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从黄石公园看新美国 -- 老土

黄石公园是美国最著名的国家公园之一。其山其水其野生动植物虽不是落基山最壮观的，也是比较典型有代表性的，而以喷泉著名的地热景观，更给黄石公园增色许多，使其从一众山地公园中脱颖而出，成了美国标志性的景区，也是美国第一个国家公园。黄石之名就是来源于地热喷泉形成的以黄色调为主的岩石。

而我的黄石之旅，最大收获是在黄石公园中无意中得到的这张石刻地图：

大家看这个隐藏在黄石公园里的Isa Lake是不是就是个天然的“灵渠”？上天的造化，如此眷顾北美大陆，竟天然形成了可以从大西洋走水路穿越北美大陆直达太平洋的通道。如果哥伦布或其他北美早期探险者能够看到这张图，是不是一定会安排人走一遍试试？

我们的假设就从这里谈开去吧。

熟悉中国地理的都知道中国有一条著名的“胡焕庸线”，这条线的形成主要是气候和交通条件决定的：“胡焕庸线”以西由于降水稀少或地势过高，人口承载能力有限，只能沿交通线，水源丰富的地区或地势相对较低的地区分布比较多一些的人口；而“胡焕庸线”以东作为中华本部，已经塞满了勤劳而历史悠久的中国人。中国东部二十来省，每个省都有几千万人口，都有著名的中心城市（人口过大几百万），各省面积也基本相差不大（不是数量级的差距），农村人口基本均匀分布（村庄密布），很多人自然都认为这是历史本来就应该都是这样的面目。但可以问一下，其他国家是和中国这样的吗？是不是可以有不同的路径和不同的面目？

许多人说，美国就没有明显的“胡焕庸线”:美国的东部有人口稠密的“新英格兰”地区，西部有人口最多的加州，南部有人口第二多的德州，北部五大湖地区也是人口比较密集的地区。与此相呼应的是：美国人口最多的四个城市（都市区），正巧分别位于美国本土的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大纽约地区（约2200万人口，位于东）、大洛杉矶地区（约1300万，位于西）、大芝加哥地区（约1000万，位于北）、大休斯顿地区（6、700万，位于南）。

这实际是有很大盲点的：美国式的人口分界线（或称美式“胡焕庸线”）不是像中国一样分"东西"，而是明显的分“内外”。也就是说，美国的人口分布像一个球，人口密集区和中心城市基本都在这个球的“外”部，与“内”心区域的人口分布是很不均匀的。

美国分为50州（States），本土48州（除去夏威夷和阿拉斯加），这48州除了原始13州由于历史原因，有明显面积很小的州，其他州的面积也如同中国各省，面积相差不太大，但人口却差距过于巨大。有的州人口过千万，最多的加州人口就有近4000多万，不少于许多的中国省，很多内陆州却只有几十万或一两百万人口，明显差着数量级。在中国，几十万人口的省级行政单位是不可想象的。

如果你把可以通大船的五大湖也视为大海的一部分，美国的人口分布有一个明显的规律：就是人口稠密地区都在外部沿海，人口稀少的州大部在内陆不靠海的地区。如果按“内外有别”的分法，可以把美国分为沿海或沿五大湖州（外）和内陆州（内），我们来看一看下边这个“美国50州人口比较表”（下页）：

由于美国人员流动比较方便，交通、物流、通讯、资金流动都比较顺畅，已经基本形成一个统一的大市场，各地区的人均产值和人均收入水平相对是比较接近的。所以，各地区甚至各城市人口数量的多少，基本可以反映当地的政治经济影响力。同样，一段时间人口变化，也可以反映当地发展大概的趋势。

从这个2017年人口统计的表格看，前13州都是沿海或沿五大湖的，这13州的人口总数已近超过了美国总人口的60%以上了。所有的超大城市都会区，基本都在沿海或沿湖（有可通海轮的港口），只有一个亚特兰大（Atlanta）是个例外。其实亚特兰大也在近海地区，由于受美国殖民历史的影响和南方农业人口的优势影响也建成了大都市区，亚特兰大是个明显的反例。对比中国以北京为首的一串内陆大城市和欧洲的巴黎、柏林、莫斯科等，美国实在找不到同一级别的内陆大都市。

在美国不沿海不沿五大湖共有２０州，有１４个人口不足美国总人口的１％。这些州普遍找不出一个像样的大城市，且人烟稀少，经济落后，发展机会也有限——注意这些州很多农业条件良好，交通便利（除了水运不太发达），气候和水资源都不错，并不是可以和中国西部地区相对应的。有在美国中部地区长途开车经历的人，都会感到很多美国的所谓农业区，基本都是人烟稀少的地区，除了在交通线上有一些非常简易的服务网点，完全见不到太多的居民点。可以说，在美国，有大农业和农场主，却基本没有我们中国所说的“农村”和“农民”。

由外来殖民者建立建设的大陆，也是有不少遗憾的。除了对原住民的问题外，还有外来殖民者往往只能采取“由外及内”，沿交通线或大江大河逐步推进的步骤；这样和由原住民逐渐聚聚，“由内向外”，有竞争有融合，有长期对各地区的探索，结合传统和人口分布而形成的国家或社区，形成了迥异的发展风格和价值取向。现代社会的技术进步和城市建设，虽然可以掩盖了一部分差异，但仍有很多是难以解决的。

美国的大城市分布也是遵循这样“外”远远强于“内”的规律的:在外部沿海，我们可以数出一连串的大城市或都会区；而在内部不沿海的地区，那些著名城市一个巴掌就可数的出来:拉斯维加斯、丹佛、盐湖城和凤凰城。这些城市还各有各得原因，我们一一看一下：拉斯维加斯明显只有服务业，当地常住人口不过60几万人，对周围也没有多大辐射区域，形不成大范围的卫星城；丹佛名气很大，是中部发展的典范，特别是依托美国大陆地理中心的位置，大力发展中转机场和配套产业，确是发展比较突出的美国中部城市，也瘸子里拔出的将军，但比沿海地区都市区，实际差距还是很大的；而典型内陆城市盐湖城，人口过200万，是特殊的宗教影响和周围丰富的矿产资源成就了这座传奇城市；凤凰城的成功，笔者实在解释不过去了，只能说规律总是用来被打破的吧。其实，中国西部也有兰州/乌鲁木齐这样较大都市，但不影响我们的基本判断。

为什么在中国能够形成各省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各省会）和区域中心城市，而且在“胡焕庸线”以东还形成了人口比较均匀的广大农村，而美国却只能在沿海形成人口稠密区和大都会城市哪？或者说为什么美国形成不了不靠海的内陆大城市哪？特别是考虑到中国和欧洲都有许多不沿海的大城市，美国的不同之处在哪里？

首先可以归于现代海运的发达和低成本，造成沿海地区人口的聚集效应；其次是美国没有传统农业社会对大量劳动力的需求，也就不可能有人口分布分散并较均匀的农村社区。但说到底，形成美国这种"外重内轻"的结构的最主要的原因，还是美国是一个由外来殖民者开拓和建设的大陆，这和中国甚至欧洲这种主要是由原生原住民的民族建立发展起来的国家或地区是有很大不同的:中国和欧洲这样主要由原住民发展起来的社会，首先受历史传统的影响，大部分地区是在长时间的历史进程中慢慢磨合成长起来的，所以会形成稳定的区域中心。其次，传统社会特别是有农业影响的地区，受传统农业分散又需要大量劳动力的影响，形成了农业条件好的地区，都会有大批人口分布较均匀的农业社区，这对建设现代社会也产生了明显的影响，出现了大量有区域优势的内陆城市和人口密集区；但美国这种外来殖民者建立的社会，就不会有这样的进程。美国这样的由外来殖民者主导的社会，历史进程必然是先从沿海的“点”，发展成沿海的“片”，再延交通线（水路或铁路）深入内陆的过程。幸运的美国，又基本是个四面环海的国家:东边是大西洋，西边是太平洋，南边是足够宽广的墨西哥湾，北边虽不临海，又有一半是可通海轮的五大湖——至少可以称为3面半是临海地区吧。所以，临海地区连起来成了“金角银边”，但美国人建设内陆的投入和水平都还在历史进程的初期，实在不太敢恭维，就形成了中腹的“草肚皮”。

历史的遗憾不只是在城市建设上，也折射在一些本可以大放光彩确实际默默无闻的天然景观上。

再回到黄石公园天然的“灵渠”，这样天设地造的自然造化，却在真实的历史中没有留下丝毫的影响力，也是因为美国是一个由外来殖民者建立建设的国家。始皇帝强令建立的人工“灵渠”，把两广地区永久性的归于中华大地的南大门。而与之相对应的越南北部，就是缺少一个“灵渠”一样的水上通道，所以越南虽受中国影响巨大，但最终免不了分分合合，并最终独立而去。所以“灵渠”的意义是在中国千百年历史的发展中形成的。而中国内部，在几千年的历史磨合中，还留下了“山海关”“函谷关”等一系列著名的军事要塞和历史传说，这些与真实的千百年历史血肉相连的地理名胜，在短短的美国发展史上也都是看不到的。

这是历史的遗憾，却也像名画上的留白，为后人留下了无数的想象空间。有人说，美洲的原住民没有发展出现代化的社会，是由于历史上美洲没有合适的马牛等可以驯化的大牲畜（美洲牦牛难于驯化），也就没有发明“轮子”等远距离运输必须的设施设备，进一步影响了北美原住民的社会进化进程。那如果假设这些历史的遗憾被克服了，或在远早于欧洲殖民者前就已经由外来输入者带进美洲大陆，解决了北美社会进化的瓶颈问题。总之，就是如果北美也主要是一个内生文明，像中国或欧洲一样，是原住民主导，有自生长久历史建设的社会，会是怎样的历史进程和面貌？

回到我们黄石公园Isa Lake的视角，放在假设的北美原住民重设的自发历史进程中，会是怎样一个场景呢？让我们谈开去，设想是不是可能看到这样的历史进程：

美国的密西西比河流域，毫无疑问可以称为美国的“中原地区”。虽说“得中原者得天下”不是历史的必然，但得中原者必是天下逐鹿的主要玩家，应是无异议的。但中原地区又被称为四战之地，往往不是王者最好的起家根据地。在美国这个大图上，可称为“金角”的是不是可以有以下几个地区：

? 美国东北的“新英格兰”地区，这是英裔美国人在新大陆最初的根据地。此地海港众多，有山但不太高，有良好的农业用地又没有大的水灾水患，是个进可攻退可守的宝地；

? 五大湖以北，加拿大起家的地区，也是法国人最早看好的安大略／魁北克地区。这里有圣劳伦斯河深入腹地，有五大湖做天然屏障，就是气候有些冷，但比中国东北也不差。也是个退可割据，进可无限想象的地区。

? 以佛罗里达为一角的美国东南部，虽号称一角，但太过平坦，且水道纵横，背后无数可登陆的港口，且时不时被飓风扫荡，实在难以立起一派实力。

? 以墨西哥高原起家，集聚力量冲进得克萨斯广阔的平原再北上。这简直就是印加帝国的现代化翻版，当然有一席之地了。

? 很多人首先想到的就是加州为一极，实际这可能是个误区。加州北部的湾区和南部的洛杉矶地区，确实气候宜人，土地肥沃，又有优良的港口，有独立建国的基础。但此地在传统农业时代，却有可能是死地。因为在没有现代交通通讯和武器的帮助下，从加州南部向东，是只可以通信使，不可以过大规模军队的，后勤难以解决。加州地区可能更类似于中国的四川盆地的地位，也就是洛杉矶和旧金山可以称为美国之“巴”与“蜀”。是大帝国的一部分，却不是核心。

? 美国的西北角现在的华盛顿州地区。这才是美国 “关中地区” ，天生的有一统天下潜质的另一块宝地。很多人天然认为这一地区想当然以西雅图沿海地区为中心，其实是受现代海洋优先的误导。这一地区有一块天然的农业宝地，现在也是小麦的主产区，在从西雅图东去的一大片盆地中：这里四面环山，中有大片平原，对外有可建的关口，最重要还有大河，下可到优良的港口西雅图，上可顺河而上到黄石公园Isa Lake。在平原中部立都，再分别在各山口建关，是不是有中国历史上“关中”的地位？

黄石公园的Isa Lake确实可以称为北美大地的“天下之脐”。黄石公园面积广大，山峰众多，可藏百万兵，是如同战国末期的上党地区一样，可演绎千百年历史大戏的大舞台。最妙的还是，这里还有如鄱阳湖一般天然的大湖，而这样的大湖边上，还有可以沟通太平洋和大西洋的“天下之脐” Isa Lake。我们设想，以“关中”和“巴蜀”为核心基地的“西帝国”，和已经统一但仍有内部不稳却体量更大的“东帝国”，在黄石公园一带，各摆阵势，展开一场决定帝国命运与大陆发展道路的海陆总决战，那是一场多么壮观的画面？是不是可以把中国历史的“长平之战”“赤壁之战”“鄱阳湖之战”都装进去？

这是历史穿越剧吗？历史穿越剧往往是个人和一伙人的穿越，这恐怕要称为国家的穿越剧了吧？在读刘慈欣的《三体》小说时，看三体人以自己的经历和困惑为背景，以人类个体的历史经验为切入，设计了一套“三体”游戏，吸引了一大批高知的游戏同好者。如果照此参考，现在美国的地质自然资料汗牛充栋，中国的历史资料也有大量的人研究，以中国各朝各代、欧洲各族各国，甚至即使以日本战国时代的历史传说为借鉴，在北美这片大地上书写可能的篇章，那是多么的有益有趣的一件事？想一想还有些小激动哪!那就把这样的游戏称为“新美国”（New America）吧，愿好事者续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