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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Taylor Branch:劈波蹈海——MLK三部曲之一 -- 万年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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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十二,自由乘车的夏天1

司法部长的行踪难以捉摸。据说他在骑马休闲之后又去参加了一场联邦调查局职工举行的棒球赛。周六晚上他穿着衬衫戴着棒球帽步入自己的办公室,与拜伦.怀特、伯克.马歇尔及另外十位司法官员召开了一场紧急秘密会议。蒙哥马利暴乱致使罗伯特.肯尼迪感觉自己遭受了背叛,发生在席根塔勒身上的暴力袭击尤其令他忍无可忍。他致电帕特森州长要求对方好好解释一下当天早晨蒙哥马利长途车站为什么缺乏警方保护。帕特森的助手则搪塞声称州长目前联系不上。这番托词气得罗伯特火冒三丈,以至于他觉得是时候派出法警了。他首先将情况通报给了正在弗吉尼亚州米德伯格镇渡过周末的总统,然后又分派律师起动了已经筹备整整一周的临时军队。接下来他打电话探望了躺在蒙哥马利市医院病房里的席根塔勒。“你还好吗?”他问道。

“头快要疼死了。”席根塔勒答道。

“我们这就把法警派过去。”

“听你这么说真遗憾,”席根塔勒说。他知道派出法警必然意味着自找麻烦。结束通话前他讲了一个冷笑话,建议自己的上司绝对不要竞选阿拉巴马州的州长。

席根塔勒的伤势并不至于危及生命,但是依然相当严重。照理说只有在极为紧急的状况下司法部长才会要求他当天下午就返回工作岗位,但是罗伯特仅仅等了一两个小时就下达了命令。另一方面,派出法警的举动正在造成一系列负面影响。在阿拉巴马州,帕特森公开发表声明声称该州已经恢复了秩序,因此罗伯特在骚乱过后自作主张派遣法警的决定无异于政治侮辱,将会怂恿自由乘车者们继续他们的惹事之旅,甚至在联邦政府的偏袒庇护之下采取变本加厉的行动。罗伯特意识到派遣法警部队阻止蒙哥马利市的第一次暴动已经为时已晚,但是如果再次发生暴动,那么法警与司法部肯定会沦为替罪羊。这时又有消息称马丁.路德.金正打算即刻赶赴蒙哥马利市鼓励自由乘车者,对于罗伯特来说这个消息无疑于雪上加霜。司法部长知道金的名字就如同联邦政府的干预一样,对于各界记者具有莫大的吸引力,还会增加自由乘车者遭受新一轮白人暴徒袭击的危险。更糟的是,罗伯特的律师告诉他,由于美国联邦法警正在准备执行保护州际旅客的任务,而金本人也会成为一位州际旅客,所以他别无选择,只能让法警也为金提供保护。总之金会在联邦政府的武装警卫保护下来到阿拉巴马州支持自由乘车者,罗伯特不用想都知道帕特森州长会做何反应。他与马歇尔都试着通过电话说服金不要去阿拉巴马,不过他们的努力并没能成功。于是罗伯特不得不转而采取平时不屑于采用的小手段;让席根塔勒出面做金的工作,希望前者的伤口能够软化后者的决心。

“我在想,如果你去和金谈谈,你觉得会起作用吗?”罗伯特有些尴尬地询问道。他很清楚自己正在要求席根塔勒利用金的同情心来做文章,说服金选择一条能得到帕特森赞同的路线,而不是自由乘车运动参加者希望他采取的路线。席根塔勒自告奋勇地表示愿意拨打这通电话,但是电话还没打通罗伯特就放弃了这项计划。弗洛伊德.曼恩稍后来到病房里探望他,同情心与无能为力的挫败感致使他在伤员面前痛哭了出来。

当晚在华盛顿,詹姆斯.法默命纽约全体员工开始募集一支由平等大会成员组成的应急小组赶赴阿拉巴马州参加自由乘车运动。这场运动为平等大会提供了一战成名获得全国认可的首次契机,因此法默绝不能听任纳什维尔的学生团体彻底把持这场运动的全部主导权。接下来到了半夜时分,约翰.多尔开车行驶至蒙哥马利市以北五十英里处,搭乘一艘小船不紧不慢地来到了小弗兰克.约翰逊法官的湖滨别墅,向法官呈上了一捆书面证词。司法部希望能针对阿拉巴马州三K党团体申请临时限制令,多尔带来的证词全都是对于这项请愿的支持。约翰逊拒绝了多尔将伯明翰市也纳入限制令范围的请求——尽管多尔关于三K党的暴乱阴谋的最佳证据就来自伯明翰市——但他同意签署在蒙哥马利市生效的限制法令。这一步对于阿拉巴马州的法官来说既大胆又危险。约翰逊随后接受了多尔的提议,由美国联邦法警来保护自己的生命安全。

第二天,也就是3月21日星期日大约中午时分,金抵达了蒙哥马利。一周多一点之前他刚刚警告过自由乘车发起人,对方的运动绝不可能在阿拉巴马州取得成功。美国联邦法警——根据州警估计有五十人——在机场迎接了金并把他护送到阿博纳西家附近。七年多以前这里曾是金来到蒙哥马利之后落脚休息的第一站,当时他还在这里与弗农.约翰斯畅谈了一番。他在屋里忙着筹划当晚的弥撒大会,屋外的法警则始终拒绝向记者或州警透露在此执勤的原因。当然就算他们不说所有人也都知道他们正在保护金。对于帕特森州长而言,这番行径无疑表明司法部长是个鬼鬼祟祟、胆怯懦弱、只会背后插刀的小人。此外帕特森还意识到了突然降临在自己面前的政治机遇。对抗自由乘车者对于帕特森来说可谓费力不讨好,因为自由乘车者的社会地位远比他更低而且大部分成员都是黑人。每当这些人与阿拉巴马州白人当局发生对抗冲突,他们的名望都会相应提升,而白人当局则会越发脸面无光。这一回既然联邦政府要与州政府作对,帕特森终于可以把自己也塑造成遭受欺压的弱势受害者了。他召唤拜伦.怀特来到州议会大厦,进行了一次相当于公开宣战的约见。

“我们不需要你们的法警,”帕特森当着阿拉巴马州内阁和一大群记者的面对怀特说道。“我们既不需要他们过来,也没有请求他们过来。可是联邦政府还是把他们派来平定骚乱,尽管这些人原本正是造成骚乱的祸根之一。”

怀特以冷静的辩解回应了州长的怒火。他表示自己与州长都肩负着维护公共秩序的使命。“今天早上一切看起来确实都非常平静,不过昨天的暴力事件已经表明了骚乱的爆发可以多么迅猛。”

帕特森毫不客气地告诉怀特,自由乘车运动背后有美共势力的策划。接着他话里带刺地质问怀特,既然联邦法警忠于法律与秩序,那他们是否会协助州警执行琼斯法官的法令,以违反禁止令的罪名逮捕自由乘车者呢?(“这我可不敢保证,”怀特答道。“我还没看过禁止令的内容呢。”)帕特森不依不饶地抓住了这一点。“关于昨天参与闹事的自由乘车者,你能提供你知道的所有信息吗?”

“不能。”怀特回答。

“你知道一部分自由乘车者在哪儿,对吧?”

“是的,”怀特答道,“在医院里。”

“那你知道其他人在哪儿吗?”

“不,我不知道。”

“如果你知道了他们其中一些人的下落,你会通知我们吗?”

“我永远也不可能知道这那些人在哪儿。”怀特闪烁其词地回答道。

帕特森警告怀特,阿拉巴马州政府认为美国联邦法警是一群在州内毫无特权的“闯入者”。“尤其要注意,”他一本正经地补充道,“你们的人不能侵犯本州任何一项法律、权利或职能,否则我们就会像逮捕其他人一样逮捕他们。”说完这句话,州长结束了令人不快四十五分钟的会面,将怀特打发走了。

这些谈话内容以及金和他的支持者们将于当天晚上在阿博纳西的教堂内会面的消息很快就通过无线电波传送了出去。自由乘车者早就藏在了那间教堂的地下图书室里,指望警方不敢在那里逮捕他们。历来狡猾的帕特森州长收到了一则监听报告,报告称拜伦.怀特在结束对峙后立即给华盛顿打电话建议将法警撤出阿拉巴马州。怀特选择直接致电给帕特森的老朋友肯尼迪总统而非怀特本人的顶头上司司法部长,这一点使帕特森受到了极大的鼓舞。怀特并不确定向阿拉巴马州派遣法警是否明智,不过他却没有选择职分之内的信息渠道来表达自己的疑虑。这种做法无疑是他向上司发出的无声警告:小肯尼迪这次惹上了自己应付不来的麻烦。

通宝推:桥上,青颍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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