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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小说】 刺蜀 -- 天地无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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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小说】 刺蜀

站在我住宅正堂的台阶上,可以看见皇宫的重阙和望楼掩抑在暮霭中,时值隆冬了,成都的天气总是这样不阴不晴的,我更喜欢邺城的冬天那一望无际的碧空,在那样的天气里,我最爱的就是驱鹰逐犬、纵马郊野,但现在这些只能在这里遥远的怀想了。

我叫郭??,从两年前起就住在成都。

那是在嘉平二年的冬天,我还在郭淮将军麾下,是一名中郎将,在西平之战降蜀,现在已是嘉平五年的正月了,可这里把现在叫做延熙十六年。

“将军,时候不早了,该进宫赴宴了。”家将前来禀告。

“备马。”我淡淡的说了声,转身入内堂更衣。我等这一天等了很久了,不会忘记的。

在宫门外,我遇到了最不想见的人――夏侯霸,虽然同为降臣,但我和他在骨子里是不一样的。说实话我很讨厌这个靠荫亲关系吃饭的纨绔子弟,子午之战时,他作为前锋为了私仇而冒险急进,又屯兵险地,若不是救兵及时赶到早已全军覆没了;到了蜀国又没有什么功绩,靠着和皇后的关系混上高位,听说他在叛逃途中还迷了路,饿的把坐骑都杀来吃了,真可惜他长了这样一副好皮囊。不过我还是要承认他有一个优点:很会讨好人,最起码在表面上是这样。现在他就脸上堆着笑向我走来。

“原来是车骑将军,你来的真早啊。”我不无挪揄的说道。

“诶,这可就生分了,你叫我车骑将军,我岂不是要叫你左将军,又不是在朝堂之上,搞那么严肃干什么,还是我叫你孝先,你叫我仲权吧。”他走过来亲热的说道,还在我的肩上轻轻拍了一掌,仿佛听不懂我话中的话。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我向侍卫交出佩剑,一边和他并排走向宫里,一边随口搭讪着。

虽然天色已暗了下来,但一排排巨烛照的爵堂明如白昼,堂上百官们到得差不多了,都在三三两两的交谈着。

夏侯霸压低声音向我说:“听说大将军还是待在汉寿不回来赴岁筵。”

我随意应道:“据说是望气之人说都邑不适合他居住吧。”

“才不是”夏侯霸更加神秘的说,“其实是他和卫将军不合,卫将军每次见他都要求增加兵权,大将军一直不同意,才想出这样一个办法好避开卫将军的。这样也好,我们吃完这顿岁筵后,还要去汉寿再吃一回,真正是大快朵颐啊,哈哈。”

夏侯霸又说道:“听说郭淮那老不死病得快不行了,真是老天有眼,他也有这一天。”

我心里猛的抽了一下,脸上却没有露出一丝表情,只是轻轻的点了点头。

皇帝出来了,被人称作阿斗的刘禅已年近五十了,宽大的皇袍也掩盖不住已经发福的身体,圆圆的脸上生着几簇稀疏的胡须,眼睛倒还是很明亮,在魏国时听说他是个弱智,看来传言有误。

文武百官在卫将军姜伯约率领下向刘禅道贺,在读完罗罗嗦嗦的贺词后,又耐住性子听完了刘禅的答词,岁筵就开始了。

百官们按照官阶的高低依次向刘禅上寿,我仔细观察着他们所能到达的位置和刘禅之间的距离。

因为我要进行一个策划已久的行动――刺杀刘禅,就在今晚!

但是我很快发现随着官阶越来越低,和刘禅的距离也越来越大,我估算了一下,到我上寿时,距离会达到两丈左右,这个距离如果手中有剑的话,勉强能够一跃而上出手击刺,我的受业恩师邓展将军曾经专门加强训练过我这一式,他的剑术得自先帝,今天我要是用大魏皇帝的剑术来取蜀国伪帝的性命,想来文皇帝在天之灵也会欣慰的,可惜我手中此时却无剑!

刘禅听了一会大臣们的贺词,显出一丝疲态,下意识的拿起案上的银箸,拨弄了一下面前的菜肴,又随手放下,而我的眼睛就盯住了那双银箸,在我的几种方案里,有一种就是要夺取它作为兵器,洞穿刘禅的咽喉,这是最可能成功的一种。我假想了一下夺箸和击刺的过程,觉得比较有把握的距离是一丈二尺,事出不意,没有人能反映的过来。

该我上寿了,我向着刘禅走去,脚下故意将步子迈得稍稍大些,这样我可以进到比我这个品秩应该站的位置稍前一些的地方。

我在一丈七尺的地方停住,开始行三跪九叩的君臣大礼。平时行礼时一般是一条腿先向前迈一小步,另一条腿先跪在地上,再把前腿收回来一并跪下;而我今天是前腿迈出去后,后腿跟上一齐跪下,这样三跪之后正好能到达一丈二尺的距离上。

我一面用我独特的姿势行礼,一面念着早已背得滚瓜烂熟的贺词,渐渐接近了刘禅。

第一跪!

第二跪!

第三跪!!

第二跪起身的时候,我偷眼看了一下刘禅,发现他正以一种有趣的目光在看着我,这可能是他第一次看到有人向他这样行礼,我敢保证,也是最后一次。

第三跪跪下去的时候,我忽然感到左边传来一股杀气,作为一个长期修习剑术的人,我对杀气非常敏感,而这股杀气又是那样熟悉。我犹豫了一下,难道我的意图就这样被识破了吗?

这时刘禅突然开口说话了,他的声音阴柔而亢锐,没有一点男人气概:“郭卿家,你行礼的姿势很特别呀,一跛一跛的,好像那个…什么什么…鸭子一样。诸位卿家,你们说是不是啊?阿!哈哈哈哈……”他说完仰天大笑,群臣也跟着哄堂大笑。

这正是戒备最松懈的时候,我立刻做势准备跃起,去夺取银箸插入刘禅的咽喉。但就在这一霎那,那股杀气陡然暴涨,一股冰凉的力量冲入我的精神,牢牢地锁住了我,我被这巨大的压力所制,根本跃不起来。

我知道这行刺已彻底失败了。

这时夏侯霸又站了出来,说道:“陛下,左将军常年置身军旅,铠不离身,疏于礼节,有所失态也是情有可原,望陛下宽宥。”

这可能是我一辈子唯一一次对夏侯霸有好感的时候。

刘禅倒并不太在意,他用衣袖擦去笑出的眼泪,对我说道:“郭卿家,你难道从来没有修习过礼仪吗?”

我顺着夏侯霸的意思回答道:“臣濒死敢言,臣起自行伍之间,在魏国时终年驻于雍州,未尝奉阙觐见,于礼仪一道实未研习,归我大汉以来方得见天子威仪,去岁因事未与岁筵,今日乃第一次于大庭广众行此大礼,临事慌乱,不知所为,唐突圣瞻,实乃死罪。”

这话说得我自己都觉得非常勉强。

刘禅并没有认真听我回答,他还在揉着笑痛了的肚子。

一个声音淡淡的说道:“左将军此后要多习礼仪了,如有不明之处,可向奉常请教。”

我心中一凛,答道:“谢卫将军教诲。”

此时那股杀气一松,我顺势站了起来,退回班位。

站在班位中,看着后面的官员们依次上寿,我忐忑不安的等着朝贺结束,心里一直在想着那股杀气。

我第一次遇到它是在两年前,在西平。

那是一场绝望的战斗,一场注定要失败的狙击战。

我率领五百士兵埋伏在西平西山小径,准备伏击蜀国归兵,结果我们面对的是上万人的大军。战斗的惨烈不用多说,到后来,我身边只剩下了十几个亲兵家将,被蜀兵团团围住,我们还在奋力抵抗着。

我从少年时期就接受了严格的训练,熟练掌握了所有军事技能,格斗正是我最拿手的一项。我骑在纯白的凉州骏马上,挥舞着手中长槊,不断划断敌人的脖颈、刺入他们的胸膛、击碎他们的头颅。这些可怜的人,他们和我手下的兵卒一样,都只是一些受了短期训练的农家子弟,他们本该在家里安安生生的种地,娶个温柔的妻子、生几个可爱的娃娃,平平安安过一生的。像我们这些职业军人,是以战斗为使命、以牺牲为荣耀,他们又为的是什么呢?只是一些枉死的可怜虫罢了。

敌兵的尸首在我身边堆积得像一座座小山一样,而我身边的战友也一个个倒了下去,我一边更加疯狂的挥动武器,一面默默的祈祷着:你们安心的先我而去吧,你们不会白白死去的。

突然压力一轻,原来是敌兵都退了开去,将我们远远的围住。虽然手上停了下来,但我心里却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压力,这便是那股杀气,我一生的克星。

一位银盔栗马,手持长枪的将领来到我面前,他大约五十岁左右,身材魁梧、面色白皙、重眉美髯、不怒自威。

“我乃大汉卫将军姜维是也,来将通名!”

“大魏中郎将郭??。”我将手中长槊挥舞了个花样,摆出一个很酷的造型。

“为何以卵击石,阻我大军去路?”

“胜败乃兵家常事,何须多言。”

“你现在已经势去途穷,可愿归降上朝?”

以上是一些战场上的常规程序,接下来的回答要么是翻鞍下马、俯首称臣,要么是破口大骂、力战身死。我的回答可能会出乎他的意外。

“郭某大好男儿,岂是说降就降之人!”

“哦?”姜维果然有些意外,看来这已经给他留下很特别的印象了“那你待如何?”

“你要先问过我手中长槊。”

“哈哈,好!就让老夫来会会你这长槊。”

我长槊一横,策马向姜维冲去。

姜维的枪法果然是名不虚传,我和他恶斗了二十回合,全然找不出他的破绽。当我第二十一次冲向他时,也是感到那股杀气陡然暴涨,不知怎的一瞬间我连长槊都挥不起来,我曾听夏侯将军谈论战场轶事,说有一种类型的武将能在一瞬间发出一股极浓烈的杀气,控制住对手的心灵,让其在极短的时间里有力难施,而在这一霎那,胜负生死就已决出,除非早有防范才可抵挡。张嗔将军当时也在座,他补充说当年关云长斩颜良时便是如此。很明显姜维也有这种能力。

长枪锋利的枪尖抵在我的咽喉上,冰冷的感觉一直透到后颈,我感到全身发麻。

“如此你可愿归降吗?”

“大丈夫威武不能屈,杀便杀了,郭某岂是贪生怕死之辈!”

“识时知势,方是英雄。”

“义之所在,我虽千万人不能反。”

“将军只知小义,不知大节所在。”

“我身为大魏之将,食君之禄,以死报之,如何不是大节所在。”

“以将军的年龄来看,当为汉臣,伪魏篡汉,将军不能有报前朝,此其一也;今伪魏司马氏弄权,其祚不永,尔等不能有所匡正,将来必为司马氏所篡,昔日吕奉先以三姓家奴为天下耻笑,将军欲以三朝之臣继之乎?此其二也;大丈夫当立功当时,流芳百代,以将军才具,未成功业即抛尸荒野,同于腐朽,我亦为将军不值,此其三也。”

“……”

“将军还不还归我正朔,共创大业,更待何时!”

“这…郭??愿降。”

就这样,我在蜀国当上了左将军,直至今日。

第二天,我在去汉寿的路上。随着坐骑的颠簸,我的思绪也很乱,为什么姜维会放过我,难道他没看出来吗?可如果他没看出来,那那股杀气又怎样解释呢?

姜维在队伍的最前面,还是骑着那匹栗色牡马,一言不发,只留给我一个高深莫测的背影。

大将军费掉很喜欢喝酒,但从来没误过事,不过今天他已经是喝多了。去年年中刘禅下诏令费掉开府,现在他是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权位虽高,费掉还是很平易近人,今天众官一会庆贺新岁,一会庆贺开府,有的祝福身体健康,有的祝大将军吉祥如意,费掉又一个个回敬,从未时一直喝到戌时,一个个都已是醉醺醺的了。

我从座位上站起,装作含混不清的说道:“我再来敬大将军一盏。”一面向费掉的座位舞去。

我一边起舞,一边看了一下大家的反应,众人都在犯着酒困,或是在交头接耳的说笑,没有人把注意力放在我这个踉踉跄跄的舞着不成样的步子的人身上,就连坐在费掉旁边的姜维也是一手托头,斜倚在凭几上,眼睛已经有点睁不开了。

我舞到费掉席前,费掉已经喝的支持不住,两肘支在案上,头正在一点一点的,马上就要醉倒了。

我乘转身的时候,从袖中抽出一把短刀来,昨天我就很后悔没有带上一件可以投掷的利器,否则就可以在任何时候发动攻击,不用靠得那样近以致贻误时机了,而我知道姜维已经识破了我的计划,虽然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还不揭穿我,但我不能再等了,必须抢在他可能动手之前先行动,杀不了皇帝,就来杀第二号目标,这可能也是我最后一次机会了。

这把刀并不锋利,甚至形制还有些粗劣,是我前一阵子在路边的铁匠铺里花了五个铜钱买的,我买这种最便宜的刀是因为它很小,可以收在袖子里。

我扑到费掉案前,用尽全力一刀扎在他的脖子上,费掉没有丝毫反应,只是刀尖刺在他的颈骨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我想是他的颈骨断了,我把刀横着一抹,将他的脖子切开了一半,那种钝刀割肉的感觉让我的神经很难受,费掉脖子上的皮肤立刻翻卷开去,崩出筋络和蜂巢一样的东西,被割断的气管和食管一下子暴露了出来,鲜红的血喷涌而出,由于失去了咽喉的控制,食道里的酒液也汨汨流出,和气管中冒出的大堆血红的泡沫交汇在一起,流了费掉一身。

费掉死了。

尽管他生前名动天下,威镇西蜀,但他就这样稀里糊涂的被一把只值五文钱的劣质短刀夺取了性命。

我成功了。

没有任何先兆,一截锋利的剑尖就从我的胸口冒了出来。

这一剑准确的从我左背肩胛骨下刺入,从第五和第六根肋骨之间滑过,穿透肺叶,在我的心尖上留下一个小小的创口,截断了我的大血管,这正是最高明的剑法,不用很大的力气,只靠准确和快捷,一击中的。

不用回头,我知道这一剑是谁刺的,虽然他刚才醉意懵懂,但我一直在注意他,他并没有喝多少酒,也只有他才有这样的剑法。

费掉死在这柄短刀之下,我是捉刀人。

对他来说,我也只是一把刀。

他的目的达到了,我的也达到了。

鲜血顺着剑锋上的血槽从我的前胸和后背喷射而出,我能感觉到我的生命力也从这两处创口飞快的逸去,我感到越来越冷,眼前也慢慢的暗了下来。

在一片旷辽的黑暗中,我听到一阵哄闹声,那肯定是蜀国的文武百官们在慌乱,我甚至还能分辨出夏侯霸的声音。

很快外界的声音寂静下来,我知道这只是我的耳朵已经失去了听觉,我还能听到我的血从喷射的呼啸声慢慢减为流淌的淅沥声,能听到我内脏在抽搐时互相摩擦发出的沙沙声响,还能听到我的身体因为失血逐渐收缩而发出的细微声音。

接着什么都听不到了,我的意识里只剩下一段对话。

“什么!将军,你为什么让我故意去打败仗?”

“不是仅仅打败仗,我还要你保全好生命,最后被俘或者投降。”

“我郭??乃堂堂男儿,宁愿战死也不愿被俘和投降。”

“你一定要投降。”

“为什么?”

“你可知道我们为什么常年驻守在这里。”

“是为了对抗蜀国入侵。”

“蜀国在诸葛亮时经常倾举国之力来攻,我们以逸待劳,结果他经常铩羽而归,敌消我长,两国国力差距越来越大。”

“诸葛亮智慧过人,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傻事呢?”

“他也有不得已的苦衷,西蜀自认继承汉室正统,若是对我所谓篡汉之大魏不闻不问,关起门来做皇帝,即贻笑于外,更失信于内,长久必人心离散、分崩离析。”

“原来这样。”

“本来形势对我们越来越有利,可是诸葛亮死后,现在是费掉当政,蜀国人心已固,此人又做事慎重,转变攻守之势,固守汉中一代,山高路险,顿成天堑,我大魏若想攻之,难于上天。又专心经营内政,这些年渐渐又兵精粮足,长此以往,再要想灭蜀就更难了。”

“可是这些年姜维不是经常来攻吗?”

“费掉并不同意他来出击,只给他很少的兵马,没有动摇蜀国的根本。姜维也只能联络羌胡来袭,这只是疥癣之患,我一方兵马足以抗之。但长此以往,对我大魏却是极为不利。”

“当今天下,鼎足之势已成,我们虽然攻不过去,他们也打不过来,对我大魏有何不利?”

“我大魏之患,不在境外,而在都城之内。方今司马氏弄权,自司马懿死后,司马师是越来越嚣张了,若不是有我们这几个在外带兵的大将,他还不知会做出些什么!哼哼,想不到我这个老头子还有点用处。最起码只要我们还在,这天下还姓曹。我和陈泰将军每次谈到这些,都是忧心忡忡。我郭淮深受先帝厚恩,自当竭心尽力保我魏祚。唯今之计,只有速灭西蜀据之,再联合同志之士,以抗司马氏。”

“将军的意思是引西蜀举国来攻,一举击溃之?”

“正是此意。时不我待啊。”

“那为什么要让我投降过去呢?”

“费掉常用诸葛亮来压制姜维,说‘吾等不如丞相亦已远矣;丞相犹不能定中夏,况吾等乎!且不如保国治民,敬守社稷,如其功业,以俟能者,无以为希冀徼幸而决成败于一举。若不如志,悔之无及’。如无大变,西蜀必不会大举来攻。我要你降过去,就是要你便宜行事,伺机激起变端。”

“那我该如何做呢?”

“最好的办法是刺杀刘禅,西蜀群龙无首,必定大乱,到时候费掉也压不住阵脚,只能大举来攻;如若不能刺杀刘禅,那就必须杀掉费掉,此子一除,蜀国大权将会落入姜维之首,姜伯约志大心高,必专致力于攻我大魏,此破其之机也。”

“谨遵将军教诲。”

“孝先此去西蜀,有死无生,你可有后事交待?”

“丈夫为国捐躯,死得其所。郭??有一黄口孺子现在都城,就托付明公了。”

“好!我将视此子如己孙。”

“如此我无憾矣。”

我已失去生命的躯体挺立在大堂之上,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有人说,那是死前的抽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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