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西河

主题:【原创】宿命难逃,命运玩笑 -- xx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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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第13章 过春节

回到家,很快就到春节,以往在山上也过春节,是说过年。

而过年有什么好,我是一点认识也没有,穷嘛!在山上,年三十晚上还不会多吃好的,只是初一中午做的饭才稍微丰盛点,这还是最开始的几年。后来老爷爷身体不大动了,我得计划好,能让老爷爷有吃的,而我才能挣几个钱呢?何言过年时能够改善生活,即使是伙食,那时是山中最困难的时候,我个小孩子能有什么办法?

所以,过年于我只是个时间的概念,知道新的一年开始了。来了这边才知,那或许只是老爷爷的说法。

而看着军营里那些成年的军人像孩子似的喜迎春节,高兴得跟办喜事一样,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是这样,有些新鲜。

但我更新鲜的是,那从未见过的过春节的气息,像什么挂灯笼、购年货、放鞭炮,好多好多平常不曾做过的事……却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喜欢。

我自诩为修道的,与世俗的人不一样,心态还有几分不以为是。可是,小孩子毕竟是小孩子,不禁被过春节的种种热闹所裹挟,跟着妈妈或是妹妹筹办年货,帮她们拿买的领的物品。妹妹这时说起哥哥,“力气真大啊!”

10岁的妹妹使唤哥哥不遗余力,可我什么都不懂,必须得听她的!这是我和妹妹的“关系”。

塞外过年习俗中有包括“祝寿”的仪式,而且是从最长者开始,先为80、70岁高龄者祝寿,时间一般在腊月二十五前后;腊月二十七到除夕这段时间,再为60、50岁的长者祝寿。这在军营看不到,是到达来乎布镇上才能看见的。

可看人家祝寿时的情景,我就想起了老爷爷,变得默不做声。

妈妈看到关心地问我:“儿子你怎么了,生病了么?”

“没有,我想老爷爷了。”

“是啊,老话说:每逢佳节倍思亲。老爷爷带你受了多少苦,想他老人家是应该的。”妈妈安慰我说,可话音里是对他老人家的埋怨。

唉,说啥从心里都过不去那道坎。不是因为苦,而是那份相依为命的“亲”。虽然离开了我的“深山”,可山中的岁月和与老爷爷的生活,已经深深刻在心里,不会因为回家了,生活好了,而有所淡忘。

大年三十,边防团团部搞大联欢,在团部的干部战士和家属聚在食堂中一起吃年夜饭。看到那么多人,我先是不敢去,从来没有和如此多的人一起吃饭,怕触犯了规矩不好意思呢。

妈妈硬把我拉去,可坐到桌前,看到餐桌上那摆放的十几道冷热菜肴,还不算那些各种颜色和大大小小的瓶子,丰盛得把我惊住了。

我问妈妈:“怎么会有这么多的好菜?”

“过年的年夜饭嘛!”

“那也不该这么多呀。”我担心地说,真怕吃了这顿就没下一顿了。

妹妹对我说:“你别说了,多丢人啊!”

我只好闭嘴不言,可那巨大的心里反差和翻腾许久平息不了。

这时我就是看餐厅中发生的事情和传进我耳朵的话语。

在塞外除夕必吃“手把肉”,是蒙古民族传统习俗,以示合家团圆。除夕晚上吃年夜饭时,一家人把煮好的整羊摆到案头,把羊头放在整羊上面,羊头朝年纪最长、辈分最高的长者,他用刀在羊头的额部划一个“十”字后,全家人开始享受丰盛的晚餐。

团部的年夜饭也在主桌上配了这道菜,是团政委主持的这个开餐程序。当然,他还说了好些祝福的话,我在餐桌边使劲听着,感觉这些话很新鲜,然后是众人让我看不懂的热烈反响。

我呆呆地看着,学妈妈的动作鼓掌。

大家都站了起来,拿起酒杯,孩子大都拿了装饮料的杯子,相互碰杯,说着“干杯!”喝酒,嗯,大概是年夜饭上必不可少的内容。

大人们有喝白酒的、有喝红酒的、有喝啤酒的,我在山里很少见老爷爷喝酒,也没见过女人喝酒,所以看妈妈她们喝酒,觉得很奇怪。妈妈杯子里是深红色的酒,她都是小口小口地啜着。

我和妈妈、妹妹在一桌吃饭,桌上除了大人,还有两三个我这样大的男孩、女孩。和他们相比,我很蔫,不大多话,这时我问:“妈,你怎么也能喝酒?” 因为我回家时爸爸和她都没喝酒的。

妈妈说:“过年嘛!”然后,给我倒了可乐。

一口下去就把我呛了,便问妈妈:“这是什么水?味道好怪。”

妈妈说:“这是饮料,慢慢喝。”

妹妹怕我再出洋相,给我倒了杯雪碧。雪碧很甜,比可乐好喝多了。

她问我:“雪碧好喝吧?”

“好喝,为什么叫雪碧啊?”我反问。

我说的话,让满桌上的人很是奇怪,连可乐和雪碧都没喝过,怎么可能。他/她们都把目光看着我,让我脸通红,也导致以后我都对酒对饮料什么的无感,心里受伤,伤不起啊!

妈妈是团卫生队队长,还是有影响力的,对桌上的大人小孩笑着说:“我这个儿子一直自己在深山生活,刚回的家。他住的山里什么都没有,没有电,点的是油灯;喝的是山涧的溪水,吃的是山里的植物,嗯,还有蛇肉、野猪肉、山鸡肉什么的。他爸去的时候,茅舍里连一粒米都没有,儿子说他是吃了上顿没下顿的。难为孩子这么多年了。”

这时他们目光里又都是怜悯,让我更是臊得不行,真想跑走,可又舍不得满桌的好饭菜,还没吃呢。桌上有一个女孩对我的目光是友好的,微笑地看着我,似是鼓励我不必在意别人的目光,我心里立刻对她有了莫大的好感,可她的名字是在上学后才知道的。

和那么多的人一起吃饭,我很小心,怕被他们说,所以吃得比较慢,可以细细品尝桌上的菜肴。这边的菜和我在山里吃的大不一样,肉很多,牛羊肉尤其多。牛羊肉还是到了达来乎布镇才开始吃,并不是很喜欢。桌上的猪肉、鸡肉、鱼吃得多些,但口味也是不大习惯,咸、腻,颜色很黑。我吃惯鲜的竹笋和蘑菇,桌上都没有。不过在我看来有吃的就挺好,好吃就多吃几口,吃不惯的少吃或是不吃,不要说什么,也不要评论。

妈妈总是关心我,问我爱吃哪样菜,我说:“以前没吃过,说不好哪个好吃。”

一个大人问我:“小伙子,你以前都吃什么啊?”

“山笋、蘑菇、木耳、野菜,逮的山鸡、溪蛙、蛇什么的。”我很老实地对他说。

“都是山珍啊!小伙子你有口福。”

我扭头看了眼妈妈,也没觉得这些东西有什么特别,慢慢说道:“填饱肚子呗,在山上还能吃啥?”

吃年夜饭时,爸爸不在,他此时是在边防连和基层的干部战士一起过年,我问妈妈:“为什么爸爸大年三十要和基层连队一起过年,他们自己不能过年吗?”

妈妈解释说:“这是部队的传统,部队的领导都要到下面的连队和那里的干部战士一起过年,体现出对部队的关心、爱护。你过年不在爸爸妈妈的身边,我们会想你;那些基层的干部战士过年,他们的父母亲也不能在他们的身边,你爸爸就是代表他们的父母亲陪那些年轻的战士过节。”

妈妈说的我似懂非懂,可是以后我也是常年如此,不能回家,是和部队,是和部属一同过节过年。

蒙古族的除夕夜,家家屋里的灯必须点到天明。此夜,全家不分老幼尽情娱乐,一夜不睡,直到天明。在兵营到不是一定要守一夜,吃过集体的年夜饭,我们回家去看春晚,这是我第一次看春晚,被那些演出晃花了眼,好热闹,真是好玩,一直看到春晚结束,好像还没看过瘾。

妈妈、妹妹都睡觉了,我还没有睡意,晚上吃的饭和看春晚颠覆了我的观念,山外的生活远比山上好啊!我又应该如何去做呢?安静的时候,心里又嘀咕开了,我说过我是爱思想的。

我想起了老爷爷对我殷切嘱托,我想起了自己在老爷爷坟前发的誓,我又一次唤起了自己的责任,于是我盘坐床上修炼。不要这久已养成的习惯因换了新地方而改变。

蒙族取奶食洁白无垢之意,称春节为“白节”。初一那天,妹妹带我到镇子里看蒙族人过春节。现在,蒙族多数仪式简化了,但春节期间一定会盛装,穿上蒙族长袍,祭天仪式仍然非常隆重,在堆积的“敖包”前向西南方向叩拜。重头戏是拜年,由晚辈向长辈叩头敬酒、献哈达,祝愿老人健康长寿,一生平安。镇子里到处能够看到这样的场景。

初二开始,蒙族人按照习俗,人们互相拜年,聚集在一起饮酒娱乐,青年人则自动组织起来,或者唱歌跳舞;或者赛马射箭、摔跤比赛。

在舞蹈的地方我被迷住,看着那些小伙子大姑娘跳得很带劲,热烈奔放,睁大了眼睛看着人家开心地玩着。

我是由此时开始喜欢舞蹈的,那种奔放的舞动,有韵律的跳跃,很是让我兴奋,不由自主地跟着跳起舞来,没得让妹妹笑话。

我对她说:“挺好玩的,你也跟着跳跳吧!”

“我要跳,肯定比你跳得好!”是妹妹的回答。

爸爸回家了,还带我去镇上他的朋友家做客,让我知道了蒙族的待客之道:敬献哈达。哈达是蒙族人日常行礼中不可缺少的,而敬献哈达是迎送宾客时所表示的尊敬和祝福,亦是日常交往中的礼节,父亲说:“儿子,你是蒙族后代,敬哈达是必须学会的礼节。”

听了爸爸如此说,我亦点头,表示明白。明白什么?是那个父亲加诸的“蒙族”名头,怎么换个地方生活,我就变成个“外人”?是那个时候搞不清的认识。

走在爸爸身边,还没到他朋友家,就看见他们一家人在门外等候着我们;和他们相见时,主人张开双手捧着哈达,吟唱吉祥如意的祝词,将哈达的折叠口向着接受哈达的我们献上。我学着爸爸妈妈的样子面向献哈达者,微向前躬身接过,集中精力听祝词和接受敬酒。

可是我不大听得懂他们说的话,就是对着他们傻笑。妹妹悄悄对我说:“人家说你长得这么瘦小,看不出你是爸爸的儿子。”

“不是爸爸的儿子是什么?”我问自己,想不明白他们话里的意思,哈,其实是我不能理解人家话中的本意。

不过看着这边的人都那么粗壮,我真是不习惯,全然没有一丝蒙族后代的自我意识。

通宝推:林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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