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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原创】宿命难逃,命运玩笑 -- xx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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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第495章 途径天安门

上级未留参加阿富汗一战的“影子”队员在京,一俟经过治疗消除了冻伤,休整数日恢复了体力,便下令空运滇南。上级交代,要“影子”回到基地先过春节,节后做战斗总结,评功授奖。

走前,我去医院看望了伤员,顾同情绪比较低落,他的伤重,大概回不来了。坐到他的病床边,我俩默默相对,我能说什么呢?面对很清楚自己情况的他,说什么都是虚的!憋了会儿,我吐出:“小队要回基地了,住院期间只有你自己照顾好自己。”“这么快啊!……”似乎是说小队留在京城的基地对他也是宽慰,而现在弟兄们都要走了,只留下自己难以接受。他的脸色更加凄然,深深的孤独笼罩了他,让我为说出这句无味的话而后悔。

顾同是一个非常出色的特种兵,士兵出身,经过院校大专培养,任命军官,授少尉。到“影子”后因表现突出,才特意将他调到主力1班。1班是小队三个队主官非常重视的作战力量,非良才不得入。离开他的病床,我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又一个战斗骨干没了。”痛惜之意立刻占满了我的心间。主力1班,一战下来,被打掉了三个,两个牺牲,一个重伤,都是调入不久的好兵。“是自己指挥不行?是作战能力不够?”我都怀疑人生了。

然后,我去看望天狼的伤员,和医生讨论了血管破损伤伤员的治疗情况,告诉医生军医科院临床所的白姐有护理经验,如果需要请参考她的建议。还问:“需要把由胶带裹住的血管剪去重新接上吗?”“这个得他身体恢复了再说,有这个考虑。”医生安慰我:“你能用个替代品在战场上挽救他的生命,已经不错了。如果不是把血管裹上不再出血,他能不能活下来是个问题。”

预后的事,后续的治疗或手术,我参与不了。但我不遗憾,甚至为伤员而高兴,冲淡了离开顾同后的伤感。

天狼的伤员多些,我依次看望了他们,对他们慰问。有认识我的,有不认识我,对我来看望他们有些不解,我没对他们解释什么,尽管他们大部分也在转隶之列,但还要看他们身体的恢复状况,行,才会去基地,可惜他们最后还是被送回了老部队。

徐楠队长到昆明探了一下家,才到的部里,我也与他见面,抱歉地说:“麻烦的事甩给队长你了,指导员生了病,还未好。”

“妈的,你小子出风头,我来给你擦屁股,这队长当得没劲,早日交给你才好。”我们都很熟了,而且都是滇省服役的,关系深些,这些话说说无妨。

“别,别,别把什么队长让给我,这次损失大了,我都开始怀疑自己能不能再指挥打仗。”我把牺牲的、受伤的情况向他做了汇报,队长听后半晌无语,他要参加善后组,参与十几个牺牲烈士的抚恤工作。

“转隶的队员怎样?”

“高原作战能力还成,总结会上了解,他们仗打得还机灵,到时你和老沈多了解。当时我在最前头守着被救的自治区领导,没看到主要作战情况。甭管怎样,反正今后到西北行动用得上他们。”

这次任务就是因为徐楠队长长期战斗在西南,一直是应对那边的敌情,没有怎么到西疆驻训,缺少西北作战经验,上级让他看的家。

“是不是今后西北方向的任务会多?”他有了意识。

“如果上级对影子信任,应该会的,来自西北方向的威胁看来更大。所以,队长,我们该有全域行动的能力,这是我这两天冒出来的想法。”

“小子,说你什么好呢,你这脑子,打了一仗,就要举一反三,谋划到更远,和你在一起有意思,所以这个队长还是不能给你,我们一起到各地打打仗,也不白在影子一场。”好么,队长的心也大。

不大,上级会把他放在影子当主官吗?

我们在底下私相传授“队长”一职,上级知道了该会怎么办?

有个叫《士兵突击》的电视剧,里面有班长退伍前乘车游首都的情节。这样的事也发生在我们身上了。

离开京城那天,一辆军绿色的大轿车,载了我们全体人员,从基地出来就向城里方向行驶。开进城后,陪我们去机场的军官便开始做旅游导游了,从海淀区讲起,讲到了西城区,驶上长安街,就更是兴致勃勃地左边指右边指,滔滔不绝地介绍这是哪,那边是何有名的建筑。

来的队员很少有在京城逛过的,尤其天狼的队员,看着京城的街景,同样兴致勃勃,更多的是感到新鲜而提问,一个导游忙不过来,熟悉北京的就帮忙,刘圭成了第二导游,车里的气氛那个热烈。

路过中南海,南边座的队员都站起,看向了北边,看向了新华门,看向门内墙上“为人民服务”五个金光闪闪的大字,看向两边身姿挺立站立如标杆的卫兵。有羡慕的,“瞧瞧人家这身板,这军姿,啧啧……”

我插话了,开导我的队员:“人家是军队的脸面,我们是军队的脊梁,不用比,都是缺少不了的。”

“我们会是脊梁?顶多是脊梁上根本看不到的一小块骨头罢了,要不人家陆军集团军,海军舰队,空军飞行师,怎么算,还有忘说的,战略导弹部队。”林剑小有讽刺。

“擦,人家那是军队的全身好不好!”安野湖不干了,反驳一句。

“俄们还是做连军装都穿不上的军队皮肤上伸出的一根汗毛吧。”刘建辉更操蛋地说起牢骚话。“俄看看,俄是哪根,队副,你说我是右眼上的一根眉毛咋样?”

“你还是做右腋窝的腋毛吧,不举起枪,谁看得到你小子。”

“我擦,队副,你说的太形象了!”

说着,车开到天安门,大家的态度严肃了。

我要求车围着天安门广场绕行一圈,让队员好好看看天安门,看看毛主席纪念堂,看看人民大会堂,看看革命博物馆。当看到广场上高高飘扬的国旗,我又一次开口了,“我保证,下次再到京城,我要求上级批准我们来看升旗仪式。”

说完,我觉得自己挺为队员着想,可是底下叽叽喳喳地说起来,“队副,你不嫌马后炮么,早怎么不说,这几天,哪个早上早起点,把我们拉来不就看了。”“嫌我们怕冷?怕我们受冻?”“你这一推,到时又不知谁错过了。”

一个战士说得更狠,“下次来观看升旗,俺要是战死了,到阴间也恨你!”话一说完,车厢内鸦雀无声。

导游军官、司机听到这话,眼圈都红了……

我的队友,不惜为国付出生命的我的队员,大战之后就提出了这个小小的要求,即使牺牲了也是没有观看国旗升旗仪式的遗憾。我们的战士太伟大了!

车上的“脊梁”说没传开,“汗毛、腋毛”说,被带回总参基地传开,那边的军人笑着说:“影子这帮兵痞太有才了。”基地政委听到,倒有个中肯的评价:“话糙,理不糙!”

回到基地,很快就在电话中挨了一顿骂:“晨旭,你们说话别那么放肆,对自己尊重些,对军队尊重些,什么影响!”我委屈了,我说话就是靠谱嘛,是下面的战士带偏的!我特么没法解释,我前后两句都是靠谱又靠谱的话,维护军队荣誉的话,怎么到了上级那就变味了呢?

上级的重点在后面,他话题一转:“你们评功后,全体人员拉回来,让你们看升旗仪式,一个都不错过。”首长的话,立刻抚平我的委屈,放下电话,我跑出队部,大声宣布:“上级来电话了,春节过后,全队去看升旗仪式!首长说了,一个都不能少!”

营地里一片欢呼。

沈景北指导员留在京城治疗和探亲过节,我带队回的滇南,乘机离开北京是大年二十九一早,当日晚才回到基地。

随我们回来的这个天狼的二分队,转隶小队,按顺序排列,是5班。到了基地,与詹凌睿主任见面就问:“五班休息的帐篷准备好了么?”在境外处已经通知基地准备的。

“准备好了,可是基地里又拥挤了。”老詹有些抱怨。

“这个,或许上级会有考虑。我们只好先这样吧。”

待5班队员13人来到他们的营帐,他们脸色就变了,总部直属作战单位没有营房,睡营帐,这转隶得太惨了。

看新队员一付不情愿的样子,这些队员太有性格了,其它几个班的队员来后都很荣光,像是身价高了,怎么他们这些祖国最西北边最艰苦地区来的队员会有抵触呢?风景不对啊!

我以理解他们的语气说:“现在基地条件还不好,比不得你们有暖气的营房。我们小队还属于检验性作战单位,一切的条件很初级。要有我们自己的基地和营房,还需要你们来付出努力。”

我叹口气,“你才来,我都在这样的条件下住了两年,出动后都是露营,觉得住营帐已经不错了。我们总是去执行任务的,在前进基地只是落个脚,大家不必在意艰苦。艰苦是小队的标签和掩护色。”

新的队员只是惊了下,不会对上级的安排抵触的。我又如此客气地解释了基地的条件,他们已经跟我打了一仗,对我的话接受能力有了,原分队长现副班长罗永浩上尉和队员吴秉杰上尉怕我为难,赶快催着队员住进营帐。

然后,做的事是换装,换上他们看到的非制式迷彩,也不能挂军衔的那种,我又向军官解释:“不佩戴军衔也是对我们的保护,反正我们都是战斗员,是战士,戴不戴军衔无所谓,好处你们会了解的。”

指挥、管理这些强悍的特种兵,够我操心的。资历浅,责任大,平常管理就得客客气气的。

在家的队员看到自己熟悉的战友又失去很多,节前营地的气氛不免压抑了。有段时间没有出现一次战斗阵亡6人了,有些震惊;再问,5班他们出动的19人也打掉了6个,三分之一的兵力啊,明白这次作战很不寻常,肯定是硬打了。

2班的军官问我战斗情况,被我推到春节过后,说:“那时人齐全了再总结,你们总会有收获的。”

他们也明白,战斗发生在西北境外,高原地区,环境险恶,仗一定难打,可难打到什么地步,让他们抓耳挠腮,回来的好兄弟也说:“先过节,先过节,过节再说,让我们有精神过节吧,要求不为过。”

这时,两位主官都不在家,队中的情况考验了我,怎么过好这个春节让我动脑也伤脑。

好在詹主任和保障中队在我回基地前,已准备了颇为丰盛的过节的食品、物品,我检查了,发现牛羊肉鲜见,当即安排车外出采购。因为,小队里至少有五个穆斯林民族的队员,光天狼队员就补入三人。由此,小队有了清真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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