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人艰不拆讲笑话 -- 骨头龙

骑士和龙

一

骑士望着龙的眼睛，觉得这下要糟糕了。

“你居然要杀我！”龙说。“我很生气。很生气。”

龙跺跺脚，尾巴扫断一棵树。大树轰地一声砸在地上，骑士哆嗦了一下。

“你是龙啊。”想了半天，骑士说。

身边的马不屑地喷了个响鼻。

“你居然要杀我！”龙说。“你跑到我家里来杀我！这太过分了。”

骑士握着剑，不知怎么觉得有点不安。按说不是应该先打一场再说嘛。

“设定就是这样啊。”骑士说。“你是恶龙，你抢了金……你抢了公主！”

“是啊，设定就是这样，之所以有龙就是为了抢公主嘛。”龙说，“我知道啊。你去皇宫领了任务，你要抢回公主去就能和公主结婚，然后老国王退位，让你当下一任国王，是不是？”

“是啊。”骑士说。剑好像变重了，剑柄的皮革似乎有点湿滑。

“但是这个设定明显没有意义嘛。”龙说。“你想想。”

骑士努力地想，但是没想出哪里不合理。

“你没有见过公主。”龙说。

“没有。”骑士说。

“没有管理国家的经验。”龙说。

“没有……”骑士说。

“你不知道和公主结婚会不会幸福。”

骑士点头。

“不知道这个国家的财政状况。不知道大臣们的派系。不知道传统。不了解文化。你是外来人口，连暂住证都没有。”

骑士想了想，点点头。

“你连个MBA都没读过。给你个国家，你能治理好吗？”

骑士挺起胸刚想说点什么，但发现声音像是离家出走了。

“你凭着一身热血，带着一匹干巴巴的马——这马老得都不能吃——还有一柄烂剑——烂得我都不想看——穿着一套破盔甲——当铺里当不了两个银币——就想来杀我——一头三十尺高、能喷出一千两百度火焰——的黑龙，你自己说你是不是傻？”

骑士想了想。然后又想了想。

“你……能不能重复一遍？破折号有点多，我不大理解。”

龙轻蔑地从鼻孔里喷出一小股黑烟。

“就算你最后杀了我，回去后会怎么样？假设国王真的履行诺言——当然，这种情况比龙还罕见——你和公主结了婚，还继承了王位，你知道你们性格合拍？包办婚姻一般都质量很差。”

骑士点点头，觉得这个结论有道理。

“管理国家千头万绪，每个大臣都有自己的小算盘，搞不好你就踩了谁的尾巴，说不定哪天你喝了一杯酒就死了。”

骑士点点头，这个他听说过。

“还有各种灾害要处理。水灾旱灾，风灾虫灾，地震海啸，山崩台风，这些还只是常规的；非常规的还有泥石流、彗星撞地球、外星人入侵、机器反叛，你怎么办？”

骑士摇摇头。

“农业工业服务业，税收福利军事教育卫生医疗法律，工会雇主进出口，这些你怎么办？哪一股势力搞不定，就可能会有起义，然后可能是外敌入侵，或者政变。运气好的话，你可能能留个全尸。”

骑士摘下头盔，擦擦汗。

龙看看天。“今年夏天很热。防暑降温费你打算从哪个账户里支？”

骑士的头已经差不多低到靴子尖了。

“回去想想吧年轻人。想明白了再来咨询。”龙宽容地用翅膀尖轻轻拍了拍骑士的肩膀，差点把他钉进地里。

骑士费力地拔出脚。“谢……谢谢。”

“不客气。你这些破烂盔甲和兵器就扔在这里吧。反正你也用不着它们了。”

骑士诺诺地脱下盔甲，留恋地擦了擦，小心放在马旁边。他最后看了一眼龙，一个人沿着来路慢慢走回去了。

龙看了看骑士留下来的东西和那匹马，拎起来走进山洞。

公主慵懒地从锦缎大床上支起上半身。“亲爱的，谁呀？”

“又一个辍学创业的。”龙说。

骑士和龙

二

骑士骑着骏马，盔甲闪亮，气势汹汹。

“恶龙！把公主交出来！我是涂抹过圣油的骑士！”

阳光下午睡的龙半睁开一只眼，瞥了一眼骑士，又接着睡。

“恶龙！我是涂抹过圣油的骑士！”骑士又叫了一声，“把财宝交出来！”

龙把头藏进肚子下面，用翅膀盖好。

骑士架起长枪，催动战马向龙冲过去，嘴里还乱七八糟地喊着口号。

长枪刺在龙身上，轻松滑到一旁。骑士从马上摔了下来，半天站不起来。

龙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又打了个大呵欠。“烦人。”龙说，吐出一股小火苗。

“我是涂抹过圣油的骑士！荣誉即吾命！”骑士大喊，还是站不起来。

龙用尾巴把骑士扫到一旁，抖抖翅膀，抬头看看天。

骑士抱着龙的尾巴，终于站起来，拔出长剑。

“受死吧恶龙！”骑士的声音有点哑，还有点发抖。

“懒得跟你说。”龙说。“你是不是傻？”

“我是……”骑士说。

“知道了知道了，什么圣油什么荣誉，是吧？”龙说，又打了个呵欠。“就这些玩意把你脑子弄坏的是不是？”

骑士张开嘴，突然觉得忘了要说什么。

“我会喷火。”龙说。“你穿着钢甲，还是全身的。两个加起来，重点儿呢就是锡纸烤肉，轻一点儿呢，就是重度烫伤。你们连抗生素都没有，烫伤基本上也就挂了。”

骑士偷偷挪了挪脚步，盔甲的响声突然很刺耳。

“再说了，你说的那些禁不住推敲嘛。我要吃人的话，随便抓个人就行，干吗给自己找麻烦去抓公主？”龙说，“就算抓了公主，为什么到现在还不吃，还养着？改善肉质吗？更别提我又不吃人，牛羊肉更好吃。”

“他们都说……”骑士说。

“他们说你就信啊？有点独立思考能力行不行啊？就算我想要金子，我自己找不是更好？”龙接着说，“我会飞。找个金矿分分钟，还都是天然纯金，我干吗要去抢你们那些瓶瓶罐罐？很稀罕啊？还堆在洞里，不怕硌得慌？”

骑士不说话。

“所以你跑到我家，污蔑我的名誉，威胁我的生命，想抢我的财产。这是哪儿的骑士信条啊？”龙从鼻孔里喷出一个完美的烟圈。

骑士眨眨眼。“……总之，你是恶龙！恶龙必须死！”

“唉。”龙叹气。“先问是不是，再问为什么。我怎么就恶龙了？我有没有奸淫掳掠杀人放火强抢民女讲污段子？连微商我都没干过啊。”

骑士想了想，龙都能看见他脑浆用力挤成一团的样子。

结果只挤出来一滴清鼻涕，挂在鼻尖。

骑士用力擦掉鼻涕，说：“你是龙！龙就是恶的！所以你是恶龙！”

龙笑了，露出森森尖牙。“我说骑士都很蠢，你同意吗？”

骑士脸上的表情突然都消失了，全部脑力都用来计算这句话。他摇摇头，又点点头，再摇摇头。

“所以嘛。”龙说。

骑士在阳光下，迷惑地眨眨眼睛，摇摇头，踢着地上的小石头。然后他就走掉了。

龙走进洞里去，公主迎上来。“亲爱的，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下午还有个鸡汤专栏要写呢。”龙说。

骑士和龙……和公主

骑士慢慢拨开草丛，看见龙正坐在地上发呆。

“山洞里，你自己进去。还有俩厨子仨保姆八个侍女，一起领走。”龙有气无力。

骑士被发现了，有点不好意思。“嘿嘿……哎？你不和我打？”

龙深呼吸了一下。“啊，我输了。去吧去吧。”

骑士手里的剑掉在地上。他愣了愣，开始原地转圈。“你怎么不按剧情走啊？”

“唉。”龙头垂得更低了。“我问你，是不是皇宫侍卫收了你钱，偷偷卖给你来我家的地图？”

“嗯，是挺贵的，祖传的嘛。”骑士摸摸兜。

“我呸！仔细看看，是不是印刷的？”龙说。

骑士摸出一张羊皮纸，仔细看看，用指甲抠抠。“啊……”

“我就知道。”龙咬牙，“一个月啊，一天休息都没有！每天都有人来，每天好几批！让不让龙好好生活了！”

“那你抓公主的时候想什么呢？”骑士反问。

“我抓……我抓……”龙跳脚，翅膀扇起大团灰尘。“你见过抓人连保姆厨子一起抓的吗？还带着全套家具？公主自己跑来的！”

“瞎说！”骑士铿锵反驳。

“还有车每天送补给……半夜轰隆隆来一辆，把我草坪都压坏了！睡不好，眼睛都红了！你看你看！”龙把头伸到骑士面前。

骑士仔细看龙的眼睛，刚想伸手摸摸，又觉得还是不摸比较好。“我还以为龙就是红眼睛……”

“这荒山野岭的我上哪买眼药水去！”龙嘴里磕出大团火花。“突然就来了，赖在我家就不走，还说要给我生猴子！”

“嗯，听说是流行这个……”骑士说。

“搞不懂，前两天说要给一个马脸猴子生小猴子，过两天又要给红毛狐狸生小狐狸……这俩好歹还都算是哺乳动物……可我是卵生冷血爬行动物啊！基本的生殖隔离都不顾了吗？还生猴子！能不能尊重点自然规律了？”

“那是孩子的意思。”骑士好心提醒。

“哦。那也不行啊！还天天叫我亲爱的……有时候还叫，亲……我都不认识她好吗！”

骑士看到龙眼角似乎有点晶莹。一定是看错了。骑士想。

龙悲伤地摇摇头。“你去吧，去把公主带回去吧……她就在洞里，肯定还在看耽美文……”

骑士觉得肩头似乎多了座太行山，但还是勇敢地往洞里走去。走了两步，站住。转身。“要不……我觉得我也别接公主了，就留在这里吧……”

“不行，你是骑士，得把公主带走。”龙眯起眼睛，露出几颗尖牙。

骑士突然有种熟悉的感觉，像是吃坏了肚子又找不着厕所。

“你有没有试过……”骑士一边说，一边为自己的机智点了三十多个赞。看来内急时更聪明的传说是真的。

龙抖了抖。“这也行？”

“试试呗，反正没啥损失。”骑士说。“你加油啊，我先走了，再见。”

骑士慌慌张张爬上马，一溜烟跑走了。

龙想了想。跺了跺脚。反正都这样了。

龙闭上眼睛，身上冒出大片浓烟。

一个年轻男子走进洞里，公主迎上来。“亲……哎，怎么是个人？我龙呢？”

“我就是龙啊，亲。”年轻男子笑，牙齿闪闪亮。“我想好了，我变成人形，我们就能在一起啦！”

公主狐疑地走过来，仔细看。伸指头戳了戳。又闻了闻。

“恶，好恶心！居然还变成人！你变态啊！”公主大叫，往后跳开了一大步。“我跟你正式分手！走，我们回去！”

公主一挥手，和她的厨子侍女保姆呼啦啦一下子走掉了。过了几分钟，一辆大车停在洞口，跳下来几个壮汉；又过了几分钟，公主的家具也都不见了。

“早知道这么容易……”龙喃喃自语。

龙摇摇头，摸出纸和笔，坐在地上。严肃认真地写下标题：

《和公主同居是什么样的体验？》