阶段。

因此,较之古代中国,指导理论的【活化】我认为可能是真正的重要升级。

这是我的猜想,欢迎有兴趣的朋友参与。

后话

今天写的两篇文章我在很早之前就打过伏笔,“以成败论英雄”到底对不对?我也谈过,有一种存在叫正与错,有一种存在叫输赢,这俩是并存的,但好多人搞不清楚。我还举过例子,说我闺女马上就要进入新的阶段,她必须 做调整。但都没有像今天这样说得透,这么关系重大。

这和历史 有特别大的关系。想象一下,有一个人2000年前他就提出一个观点,他这个观点是对的,但是过于超越,并不实用,实用的观点有可能恰好相反,类似于直线和曲线。2000年后的你会怎么看待这件事?你很有可能认为2000年前的那个人受了很大的冤屈,你这个看法很可怕。

其实有许多事时间跨度并没有这么长,有时候只有几十年。几十年前某某人提出一个方案,可并没有奏效,反而生了乱。我很怀疑商纣王就是这样。他搞改革有错吗?当时贵族已经腐败了,无人可用,他从“小人”当中提拔出可用之人,他这个思路有问题吗?事实上,几百年之后,也就是在西周末期、东周初期,N多诸侯国改革的方案恰好就是任人为才,破格提拔。

所以,一方面我们不能简单的只看对与错,另一方面也不能简单的只看输与赢(管用不管用),只能结合着看。最理想的方案就是,有人负责对与错,但他们往往有超前性,有人负责输与赢,但他们只能取得一时之胜利,过了某个阶段必须换招。

这和教育也密不可分。

孩子们往往负责输与赢,他们处于“一线”,对吗?家长老师往往负责对与错,他们是搞“研发”的,对吗?所以,当孩子处于某个阶段,他赢的,但你说他错了,他会接受吗?

师长真正犯 的错误,就是读错了自己。很多人总觉得自己年轻的时候傻Boy,就是这个看法毁掉了自己,也毁掉了孩子。你年轻的时候并不傻Boy,而是你没有及时调整,拿出新理论应对新阶段,所以你在新阶段发展得很不顺利,这才是真相。

就拿结婚这事来说吧。N多人打算成家时他们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择偶观实际上是前一个阶段【起了作用】的交友观。因为我们年轻时交的朋友往往是短暂的,我们不需要考虑那么长久,某某朋友他此时有资源就能给你带来帮助。可是,结婚成家就不一样了,一般谋求的都是长相守,所以择偶观就应该更新,可很多人没有更新。

还有一种情况恰好相反,某某人他一向持有的交友观、择偶观都是长相守型的,可这意味着什么呢?这意味着他年轻的时候交不到朋友,所以他在年轻的时候就很难得到发展,一个人打不开局面。因为他在年轻的阶段得不到发展,所以他虽然持有靠谱的长相守型的择偶观,但恐怕也找不到理想的对象,所以也不中。

简单说,人在年轻的时候眼光就是相对短的,因为他要处理的问题范围相对小,年龄大了之后眼光就会相对长,处理的问题范围变大了。两个阶段需要两种理论,这两种理论【看起来】正好是相悖的,一个短,一个长,但并不相悖,其实很和谐。

由于多数师长读错了自己的过往,所以他们在教育孩子的时候总会跟孩子们发生剧烈的冲突,孩子要短,师长要长。师长捶胸顿足的告诉孩子,“你要是不听我的,你将来铁定后悔”,孩子同样捶胸顿足,“我要是听了你的,我现在就倒霉!”双方各执一词,没有人,尤其是师长,冷静下来搞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非要我自吹的话,我在教育孩子时就非常注意这一点。我一般只跟孩子讲大原则,小原则,跟眼下现实结合得特别紧密 的原则我一般不插手,让孩子根据情况“自己看着办”。可能是因为我的方法不是太得当,孩子还是会跟我发生冲突,也有可能是她认为冲突是普遍现象。不管怎么样,还有许多地方需要检讨。让我感到遗憾的是,我还没有教会孩子及时更新理论。一个阶段一个理论,必须这么做,她还没有认识到。

刚刚提到的教育问题本质还是历史问题。我们今天有很多人在看历史 时,最容易犯的一种错误,就是【只以】对错来论历史 ,不看输赢:古人确实有可能是错的,但他赢了(一个阶段);古人确实有可能是对的,但他输了(一个阶段)。

我们中国历史最有趣的地方就是经常会出现“成王”向“败寇”学习,但我相信很多人没有注意到这一点。这里面最典型的就是李唐向杨隋学习。杨隋王朝的思路其实很先进的,比如科举,但他超前了,可他非常固执,认为“我就是对的”,这就是他失败的原因。李唐取胜之后,一边骂杨隋一边学,“感谢”却不给钱。

其实周武王打败商纣王之后也是这样,满清打败大明之后还是这样。有没有注意,遵义会议时否掉了“三人团”,但很快又重新启用了“三人团”这一制度?

很多人在分析中国古代某个王朝覆灭的原因时,都说是因为不愿意改革、拒绝改革所以最后完蛋了,但事情 恰好相反,末代君王通常都是锐意进取的人,他们的理论相当先进,而且他们也敢干,并不是纸上谈兵。某某王朝覆灭,恰好覆灭在【敢干】二字上面,太敢了,不顾现实条件了。还有一些情况并不是【太敢】,恰好相反,步子迈得小了一点,大清就是这样,不够敢。

并且,就一个王朝从兴到亡这个阶段而言,也并非只发生过一次改革,而是发生过N多次改革,这里面有些改革是过于超前,太敢而失败,有些改革是不够新颖,不太敢而失败。那我们能不能说,一个王朝是被改革改死的呢?恐怕不能这么说,我们都是事后诸葛亮,换成你是当事人,你也不知道是劲大了还是劲小了,换言之,不改革肯定是死,改了也不见得能活。不管怎么说,在我看来,中国古代历代王朝,每一朝都发生过N多次改革,每一朝都给改死了,这就说明我们改革的技术还有待提高,而不能说我们不搞改革我们是保守的。

写个结语吧:对与错,输与赢,需兼顾,【脱离现实的理论】和【与现实结合紧密的理论】都要认真对待,一个阶段一个理论,管用最重要,但管用只能管一个阶段,下一阶段必须换招,所以必须未雨绸缪。

另,我前面说“光在欺骗我们”是一句玩笑话,切莫当真。

通宝推:林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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